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你送给我我都不要,你还卖50。”裴知悯简直被气成了河豚,“你都不怕别人说你是黑心商家啊?”
老太太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除了你谁还会这么说。”
裴知悯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出不来。
“知悯――”苏英在厨房里喊她。
裴知悯扬声应:“在呢。”
“去后院扯个萝卜来,”苏英吩咐她,“炖汤用。”
“好,我等会就去。”裴知悯应过后,气鼓鼓地望着许兰君没动。
老太太气定神闲,催她:“快去快去,等会儿你多喝两碗萝卜汤,你看你这手冻的,看样子出门肯定没带手套,还有你这袜子,应该没穿加绒的……”
老太太说着说着就要撩起她的裤管看,裴知悯往后缩了缩脚,赶忙起身去后院了。
园子里种着时令蔬菜,裴知悯拔了两株白萝卜,洗干净给了苏英,再回到客厅时,老太太正在煮苹果甘蔗水,裴知悯自顾自地倒了杯来喝。
许兰君倏然问道:“你画的那些人物都是你自己瞎琢磨出来的?”
“一些乱画的是这样,”裴知悯想了两秒说,“多数情况都是确立了骨骼结构好好构思出的,不是瞎琢磨。”
许兰君讷讷地“哦”了声,想起件怪事。
上午和邻居阿婆聊完,不知从哪儿扑来了一阵风,裴知悯的画本被吹到了地上,本子背面朝上,老太太捡起来时,不经意间看到了最后那张人物速写图。
她那时也以为那张极富少年气的人物是虚构的,谁知两小时前,许兰君看到画里的人出现在了眼前,瞬间怔住了。
只是知悯现在这样说,但难不成还真是她头昏眼花了吗?
真是奇了怪了,画中人能等比例走出来。
厨房那头,苏英做好菜,喊全家人吃饭了,裴知悯过去帮忙盛饭,不算大的屋子里,有相坐一起谈笑的人,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空气中还隐隐浮动着一层腊梅花香。
那天的栖梧天气大好,两百公里外的南城却下起了大雨,主干行车道出了事故,众多车辆被堵在路上,车流行驶缓慢,他们的车被其他车加塞了好几次,气得祁宏连按了好几声喇叭,闻瑾在一旁安抚:“没事,安全第一。”
下着大雨,大家都着急走,鸣笛声此起彼伏,后座睡得正香的方芷宜被吵醒,小朋友迷蒙着眼问:“哥哥,到家了吗?”
祁砚寒看向窗外:“还要一会儿。”
“哦,”方芷宜揉了揉眼,手摸到一点塑料,“这是什么啊?”
祁砚寒把袋子给她:“刚刚逛了个集市,给你买的。”
小姑娘欣喜地打开来看,里面躺着一个小熊玩偶和一个别的。
“这个好可爱啊,”方芷宜拿出那个小熊玩偶,眼里冒着光,“到时候我挂在书包上。”
祁砚寒由着她:“好。”
方芷宜越看越喜欢,注意到袋子里还有,她拿出来一看,大失所望。
“这个也是你买的?”
祁砚寒睨去一眼:“嗯。”
小姑娘的眉头渐渐拢在一起,“你什么眼光,买这个。”
祁砚寒注视着车窗玻璃流下来水珠,闻言微愣了下,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买,或许是这条毛毛虫与其他的物品格格不入,看它孤零零的,他初来乍到闲的没事动了恻隐之心吧。
“不要算了。”看她不太满意,祁砚寒作势要把那个东西拿回去。
“要,”方芷宜按着他的手,讨好地笑,“要,我要。”
祁砚寒将凌空的手收了回去。
方芷宜扯着那条毛毛虫的头和尾,放远了看又凑近了看,在那儿自说自话:“你是谁织的啊?长得这么丑。”
祁砚寒闭上了眼,轻答:“一个老奶奶。”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个毛毛虫真正的钩织人是谁,也不知道卖他东西的人是裴知悯外婆,只是当祁砚寒说起“老奶奶”时,脑海里会浮现一道清脆女声谈起的“无良商家”,他颇觉好笑。
车堵了半小时终于正常了,祁宏一路踩着油门回家,那时已临近十点,小姑娘困得很眼睛都睁不开,闻瑾把她抱上二楼的房间睡觉。
客厅里,父子俩的电话先后响起,祁宏看了眼来电,走到阳台去听了,祁砚寒的这通则是小姨闻霏打来的,她等会儿要飞往国外参加个学术交流会,趁还没登机,来问问方芷宜的情况。
祁砚寒:“她睡了,妈在照顾。”
闻霏:“那就好。”
两人说了几句,闻霏那边就响起了登机提示,她不敢耽误,匆匆掐断电话,祁宏这时候也从阳台进来了,男人说他那边临时来了个商业上的酒局,捞起沙发上的大衣就出去了。
把小姑娘安顿好后,闻瑾下楼找了一圈都没看见祁宏,她问祁砚寒:“你爸人呢?”
