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听说了,那些知青挣的没有吃的多,一个个的都欠着生产队工分呢,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还上。”
“前两年来咱们这儿种地瓜的,不是有个省立医院的专家吗?他来干了半个多月就回去了呀。说不定这些知青也很快就能回去了。”
“人家专家那是个别情况,可能人家犯的事小,才能回去。你看看别的大队那些下放来的,哪个不是一待好几年,到现在还跟咱们一样下地干活呢。来的时候比咱们年轻好看,干了几年活,现在个个弯腰驼背的,精神头还不如咱们呢。”
“学工家的,你咋不说话呢?你家安安今年也18了吧?该说亲了。想找个什么样的啊?”
“不急,我们还想多留两年。现在不是咱们那时候了,十六七嫁人的多的是,现在18岁才够结婚年龄,着啥急啊。”
“也是,你们家安安长得比城里人还好看,还有正式工作,咱们村里这些泥腿子,还真配不上。”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估计学工两口子是要招赘的,好不容易培养出这么个金凤凰,难道还能让她飞到别人家里去吗?
“可不兴这么说,泥腿子怎么了?那城里人还得下乡接受咱们贫下中农再教育呢。咱们这些泥腿子,腰杆子都直着呢。安安的婚事过两年再说,她自己愿意就行。”
他们两口子好不容易就得了这么一个闺女,别看她嘴上催着安安结婚,实际上心里舍不得呢。
结婚头几年,赵凤霞生了两个儿子,都没留住,怀着江宁安的时候,两口子小心翼翼,从一怀上就去县医院检查身体,离预产期还有半个多月就住到医院去了,江宁安踩着预产期的点出生,一切都顺顺利利,她又在医院住了十多天,才带着孩子回家。
没办法,吓怕了,之前生的两个儿子都是在家生的,生的时候一切都好,孩子也好好的,偏偏都没有活过一星期,突然就夭折了。
一家人给孩子起名宁安,就是希望她生活安宁,平平安安。这个名字,寄托了全家人对她的美好期盼。
生完江宁安之后,她再也没有开怀。那时候婆婆还活着,老人家想得开,安慰小两口,说子女缘都是命,大概他俩命中无子。
赵凤霞被她安慰的哭笑不得。
三个大人就全心全意的拉扯大了江宁安。
而且,这个孩子是有几分运道的。
她丈夫的煤矿工作,也是宁安出生的那一年找到的。那时候她在县城住院,丈夫去照顾她,正好赶上县城煤矿招工,被他知道了。于是,他去报了名,被录用了,从此吃上了国家粮。
正聊着呢,就听见有人喊:“来了来了,大队长把知青接来了。”
正在干活的社员们全都直起了腰,抻着脑袋往田边的大路上看去,只见一辆牛车拉着几个年轻人从远处走来,车上的年轻人还笑着冲社员们招手。
大家面面相觑。
“娘呀,这城里人还真是不一样,笑的跟花似的,牙还挺白。”
“衣服上没补丁。穿的都是解放鞋。”
“你眼睛太尖了,这都能看见!”
“一共五个人,三个男的,两个女的。”
“有个小伙子你们看见了吗?坐最后面的那个,浓眉大眼的,长得真精神。”
说话的人瞅着赵凤霞,说道:“别的不说,光说长相,和你们家安安还挺配的。”
赵凤霞心里不高兴,嘴上说道:“别瞎说,要是让一些碎嘴子听到了,别坏了我们安安的名声。”
说话的人赶紧捂住嘴,说道:“瞧我这张嘴!”
赵凤霞倒也没生气,这人她了解,确实就是随口一说,没坏心眼。好在和她一起干活的,都是她心里比较认可的、心眼正的人,她也不用太担心。
“也不知道这些家伙来了以后能干啥!”
“干啥也跟咱们没关系,有大队长给他们安排任务呢。”
生产队为了迎接这批知青,提前给他们准备好了房子,是用土砖建造的新房。据说公社有给生产队拨付专门的款项,足够给他们盖房子使了。
载着知青的牛车缓缓驶离,社员们的热情却依旧不减,一边干活一边叽叽喳喳的说话,给单调的劳作添点滋味。
另一边,大队长和治保主任赶着牛车把知青们拉到了知青院门口。从他们一进村,牛车后面就跟着几个孩子,而且是越来越多。
治保主任负责驱赶:“不要离太近,碰着算谁的!”
小孩子们才不怕。他们笑嘻嘻道:“算你的。”
“嘿!你报上名来,你谁家的?”
“不告诉你,略略略略略~”
大队长笑道:“这你还看不出来?他不跟后街刘二家的长得一模一样吗?”
