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去元城出版社。”张游说道。
晁轲没有打燃车,沉声问道:“老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张游冷不丁的被吓一跳,手机直接掉到了车垫上,抬眼一看发现是他,忍不住踢了驾驶座的座椅一脚,“你这臭小子,什么时候来的?”
“合同她签了吗?”
“签了。”
张游平时被晁轲拖稿挤压的一肚子苦水,好不容易逮找了一个发泄的地方,他揶揄道:“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玩披马甲泡妹子这一套,是不是有毛病。”
“你懂个屁。”晁轲听见合同已签,心头的石头算是落了地,脸上轻松不少,“别暴露我。”
张游贼笑,“这可说不准,你知道的我这人性子直,万一哪天……”
“那新书的全稿,你有生之年可能真见不着了。”
张游:“……”
车在红绿灯路口停下,张游压不住心头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点了一根烟,问:“纸迟早包不住火,合作期这么长,江辞卿迟早知道你就是屠名,你这么做图什么?”
“瞒多久算多久。”
“理由呢?”
晁轲如鲠在喉,“要是一开始她就知道我的身份,就没有开始了。”
江辞卿和晁轲那点事儿,张游再清楚不过,没法劝,弹了一截烟灰,瞥他一眼,“真没种,这可不像你。”
“她有对象了。”
张游差点被烟圈呛到,“人都有对象了,你还瞎折腾?”
晁轲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有病。
“我就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第5章
泥巴城(五)
签完合同,江辞卿回公寓睡大觉,弥补这两天熬夜欠下的瞌睡。
天擦黑的时候才醒过来,拿过手机一看,发现三个未接来电,都是纪驰打来的。
江辞卿瞧了眼时间,还没六点,不到下班时间,坐起身来回拨过去。
另一边,纪驰和几个设计师正在办公室开小会。
铃声突兀的在办公室内响起。
纪驰大感不妙,掏出手机准备摁掉,看见屏幕上的名字,眼珠子一转,看向晁轲,意有所指,“老板,是客户的电话。”
晁轲转笔的手一顿,笔掉在桌上,清脆的一声。
“出去接。”
纪驰点头,站起身走了出去。
“暂停五分钟,我去个洗手间。”
晁轲面色不改地寻了个借口,跟着离开。
纪驰走到茶水间,按下了通话键,“江姐。”
江辞卿“嗯”了声,“小纪,有什么事?”
纪驰正欲开口,衣服后领口被人一扯,晁轲摸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了三个字:开免提。
纪驰欲哭无泪,被迫开了免提,“那个,江姐,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好,你说。”
见纪驰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口,晁轲踢了他一脚,无声地说:“换人。”
纪驰心里很苦,“我这边单子有点多,有点忙不过来,你的那套房换个设计师怎么样?”
江辞卿觉得莫名其妙,“换谁?”
纪驰正准备说晁轲的名字,冷不丁的又被他踢了一脚。
晁轲盯着他的手机,继续无声地交谈,“别提我名字。”
纪驰感觉自己遇到了世纪大难题,咽了口唾沫,左顾而言他,“你放心,这位设计师水平不错,而且按照你之前的要求,已经画出手绘稿了。”
江辞卿听他语气实在是为难,答应了下来,“那行,你给我一个他的联系方式吧。”
这个……
纪驰向晁轲递去询问的眼神,后者在备忘录上写道:直接约明天见面。
这年头,拿点工资真难。
纪驰拐弯抹角地回:“江姐你明天有空吗?当面聊应该比较方便。”
江辞卿没作他想,“有空,还是上次那个时间?”
“可以,真是太感谢你了。”拯救了我这个月的工资。
“小事情而已。”
纪驰打完这通电话,感觉自己仿佛脱了一层皮。
“干得不错,月底给你加奖金。”晁轲对此很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了茶水间。
纪驰捂着自己的胸口,暗自感叹:赚个奖金差点丢了小命。
晁轲心不在焉,三言两语结束了小会,待人都离开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
里面装的都是江辞卿新房的各种数据材料,包括那几张被咖啡泼得看不太清楚的手绘稿,后来也被纪驰擦干收进了文件袋里。
“以后你文字里的世界,我来帮你画出来。”
倏地,记忆里那充满稚气的女孩声,在耳边响起。
晁轲怔怔地把手绘稿放在了文件的最下面。
物是人非,他不敢再多看一眼。
-
第二天。
逢交通事故,路上堵车,江辞卿到新艺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迟了约一个钟。
前台引着她来到上次的咖啡厅,还是靠窗的卡座。
可对面坐的人,既陌生又熟悉。
晁轲埋头在画什么,像是不知道她进来。
自上次在这里重逢后,江辞卿总觉她和晁轲的联系越发频繁,这种频繁像一张网,而她是被困住的一条鱼。
没有水,没有希望。
她迟早会投降。
江辞卿走过去,站在桌边,没有坐下的意思,唤他,“晁轲。”
晁轲抬起头来,看见是她,笑意更甚,“你来了,快坐,今天他们买了甜橙,来杯鲜榨橙汁?”
