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云道:“难道就因为这个,一蹶不振亦或是背叛宗门吗。百姓何其无辜?”
叶梦笙对张超施了一礼,“将军,大战一触即发,这些事等保住青州后再谈不行吗?”
张超冷冷地说:“我若是同意与你们联手,便必定要归顺于朝廷。我好不容易从泥潭里出来,又何必进去再蹚浑水。”
叶梦笙道:“那便对不住了。你若是不答应,在北贼到来前,你的青州就要被夷为平地了。你当薛陵阳会没有准备吗?他早就联合了青州周围的州县兵马,只等他一声令下,大军集结,攻城掠夺!”
她言笑晏晏,有恃无恐。
“好一招先礼后兵!”张超怒上眉山,反手抽出墙上挂着的钢刀,风声霍霍,扑面袭去。
叶梦笙扯过凳子一挡,但听卡啦声响,碎裂一地。
还不待喘息,张超又举刀劈来。林羡云旋身上前,捉住他的手腕,叫道:“张超,你冷静点!”
张超恶狠狠地说:“林羡云,我没想到竟有一日,你也会与他们狼狈为奸!”
林羡云道:“此乃情势所迫,羡云问心无愧!”
“好一句问心无愧!我就问你,若是退敌之后,薛陵阳不顾情义,吞我青州,杀我百姓,你又该当如何?”
林羡云放开他的手,神色坚定地说:“定当殚智竭虑,为你保下青州!”
两人视线相交,一个沉着冷静,一个狠厉暴怒。过了良久,张超眼中情绪逐渐平复,他道:“我信你一次。若你让我失望,我绝对会杀了你。”
叶梦笙对他施礼道:“将军深明大义,梦笙为青州百姓叩谢将军!”
张超反手一掷,还刀入鞘。他冷冷地说:“别再让我见到你。薛陵阳的走狗!”
叶梦笙:……
她觉得她还可以解释一下。
她欲开口,却见张超的神情好似要吃人。她急忙躲到林羡云身后,扯了扯他的袖子,用在场的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话已经带到了,林将军,我们先回去吧。姚湘姐姐还在等我呢。”
张超眼内忽起波澜。
他箭步上前,揪住林羡云胸前的衣服,神色凶狠地说:“若是薛陵阳伤她一分,张超拼尽身家性命,也要叫他陪葬!”
林羡云拂开他的手,淡淡道:“我们几人相识已逾十五载,又怎会竟于此?你多虑了。”
张超转身背对他们,对其挥了挥手,“你们走吧,明日张超自会前往商议此事。”
叶梦笙提心吊胆地走出山寨,就怕阴晴不定的张超反悔追出来将两人碎尸万段。
回去的路上,她抬头仰望漫天璀璨星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
林羡云问:“为何忽而感叹?”
叶梦笙道:“只是现在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如履薄冰的感觉。在乱世活下去,真的好不容易。”
沉默半晌,他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叶梦笙对他粲然一笑,“道理我都懂,可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俏宰相14
明月如洗,照她面若桃花。
林羡云道:“我从未在薛陵阳身边见过你。你何时投入他麾下?”
“战事不休,我流落江南。临安城破那日,不幸被北贼俘虏。巧合的是,我与姚湘在船中相遇。随后,薛陵阳带兵炸毁敌船。我和姚湘制作独木筏逃了出来。”
她轻描淡写地说。
林羡云道:“生死一线之际,能够临危不惧统领众人逃出生天。叶姑娘果然智勇双全。”
叶梦笙俏皮地对他眨眨眼,“多谢称赞。”
待两人回到战船上时,已经曙光初露。叶梦笙进入卧房,闻到淡淡的熏香,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能够松懈下来。
她扑入卧床,在柔软的被褥上滚来滚去,耷拉着着眼皮,昏昏欲睡。
姚湘脚步轻轻地走了过来,扯过一张软被替她盖上。虽然动作温柔,但她还是被惊醒。
因独孤策那冷酷决绝的话语,令她寝食难安。
姚湘道:“看你安全回来,我便放心了。”
叶梦笙坐了起来,揉了揉脸,将睡意赶去几分。她说:“如果不是你的荷包,张超不会放我走出山寨。”
姚湘眼眸一转,眺望窗外波澜壮阔的海景。过了半晌,她道:“世族之间经常相互走动,联络感情,借此稳固朝中根基。即是如此,因为政见不同,各自有小圈子。独孤先生和薛将军一见如故,林将军慎独谦逊,哥哥最为喜爱他。他常常说林将军乃真君子。但要力抗北贼,还是只能仰仗薛家军。而我和张超,亦最为亲近。宗族因此给我们定下婚约。”
叶梦笙问:“那么后来,你们又为何?”她止口不言。
姚湘亦心知肚明。她问:“独孤先生告诉你,姚家悔婚后,把我嫁给温家的事了?”
