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佩余此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在他尚未完全调查明白他的底细之前,他是万万不可能轻易的把沈嘉园嫁进那种虎狼之地的。
毕竟,袁佩余可是有过一房夫人的,而且,他那夫人死的蹊跷,好好的,竟然说没就没了。虽然广恩候府对外说的借口很完美,挑不出一丝儿纰漏来,可他就是知道,广恩候原配夫人之死另有文章!
一个可能连自个夫人都能杀害了的男人,他沈从会放心让女儿嫁进去?那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只是,现如今,袁佩余以侯爷之尊屈尊来伯府拜访,他也总不好一直拂了他的侯爷面子,少不得,他要和他谈笑着,从他言辞之间琢磨出来一丝儿东西来了。
但他却没想到,沈嘉园这会儿却是固执劲上来了,不但没有听他的话,乖乖的出去,反倒是一点儿也没羞没躁的就冲到了袁佩余跟前。
“侯爷,我觉得,你如果是想要商谈婚事的话,还是去找我母亲或者老太君商议的比较好。毕竟,这整个京都城内,谁人不知,我建安伯府内是老太君和夫人当家作主的?”她说着,眼睛的余光掠过沈从的面,微微带了一抹儿嘲讽。
沈从的脸色有些难看,被他的女儿当着旁人的面这般奚落于他,他的心里是窝着一层儿火的。但谁让他在外就是一个“纨绔浪荡,不学无术,不管家业”的形象呢?听沈嘉园这么说,他却是一点儿反驳的余地也没有的,只得沉了一张脸,怒目瞪着了沈嘉园。
沈嘉园此刻却连看他一眼都没有,只是双眸灼灼的望向了袁佩余:“怎么,侯爷难道不这么以为呢?还是您过来,根本就是拿着婚事做幌子,想要从伯府里看出什么东西来了?”
沈嘉园抬眸,目光从书房内扫过,最后落在那满架子的书上,她笑了起来:“只可惜,我父亲这里好像只有些书和纸呢。”
袁佩余定定的望着她的双眸,听着她说出口的话,他的眼神微不可见的转变幽深了一些:“你知道些什么?”他很想要开口问她一句,但若是真问了,势必就承认了他过来这里的目的。
因而,眼神微闪了一下,袁佩余起身,伸手从桌子中随手抽出了一张画卷来,撑着铺在了桌面上,笑着道:“你说的对,我来伯府还真是有其他目的的。早就听闻建安先生诗词画一绝,我也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绝。”
他低眸望向了桌子上撑着的画作,看着那副明显的还没有作完的画作,他笑了一下:“这大好河山锦绣如画的,倒是比南宫美霖郡主所做的江山如画图还要大气磅礴,让人身临其境了。”
一旁的沈从明显震惊了一下,随即,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袁佩余站在那儿对那幅画点头评论着,他的心却多了一层儿恍然。
第二百五十六章冥顽不灵,老顽固!
沈从以为,他隐藏的挺好的,不想,袁佩余竟然知道他是建安先生?
所以,袁佩余过来真只是单纯的欣赏字画的?可他先前为何不明说了呢?
沈嘉园此刻也被那副画作打动了,不过,她更为诧异的却是:“这幅画怎么没有作完?”她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偏头望了一眼袁佩余,“还有,谁是建安先生?他现如今又在那儿?”
听沈嘉园这么问,又见她那一副“确实不知”的神情,袁佩余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了两声:“还以为你是才女,定然会知晓建安先生的,却不曾想,你竟然会不知道!”
他说着,目光朝着沈从望了过去,双手抬起,他对着他做了一揖,而后重新坐到了凳子上:“这幅画作倒确实是挺蔚为壮观的,不过,这如今皇上年迈,这大好的河山,只怕也要换了主人了。”
听得他话中有话,沈从眼睛中猛地迸射出了一道锐光来,锐利的掠过袁佩余的面,见袁佩余坐在那儿,云淡风轻含笑晏晏的模样,他的心微微放松:“是吗?那会换成谁?”问完,他却是又摆了摆手:“算了,你也莫要和我说什么朝廷上的事情,我知道你也是风流才子,若只是欣赏嘉园的才学,所以生了求娶之心的,那么,我沈从自然是百般赞成这桩婚事的。只不过……侯爷可是想好了,我们伯府之中,最为出息的便是沈茂祥,他如今,可只是定北侯振威军中的一个小头目,实在是一点儿作用都没有的。”
沈嘉园听着话题又绕到了婚事上,眉头皱的死紧死紧的。
袁佩余则是轻翘起了腿,优雅的交叠了一下,他双手把刚刚扯着的衣袍轻轻放下,动作轻缓却似是带着一股儿力量,他望向了沈从,笑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更何况,有时候压死一个人的并不是骆驼和马,或许只是一根微不足道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稻草呢!”