江辞卿毫不领情,步步紧逼,“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喝橙汁啊?那我让他们给你弄杯热奶茶。”
晁轲装傻本领一级棒。
说着,还要起身去亲自帮她张罗。
江辞卿情绪上头,伸手把他按回座位,压着嗓说:“你回答我的问题。”
避无可避,晁轲只能回答,“我什么也没做。”
这边的动静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江辞卿觉得不妥,还是坐了下来,“你敢说换设计师不是你的主意?”
晁轲直接承认,“我不敢。”
这反倒让江辞卿词穷,想发作的话卡在了喉咙。
“事前不说我是怕,你要是知道了就不会来。”
晁轲不愿让气氛绷得太紧,将面前的手绘稿递过去,半哄道:“但你想要什么风格我最清楚,先看看吧。”
江辞卿呛了句,“你哪来的自信?”
“时间给我的。”
江辞卿垂下头,把注意力放在画稿上。
一张一张地看过,她的眼神愈加复杂。
这些……
跟她想象中的,近乎分毫不差。
“画得没你好,凑合看。”
晁轲朝服务员招手,还是给她叫了杯鲜榨橙汁,并嘱咐不加糖。
江辞卿的手颤了颤,没逃过晁轲的眼镜,他似无意的问:“你从小就不爱吃甜的,这个口味变了吗?”
“我都行。”江辞卿淡淡回。
“上次的事,不好意思。”
江辞卿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他是在说之前饭桌上的不愉快。
“都过去了,没什么。”
“什么都过去了吗?”
被江辞卿一瞪,晁轲立马老实,不敢再胡说八道探口风,“对了,我想去你家实地看看,有些地方需要改动。”
“就今天吧。”
“其实不用那么急,可以改天……”
“我不是那么有空,尽快定下来,工人早点进场开工。”
江辞卿的口吻听起来,一秒都不想多耽误。
就算晁轲再厚脸皮,也乐呵不起来了。
“走吧,坐我的车。”
江辞卿没给他选择的机会,拿上包先走一步。
服务员端着鲜榨橙汁过来,见客人已走,望着晁轲,有些尴尬,“老板这……”
晁轲拿起旁边的外套,脸色黑如锅,“你拿去喝。”
江辞卿的新房在元城的北城区,属于近年来政府大力打造的科技新区。
不少公司搬过来,经济圈已然形成气候,跟市中区的繁华不相上下。
自然,房价也不会很美丽。
交房后,江辞卿还是第二次来这里,她手上积蓄有限,一个人住买了个最小的户型,不足八十平米。
两室一厅,带个小阳台。
屋子里都是水泥地,客厅房梁上拉了一个灯泡能给点光。
晁轲拿出包里的手电筒和房屋平面图,一一测量起来,时不时用笔在手绘稿上做修改,期间没有再和江辞卿说过一句话。
江辞卿帮不上忙,倚在门框边玩手机。
不到两分钟,眼神就变了地方。
看着晁轲有模有样的改图纸测量,换做七年前,江辞卿万万不敢相信,这个文科拔尖,理科辣鸡的文青,有一天会成为一名室内设计师。
那时候她觉得晁轲会成为什么人呢。
应该跟他父亲一样,成为一名在文学方面颇有建树的教授,又亦或是,一位作家,一名编剧。
总之,都离不开他手上的笔杆子和天马行空的想象。
可现在,他手中用来创造故事的笔杆子,成了个记录数据的工具。
晁轲出国的头两年,江辞卿还经常幻想跟他重逢的场景。
越到后面,少时情愫被现实一点点磨光,她便很少想起来。
这些年,她学了自己喜欢的专业,认识了很多新朋友,也和别人谈过恋爱,今后可能还要和一个很适合的结婚。
第三个七年,她的人生计划,原本是没有晁轲这个名字的。
“卿卿,你过来一下。”
晁轲顺口一喊,话音落了,才意识到自己又唐突了一次。
好在江辞卿没有介意,走到他身边,问:“什么事?”
