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近日陛下都宿在自己的宫中,整晚都在看书,有时候看的累了,直接躺在榻上,连手中握着的书卷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想来也是在为不久之后的殿试操心。
“《礼记》里头说,苛政猛于虎啊,朕还是皇子的时候,对这件事感慨颇深,民间酷吏为了自己的私利增收赋税,让逃过天灾的老百姓逃不过人祸,许多人都因为昂贵的赋税活不下去,远走他乡。故而朕即位之时,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减免赋税。”皇帝陛下感慨着,低下的臣子一听他这般说,纷纷拍马屁道:“陛下英明。”
若是此刻云瓷宁站在这朝堂之上,定会撇撇嘴道,为啥你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惩治贪官污吏?
皇帝陛下回顾起了从前,又叹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前人留给我们太多教训,故而这书还是应当好好读的。”
下头又是一阵齐刷刷的声音:“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好了,退朝吧。”皇帝陛下觉得一个人说没什么意思,原先朝堂上吵得最凶的就是丞相和将军,他现在说《礼记》,老将军又不喜欢读这些东西,故而想让他和丞相吵也吵不起来,只能摆摆手,让他们退下。
“退朝——”太监总管的声音穿过大殿,各个臣子行礼跪安,方出大殿,站在门口的凤珏正欲按照昨日的约定去找温与卿时,却发现台阶下一个神色匆匆的小太监,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不时东张西望。
等他走近了瞧,才发现这个小太监自己认得,皇帝陛下召自己去御书房谈事的时候,他身旁站着的为他研墨的就是面前的这个小太监。
凤珏不动声色地站在台阶上观察许久,发现他往大殿这边望的次数最多,回头时看见了正从殿内出来的何远,不少大臣围着他道:“恭喜何兄呀,令公子一举成名,不知何时聚一聚?”
何远连忙回道:“多谢各位同僚关心,犬子当不得这般大的夸赞,再说……再说……”
“何兄真是太谦虚了。”
……
凤珏又回过头看了小太监一眼,果真不出他所料,小太监在看见何远时,双眸一亮。
眼见着身后的人便要走来,凤珏勾了勾唇角,一手负于身后,晃荡至何远身前,慢慢悠悠地走着,尽管何远心中着急,却又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家是皇帝御封的亲王,自己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官员。
可凤珏走路的速度也太慢了些!忍不住的何远吞了吞口水,道:“下官参见七殿下!”
“哟,原来是何大人呐。”凤珏一回身,故作没有发现自己身后有人,一惊。又学着方才那些官员的语气说了几句客套话,气氛便凝结了下来。
何远总算是能够和凤珏并肩而行,作了个揖道:“下官还有事,先行一步。”
凤珏将步子放大,衣袂翻飞,轻松追上何远:“何大人什么事情这般着急?”一边问还一边朝着小太监站立的方向走,被凤珏问的没话说了的何远根本没注意自己现在和凤珏是在一块儿朝小太监那里走,等到了的时候,只能干瞪眼。
小太监看了何远一眼,又看了凤珏一眼,连忙行礼:“奴婢参见七殿下。”
“小公公这是要去哪儿?”凤珏见小太监要往何远那边挪,忽而开口问道。何远见事出不妙,忙道:“七殿下,下官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行一步。”
“何大人告辞。”凤珏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何远的背影消失,又将眼神放在了小太监身上,那小太监不知何远为何半途走了,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不去哪儿……就……出来看看陛下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帮忙。”
凤珏在低头时,瞧见那人右手攥成了拳头,尽管手上已经出了汗,却仍旧不肯放开,小太监明显不肯直视自己的眼神,全程都低着头回话,尽管这是奴婢回应主子应当有的姿态,但凤珏打心眼里觉得这个太监有问题。
“去帮陛下研墨?小公公应当去御书房,朝那边走。”凤珏指了指与他方才要走的相反的方向,小太监连连点头,“是,奴婢糊涂了,奴婢这就去。”
说罢,转身拔腿便走,生怕凤珏发现什么,然而就在他还未走出两步路时,身后的凤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胳膊向后反剪过去,没有预料到的小太监痛的惊呼一声,攥成拳的手忽而张开,手中的纸条被凤珏迅速抽了出去。
☆、第279章 顺手牵羊,吃烤全羊
“七……七殿下!”小太监吓得一哆嗦,眼神随着凤珏手中的纸条望去,却不想凤珏直接将攥着纸条的手背在了身后,“纸条上写了什么,我不说;今日我对你说了什么,你也不能说,明白么?”
小太监低下了头,心中仍是忐忑不安,“奴婢明白。”
“去吧。”凤珏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那小太监还未走出两步,凤珏又道:“等等。”
给人传信被抓包的小太监身子一僵,以为凤珏反悔了,立在原地,垂首道:“七殿下还何吩咐?”
