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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有变——品丰【完结】

时间:2025-03-23 14:36:11  作者:品丰【完结】
  ——屋主改造过房子,侧角的小书房之前是个小音乐室,是用隔音玻璃围挡起来的,里面的一切一清二楚。
  李闻雯出门前邱迩刚开始做卷子,一个小时过去了,那张卷子写得满满当当,只余最后一道大题空着。她不由有些遗憾,不能像当年赵大良质问她似地质问邱迩一句“你刚刚真的在写作业?”
  “写完这张卷子出来休息一下歇歇眼睛。”
  李闻雯把带回来的烧烤放到客厅餐桌上,去厨房把已经静置了二十四小时的冰箱通上电并填满,又去浴室将洗好的衣服晾到露台滑架上,转完一圈回来,见邱迩仍未下笔,不由出声给他解围,“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我就从来没费心思做过,因为我知道那并不是老师出来考我的……”
  但邱迩并不需要她解围,他需要把那道题做出来。
  李闻雯收拾着客厅里的零碎又等了五分钟,然后推开玻璃门进去。
  “十几分钟做不出来的题就是要放弃,考试时也要这样。”她这样以过来人的姿态指点着,将试卷从邱迩胳膊底下抽出来蛮有信心地去看题面。
  毕竟只是道小学六年级的题,她想。
  约五分钟后,她平静地把试卷对折再对折叠好。
  “做不出来的题就是要放弃,不然烤肉就凉了。”
  邱迩仰头与“程松悦”对视,片刻,藏起嘴角隐约的笑意别扭地把头转开。他没有特别聪明,总是做不出卷子的最后一道题,因此成了邱怀鸣嘴里“扶不起的阿斗”。他不想被瞧不起,因此总是跟自己较劲。但“程松悦”突然用如此举重若轻的语气说“不然烤肉就凉了”,仿佛最后一道大题并没有比烤肉重要很多。
  3.
  邱迩百般不情愿地去参加学校组织的为期五天的冬令营了。
  李闻雯特意起了个大早拎着行李箱把邱迩送到学校,又微笑目送大巴车驶离,两手背在身后乘着晨曦溜溜达达地往回走。
  ——鹿鸣公寓距离邱迩的学校只有大约六百米的距离,中间没有公交车站,只有个共享单车点,但这点距离腿长些的解个车再锁个车的时间也就走到了。
  李闻雯在没有多少温度的晨光里回到鹿鸣公寓,磨磨蹭蹭湿两遍干两遍拖了四遍地板,之后长叹数声,步履沉重地锁上家门出来,推开楼梯间重重的防火门,一步一步来到七楼。
  西城分局的一位副局有句口头禅,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因此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在行动前制定大多派不上用场的Plan C, Plan D, Plan E,屡屡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们诟病。李闻雯就曾经是其中之一。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李闻雯现在踏踏实实体会到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了。
  她原本计划最起码苟六个月再向遭瘟的邱怀鸣提出离婚,结果不到两个月就不得不彻底与之决裂了。而她原本计划要在用更久的时间验证过自己确实是“常住人口”以后才会在必要时松口向人吐露自己是谁,但仍然是不到两个月就不得不了——李闻雯怎么都没想到她领着邱迩转了三个小区瞧了八个租房,最后居然选中了叶进楼上的这个。
  令人遗憾的是,李闻雯甚至没有Plan B,只能硬着头皮走哪儿算哪儿。
  李闻雯不得不来这一趟,因为当前邱迩与她同住,她不能让邱迩跟着她陷入危险;也因为事故方家里已经折进去一个高材生了,不能再折进去另一个——人们对学霸一向是有滤镜的。
  李闻雯思绪纷乱,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抬手按响了门铃,然后微微埋着头静静等着,约三分钟后,“咔哒”一声轻响,门被从里面打开。