叶梦笙点了点头。
姚湘道:“青州兵强马壮,民间流传风言风语,张氏意图割据称王。张超的祖父与爷爷都是忠正之臣。皇帝给他们加封,但是收回兵权。最后,将张超的父亲赶去养马。当他父亲的死讯传来,姚氏便推了这桩婚事,雷厉风行地把我嫁给温延。”
叶梦笙“啊”了一声。
姚氏的所作所为,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从来只有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在张家最危难的时候,他们非但没能帮一把,反而将他推入深渊。
以张超的性格,一定对姚氏恨之入骨。可纵然如此,他依旧对姚湘情根深种,时刻担忧她的安危,的确是性情中人了。
她怔怔地说不出话来,此刻明白了为何张超如此不信任她,还将她安全放回。
姚湘自嘲地说:“这真是落井下石,雪上加霜是吗?”
叶梦笙道:“你也身不由己。”
姚湘嗤笑一声,“可我还是做了如此不仁不义的事。”
她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如雨打芙蓉,令人心碎。叶梦笙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你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你背后还有一整个世家。你的一言一行都与宗族荣誉密不可分。”
世家大族也好,皇孙权贵也罢。在掌权者眼里,女子素来是政治的牺牲品。她们何其无辜?
姚湘声音低低地说:“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过投河自尽,是他拦下了我。”她喉头哽咽,“他对我说,以后再也无法保护我。让我爱惜自己,吃好穿暖,别再挂念他。”
叶梦笙抱住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温声说:“你对他不是无情,他对你也不是无义。这在国仇家恨之中,已经是最美好的感情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我听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如今温延弃城逃跑,自取灭亡,这正是上天给予你们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契机。明日张超会前来相谈合战退敌一事,你不如借此机会,与他再续前缘。倘若他同意招安,林将军与薛将军都会在天子面前为他美言。不管主战还是主和,安内都是第一要务。朝廷那帮文臣,但凡有点脑子,就不会拒绝张超带兵归降。”
她帮姚湘拭去眼泪,“我听说,姚氏已经定好了今年举荐的世子名额。现在唯一能够救他的人是你,而能够救你的人,也是他。这不是感情捆绑,这是福祸相依,生死与共。”
姚湘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神情似下定决心地道:“你说的是。”
“咕~”
叶梦笙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她对姚湘笑了笑,“奔波了一天,就摘了张超一个瓜吃,早消化完了。我出去觅食。”她站了起来,走出卧房,在甲板上遇到了老谋深算的独孤策。
她望着独孤策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恶毒地想:“肺痨鬼想弄死姐,姐姐偏偏笑到最后。看看我俩谁先死。”
咒过之后,打算钻进后厨房找吃的,哪知独孤策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转过身来对她拱手,“姚湘素来清高,宁可一死,也不愿用自己束缚张超,劝他归降。叶姑娘方才三言两语,竟然能够说动她。独孤佩服。”
叶梦笙:感情这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军师是个变态偷窥狂???
她微微一笑,说:“梦笙有一疑问想请教独孤先生。”
独孤策道:“叶姑娘请讲。”
叶梦笙问:“不知先生如何看待儒家之学?”
独孤策神色谦恭,吟道:“修身治国平天下,此乃安邦定国齐家的上乘之法。”
她笑说:“那先生一定念过儒家经典了?”
独孤策诚惶诚恐,“朝吟夕诵,手不释卷,不敢荒废。”
叶梦笙摇了摇头,“在梦笙看来,先生有一卷并未通透,亦未解书中之礼。”
独孤策请教道:“不知是哪一卷经典?”
叶梦笙粲然一笑,“《论语》卷六 。颜渊十二 ”她说完后便翩然离去。
独孤策回到书房将《论语》翻了出来,待看到卷六时,冷汗涔涔。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俏宰相15
叶梦笙钻进后厨房,便见一道玉树般的身影,在灶台前忙碌着。他手握长勺,像是握着一柄锋利长剑。
叶梦笙赞叹道:“林将军,您挺贤惠的。”
林羡云未曾转过身来,问:“你要来一碗吗?”
叶梦笙双手捧起饭碗凑到他身边,脸上笑似桃花开,“大兄弟,谢谢啊。”
林羡云煮的是白白胖胖的汤圆。芝麻馅,入口软糯香甜。
她三下五除二将碗内的汤圆一扫而净,又捧起碗走到他面前,双瞳剪水盈盈凝望,可怜兮兮地说:“再来一碗,好吗。”
林羡云接过她的碗,盛了满满一勺,问:“你们西凉的姑娘胃口都这么好吗?”
