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谦的儿子储舟之、孔穆行的儿子玮哥儿见状都去帮忙。三个孩子年纪最大的才十岁光景,混乱中,玮哥儿把工部侍郎次子的眼睛给戳瞎了。
章年卿问:“那玮哥儿呢?咱们的孩子有没有受伤。”
冯俏如实道:“玮哥儿胳膊被划了一刀。”
章年卿怒不可遏,隐忍道:“谁带的刀,一群孩子才多大,这就敢玩刀?胆子大得很嘛。”
冯俏站起来,抚着章年卿后背,小心用词道:“刀,是那边孩子的。玮哥儿是见刀朝阿丘刺去,挣扎着去夺刀,才不小心伤了人。拿刀的是齐王府一个门客的儿子,年方十五岁。”
实在不是冯俏偏心替自家孩子说话,玮哥儿八岁,阿丘七岁半,储舟之不到十岁。对付这么三个孩子,居然能想到用刀,可见其心歹毒。
冯俏叹气道:“所以这两天我把阿丘拘在家里。玮哥儿和舟之也没让去上学。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家人若死活让三个孩子一人赔一直眼睛,那还得了。
不知为何,章年卿想起章鹿佑怯生生的模样,小鹿佑是想和他说的吧。想给他告状,让父亲给他出头。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章鹿佑话到嘴边,又笑嘻嘻的,打着哈哈过去。
章年卿不知道阿丘为什么这么怕他。也许每个男孩子生来就畏惧父亲,直到有一天成长到可以打败他。章年卿忽然想到那些年他对章芮樊的不满和畏惧,以及偶尔的……怨恨。
养儿方知父母恩。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的更新,哦不,应该是昨天的。
绝望了。感觉每天都在码字,为什么每天都在欠稿。
第156章
韩江的事暂且被安抚住,章年卿给陶金海写信让他宽心,说韩江如今虽身在牢狱,却无性命之忧,让陶金海安心,暂且不要轻举妄动,京城有什么消息,他会第一时间派赵鹤传回去。
大大小小的事积攒成一堆,章年卿躺在太师椅上小憩。一手揉着眉心,一手疲倦的垂在一旁。冯俏端着八宝汤放在一旁,悄悄握住他的手。刚一动,章年卿便反握回来,力道很大。攥的冯俏手都有点疼。
一抬头,章年卿还是闭着眼睛。冯俏好笑道:“醒着?我熬了八宝汤,要不要尝一尝。”
章年卿没有睁开眼睛,反倒轻轻摩挲起她的手背,冯俏皮肤很好,细腻光滑,他握着满手滑腻,笑道:“先放着吧。”
冯俏看着他有些心疼,“很累吗?”
“累?”章年卿想了想,道:“不是累,就是太磨人了……想赶紧有个了结。”
这是章年卿第二次说这种话了。冯俏微微怔神,记忆一晃,仿佛回到十几年前。她莞尔一笑,“我帮你按按。”章年卿大喜,忙给她让地方,头枕在她腿上。
冯俏手法轻柔,翘着白嫩的小指头替他按着。章年卿余光见她的手翘的好玩,忍不住伸手掰了掰。冯俏倏地缩回去,警惕道:“别闹。”生气的拍他一下,“我看你还是不头疼。”
章年卿抚着头做痛苦状,冯俏冷哼一声,闲闲道:“既然不头疼那就动动脑筋拿个主意。妍姐姐进来问我,泉州的担子你打算让谁接?”
章年卿捏了捏眉心,问:“让储谦荐个人他们总放心吧?”
冯俏听出弦外之音,立刻抓住重点:“你想把许淮和陈伏都挪到京城来?”
“恩。他们两在我能省一半心,像阿丘在中学堂和人打架这种琐事,许淮就能出面。”章年卿促狭道:“再不济,许淮带着家眷过来,阿丘也多个伴,打架也有个帮手。”
“可是……你一个人不留,是不是不太好?毕竟你在泉州经营了那么多年……”
章年卿淡淡的,“……许淮和陈伏我要用,其他留谁都可以。”态度强硬。
冯俏试图挣扎一下,“不如你问问他们的意思?”
章年卿奇怪的看她一眼,倒也没拒绝,点头道:“行。”冯俏暗暗松口气,她真的尽力了。正想着起身派人去储谦府上说一声,章年卿忽然拉住她道:“明天把玮哥儿带过来。”
“玮哥儿?”冯俏坐下来,观察着他的神色,“天德哥你……”
章年卿道:“玮哥儿没有父亲,孔家又最讲儒礼。那工部侍郎若跑到孔府去讨个说法,衍圣公怎么办。”他摸着冯俏侧脸的碎发,“让玮哥儿在我们这住两天。左右他是为护着阿丘挡的刀,我这个做父亲的,要好好谢谢他。”
“……”大概韩江的事真的很难办吧。冯俏明显感觉到,章年卿在找其他事缓解一下压力。她很痛快的点点头。
第二天,玮哥儿被接到章府来,对着章年卿怯生生的喊道:“表姑父……”
章年卿鼓励的摸摸他的肩膀,对阿丘道:“你不是专门给哥哥收拾了屋子?带玮哥儿去看看,喜欢什么缺什么,直接问你姑姑要。”最后一句话是对玮哥儿说的。
其间,章年卿特意看了看玮哥儿胳膊上的伤口,翻肉很深,比章年卿想的要厉害一点。“疼吗?”章年卿问。
玮哥儿很老实道:“还有点疼,隐隐的,不厉害。”
章年卿沉吟道:“这几天有没有到家里去找你麻烦?”