“临时来了个酒局,出去了。”
闻瑾看了眼墙上的钟,又望向外面黑漆漆的夜,眉头拧起,自言自语道“这么晚了还有应酬啊”。
“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她跟祁砚寒说,“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备点醒酒茶。”
祁砚寒摸出手机找到祁宏的号码拨过去,按了免提,电话铃声响了三秒,就传来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闻瑾抿了抿唇:“估计在开车吧,外面雨大,他没法分心。”
祁砚寒没说话,径自按了挂断。
那天晚上,祁宏没有回来,后面几天,他都混迹在各大饭局上,闻瑾在弄着她事务所那边的事,家里时常没他们的影子。
那个年过的真没什么意思,唯一感觉不一样的就是他们一家去拜访闻瑾恩师那天,回城时祁宏遇见个朋友,男人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家里坐坐,祁砚寒不想去,听路人推荐说附近有个小镇风光还挺不错的,他想着反正没事,就过去转了转,没曾想还真碰见了些有趣的。
正月里,南城总爱下雨,潮湿的空气将年味一点点冲淡,倒是正月十五那天,街上人又多了起来,傍晚时分,祁砚寒从网吧出来时,意外碰见了秦京宁,这人拎着两本辅导资料,还知道挽救一下成绩,那就不至于没救。
两人正要一同回去,远处人群的喧闹吸引了秦京宁的注意,那边人头攒动,看上去十分热闹。
“前面是灯市诶,”她眼睛亮了亮,邀请说,“来都来了,逛逛呗?”
“行,”祁砚寒说,“走吧。”
灯会里的年轻男女很多,熙熙攘攘的,鱼灯花灯龙灯做的都很精美,两人看得眼花缭乱,经常是走一段停一阵,恰逢一家猜灯谜的铺子,秦京宁来了兴趣快步过了去,祁砚寒抬脚慢吞吞地跟着。
老板是个中年女人,随和地让她选择灯谜猜,猜中了可以带走一样奖品。
秦京宁来了兴致,抽出了张谜题。
[早不说晚不说,打一字]
秦京宁思考了半天,猜不出来,老板很好说话,乐呵地让她换一个。
[八九不离十,打一字]
还是不会,秦京宁又抽了个。
[一颗石榴发疯了,会变成什么水果?]
秦京宁一脸迷茫,正要将字谜放回去,歉然说他们不猜了,扭头见身边的这人一脸的事不关已,她眼珠一转,怎么忘了还有他。
“你告诉我谜底,猜对了就可以拿一个风筝,”秦京宁放出诱饵,“芷宜不是挺喜欢这种的吗?”
祁砚寒默了两秒,低头告诉她答案。
老板很讲信用,说出答案,就真给了他们风筝,越往前面走,猜灯谜的铺子越多,逛完了后两人赢了一个风筝,两盏花灯,秦京宁手里还拿着资料书,都快要抱不动了。
反观这人,两手插兜,一身轻松。
秦京宁想都没想地就把那两盏花灯丢给了他。
“大小姐,”祁砚寒接住后,声调冷淡,“你四肢健全的,别来奴役我行么。”
她手里又拎又拿的,还奴役他?秦京宁没接他的话,只是说:“刚才谜底还挺符合你的。”
祁砚寒挑眉看她。
秦京宁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风流成性(疯榴成杏)。”
祁砚寒这时候笑得有点浪荡不羁了,垂眼反问道:“你就这么败坏我名声?”
秦京宁看了他一眼,说他只有风流性,没人性。
灯会行人众多,裴知悯站在人群里,注视着他们玩笑打闹的样子,慢慢别开了眼,这里的灯光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看不清他们远去的身影。
第14章
少女时期的理想主义
那天裴知悯是去拿样刊的,回家途中接到喻书的电话,喊她去逛灯会,当时她正好在附近,心血来潮地答应说去逛逛,遇见他纯属意外之喜。
十六七岁的年纪,喜欢一个人,光是远远看见都会心神荡漾,只是,他的眸光都在另一个女生身上。
喻书见她站着不动,碰了下她的胳膊:“你看什么呢?”
裴知悯欲盖弥彰:“没什么。”
喻书目光放远,扫到路边出租车前的一双人影,那时祁砚寒正扶着车门,让秦京宁先进去,女生侧对着她们,莞尔张口和他说话。
“那是……祁砚寒?”
裴知悯含糊道:“好像是。”
“真没想到,他还有兴致来逛灯会,”喻书有点吃惊,和她八卦着,“肯定是他陪那女生来的。”
裴知悯惊讶她语气为何如此笃定。
“今天元宵诶,你看看周围,哪个不是亲友相伴?”