晁轲边走边比划着,“所有的门我建议都做成拱形,到时候和整体色调一样,做个边框,喷蓝色漆。”
“可以。”江辞卿没有意见。
“然后厨房和餐厅这里,做成百叶门,其他地方的柜体,也可以用同款。”
江辞卿听着费神,直接全权委托,“我没有意见,你看着弄吧,这两天方案定下来就安排工人进场吧。”
“你很着急入住?”晁轲问。
江辞卿一怔,摇头,“也不是很急。”
“那你就是想早点跟我撇清关系。”
江辞卿张嘴就想否认,晁轲又说,“你不擅长说谎,你不知道吗?”
“如果你觉得难做,我可以找别家……”
江辞卿哪壶不开提哪壶,晁轲的怒气值蹭蹭蹭的往上升,“找什么别家,我这家最好。”
“那你尽快吧。”
“这是你一个人住的房子,秦洵真的是你未婚夫吗?”
晁轲不吐不快,上前一步,“上次吃饭,秦洵说他喜欢中式装修,江辞卿,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地中海风格。”
一针见血。
江辞卿被戳中软肋,眼神左右闪躲,脑子飞速运转也没能在几秒内找到合适的托辞。
晁轲抓住她的肩膀,眼睛里的红血丝衬得整张脸更加凝重,“初二那年,我们参加日本游学项目,在冲绳的那个渔村,你当时说——”
“够了!”江辞卿挣脱开他的束缚,音量不自觉的提高,“晁轲你现在来跟我回忆往昔有什么意义?”
晁轲轻笑两声,像是自嘲,“我以为你也还记得。”
“我就记得一件事。”
江辞卿死盯着他,“你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国。”
“对……是我说的。”
晁轲对着尽是灰尘的墙壁,动也不动。
空气安静得让江辞卿觉得这次见面划上句号的时候,晁轲猛地伸出手,朝着墙壁挥了一拳。
粗糙的墙面磨破了他手背的皮肤组织,顿时流出血来。
江辞卿从包里拿出纸巾,扳过他的手查看伤势,吓白了脸,“你疯了不成!”
晁轲全然不知道痛一样,任由她抓着,自顾自地说:“是我太贪心了。”
江辞卿没作声。
“他要是对你……”
话说一半,晁轲发现自己仍没有那么伟大,笑了声,改口道:“要是你没意见,方案就定下来了,明天工人就能进场,我让他们抓紧时间,争取早点完工。”
江辞卿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抓着,就快喘不过气,她强忍着情绪,说:“我送你去医院,你的手需要处理。”
晁轲抽回自己的手,“不碍事。”
江辞卿看他走到门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阿姨她……知道你回来吗?”
晁轲停下脚步,楼道里没灯,白天也如同黑夜,他几乎要融入其中。
“她知道。”
“那她也回来了吗?”
江辞卿没有等到回答。
只听见楼道里愈来愈快的脚步声,离她也愈来愈远。
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第6章
岁月的风(一)
窗前流淌的歌,枕上开过的花,岁月的风带它,去了哪啊。
——毛不易《青春》
第二天逢周末,江辞卿自辞职后,还是第一次起早,吃了顿正儿八经的早餐。
《谋士说》漫画更新的时间定在了一个月后,正式动笔前,江辞卿需要先把主角人设图画出来,交上去审核。
一上午过去,江辞卿只完成了男主的描线。
几番点开通讯录,想约晁轲见个面,可一想到种种缘由,终是没拨出这通电话。
他回来如何,有了联系方式又如何。
这七年的空白,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他们早就应该应同陌路。
心里装着事,状态不在线,工作效率实在是感人。
如今市场,公司为求漫画稳定更新,一般会要求画手都选择电脑绘制,相较于手绘,电脑的速度会提高许多。
但江辞卿却是例外,这么多年一直保持着手绘的习惯,她总觉得手绘的更加形象。
之前公司有漫画助理,她只负责分镜和描线,更新量勉强能稳住不开天窗,如此下来,公司领导倒没强迫过她用电脑绘制。
可现在她是一个无组织人口,接了这个活,不找个助理,从分镜描线上色乃至后期都她一个人做,怕是吃不消。
江辞卿放下笔,拿过旁边的手机,打算跟方嘉沁提一提这件事,门铃响了起来。
她打开门,看见拎着两口袋零食的花肴,疑惑地问:“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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