“有……表姑父,我好像把李贡的眼睛戳瞎了。”玮哥儿哭道,他泪流满脸,不知吓了几天。
也许是章年卿有种父亲的感觉,也许是终于有人站在他面前,用一种要为他出头的语气说话,玮哥儿倒豆子般的将那天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章年卿心酸不已,孤儿寡母,如今玮哥儿又被夺了继承爵位的资格。衍圣公大病初愈,府里很多事大家都瞒着他。这种情况下,玮哥儿还能见义勇为。
章年卿心里不知滋味,只叹孔穆行把儿子教的可真好。心里也一阵后怕,如果他此番没有从柳州回来。冯俏母子是不是受了委屈,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章年卿胸膛涌起一股愤怒,玮哥儿哽咽道:“……不知怎么的,就戳在他眼睛上了。”
“不怕。伤了人咱们就给他看病。”章年卿拍着他背安慰他,“不是什么大事。下次注意,不要失手就行了。”
玮哥儿一愣,不要失手是什么意思?玮哥儿觉得他可能想偏了,使劲晃了晃脑袋,敲了敲才罢休。
中午,章年卿上门去看李侍郎的儿子,随行带着大夫。原先章年卿还理亏,无论谁先动的手,自己孩子把别人伤了。章年卿想着先看病,看好病,人心里没怒气才好办事。
谁知去了后,李侍郎左拦右挡,高声谴责,就是不让章年卿见孩子面。章年卿敏锐的感觉到什么,一番消磨,总算把孩子请出来。孩子左眼缠着白布,白布边缘隐隐有血迹,看起来不像作假。
大夫拆布的时候,章年卿满心沉重。孩子脸上约有一寸长的疤,眼皮上有血痂,看起来触目惊心。大夫按上他眼皮,想掀开开一看眼睛时,却被人阻止了。
章年卿给赵鹤使个眼色,一片混乱中,赵鹤猝不及防一声狮子吼,李侍郎的儿子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张开眼睛,满眼惊慌失措。
章年卿看着笑了,对跌坐在地上的孩子伸出手,笑道:“我扶你。”
李贡一把打开他的手,一咕噜滚到另一边站起来。
李侍郎言辞激烈道:“章年卿你欺人太甚!”
“不过是为孩子检查下伤口。”章年卿道:“我膝下有一儿一女,我也是做父亲的,李大人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教着孩子夸大伤情,实在非君子所为。”
李侍郎冷冷的看着他。
章年卿诚恳道:“我今日是来代表三家来的,贵公子的伤势我代表孔家来赔……只是,孔家嫡长孙的伤势,不知李大人要怎么赔?”
“恕难从命。李某不才,也断不会因区区银两便善罢甘休。”
章年卿耐心道:“这也好办,私了不成,李大人起个状子,将储大人的儿子储舟之,章某长子章鹿佑,孔家长孙孔婴玮以及小齐王世子一同告上京兆府。实在不行,让大理寺、刑部兼审,看看能不能看李大人一个公平的决断。”
“你,你欺人太甚。便是我儿子没有伤到眼睛,他可是破相了?再过两年该议亲了,这个模样,怎么可能问到好姑娘?”
