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便手抚太阳穴假装生病,丫鬟赶紧搀扶她,神色慌张地询问,“公主您怎么了?”
“我……我只觉得……”南奴本想说自己头昏脑涨,却被人抢先一步:
“公主是不是觉得胸闷气短,难以呼吸,体力不支?”
这人说话不像是讽刺,但却有几分幽默感。南奴转身正眼看着他,英俊潇洒的行头,配一把刀剑,更显出几分英气。
“在下礼部侍郎荀弋见过公主。”荀弋上前行礼,南奴只觉得他有种熟悉感和亲近感。
丫鬟们一开始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毛贼吓一跳,但听说是个礼部侍郎反而化惊为喜。“既然知道公主身体不适,就请荀侍郎送公主就医吧!”
“愿为代劳。”南奴迟疑不决恨不得撒腿就跑,荀弋伸手恭请老谋深算地逼她就范,“公主请上轿。”
南奴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揭穿,只好自行进入车轿被带去行宫。
荀弋浅露笑颜,这种称病的小把戏小师妹三天两头就用,现在他都练成火眼精金,一眼就可以看穿。
行宫建造风格独特,粉墙瓦黛,雕栏玉砌可谓富丽堂皇。无论楼亭宫阙皆恍若神宇,如此庞大规模的建筑下必是劳民伤财。
奉天殿热闹非凡,歌舞升平,南奴候在殿外等通传召见,殿内却是唇枪舌剑好不热闹。
辛国上大夫言词犀利,毫不避讳,“据下官所知,不少百姓仍然对主君心存怨怼,直指您是弑兄篡位,不知可有此事?”
“简直胡说八道!”跟随有臣殷治而来的宣威将军易州行顿时暴跳如雷,有臣殷治制止他,面不改色心不跳。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饮酒的豪情就像车臣国的将帅士卒在战场上一样,血胆冲天,奋勇不顾。
“古之天子,绶印皇天,本王仰承天命继承大统。当然也会有小人闲言碎语恶语中伤,就像两年前辛国兵败关隘又逢旱灾,就有人说国主昏庸无能,得罪上天,不配为君为王。”
有臣殷治一边说一边走到辛国国主跟前,掷地有声地说道,“但是瞧瞧,辛国国主不是还好好坐着吗?民间百姓大多数关心的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说这些话的人往往都是悖主无德的小人,国主觉得本王说的是与不是?”
辛国上大夫忠肝义胆,多次对辛国国主耳提面命甚至冒死进谏,大到修建行宫,小到宫中纳妃,但凡不合时局之举都会进言,数年下来国主早已对他不厌其烦。
有臣殷治提到的兵败关隘和国中旱灾正是在辛国国主手里,当时他决意修建行宫,上大夫却执意不肯,劝不过国主就气急大骂,“昏君,辛国早晚毁在你的手里,你不配为国主,不配为君!”
辛国国主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奈何他位高权重,不好下手才强忍至今。
今日这件事被车臣国主君当场说出来,简直出尽洋相,正所谓一传十,十传百,岂不是要让天下人看他笑话,因而恨毒了上大夫。
辛国国主弱弱的答道,“主君说的是,多谢提点。”
有臣殷治一招离间计挑起辛国君臣之间的不和,上大夫怒不可遏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耍些嘴皮子出口气:
“车臣国炎夫山幅员辽阔,千百年来荒无人烟,有的是领地,却还要贪心不足,逆天而为!”
有臣殷治笑道,“上大夫这么说,那就请上大夫和国主大发慈悲,将羹地八百里境内但凡无人居住的领地都送给本王,为天下百姓免除战乱,本王必定将此功德昭告天下,如何?”
辛国国主目瞪口呆,尴尬的陪笑道,“这……这就不用了吧?主君文武兼备,功德无量,朕怎么能屈功自傲。”
有臣殷治望着上大夫气红了的脸,不见喜色,他从心里敬佩这个敢于进言、不畏生死、一心为国为民的上大夫,不禁暗自感叹:辛国有上大夫,至少可保国二十年。
同样为君,这却是他极不愿意见到的。
“主君稍后,本王为主君准备了礼物,都是国色天香,保你见之不忘!”辛国国主提到美女笑的比任何人都开心,旋即拍拍掌,让殿外的佳人进来。
恭王妃焦急如焚,之前身边的人来报龙辛公主还没来,但看见南奴款款而来时,悬着的心才算落定。
是他?好久不见。
南奴进殿的一刹那便注意到大殿之上的有臣殷治,英俊持重、不怒自威的他眼神犀利地扫视着下殿,仿佛一切尽收眼底。
☆、第二十八章 代嫁(上)
辛国国主屏退舞女,殿下佳人上前福身揖礼,异口同声道,“国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辛国国主侧身对有臣殷治献好,笑道,“主君远道而来朕不胜欣喜,略尽地主之谊还望笑纳!”
有臣殷治嘴角勾起,笑而不语,辛国国主得意洋洋,“这些美人才思敏捷,不可多得啊!”