“小公公第一次在陛下身旁伺候吧,本王提醒一句,陛下最厌恶身边之人蒙骗他,小公公既在御书房当职,什么应该带出来,什么不应该带出来,要打听清楚才是。实在是不清楚,可向太监总管请教一番。”凤珏负手轻笑,一副提醒他为他好的样子。
小太监重重点了头又道了谢才腿软地走向了御书房。
凤珏出了宫门才将那纸条打开,上头记载着几本书名,篇名,第几页第几行哪一个句子陛下重点批注了都写的清清楚楚。
果不出他所料,何远怕何点墨过不了殿试,竟然买通宫中的人替自己打听皇帝陛下每天看什么书,好提前做个准备。
真是胆大包天,凤珏想了半晌,将纸条收进袖中,像个没事人一般继续朝宫外走去,没想到走了几步竟又遇见了何远,“何大人不是家中有事先走一步?怎么还在这里站着?”
何远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呃……下官刚接到消息,家中事情处理完了,所以……”
凤珏轻笑一声,这家伙还是不肯死心。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要替温与卿解决抄袭的事情,想着手中还有纸条为证,凤珏没打算再问下去,“那何大人慢走,本王先回府了。”
宫门外云瓷宁早便在马车中等着他了,见他这伙儿才出来,云瓷宁打了个哈欠道:“我见别的官员都陆陆续续出来了,连凤允刚刚也慢悠悠地回去了,你怎么现在才出来?被皇帝老儿骂了?”
“没有。”凤珏上了马车,直接靠在云瓷宁的肩上道:“出来的时候顺道牵了一只羊。”
“牵羊?羊在哪里?”云瓷宁瞪大了眼睛满车厢的找,也没看见羊的影子,凤珏顺道搂住她的腰道:“我饿了,喂我吃块糕点再告诉你。”
云瓷宁身上的清香总能让他褪去上朝后的一身疲乏,现在十分安宁。五更天上朝,四更天便要提早起来,这伙儿下了朝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要直接赶往天佑府去帮温与卿告状了。
修齐办事很仔细,这点也早便考虑到了,马车之中的小案上正摆着盘糕点。云瓷宁瞧他那副没骨头瘫在自己身上的样子气的撅了撅嘴,一把捏住他的鼻子威胁道:“说不说!”
凤珏大呼几口气,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说说说……我说。”径直拿了块糕点,嚼完后才开口道:“不仅是一只羊,还是只大肥羊。”
纸条展开,云瓷宁看了半晌,“你要买书啊?”
凤珏翻了个白眼,“这是皇帝陛下近日看的书。”说罢,又细细解释一番,云瓷宁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怒道:“会试作了弊,殿试还想作弊,这群人胆子可真够大的!”
“一旦被发现,可是欺君之罪啊,难道他们就不怕吗?”云瓷宁想不通,为了考上科举,竟然要用这种铤而走险的手段,像她这种胆子小的人,估计考不上就考不上,一辈子呆在家里种田放牛她都愿意。
“可若是没被发现,摆在面前的便是锦绣前程与金钱万贯。”凤珏深吸一口气,“对半的几率,谁不想试试呢?”
这是一场以命作为赌注的豪赌,赢了,便是高头大马,一日看尽长安花;输了,便是清汤白面,一生沦为阶下囚。
凤珏的一番话让云瓷宁不知如何接话了,却听他又道:“就像这天底下的贪官,人人皆知贪官的下场,可身居此位,多数人又免不了一贪。高祖时期曾经严惩贪官,只要贪污过千两者,纷纷斩首。可又能如何?斩的尽吗?”
“你的意思是,他们把官场当成豪赌?这也太荒唐了!”作为一个现代人,云瓷宁分明清楚这个道理,可不知怎的,心中还是十分郁闷,大概是她从前把凤昭想的太过美好了,以为这里秩序井然,政治一片清明,可当自己真正走进凤昭仔细观察,才发现这光鲜的外表下竟隐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黑幕。
是她坐井观天,十年来一直生活在玉灵山上,以为那里清凉的河水、活泼的动物便能组成整个天下。可她想错了,眼前他们正面对着的不公平的现状、官员之间的贪污受贿也是整个天下的一部分。
凤珏摇了摇头,“把官场当做豪赌之人,下场应当都不会怎么好吧。”
“殿下,到了。”外头车夫提醒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天佑府门前站着的温与卿一脸笑意,不似昨日那般颓废,见两人下来,忙去迎接。
“云姑娘……怎么还穿一身男装?”温与卿抽了抽嘴角,不明白她已经向自己表明了身份,怎么还穿一身男装过来。
云瓷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装束,笑眯眯道:“穿这个好办事嘛。你先跟小……呃,凤珏进去,我在外头等等。”
温与卿听她直呼凤珏名讳吓得一个趔趄,转头看凤珏脸上似乎并无什么异样,心道这两人关系可当真是好。
“等会儿。”云瓷宁跑到凤珏面前从袖中掏出了一副用烟晶制成的眼镜,墨色的镜片直接将凤珏一双桃花眼挡了个严实,加之方才在马车里换了套常服,这伙儿还真看不出他就是七殿下凤珏。
戴上眼镜的凤珏甩了甩头发,学着云瓷宁从前一直夸自己用的词道:“帅不帅?”