章年卿松了口气,“堂堂男儿,又不是姑娘家。”又是一顿好劝。
说来李贡也倒霉,纠结打架的人的是小齐王世子,拿刀的是齐王门客的儿子,想刺的人是阿丘。结果玮哥儿夺刀一撞,好巧不巧撞到李贡的脸上。
李侍郎自然又心疼又气愤,章年卿把姿态放的低,越是安慰李侍郎,李侍郎心中越是憋闷。这个歉由谁来道都对,唯独不应该是章年卿。
说到底,章年卿才是受害人,差一点章年卿的儿子也被人伤了。
章年卿是孔家孙女婿,孔婴玮的父亲死在柳州。李侍郎想了一圈,突然发现,只有小齐王世子是罪魁祸首,但唯独小齐王世子,最不可能过来致歉。甚至这一纸诉状上去,皇上还会厌恶他。
一股淡淡的悲愤之情拧在一起。
章年卿隔三差五就要来看望一下李贡,有时带着章鹿佑,有时带着孔婴玮。两个小少爷在李府上都很乖,还主动给李贡端茶倒水。原本可能是死仇的两家,突然破冰了。薄薄的冰层甚至还没有凝结起来。
又过了几天,储谦带着儿子也过来拜访。工部侍郎李盛的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从一开始‘我让他孔家血债血偿’到‘孩子也是无心的’,再到如今淡淡的憋闷之情‘我自己没教好儿子被人教唆了’。
李盛不知不觉被人带着走了,若有似无的,心里越发怨恨。
韩江骨头硬,始终审不出什么。开泰帝虽震怒,倒也不意外。从韩江嘴里套不出来陶金海有多少兵,去柳州又带了多少人,是什么样的编制。
赏罚,赏罚。开泰帝想,他可能用错方式了。他叫来司礼大太监,立刻拟旨赏赐,陶金海平复柳州事变有功,加衔从一品宣威将军。
拟旨时,工部侍郎李盛正在刘宗光身边议事,闻言深思片刻。出门时和冯承辉‘不小心’迎头一撞,冯承辉蓦地摔倒,李盛手忙脚乱的正要扶起来。冯承辉摆着手,正欲说不碍事。
李盛道:“冯阁老这是闪着腰了?”压低声音道:“内礼监的消息,皇上要宣威将军,河南那位。”
冯承辉立即配合道:“哎呦,你这小子,走路看哪呢。我的腰啊……疼疼疼。”内阁众人顿时围上来。
冯承辉是被太监抬出去的,临走前,他给太监手里塞了张银票,小声道:“小公公,劳你在礼部帮我喊一下章年卿章大人。我一辈子没有儿子,就这么一个半子。御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你让他带两副膏药,实在不行……还有人把我背出去。”等闲人不得随意出入宫。
小太监认识冯承辉,掂了掂手中银子,答应了。
第157章
“冯先生,你怎么样?”章年卿几乎是飞奔过来的,宫里不得奔跑,他一路脚下快走。到文渊阁时还满头是汗,章年卿顾不上擦,赶紧检查冯承辉的伤势。
冯承辉拦着他的动作,压低声音道:“我没事,皇上要封你外公为将军。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内阁还在拟票商讨,我这边尽力帮你拖着。你赶紧想办法。”
“于礼不合。”章年卿冷静道:“外公没有带过兵,没有立过战功。不可封将,着于礼不合。”他问,“冯先生,内阁能驳回吗?”
冯承辉苦笑,“内阁是二宗当家,刘宗光和谭宗贤意见不合时,会适当搁置此事。两人分别向皇上施压……不过,皇上若心意已决。司礼监会向内阁施压,谭大人通常不会反驳皇上的意见。”
章年卿眉头紧锁,低低道:“那……我昔日晖圣阁的同窗,如今都在哪里任职。旁人都说,冯先生桃李满天下……我需要声势助威。”
冯承辉立即道:“我给你写拜帖。”章年卿立即为他翻出笔墨。
二宗意见鲜少有统一的时候,但此次对付陶金海,只怕是两人都喜闻乐见。内阁五大学士只剩尚文贺和晁淑年。章年卿焦灼的敲着桌子,过了会儿,他道:“冯先生,你先在这里写着。我去找晁尚书。”
这件事由礼部发声最好不过。
冯承辉愕然抬头,章年卿已不见踪影。
内阁,谭宗贤、刘宗光、尚文贺、晁淑年四人都神情严肃,刘宗光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李盛,没有言语。司礼大太监坐在四位阁老对面,场面一度僵持。
晁淑年端茶时被塞了个小纸条,看过之后,不动声色吃下,混着茶水喝了。
刘宗光和谭宗贤客气的谦让一番,刘宗光率先开口,道:“圣意如此,我等自当立即拟草 旨,待拟好后,送往司礼监批红。公公你看是回去等着,还是……?”刘宗光想拖着,起码拖到他搞清楚事情在下结论。这道圣旨来的太诡异,他还没搞清楚这是皇上对河南的妥协,还是上的新枷锁。
司礼监却不想再等,含蓄的催着,勿必让今天把圣旨办下来。
晁淑年噎着一句‘于礼不合’,生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谭宗贤端着茶盏沉思,热气腾腾,大家都屏气等着谭宗贤发话。谭宗贤的面前一片烟雾缭绕,大家有些看不清他神情,只听他道:“刘大人说的是,内阁拟旨又不是小孩子玩泥巴,说捏就捏好。多少也给我们一点时间……互相体谅。”其他人纷纷附和。
司礼监的人还在犹豫,谭宗贤见状道:“我和你们一起去见皇上。”话毕拱手,对内阁诸人道:“……我也仔细听听圣意,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众人皆道谭大人辛苦了。
日头正烈,谭宗贤跪在紫来殿外已经有一炷香了。等开泰帝‘忙完’,终于召谭宗贤时。谭宗贤站起来腿都有些打晃,勉强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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