叶梦笙道:“能吃是福气。证明咱们西凉的姑娘福禄无限。”
林羡云凝视她半晌,将她散落的发别到耳后,淡淡地说:“但愿吧。”
叶梦笙抬起头正色道:“才认识不到三天,你牵了我的手,捂了我的嘴,现在摸了我的发。告诉你,你这样子在我们那里,叫做撩妹。一切以不成亲为目的的撩妹都是耍流氓!”
林羡云道:“等回了洛阳,我便娶你。”
“......”
叶梦笙干笑两声,“你不用如此认真,我方才就是开个玩笑。”
林羡云道:“我没有开玩笑。”
叶梦笙强调:“我们才认识两天!”
他反问;“重要吗?”
她重重点头,“当然重要!闪婚没有好下场的!”
林羡云淡淡道:“七皇子与王妃只见了一面。”
叶梦笙道:“他们那是生死相交,一面足够了!”
林羡云沉默半晌,随手说:“我不想与你在生死之中相识,宁愿与你在洛水之滨相遇,那样你便不会陷入危难之际。”
“但我们就是在乱世中相遇。如果是太平盛世,别说是洛水之滨,就算洛阳街头,我想我也没机会遇见你,更别说接近你。”她将饭碗拿到水槽里清洗,“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不让独孤策对我动手。你的好意,梦笙心领了。我脾气暴躁,不爱干家务活,你娶我回家等于娶了一尊佛。
所以你不用这么委屈自己。我不是废物点心,活了二十几年也就在一个人手上栽过跟头。不瞒你说,我也曾涉猎过医书典籍。独孤策方才和我近距离对话时,说三句喘上半天,喉咙中好似有清痰。我再观察他的面相。见他脸色苍白,唯独双颊、双眸赤红,这是饱受肺痨困扰的气色。他命不久矣了。我和他指不定鹿死谁手呢。”
她拿过抹布擦干净双手,“经过我这几日观察,薛陵阳离不开独孤策的原因有二。一是两人多年的默契与信任,二是他身边除了独孤策没有可以用的军师。倘若独孤策真有不测,那薛陵阳一定不会杀我。”
林羡云问:“何出此言?”
叶梦笙走出厨房,回眸一笑,神采飞扬。她道:“因为我会超越独孤策。”
正如她所言,经常在甲板上吹风的独孤策病倒了。不知是她白日里气坏了他,还是苍天有眼,助她一臂之力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独孤策生病,最烦心的人便是薛陵阳。他们此次出来的匆忙,随行并未带医师。好在姚湘学过几年针灸医术,吊住了独孤策的命。
只是大战在即,军师卧病在床,怎么看都不是好兆头。
叶梦笙躲在房里,继续学习南国文字。姚湘坐在一旁绣荷包。
一室熏香缭绕。
叶梦笙问:“姐姐,林将军年纪也不小了。他年少有为,难道还没有家室吗?”
姚湘道:“林将军曾经立下过豪言壮志,北贼不灭,不以家为。”过了半晌,她问:“独孤策病倒了,薛陵阳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你怎么不去献殷勤,反而在这看四书?”
叶梦笙道:“太主动就掉价了。他如果需要我,自然会派人来请我。”她的话音还未落地,传来一阵敲门声。
“叶先生,薛将军有请。”
叶梦笙搁下笔,对姚湘抛了一个“看吧”的眼神。姚湘笑道:“晓得你神机妙算,快去吧,别让人好等。”
“你说的对。的确该走快点儿。”她揉了揉自己的脸,打开舱门,快速地跑到薛陵阳的房间,气喘吁吁地敲门,“将……将军!叶……叶梦笙……求见!”
“进来。”听到薛陵阳冷冽的许可,她拉开舱门走了进去。依旧气息紊乱,大口大口地喘气,显然是因为得到薛陵阳的传唤而太过激动的模样。
薛陵阳道:“这船不过丁点大小,慢慢走着便到了。叶姑娘何以如此匆忙。”
叶梦笙对其拱手行礼,“将军有命,不敢怠慢。”
薛陵阳似笑非笑地问:“既然觉得怠慢了,为何还躲在房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叶梦笙诚惶诚恐地说:“我学识浅薄,只怕不能为将军分忧解难。是以将自己关在舱内,苦读诗书。倘若将军有要梦笙效劳的地方,但说无妨。梦笙定为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薛陵阳嗤了一声。随后站起走到地形图前,“切断北贼的粮草运输之路,易。将他们挡在城外数日无粮,易。”
她问:“既然一切顺利,将军还在担心什么呢?”
薛陵阳道:“但是要杀五万手握兵器的战俘,难!我们该如何在他们没有反抗的情况下歼灭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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