  李闻雯缓缓抬头,顺着鸦黑长裤和同色卫衣,再往上便是一双没有情绪的黑眸。不过没有情绪只是门打开的刹那,转瞬瞳孔便压紧了。李闻雯不动神色地后撤半步,感觉自己的心脏也仿佛同时被压紧了,就要跳动不起来了。
  “我有跟车祸有关的事情要跟你说,但你得跟我去个地方,你愿意吗?”李闻雯清楚自己如果不开门见山,就极有可能见血,她微微探着脑袋,表情殷切。
  “就在这里说。” 叶进直视着她,声音冷得几乎结霜。
  “得去个别的地方,因为有东西要给你看,”李闻雯没有回避叶进的目光,态度非常诚恳,“你相信我,孩子就在楼上住着,我绝对不敢骗你。”
  叶进一语不发,神色越发冷淡。
  李闻雯脑袋微垂做出非常柔顺的姿态,“可以开你的车。”
  李闻雯自己在家琢磨了一夜,叶进是不可能轻易答应跟她出门的,唯一能打动他的也许就是“可以开你的车”,因为这给他留出了极大的作案空间。当然,这种釜底抽薪式的做法仅限前一线警务工作者使用。
  李闻雯没有导航西城分局,而是导航了分局路对面的一家川菜馆,因此直到抵达,叶进才知道真实的目的地——西城分局。
  “我不是要报警,要报警没必要舍近求远,对不对?”李闻雯伸手抓住叶进的手腕制止他重启车子离开,又慌乱地松开,几乎要坐姿向他鞠躬了,“我是要向你介绍我工作过的地方,我大学毕业后直到今年春天,一直在这里工作。”
  叶进把她没头没脑的这番话在心里过了一遍,黑眸倏地淬出寒光。程松悦车祸之前的生活经历可以说已经全部暴露在网上了,她几乎是大学毕业以后就被邱怀鸣养在家里了,现在跑这里是在说什么癔症话。
  李闻雯不用回头也知道叶进的面色如何,因为假如身份对调,自己都很难保证不给自己一个响亮的大耳刮子。说的人和听的人都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因为真的……简直无稽之谈。
  “我入职的当月,跟同事去堵个嫌疑人,嫌疑人瞧着丧眉搭眼儿的,我就放松了警惕,结果给他戴铐时耳朵差点被他给咬下来,后来打狂犬疫苗和狂犬病免疫球蛋白花掉我半个月的工资,不过幸好局里给报销了。”
  “我入职的第二年,刑侦、网安、禁毒和经侦有过一次联合行动,多警种配合下最终成功捣毁一个藏匿在烂尾楼群里的赌博窝点,抓获涉赌涉毒人员四十一人。其中有一个是我抓的。他毒驾冲卡,我开枪打中了他的轮胎。我们平常训练都是用25米以内的固定靶和慢速移动人形靶,所以我也没想到我能打中那么小的高速运动的轮胎。那是我在工作中开出的第一枪,迄今为止也就只开过那一枪。”
  “门口左侧第四棵树有个很深的刮痕,是我开警车蹭的,大概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当时嫌疑人突然在后排激烈反抗,用戴着手铐的双臂绞住了我的脖子,向戎戈,就是跟我一起出外勤的同事,在车内狭小的空间一拳把他打出了脑震荡。”
  ……
  叶进听不下去解开安全带下车了。李闻雯跟着下来追在他身后。她语调平缓又喋喋不休地向他陈述着,眼尾不知何时透出了红,但那红痕极浅,尚未被人察觉就消失不见了。
  叶进提膝向着分局大门走去,他打算把这个疯子交给警察,然后独自开车回家。是的,他甚至不打算载她回去了,因为感觉愤怒,居然被她三两句话骗到这里。
  李闻雯不知他的打算,亦步亦趋跟着,突然出言提醒:“别踩那两块地砖,昨夜下过雨,底下可能有积水。”
  叶进受够了她的神神叨叨,置若未闻,一脚踩上去……积水漫至鞋底与鞋面的接缝线上。
  两块地砖目测与旁边的地砖严丝合缝,但踩上去居然真的松动了。
  李闻雯还以为是自己提醒晚了,神色讪讪地解释:“总说要拌点水泥码结实了,但到现在也没码。”
  叶进低着头一下一下踩着那两块地砖,瞧着底下的积水一小股一小股地冒出来,片刻,他回头望向李闻雯,目光锋利,又沉甸甸。
  李闻雯直起肩膀,收起眼角的诚恳笑意,在刺骨寒风中,沉默与之对视。
  一辆旧款大众SUV从街道另一头驶来,一脚刹车停在两人面前。
  李闻雯的前领导从副驾驶位下车,跟车里司机交代了一句“你让三儿和付崇峥那组审”,然后甩上车门绕过车尾走来。
  “上次在病房门口就碰到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给你安排个人,你进去说说?”
