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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薇——梨花落落

时间:2017-10-18 16:30:30  作者:梨花落落

    对面的女子早过了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时候,苏暮寒没料想慕容薇竟是这般的态度,继续鼓动着如簧巧舌:“阿薇贴身带着,有哪个能够瞧见。况且,我一直以为你想要这样的承诺,难道是我错了?”
    上一世求之不得,这一世却避如蛇蝎,慕容薇何曾想要他半分承诺?
    眼瞅着秦姑姑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小道上,慕容薇无意与他敷衍,后退了半步,更加严辞拒绝:“杜康酒当真容易上头,表哥回了席上,还是饮碗醒酒汤吧。”

第四百一十九章 绮梦

    “阿薇,你的心意我都晓得。玉屏山的封邑,你已然命人栽种四时花卉,依着沧浪轩的样子修建园林,我…我听了很是欢喜。你现今不肯收这玉玦,是在怪我唐突,还是觉得三年的孝期太远?”
    秦姑姑步履翩然的身影也落在苏暮寒的眼中,他闪过一丝焦灼,想要抓住最后的机会。
    十六岁的少年,丰神俊朗的面庞上是略带受伤的一丝笑颜,溢着满满的深情,最容易打动豆蔻少女的芳心。
    只可惜慕容薇前世与今生相加,已然多过半百。既是早已遍历沧桑,心湖又怎会轻易为他再有一丝荡漾。
    她不接,苏暮寒的手便唯有僵在半空,握着那枚玉玦依旧不肯收回。
    星形的和田玉玦,润如凝脂的质地,像一滴温柔的泪水,握在苏暮寒掌间,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真真可惜了好东西,慕容薇心里嘲讽的意味更浓,却是轻轻咬了咬红唇,粲然一笑间云彩叠锦。不说生气,也不说不生气,抽身回头便走。
    依然想要重复上一世星月同辉的谣言,便尽管让江留上折子吧。反正他钦天监正使的位子坐不了几天,早该让贤。
    父皇对江阴帮的反击已然势如破竹,江留大约便会成为第一个炮灰。想着前世里苏家以江阴为根据地,反扑京城的历史再也不会重演,慕容薇心间有深深的快意。
    月色下慕容薇轻浅的笑声泠泠响过,如清澈的水花激荡,又如柔软的羽毛,一下一下刷在苏暮寒心间,叫他心痒难耐,却又不能据为己有。
    那袅娜的背影如画般澄澈,明明可以一眼望穿,偏又凭空添了些匪夷所思。苏暮寒拿不准眼前人真实的想法,一时便多了失落。
    八月的银辉似霜,渐渐结成霜花轻覆,含在慕容薇眼中,又融成片片寒冰。
    行至流苏身边,流苏轻轻咬着下唇露出娇俏的笑容,一如往昔地脆声问道:“有些凉了,公主可要披上披风?”
    慕容薇望也不望她一眼,低声叱道:“早做什么去了?难道不晓得将那月儿供上,杵在这里听戏不成?”
    如今公主与暮寒少爷一直冷战,带累得自己动辄得咎。
    流苏心下不以为然,面上却忙忙应声,端着月儿往前头的供桌走去。与苏暮寒错身而过时,给了对方一个无可奈何的目光。
    苏暮寒手握着玉玦不语,只与她擦身而过,冲着慕容薇的身影急急追去。
    流苏回首而望,苏暮寒没有片刻停留,方才自己受了句不轻不重的呵斥,他竟半分不曾动容。
    早间他还曾温柔地拥自己入怀,感慨自己这一阵的不易。淡淡的杜若香气在自己全身环绕,是最持久与甜蜜的幸福。一眨眼,却又弃自己如敝履一般。
    一股悲苦与嫉恨油然而生,亦如春江潮水般汹涌。流苏将手里的月儿匆匆递给一旁的宫婢,要她供在案上,自己也折身而回,远远跟了上去。
    秦姑姑手上托盘里是两盅刚刚泡好的水金龟,她已然瞧见慕容薇折回的身形,便在一树花墙下立住,等着她走近。
    慕容薇手上还拿着方才的丹桂,随手往地下一抛,取过一盅茶润了润喉咙,冲秦姑姑盈盈一笑:“今年的拜月当真有趣,竟忘了去年的仲秋节如何过的。”
    崇明七年里最深的印象便是那个腊八节,自己被苏暮寒掀翻在地下。
    在那之前,仲秋节一定也会如同每一个淡然又寻常的日子,被他虚伪地捧在掌心,做着些华丽与不真实的绮梦。
    好在,如今已然梦醒。
    苏暮寒随后赶上,端起了秦姑姑手上的另一盏茶水一饮而尽。稍烫的茶水没有浇灭他的心火,反如洒上的热油,弥漫起层层的羞恼。
    屡屡受挫,苏暮寒心上即彷徨又焦躁。他深觉自己此前大约忽略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偏是心乱如麻,一时理不出头绪。
    想着自己后日十七那天才可出府,那时一定要再走一趟桂树胡同,借苏光复的人好生查一查,温婉究竟何时与慕容薇走在了一起?这两个人之间又是否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三个女人一台戏,有慕容薇与温婉在宫内步步为营,再加上个禧英郡主夏兰馨,拿着整个夏家做为后盾,这三人联手,足以把皇城搅个天翻地覆。
    如今慕容薇的态度反反复复,与自己之间终究隔了层纱,再不似从前对自己的言听计从,与那两个贱丫头到底有多大关系?
    苏复寒心间有一百个疑问,偏是如今苏光复不在身旁。他眼波沉沉,显得幽暗了许多,便如同纵有凌云的壮志,也似被人生生折了翅膀。
    苏光复频频嘱托过,桂树胡同那边不能经常走动。如今却也顾不得。
    一则要将这枚玉玦并未送出的消息传递,叫江留暂缓行事;再则,要千禧教的人飞鸽传书,催一催苏光复赶紧回到皇城。
    依着苏光复此前的计策,苏暮寒将那块星形玉玦送出,暗示他自己便是那与月同辉的新星,做实与慕容薇的私情。
    江留很快便会递上折子,天象夹杂着流言,令慕容皇室无法转圜。所谓三人成虎,便是苏暮寒此时孝期未满,崇明帝不能在此时赐婚,也要达成两家亲上加亲的协议。
    如此,玉屏山那里大兴土木,苏暮寒便有机会两地奔走。与苏家人联手,堂而皇之地打一打玉屏山封邑的主意。
    苏光复一直疑心,当年的小皇帝在玉屏山留了大量宝藏,偏偏周扬尘的手札里记载不详,只说那是大周东山再起的福地。
    因着手里地图不全,更因多年前那次山体滑波,周扬尘遗留的暗记更是残缺不全。如今连重九殿下藏身的山洞都未寻得,又何谈宝藏与东山再起?
    苏光复临走前留下嘱托,一则依旧要从周老爷子身上下手,看整幅的地图是否握在对方手里;再则便是苏暮寒寻找机会回到苏氏老宅,在这里更好的领导着江阴帮们暗度陈仓,将整个江阴一带做为日后起事的大本营。