治保主任一看,嘿!好嘛!这标志性的冒着精光的小绿豆眼,还真是一模一样。
俩人和孩子们逗了几声咳嗽,就到了知青院门口。
大队长说道:“就是这儿了。房子多,你们现在一人一间也使得。选完了房间,放好行李,到大队去领口粮。明天不用上工,先熟悉熟悉我们这儿。需要买什么就去买,村里有代销点,公社有供销社。要寄信、打电话的就去公社,那儿有邮局。后天一早,就跟着社员一起干活。院里有厨房,锅就只有一个,你们要是想单独做饭,就得自己想办法。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谢谢大队长。”
“有不明白的,可以问社员同志们,也可以到大队部去问我们。你们既然来了,也不知道要在这儿待多久,就要尽快适应下来。”
大队长说完,摆摆手让他们自己进院,自己和治保主任赶着牛车离开了,得把牛赶紧还到牛棚,给它吃顿好的,累了一天了。
治保主任说道:“也不知道这几个孩子能不能干好活。”
大队长笑:“你还真指望他们干活啊?别惹乱子,踏踏实实的待着就行了。挣多少工分吃多少饭,咱们不用管那么多。政策说不让饿死人,也没说一定要让人吃饱。他们自己干不好,挣不到足够的工分,可赖不到咱们身上。”
“也不知道咱们队里这些大姑娘小伙子会不会跟旁边那几个队一样,见天的过来围观这些城里孩子。”
“年轻嘛。看看正常,别乱来就行。”
第5章
70被抛弃的原配(4)
“要是有看对眼的呢?”
大队长看了治保主任一眼,说道:“你年纪轻轻的,还当了几年兵,在外面也见过大世面了,怎么问出这么个问题?现在不都讲究个婚姻自由吗?他们要是自己看对了眼,你情我愿的,我管啥管?我管得着吗?”
治保主任笑道:“咱们这不闲聊吗?再说了,我就算见过世面,还能有您见的世面多吗?您可是参加过解放战争的!”
大队长笑道:“你小子会说话,当年我要不是受了伤,上不了战场了,说不定我就能在部队里待一辈子呢。”
他的语气充满了遗憾。
当年,他在战争中被敌方流弹击中,虽然弹片被取了出来,但是他的身体却恢复不到从前了,只能退伍回家。
治保主任嘿嘿乐,同为军人出身,他对这位前辈很是敬重。
“我先送您回队部,然后我把牛车赶到牛棚去。咱俩昨天半夜就出发了,这老牛都累坏了。”
他们俩走后,知青院的5名知青面对着陌生的院子,心里没着没落的。在火车上的时候还激情澎湃,换乘汽车的时候就消失殆尽了,等到最后又坐上了牛车,一个个就只剩下了强颜欢笑,这会,连强颜欢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了忐忑不安,和对未来的迷茫,恐惧。
他们这群人中,年龄最大的就是李长卫,毕竟别人都是中学一毕业就下乡了,最小的16岁,最大的也只有18,而李长卫,已经21岁了。他已经参加工作四年,下乡又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这会子,在一群惶惶不安的年轻人里,就显得格外镇定。
他的表现,给了知青们一剂强心剂。自然而然的,大家围绕在了他周围,将李长卫当成了知青院的“精神领袖”。
大家都是从一个火车站出来的,坐的是同一辆汽车,那个时候,就已经互相认识了。
一位男知青说道:“李哥,到了这儿,咱们都是外来户,还是得团结起来,才能不被本地人欺负。咱们知青人少,一定要拧成一股绳,你年龄最大,我们就听你的,以后,知青院的事,就由你来管吧。”
其他几人也随声附和。
李长卫微微一笑,当仁不让的接过了这个重任。他已经工作了4年,对人情世故有了很多见识和了解,自认为比这些半大孩子有经验。
“好,既然大家信任我,那遇到什么事,大家就多来跟我商量。也说不上管,咱们都商量着来,咱们知青,对外就是一个整体,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咱们的集体利益,千万不要乱来。”
“哎!听李哥的。”
“那你们先挑房间吧,你们挑完我再挑。”
有了主事的,大家似乎就有了主心骨,刚才的茫然去了大半,一个个都开始动了起来。
无所事事的小桔子一直监视着知青院这边的情况,看到这儿,忍不住跟宁安吐槽:“这个男主也太装了。让别人先挑房间,就是展现自己的大度,给别人施小恩小惠呢。”
宁安笑道:“咱们知道他根子不行,自然会对他的行为进行解读。但是在不了解他底细的人看来,他这个做法就是高情商、沉稳可靠的表现了。”
小桔子幻化出一本剧情书,猫爪翻得哗啦哗啦响,跟宁安说道:“这几个知青,都不算什么好人,全都是精致利己主义者,李长卫坚持到明年麦收,就忍不住对原主下手了,还有个姑娘也成家了,嫁给了村里小伙,最后也和李长卫一样,离婚,抛夫弃子回了城。她更无耻,到老了突然良心发现,想要补偿被抛弃的儿子,跑回来找人家,人家不认她,她还在网上哭诉,说自己都是迫不得已,都是这个时代造就的悲剧。”
“她都能上网去闹了,那得是四十年以后了吧?”
“对,她其实是因为老无所养,觉得孤独了,就想到了没怎么管过的儿子,对人家进行道德绑架,真讨厌。”
“另外三个人呢?”