这话,是在说伯府便是落败了,也对他有用的意思?
沈从望向袁佩余,似是在判断着他话中的真伪,好一会儿,他才又笑了起来道:“侯爷说的极是,只不过,咱们伯府既不是瘦死的骆驼,也不是微不足道的稻草。”有他,伯府不会倾向于任何人,任何势力的!他只为皇上出力!
沈嘉园听着两人的对话,迷惑的眨了眨眼睛,看看这个,又望了望那个,最终,她的目光又垂落在了桌子上的画作中。
能画出这样磅礴大气画作的人,他定然也是胸有丘壑的大气之人,只不过,这人到底是谁?袁佩余刚才所说的话似乎隐隐在暗含着什么,而后,他却是和父亲谈笑了起来,莫不是……
沈嘉园死死的盯着桌子上的画作,心中却是再度掀起了一片滔天巨浪。他说的建安先生会是在指父亲么?
似是要证实她的猜测似的,袁佩余又笑了起来,双眸望向沈从,他点了点头:“是,有伯爷这样的人物在府上,伯府便是落败了,又怎么会是那一根稻草呢?实在是太有些侮辱建安先生的大名了。”
他笑着端起了桌上的一杯热茶,轻抿了两口,笑道:“我之所以对嘉园一见钟情,也是因着建安先生您的名头,现如今,既然嘉园已经怀疑起了我的目的,那么我便直说了吧。我一直想要让我那两位小儿接受文化艺术的熏陶,可一直寻不得合适的人选,这才把目光转向了伯府的。”
“毕竟,能够教养出沈嘉园这样的优秀女子来,她的家庭,她的父母应当也是胸有文章之人,所以我便差人去查询了一番。不曾想,这么一查,竟然发现伯爷是曾经名噪一时的大儒,建安先生。”
袁佩余缓缓起身,再度对沈从施了一礼道:“说起来,你该是我辈等所瞻仰的人物了,请受佩余一拜!”袁佩余说的这话,似是诚意十足的,让人根本就挑不出一点儿问题来。
沈从低眸看着弯腰向他行大礼的人儿,心里却是一片忐忑不安。他能查出他是建安先生来,会不会也查出了他的其他身份呢?
刚才他那话中的意思,似是在试探他对朝廷政局的看法的,那么……
沈从犹豫了一下,随即伸手扶着袁佩余起了身:“侯爷太客气了,都是曾经年少时候的事情了。现如今,成家之后,我便早已经抛却了那些个虚华不适用的东西了。”
“古有伤仲永一说的,想来,我沈从一生,便是和那方仲永一样的命运轨迹了吧。年少风头大盛,却也阻挡不住中年沉寂的命运齿轮。”他挥了挥手,脸上浮现出一抹沧桑来,似是不愿再提起往事一般。
袁佩余挑了挑眉梢,缓缓直起了身子,都这种时候了,沈从竟然还在装糊涂!他是当真把他袁佩余当作一个好欺骗的人了吗?
笑笑,袁佩余装作没有听出沈从话中的拒绝拉拢之意来,又道:“那怎么可能呢?伯爷只是被人肆意埋没了而已,您这样的才学,合该再在万人跟前大放异彩的,怎么能就这么沉寂下去呢?”
“伯爷放心,我袁佩余最为钦佩才学之人,定然会拉你一把,为你正了这个纨绔风流的名声的。”
那样的话,他沈从还能用什么做掩饰?沈从连忙摆了摆手:“多赖侯爷看的起沈某人了,但沈某人过这样的生活已经习惯了,不想再改变什么,还请侯爷请回去吧。余生,我只想和家人在一起,安然度过晚年而已。”
袁佩余说的对,皇帝已然年迈,新的一轮皇位之争势必要来到。他们这些人,势必要成为众位皇子争相拉拢的对象。若拉拢不了,除而快之也是有的。
现如今袁佩余既然已经怀疑起了他的身份,那么,其他势力的人未尝不会对他有所怀疑。届时,京中风云突起,他又能否保全一家安然呢?