  前领导几乎过目不忘,车开过来一照面就认出了曾经出现在向戎戈病房门口的李闻雯。
  “我不记得见过你,我……是家就住在这附近。”
  李闻雯这样说着,有些紧张地轻扯了扯叶进的胳膊示意他往回走。
  前领导两手缓缓抱于胸前,镇定地瞧着她过马路,突然出其不意扬声道:“什么时候搬过来的?你不是叫‘程松悦’,住在东城区?”
  前领导在医院时就察觉出了李闻雯的不对劲,当天就调取监控去查了——向戎戈刚刚出事,他必须得万分谨慎。当然,最后查出来的结果是这位“程松悦”与向戎戈的案子没半点关系,她似乎真的只是路过。
  李闻雯不敢回头迎视前领导明察秋毫的眼镜,硬着头皮呛声:“……分局门口溜达溜达应该不犯法。”
第10章
  我叫李闻雯
  1.
  因为不方便回家去找证据——毕竟“程松悦”与李闻雯并没有很熟,不能随意进出李家,李闻雯绞尽脑汁又领着叶进去了自己的墓地。
  李闻雯去世后被葬在麒麟陵园,墓地是她去世前的两个月自己买的——为免父母触景伤情,不过她那时已经不便出行了,所以跑腿的是安姚。
  “安姚肯定自己贴钱了,这个位置不应该这么便宜,”李闻雯站在自己墓碑前念念有词,她回头瞧着叶进,说,“我叫李闻雯,就长照片上这个样儿,两个月前因病去世的。”
  李闻雯的遗照是自己选的,用的是她尚未患病时的照片。照片里,李闻雯留着长度将将超过下巴的黑发,脸窄且小,眼睛大而圆,是与程松悦截然不同的非常典型的软柿子小白花的长相。当然,此人本性与小白花实在没什么关系,借用安姚的一句话,“李闻雯的存在就是为了扳正人们以貌取人的毛病”,后来那些被李闻雯压在墙上戴铐的嫌疑人也都隔空一致附议。
  叶进瞧着李闻雯的遗照,神情并无松动,仍坚冷如冰。
  李闻雯蹲下来在墓碑边缘摸索着,继续道:“你要是忌讳,就往后站站,我需要移开墓碑,瞧瞧墓洞里面有能证明的东西没有。”
  麒麟陵园的墓穴结构是很有意思的,墓碑一尺见方,与地面成三十度夹角,底下做有防水封层,封层可打开,墓洞内部空间较大,约莫是老式脸盆的面积大小,五十公分深,直上直下,除了安放骨灰,还能再放些别的不值钱的鸡零狗碎的。
  叶进没有应声,也没有往后站,只冷冷瞧着。
  李闻雯之前是警察,本就没有什么忌讳,一番摸索后很快就移开约一尺见方的墓碑揭开封层,露出底下做了硬化处理的墓洞。
  李闻雯膝盖着地面色平静地把手伸进去。
  “果然把这个给我放进来了,我爸当时说它有浩然正气,可镇邪驱祟,能护着我路上不被欺负,”李闻雯转头向叶进展示托在自己掌心的物件,那赫然是一枚金色的徽章,她解释道,“就是之前我开的那枪获得的,埋这里两个月不见光,都没有光泽了。”
  “我的出行三件套,颈枕、耳塞、眼罩。颈枕是我爸给缝的,说比外面买的依托感要好,我反正是从来感觉不出来。”李闻雯顿了顿,“我最后那几天跟他们说,就当我是去通讯不便的偏远国家出长差了,将要一去很多年,他们这是听进去了。”
  “全家福相册,我爸年轻的时候喜欢摄影,所以我每年都能有一张年度照片收进去,”李闻雯一边说一边往后翻,“我青春期不大喜欢穿裙子,因为大大咧咧,弯腰、蹲下或落座时经常不注意走光,但十八岁生日时拍的这张照片是穿裙子的,我朋友安姚说她买大了,扔了可惜。”她这样轻声说着,又翻了两页,就到了印有“十八岁生日留念”的这张裙子照。
  李闻雯要把相册放回原位时,留意到里面还有两封信,她整个人静止了一瞬,然后伸手把信封拿起来边边角角都轻轻捏过一遍,又不舍地把它们放回原位。
  “信封口了,不能动。”她说。