“有一对知青结婚了,还有一个坚持单身到了最后。但是他没少巴着李长卫占便宜。李长卫为了展现自己的‘领导风范’,对这些知青照顾有加,一直从原主手里抠钱去补贴自己的伙伴。原主也是傻,偏偏觉得这样的男人有情有义。没想到最后落了个被抛弃的结局。”
“那个男知青对这种情况心知肚明吧?”
“对。背后骂李长卫和原主傻呢。”
“那对结婚的知青呢?”
“他们还好一点点。觉察到了李长卫和那个女知青心思不正,但是作为知青群体的一员,他俩就假装不知道,后来和另外三人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减少了交往。”
宁安表示:“这一对才是精致利己主义者,过好自己,闲事不沾。其他三人并不是,他们就是坏,他们的利己是以伤害别人为代价的,他们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这么做了,甚至从一开始,他们就目的不纯。”
“他们平时表现得好着呢,把大家都骗过去了,给二道沟人民上了‘人不可貌相’的生动一课。”
午休时间,宁安还去供销社门市部凑了会热闹。供销社的商品有分区,食品区有一个售货员,卖布料的地方有一位售货员,大家卖的东西不一样,各司其职,有的忙一点,有的闲一点。
几位售货员年纪都比宁安大不少,够得上长辈了。好在这时候大家的称呼都是同志、大姐,不用担心叫错。
她到门市的时候,没有顾客,售货员们都坐在那儿各忙各的,女同志在纳鞋底,男同志在翻连环画,一看就是从隔壁新华书店借来的。
看见她到门市来,布料区的张大姐笑道:“你今天怎么出来了?是不是盯上这点瑕疵布了?”
供销社售货员的“权利”很大,就在于她们可以悄悄处理一些不要票的议价物资和瑕疵品。反正老百姓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究竟有多少,他们想卖给谁就卖给谁,没人管。有很多瑕疵货一到就被他们藏了起来,专门留给自己的亲朋好友。
他们还各个有巧手,人家打一两酒,你看着盛上来的是一两的提子满满的,但实际上进去的只有9钱,积累起来,就能余出不少,供销社职工内部就能分一点点。就连卖布的都能这么操作,尽力少给人家一个小布条。
听到张大姐这么问,本来没这个心思的宁安瞬间笑颜如花,“是啊,张大姐,给我留点呗。我给我妈做件新衣服。她忙了一年了,也该穿件新的。”
张大姐被她的笑容迷花了眼,根本拒绝不了一点。
“行,这批先匀给你,谁让你孝顺呢。”
宁安笑着道谢,这显然不光是因为她孝顺,更重要的是因为她很少来参与这种利益分配,偶尔来一次,可不得有点优先权吗?
她花了4块8毛钱买下了12尺瑕疵布,4毛钱一尺,足够给她妈做一套宽松的衣服了。
宁安的工资现在一个月有28块,今年还只是她参加工作的第二年,以后工资还能涨。这28块钱,她妈每个月收走20,给她攒着,留给她8块零花。
8块钱看着不多,但是在这个年代特别经花。足够一个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原主基本上没什么开销,这笔钱也攒下了大半。所以,别看她只工作了两年,已经攒下了500多块的巨款,母亲攒的480,加上她自己攒起来的一百多。这还不算她每个月的各种福利票据,还有28斤的口粮。
她爸作为矿工,八小时工作制,月入60多元,每个月的粮食是60斤,比其他岗位的工人翻了一倍,还90%是细粮。
她妈赚的工分也够自己嚼用的,二道沟的工分一分是6分钱,她妈一天赚七八个工分,一天收入4毛多,一月有至少10块钱的收入。
家里还养着畜禽,鸡下的蛋也不用拿去卖或者拿去换盐吃,全都进了仨人的肚子。家里还有一块不小的自留地,种的菜除了家里吃,还有富余的。庄户人家该挣的钱,她妈全都挣了。
所以,她们家,人少事少钱多物资丰富,房子宽敞明亮,院子干净整洁,父母关系和谐,性格好,还都非常疼爱女儿。
在二道沟,江宁安算是名副其实的白富美。难怪会被李长卫盯上呢。
宁安抱着瑕疵布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布料仔细看了看,说是瑕疵布,其实只是个别地方存在染色不均的情况,不影响使用。这批瑕疵布,正是她妈赵凤霞同志最欣赏的“真青实蓝”。
“真青实蓝”描述的是一种颜色,接近深靛蓝,也可称为“靛青”。从原主的记忆中可以看出,赵凤霞同志格外钟爱这种颜色,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是这种色,原主曾经给她买过一块浅灰布料,结果被她束之高阁。她就只觉得这一种颜色正!
行吧。自己的妈自己宠着,就用这12尺真青实蓝布,给她做一套衣服。
其实吧,宁安也喜欢这个颜色,要是能做件吊带长裙穿身上,露出部分瓷白的肌肤,一定会很美。可惜,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有所了解,知道想要光明正大的穿吊带,最起码还要再等二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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