第四百二十章 观星

    玉玦、私相授受、天象大吉,玉屏山封邑修建园林,都是环环相扣,替苏暮寒创造回苍南的机会。
    苏光复纵有锦囊妙计,奈何苏暮寒出师不利,第一回合便折损在对立手里。
    苏暮寒手握玉玦徘徊在花间的小径,方才慕容薇走过的地方,有百濯香里透出的淡淡玫瑰气息,嗅着熟悉的淡香,连月色都掩不尽他心中雾霭重重。
    十五的圆月皎皎如玉盘,华彩浓章的清辉无限,衬得天际闪烁的星子们光芒黯淡。江留的府邸里夜宴早消,他独自一人举步登上府中后花园中最高的那座假山,遥遥观着天际的粒粒星子。
    除却那柔和又醇厚的帝星遥遥挂在中庭,稳稳有气吞山河之象,又哪有什么中正平和的新星冉冉升起?
    想要往上递的折子早已写好,便搁在自己书案的最低层。那上头自然没有一句实话,却不得不满篇洋洋洒洒,将莫须有的事情往上凑。
    能坐在钦天监位子上多年,江留也不是胸无点墨的粗人。他曾暗示过主子,这个星月同辉的办法未必可行。
    一味凉的茶楼里,那以青纱覆面的石使听不得江留的分辨,却是眼眸幽暗的冷冷笑道:“江留,主子的决定几时容得到你来质疑?你不过是赤阳子的弃徒,这些年沽名钓誉而已。若没有主子一力扶持,你又如何能做上钦天监正使的位子?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教主难道还不清楚。”
    自然是没有什么星月同辉,不过是要借机铺垫,让满朝大臣们都晓得,崇明帝为了女儿的名声不惜故弄玄虚。
    兼或还会在慕容薇从前嚣张跋扈的头名上再添一笔,苏暮寒如今身上三年孝期未满,崇明帝生怕迟则生变,要替女儿把苏暮寒抓在手里。
    如此不顾忌楚朝晖与苏暮寒的感受,只怕还会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兵部那些苏睿旧部们的强烈不满,甚至更加维护安国王府的利益,果然是一石二鸟之计。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苏光复千算万算,那星月同辉的谎言却经不起推敲。
    夏阁老、陈如峻这些内阁重臣自然不懂天象,却有个宋潍源一直虎视眈眈。
    打从去年冬天宋潍源提出了开垦荒地种植小麦与玉米,又挂职工部亲力推行以来,江留便隐隐查觉到了危机。
    宋潍源果然有才,如今在钦天监里还培植了他自己的势力,并不把江留正使的身份放在眼里。
    而且,江留私下窥探,宋潍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晓得农田水利之策,简直便是一本活生生的百科全书。自己这番谎言纵然能骗尽天下人,却骗不过宋潍源一双火眼金睛,金銮殿上势必教他戳穿。
    唯一的变数,便唯有赌崇明帝唯护女儿的心意到底有几分,江留却是心里没底。若是一旦失手,等待自己的便是宋潍源的碾压,自己便是能保住这正使之职,下半生也再无出头之日。
    纵然难上加难,江留有把柄攥在主子手里,自然不敢不从。
    前番连接失手,江留屡屡未立新功,不仅惹得苏光复不满,因着宋潍源的政绩如日中天,他钦天监正使的位子眼看摇摇欲坠,迫不及待要照着主子的吩咐走下去。
    明知是一盘烂棋,却要硬着头发往下走。江留一时疏漏,并未等得安国王府里再有什么消息递出,而是赶在八月十七的大朝会上,匆匆递了折子。
    正逢着苏暮寒赶在十七将消息递出,要江留暂缓行动,却终究晚了一步。
    江留的折子依旧沿袭了慕容薇前世听过的说法,说自己八月十五夜里暗观天象,竟发现星月同辉的盛况。