  李闻雯的目光终于落在自己的骨灰盒上,她伸出手指想触碰一下,但半途手突然神经质地抖了两下,果断作罢。
  ……
  李闻雯勾回被风扑到眼前的碎发,高高抬起脑袋由下而上望着叶进,轻声道:“她消失了,会不会回来我也不知道。”
  天很干燥,风很大,有太阳,但仿若没有。叶进瞧着这个又撅着屁股把墓碑挪回去的女人,终于眼皮微垂一步步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李闻雯把封层重新合好,墓碑也移回原位,然后回身沉沉往台阶上一坐,两条胳膊压在膝盖上,良久不响不动。
  “叮——”一条微信语音跳进来。
  “不是要离婚?你在哪儿?!”
  “……在墓地晒太阳呢。”
  李闻雯两手插兜儿拾级而下,瞧见距离她的穴位两排之隔,一个女生正捏着三根点燃的线香抱膝蹲着。女生二十左右的模样,很明显是个拙于言辞的人,半天也不跟底下的人说一句话。李闻雯转头望向墓碑,发现那里头葬着的也是个年轻人,12月20日生日,就是今天,而且恰巧名字里也有个雯,姓陈,最后那个字被女生的背包挡着看不到,比她还小几岁,不知道因何故去世。
  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活得轻松的人呐。
  2.
  因为邱怀鸣微信里那句“不是要离婚”有浓稠的嘲讽味道,所以李闻雯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果然回去一进门就是一番连珠炮似的责难——邱怀鸣把程祥给叫来了。
  “去德国留学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委屈邱迩了?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现在的社会竞争多残酷,说弱肉强食一点不为过,你是打算让他跟你一样后半辈子当个被人养着的一事无成的蠢货?!”
  “怀鸣跟你动过几回手确实是他的不对,但你那些事儿我也不是不知道!我给你留着面子点过你多少次了!怀鸣在外面辛苦工作,给你提供优渥的生活,让你不必对谁点头哈腰领工资过日子,你就一点都不承情,就只盯着他做得不对的那处!”
  “你要离婚,那我问问你,离婚以后你打算以什么为生?你毕业以后只做过一份工作,实习期没过就离职结婚去了,什么单位会要你这样的?你就连现如今租房子的钱都是用的怀鸣的,你是怎么鼓起勇气大言不惭说离婚的?!”
  ……
  邱怀鸣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皱眉坐着,他这回倒是没有装出夫妻情深的样子,仿佛也被“程松悦”的“胡搅蛮缠”困扰得不轻。
  李闻雯两手插兜儿面色平静地瞧着这对翁婿。
  程祥站在人生和道德的高度杜鹃啼血句句锥心,把他自己都给感染得面红眼赤。邱怀鸣适时给程祥倒了一杯水,又万分无奈地望向他“天真幼稚”的老婆,接棒鞭辟入里生动形象地向她解释,“即便你能找到工作,你这样的,入职头两年再起早贪黑月薪也最多五千。你买回来没戴几回的那副耳钉也是五千,你曾经随手就送人了……我们俩再怎么样,也是十一年的夫妻了,我见不得你过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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