他沈从上有老,下有小的,可打不起这样的剧赌!
袁佩余微微顿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沈从竟然会这么回他,眸光中闪过一层狠绝的厉色,眨眼,他却又是笑了起来:“那伯爷想要安生度过晚年,可又想过你伯府内的众位姑娘,想过你伯爷唯一的儿子沈茂祥呢?”
“她们因为你都已经被人嘲笑折辱这么久了,难道您就愿意看着她们继续被人误解,继续遭别人的白眼?”
见沈从望向沈嘉园,似是有些松动的模样,袁佩余又笑了起来,伸手,他大掌轻轻搭着在了沈嘉园的肩膀上。
沈嘉园的身形一僵,抬手就想要打落掉他的手。不想,袁佩余却是紧紧的揽着她,并朝他怀抱的方向使劲拉了拉:“嘉园如此才学,如此美貌,我能为她倾心,旁人就未必不可。虽说嫁予侯府,我能护她安生,可若是我不在府内呢,若是有其他人进府内寻事,她的安全要如何?”
见沈从面上浮现的一抹纠结,袁佩余又再接再厉道:“您一味的收敛锋芒,蛰伏在这小小的伯府之中,却未必能够看到您想看到的画面。伯爷,听佩余一声劝,您该是让世人重新认识一下您了。”
“名声显赫,嘉园她们自是也会得到更多人的关注,某些人即便想要悄无声息的对她们下手,也会有诸多顾忌的。”
说完,袁佩余缓缓松开了揽着沈嘉园的手,抬脚,对着沈从告辞道:“伯爷好好想想佩余所说的话吧,我先告辞了。”他扭头,对着沈嘉园点了点头,而后,快步朝着墨香斋的大门走了出去。
沈从嘴唇微微翕动两下,想要喊着袁佩余和他说些什么,最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来,只是颓然的收回目光,跌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沈嘉园有些愣愣的,看看桌子上的锦绣山河图,又看看满脸沧桑,一点儿纨绔浪荡模样也不见,反倒是别有一样风流雅致的沈从,眉头都快要拧成了一道儿麻绳:“父亲,建安先生真是您吗?”
沈嘉园问的有些不太确定。
只因为,一个能文能武,且在双方面都造诣匪浅的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的父亲的!
从小,沈嘉园听到的便是关于建安伯府伯爷的各种负面评价,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虚无的表面现象,真正的沈从,其实要比很多人风雅,要比很多人更有才学的!
墨香斋里一片静谧,沉香和月桂两个小丫头驻足在墨香斋外头,想要踏足进去看一眼沈嘉园,却又怕会触犯了伯府的家规,反倒给姑娘惹上了不必要的麻烦。
因而,只得耐着性子在门口等待着,却时不时的探头朝着墨香斋的院子里望去。
看着袁佩余远远的走来,两个人连忙弯身对他见了礼。
袁佩余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也没看两人一眼的,他朝着伯府门口直直的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在心中暗骂沈从:“真是个老顽固,冥顽不灵的!”他都已经给他铺好了台阶,他却还在上头犹豫着,不肯往下走来。
他袁佩余是特别想要得到沈从的助力,可他若是不识趣的话,那来日,他也能亲手毁了他!
狠狠的甩了一下黑色的衣袖,袁佩余踏上侯府的马车,离开了建安伯府的门口。
第二百五十七章沈从的无奈
而此刻,墨香斋中,气氛依旧凝滞着。
沈嘉园正目光灼灼的望着坐在对面的沈从,等着他给她的一个解释,可沈从却是一直保持了一个姿势,久久的望着门外的一片竹林,连回一下头都不曾。
沈嘉园有些坐不下去了,起身,她直接踱步到了沈从的跟前,遮挡了他往外看着的目光,微微蹲身,她抬眸望向沈从幽深的眸子:“您和我说实话,您到底是谁?还是不是我的父亲?”
两个人相差太远,让她都有些怀疑面前这人是被掉包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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