看似是献美人,难保不是美人计,有臣殷治随驾而来的宣威将军易州行沉不住气,起身进言:“主君……”
话没说出口,有臣殷治便伸手打断,沉着冷静地直视着辛国国主,只见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下面的美人。
此人沉迷美色不足为虑,但是有臣殷治的余光却瞥见辛国上大夫正默默注视着自己,他似乎很在意自己会挑中哪位佳人。
有臣殷治心里有了七八分的底,这些佳人当中必定会有他安排的细作。
“恐怕要让国主失望了,本王爱江山不爱美人。”有臣殷治直言相拒。
辛国国主难以置信地反驳,“主君何必谦虚呢,这世上除了女人就是男人,主君不爱美人,莫非爱男人不成?”
辛国国主的话引得在座大臣官员开怀大笑,南奴注视到有臣殷治面无表情的脸上流露着一丝尴尬羞涩。
先前舌战群儒他还是大获全胜,没成想败给这个没头没脑的辛国国主,在女色方面对方却是毫不避讳,也不遮掩。
真的不爱美人吗?并非如此,否则他又怎么会对王晓荷一直念念不忘。
南奴自从在屯杏山庄初见他以后,便对他暗生情愫,仿佛所有的情分都来自生生世世的积累。
他本不该是个轻易羞愧的人,为何却栽在这里不肯反驳回去,她只看到他焦灼幽长的目光仿佛暗含情伤,这里也好像只有她看出来。
辛国国主自始至终信奉的原则就是:不管是君王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是个男人就无法抗拒女色。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辛国国主想着用美女讨好,上大夫却想着他的美人计,这倒促成了君臣之间唯一一次共谋。
进献的佳人共有十二位,南奴亦在其中,辛国国主下旨让十二位佳人自行表演一个才艺,佳人争先恐后的表演,但唯有一人自甘垫后。
“公主乃千金之躯,江有宁岂敢比争,还请公主先于江有宁。”南奴看着对自己行礼的靓丽女子,正是今天在来行宫的途中碰到的车主。
“江有宁?你是御史台中丞江哥达的女儿?”南奴询问着,继续打量她。
“正是小女子。”江有宁起身亦注视着她,这种临危不惧,老道成熟的气质仿佛是经过层层打磨出来的。
南奴感受得到江有宁身上由内而外得自信和果敢,说话行事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娇嗔柔弱,她昂首挺胸皆是底气,让人过目不忘。
于是十二位佳人当中南奴便排在十一位,江有宁最后压轴。
南奴注视着有臣殷治,他的目光依旧深沉,洞悉一切,可惜却看不到她。南奴觉得不甘心,她多希望他能注意到自己,哪怕只是匆匆忙忙的看她一眼也好。
一连串的歌舞摆在他面前,他都没有正眼瞧过,要想引起他的注意光靠唱歌跳舞是不行的。
苏愿交给她一道杀手锏,便是象棋,有臣殷治素爱这个,并在国中难逢敌手,可谓立于不败之地,如此雕虫小技自然瞒不过他,但却可以引起他的注意和兴趣。
这么做究竟为的是什么?她的任务只是帮苏愿打压李良人而已,现在做到了,不需要再画蛇添足了。
“龙辛公主,到你了。”辛国国主叫她,前面的美女是一个也没看上,这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他国臣民取笑,堂堂的辛国连个中意的美人都没有。
辛国国主顺带替她说了些好话,“这位就是恭王爷的女儿龙辛公主,那是倾国倾城,才貌双全啊!尤其制扇的才艺和天赋无人能及。”
辛国国主装腔作势倒没白费口舌,有臣殷治抬眼看向她,南奴心里七上八下,惶恐不安,与他四目交接时反而安定平静不少。
她的视线落在他眸子的一刹那,就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恨不能冲进他的怀抱,她要陪在他的身边,为奴为婢也好。
“启禀国主,小女子素来听闻车臣国兴盛象棋,因而待字闺中时亦常请教浅学,可否借国主之恩献上丑艺?”
“不错不错。”辛国国主肯定她的话,又指着有臣殷治笑道,“车臣国的主君,乱世枭雄,他可是象棋绝世高手啊!”
辛国国主笑的合不拢嘴,看到有臣殷治留恋的目光,便知道这戏准成,重要的是他信奉的那条原则仍然准确无误。
宣威将军易州行酒过三巡,来了劲儿,向有臣殷治请命道:“末将易州行,自请对弈龙辛公主。”
有臣殷治点头默认,易州行放下佩剑,走到大殿中央,宫女侍卫抬着短桌,安排好场地,二人便开始布阵,针锋相对。
一个时辰过去后胜负逐见分晓,易州行穷途末路自行请辞,“末将技不如人,惭愧。”
“承让。”南奴微微福身,易州行灰头土脸地回到座位,不敢再抬眼见人,喝了口闷酒平复心境。
南奴告退却被有臣殷治叫住,“且慢!”
南奴停住脚步,侧身正视着他,只听他要求道,“可否请公主摘下面纱?”