“帅呆了。”云瓷宁打了个响指,目送戴着眼镜的凤珏去击鼓,简直有一种小黄鸡穿越了的错觉。
“咚咚咚——”站在天佑府门口的衙役立即跑进府中通报,“大人!有人击鼓!”
☆、第280章 竹板炒肉,令人做藕
“怎么又是你?”天佑府尹瞪大了眼睛,看着跪在堂下的温与卿,不可置信,又见他身旁还立着个戴眼镜身着怪异的人,皱了皱眉道:“堂下何人,见了本官还不下跪!”
凤珏轻笑一声,“怕大人承受不起我这一跪。”
天佑府尹身子向后一仰,十分轻蔑地大笑几声,“好个狂妄的小子,你是何身份,本官还承受不起你这一跪?本官告诉你,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就是亲王犯了事,也得乖乖给本官跪下!”一番话说的义愤填膺,好似他真的是个秉公执法不畏权贵的清廉官员一般。
“来人呐,他不会跪,你们去教教他怎么跪!”天佑府尹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想要将堂下那个狂妄之人镇住,却不想满厅衙役,竟没有一人敢大着胆子去触碰凤珏的身体,最多只围着他不敢有下一步动作。“一群废物!”
天佑府尹气的脸上横肉发抖,“你们不来,本官亲自来教教他如何跪!”
“不必。”凤珏一撩衣袍,镇定的声音在大厅之内响起,“我跪。”
“七……风兄?”温与卿一脸震惊地看着凤珏,他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亲王七殿下,怎么可以跪天佑府尹?
凤珏转头,朝他示以微笑,表示自己没事,双膝跪地的那一瞬,凤珏紧盯着正前方的那块匾——“明镜高悬”。好一个讽刺的明镜高悬。
“我这一生,上跪天,下跪地,跪祖先、跪陛下、跪家妣,却从未跪过小人,这一跪,是为被抄袭者温与卿讨一个公道,更是给贪官污吏不作为者一个警告!”朗朗声音在大厅之内回旋,凤珏一身正气,在温与卿震惊的眼神下跪在了堂下,男儿膝下有黄金,今日,一个身处高位的王爷竟为自己的事情能够做到这般,这是温与卿所没有想到的。
他本可以直接将这件事告诉皇上,皇上若是重视了,自然是十分好的结果。若是不重视,凤珏大可直接回他一句抱歉,他温与卿也没有责怪的资格。可凤珏他不仅答应了帮助自己,还拼尽了全力帮助自己。
温与卿心中如同打翻了了五味瓶一般复杂,眼含泪光,这个人,才应当是他想效忠的人啊。
天佑府尹扯动嘴角,“哼,给贪官污吏一个警告?你这是在指桑骂槐呢!”
“大人觉得自己是那棵槐树?”凤珏立即反问,噎得天佑府尹说不出话来,冷哼一声,不打算在同他比嘴皮子功夫,又将目标转移到了温与卿那里:“温与卿,本官让你找齐证据再来,你可找齐了?”
“齐了!”温与卿看了凤珏一眼,凤珏自顾自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宣纸,“这是温与卿那日在酒肆所作文章,大人您好生看看,到底是不是抄袭?”
天佑府尹望了身旁师爷一眼,师爷俯下身附耳道:“大人,您可别忘了四殿下交代过的事情,可一定要办好。”
天佑府尹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轻咳一声,“呈上来让本官看看。”
宣纸展开,天佑府尹将凤珏拿着的那篇温与卿所作的文章与皇帝陛下下令印制的何点墨所作的文章摆在一处对比,除开头结尾不同,所提意见大致相同,但都换了个说法行文,且结尾皆是在歌颂大昭永存,只要对文章有几分了解,都看得出这文章明显是抄袭的。
天佑府尹转了转眼珠,将宣纸折了起来,颠倒黑白道:“这哪里有抄袭,分明就是你瞎说!”
“你!”若不是自己两旁有衙役按着肩膀,温与卿这伙儿恐怕早便起身上去给天佑府尹一拳了,“这般明显还不叫抄袭,难道非要两篇文章一模一样才叫抄吗!”
“你急什么?戳中你的痛处,事情不遂你愿故而跳脚了?”天佑府尹笑的满脸横肉,“不就是几点建议相似嘛,开通商口岸这件事情高祖时期便实行了,有什么新奇的?不过是巧合罢了。”
“巧合?”温与卿恨不得咬碎一口牙,“他何点墨巧合地想到与我相同的建议,又巧合地按照同样的顺序写了下来,还巧合地写错了‘草满囹圄’这个成语,这世上这般少的巧合,没想到竟一次全落在温某头上了,真是巧的很,巧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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