象征团圆的日子,灯会里的确鲜少有男生一个人来逛,裴知悯抿唇,不知道说些什么。
“诶,就他那身高那脸,再加上那七百分的成绩,”喻书啧啧感叹,“有女朋友都不是稀奇的事。”
裴知悯沉默着。
“只要不顶着好看的皮囊,当游戏人间的浪子就行,”喻书挽上她的手说,“专骗小女生,把人家的心伤透了就抽身而退那种。”
祁砚寒自己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他亲口承认,但裴知悯始终相信,他不是这种人,印象里男生总是冷傲随性的模样,偶尔有三分的恣意不羁,但要说是浪子,有失偏颇。
在暴雨里愿意等待大半天好让陌生人回来取走失物的少年,他的底色,是刻在骨子里的纯粹端正。
裴知悯视线不着痕迹地瞟过路边,那辆出租车早就走了,那里来了另外的人,在上演另外的故事。
瞧裴知悯在走神,喻书给她敲警钟:“你少不信,小心被骗,到时候心碎成一片一片的,拼都拼不好。”
裴知悯挽紧她的手:“好,我知道了。”
那晚的气温只有零上几度,她们聊天胡出口都带着白雾,看逛得差不多了,两人就此道别。
在灯会那里耽误了些时间,裴知悯到达家楼下时,天色昏暗一片,估摸着这个点苏英和裴振都在家,杂志要是被他们看见了,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争执。
正思考要如何逃过这场灾难间,耳边传来熟悉的一声“知悯”,裴知悯循声看去,裴振丢了垃圾,从侧边走出来。
“爸,”裴知悯下意识地把杂志往身后藏。
裴振随口一问:“怎么现在才回来?”
裴知悯把怀里抱着的老板放了半个太平洋的水才得到的花灯给他看:“去逛了逛灯会。”
“挺好的,”裴振理解,“你现在学习压力大,应该出去走走,劳逸结合是对的。”
裴知悯应得很紧绷,她尽量走在路灯照不见的阴影里,竭力隐藏好杂志,但着实困难。
两人没出几步,裴振就注意到了她想藏住却又露出半角的杂志,“还在画画?”
裴知悯垂着眼皮,轻轻“嗯”了下。
回楼的路上,不知从哪儿掀起一阵仓促的风,呼呼地穿过父女相隔一个身位的中间。
裴振欲言难止:“你妈妈……不想你现在再把精力花在画画上,这点你知道吧?”
她嗓音很轻:“知道。”
裴振看着眼前懂事文静的女儿,静默了许久。
寒凉的风吹个不停,走过长长的一段路,裴知悯脸颊都是冰冷的,惴惴不安的一颗心却像风中的叶片一样,悬在空中,裴振沉思良久,上楼前,他重重地叹息了声,妥协道:“画吧,但要分清主次,前途不能在爱好之后。”
裴知悯郑重地点头应下。
裴振和蔼一笑,拍拍她的背:“走吧,等会儿我帮你挡着你妈。”
推开家门,苏英正背着身厨房忙活,听见他们父女的说话声,转身喊了句:“知悯,过来帮我下。”
裴振给裴知悯递了个眼色,随即接话道:“我来我来。”
说完他就过去了,裴知悯把样刊藏在背后,轻手轻脚鬼鬼祟祟往房间里走。
“帮我挽一下袖子,”苏英在和馅料,挽起的衣袖落了半截下来,裴振帮她卷上两圈,而后又帮着她一起包汤圆。
三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很快被摆上了桌,一家人各自落座。
“你刚刚手上拿的什么书啊?”苏英递来勺子时问。
裴知悯身体不自觉地一僵,眼神看向裴振求救。
裴振早就想好了对策,在一旁出声:“化学辅导资料,我刚刚看见了。”
苏英仔细回想了下,感觉有点奇怪:“化学资料?颜色不太像啊?”
裴振面色自然:“这些辅导资料颜色一天一个样,各种色都有。”
好像是这样,苏英疑虑消减下去。
有裴振的掩护,那晚裴知悯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元宵过后,她正式迈入高二下学期,那学期的节奏明显快了起来,题目的难度也上来了,算个圆锥曲线可以花掉两张稿纸,裴知悯解得怀疑人生,喻书那段时间同样头疼得不行,两人经常抱团哭诉。
乍暖还寒的三月就在她们的哀嚎声中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四月的南城气温逐渐回暖,他们桌上新一轮的试卷也越堆越高,紧张的学习生活里,喻臣来找她帮忙,给他们班的板报画个人物。
那次板报正好轮到了他们,奈何一组里除了祁砚寒能写一手好看的粉笔字,剩下的人都没什么用武之地,五米长的黑板,全是字的话也太单一无趣了,可要想画点什么,只能求助外援。
“我没试过用粉笔画画,”裴知悯有点担心,“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喻臣爽朗地笑了:“画好了就是你的功劳,搞砸了就说是我画的,我去丢人,放心。”
裴知悯咬了咬唇,稍显犹豫不决。
“没画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个普通的板报而已,”喻臣说起计划,“到时候你画完了,祁砚寒再写点字,这事就大功告成了。”
是他写字?
少女隐秘的心思在此刻慢慢冒出了头来,将她勇敢地往前推了一把。
她说她试试。
“画谁有要求吗?”裴知悯问。
12/51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