    江留说的天花乱缀,隐晦地暗指那月为太阴之主。影射了大公主慕容薇,而星月同辉,底下稍有点脑子的大臣们都听得明白,是提起了公主的姻缘,那耀眼的新星自然是未来的安国王爷苏暮寒。
    前番玉屏山的封邑,不闻安国王府里有什么动静,已有不少大臣在暗自揣摩两人的亲事,怕是慕容薇剃头挑子一头热。
    苏暮寒在皇城贵女中的口碑实在太好,大庭广众之下又与慕容薇从来保持着距离,并不似皇宫内院,黏着人肆无忌惮。
    如今江留的举动,到有一部分人认做是崇明帝的的授意。只为替女儿贴金,不昔拿着天象来打安国王府的主意,心下更添了些菲薄之词。
    碍着帝王家的脸面,还有大公主的清誉,群臣心内腹诽,无人敢议而已。
    江留并不晓得苏暮搴的玉玦未能送出,此时并不是他上折子的大好时机,还在舌灿莲花,就差把那块玉玦的事情也公布于众。
    匍匐在地向上叩首,江留依旧在信口雌黄:“臣观星多时,太阴之旁有一颗新星灿灿,与月主彼此呼应。臣用心揣摩,竟是星月同辉,暗合姻缘好合之相。大约大公主红鸾星动,佳期已然不远。”
    玉屏山的封邑究竟怎么回事,陈如峻最是心知肚明。慕容薇冰清玉洁,岂能容这起小人公开诋毁?
    想着这位公主侄女与自己在书房里对着国事侃侃而谈,置个人荣辱于不顾的大气,陈如峻更对江留心生鄙夷。
    想要开口反驳,奈何自己不懂天文。便是真有颗辅月之星,也不晓得当主何事。陈如峻一时踟蹰,生怕冒然开口反而弄巧成拙。
    正在彷徨间,却瞧见下首一人青衣玉带,头戴黑色纱帽,飘然出列跪倒在红毡之上,朗声奏道:“陛下,臣十五那夜也曾夜观天象,有本上奏。”
    陈如峻瞧清了那下跪之人,正是兼了工部之职的钦天监副使范唯源,心下暗暗高兴。正使与副使不合,在朝中已然不是秘密,宋维源选在此时开口,必然是对江留的抨击。
    范潍源以斛遮面,恭谨地奏道:“十五夜里月星灯稀,确是观天之机。臣在枕霞阁的最高处凝视观望,先瞧见帝星醇厚,隐隐有紫气环绕,遥遥挂在中庭,正是我西霞国运昌隆之象。”

第四百二十一章 开诚

    枕霞阁的最高处,是一座九层高的楼阁,名唤天云台,并不对等闲人开放。
    十五夜里崇明帝宴罢群臣,各人自回家中团聚。宋维源无妻无子,与一帮友人选在此处饮酒观星,自然可以寻到人证物证。
    天云台上观星,比江留的说法更容易教人相信。
    望一眼匍匐在地的江留,宋潍源继续说道:“诚如江大人所说,太阴之主旁边也确实有一颗耀眼新星,只是臣的见解却与江大人不同。那新星光芒闪烁,时晦时明,隐含着戾气,又被薄雾所笼,哪有什么祥瑞之气?依臣之见,绝不是什么星月同辉,而是邪星犯月,小人乱世不成体统。”
    上至崇明帝,下至王公大臣,不管守着谁,范维源出言自来便是这么桀骜不驯。此番暗指江留乱说一气,到似拿了奸臣当道四字指责。
    瞅着江留气得面红耳赤,一时寻不出辩驳的话来,范维源到似是闲庭信步,十分端得住。他立在金銮殿上虽然一泒铿锵,心里却对浣碧双姝两位老人家的钦佩不知多过对江留的指责多少倍。
    原来十二日晚间,夏钰之曾寻他在枕霞阁喝酒,席间拜托了他一件事,便是关于十五夜的星宿。
    夏钰之与他约定,江留不开口则以,若拿星月同辉说话,便请他开口辩驳。
    那夜两人便是坐在天云台上饮酒,范维源推开楼上的窗扇观星,见天象平和,唯有帝星明亮而醇厚,月畔并无什么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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