什么?南奴大惊失色,立刻别过脸去,生怕被人瞧了去。
辛国国主只当她女儿家的害羞,便又是劝又是命令她道,“没错,公主才艺无双,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公主若不肯,朕只好请人代劳了。”
南奴心乱如麻,躲是躲不掉了,唯有看着高高在上的他,淡如止水又似暗藏汹涌,狂热不安的心才有所从容。
她缓缓摘下面纱,有臣殷治沉静的心仿佛再次浮出水面,即便他仍旧那么泰然处之地高坐大堂,但掩饰不了他有着和她一样焦灼刺痛的目光。
是她?有臣殷治不敢相信这究竟是天意还是什么?这是第二次遇见。
她为何与小师妹那么相似,可是言谈举止却又像另外一个人。如果她不是小师妹,那么小师妹去了何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杳无音讯,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太思念王晓荷,脑海里却闪过一个念头,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子身上隐藏着他想要的答案。
恭王妃夫妇无比吃惊,恭王妃登时直起身子,吓坏了身边的丫鬟,她本以为是苏愿,没成想是个冒充的。
缓过神来才知自己大意了,苏愿重病在床根本就下不了地,眼下她更加担心的是苏愿。
“恭王妃你怎么了?”辛国国主见她反应失常,便询问着。
众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好在很多朝臣包括国主在内都没有见过苏愿,即便曾经见过,但是时隔多年她的模样怕是早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贱妾失礼了。”恭王妃赔礼道歉后才舒心入座,恭王爷紧紧握住她的手,此时此刻不宜再出任何幺蛾子。
辛国国主得意之情远大于战败之哀,见好便收,举杯祝酒,笑道:“恭喜主君和恭王,朕盼望车臣国和辛国能永驻秦晋之好啊!”
有臣殷治点头默许,注视着六神无主的南奴,辛国国主悄声说道,“今天这出上大夫可是唯一一次没有跟朕唱反调啊!”
有臣殷治笑而不语,他所说的话本意剑指他这次抱得美人归难能可贵,但有臣殷治却听出另外一层意思,素日指责君王是非的上大夫居然同意了他此举,那么恰恰说明其中必有蹊跷。
于是举杯明里恭贺,暗中嘲讽:“国主一番心意,本王心领了,今日便预祝国主早日君临天下。”
辛国国主听后龙颜大悦,岂不知他所说的“早日君临天下”是剑指权臣当道,阻碍王权。
“主君好气魄,干,干!”辛国国主欣喜若狂连连敬酒,上大夫又急又恼,却无可奈何,不敢言明戳破,因为他明白有臣殷治暗中指责的正是他。
☆、第二十九章 代嫁(下)
江有宁压轴出场,本来计划好弈棋来吸引有臣殷治的注意,谁料却被南奴抢先一步,若此时故技重施难免招惹闲话,遂临时更改才艺表演。
倏尔音乐响起,江有宁身穿绯红舞衣翩翩起舞,轻柔妩媚极尽婀娜多姿之态,座下之人无不惊叹。
江有宁媚眼轻抛,有臣殷治却并不领情,只一心默默注视着南奴,于是心生一计,假意抽风跌倒,博取眼球。
“江小姐这是怎么了?快,快来人。”辛国国主传唤后就近伺候的丫鬟赶紧上前搀扶。
“小女子失礼了。”江有宁低眉颔首,余音绕梁,叫人听了浑身酥软。
辛国国主猎女无数,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识过,他心知肚明江有宁有意为之,便从中撮合,假意问道,“今日乃是朕与主君结煞为盟的日子,江小姐如此扫兴不知是为何故啊?”
江有宁解释道,“小女子有罪,不该隐瞒国主。小女子身体不适本不应跳舞,所以此前选择的才艺表演乃是弈棋,最是伤脑耗时,便让龙辛公主先于一步,怎料公主恰巧也是弈棋。小女子身份低微岂敢与公主相争,是以改为舞蹈,请国主恕罪。”
辛国国主拂袖摆手,不置可否,但心里边却高看几眼这个争宠的女子,话里藏锋,将矛盾和酸水往南奴身上吐。
后宫有这样的嫔妃才叫不得安生,辛国国主决意要将她送给有臣殷治,祸乱后宫,便宽慰江有宁道,“罢了,念在你情有可原的份上,朕就免你死罪。”
“谢国主。”江有宁眉开眼笑,十分得意地扫视南奴一眼,只见她低沉着脑袋,心事重重。
南奴看向有臣殷治,他寡淡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只要他肯相信自己,别人怎么看都无所谓。
有臣殷治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能叫辛国国主太得意,必须要搓搓他的锐气,“这倒无妨,刚才龙辛公主与易将军对弈,本王仍旧意犹未尽,既然江小姐也有所准备,不如对弈龙辛公主让本王开开眼界?”
对弈?江有宁顿时脸色苍白,别说对弈,她连象棋摸都没摸过,但绝不能就此认输,否则会被所有人瞧不起,而自己还会背负欺君之罪。
“小女子身份低微,怎敢与公主对弈,小女子惶恐不安。”江有宁弱弱禀告,作出一副谦卑之态。
辛国国主立刻会意,便替江有宁开脱,“区区女子弈棋不足挂齿,接下来还有主君更欢喜的事儿!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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