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姣拜见公主。”
“郡主免礼。”
杨姣病如西子,却不忘福身请安,弱柳扶风的她好似风一吹就倒,让人心存怜悯,从辛国到车臣国路途艰辛遥远,真是难为她。
“公主请坐。”杨姣礼数周全,一派大家闺秀的作风,侍女端来茶水果盘,南奴看着那些干瘪的水果,早已经不新鲜。
南奴不忍直视杨姣气色全无的脸,便询问起她身边的侍女,“郡主可有瞧过太医了?”
侍女伏地叩首,暗哑地说道,“自打来了车臣国便没有召见,连个封号都没有,哪里能请的动太医。”
南奴忽然想起童姥说的话来,如今她们还是御女的身份,说到底连个正经主子都算不上。
“我那里还有辛国带来的药,稍后我让下人送来,你且安心养一养,如果还是不见起色,我再来想办法。”南奴尽力给她信心和鼓励,实则自己内心也是一片茫然。
杨姣门外的丫鬟低头哈腰地进来请安,弱弱地回禀,“郡主,江宝林来了。”
“江宝林?哪个江宝林?”杨姣疑惑地询问道。
丫鬟又道,“就是御史台中丞千金江有宁。听说是今日一大早主君下旨封的宝林。”
“知道了,你下去吧!”杨姣眼角划过一阵悲伤,印在憔悴的脸上早已分辨不清。
宝林阶品虽然低,但好歹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南奴默默无语,满屋子沉浸着人生的失意味道。
杨姣害怕被江有宁取笑,南奴害怕自己的一片深情得不到呵护,自始至终会是一场黄粱美梦,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有宁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袭百合花色的襦裙饰以香囊珠串,一双朝天花边鞋矫健地迈进寒阳阁。
“哟,这都什么味儿?难闻死了。”江有宁不清自来,往高堂上面一坐,傲慢地扫视着杨姣。“这不是龙辛公主吗?快请坐。”
江有宁莫名其妙的捧着南奴,比起路上那会反倒谦恭了不少。南奴猜想她是不是想要拉拢自己对付杨姣。
“哎呀,善恶到头终有报,病成这样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眼。”全程下来江有宁都兴致勃勃地羞辱杨姣,毫不留情,仿佛宿敌一般。
苏绮趁机说道,“公主身子才刚好,该回去用药了,要是迟了童姥又该骂奴婢了。”
南奴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两边情况都不明晰,只好借口避开。
回到青协阁便将江有宁册封一事与她细说,童姥镇定自若地说道,“公主不必担心,区区宝林哪有公主身份尊贵,奴婢量她也不敢对您怎么样。”
“还有一事我不太明白。”
“公主请讲。”
“江有宁似乎对杨姣很不满,这是为何?”
童姥笑道,“说起来也是个笑话,两年前江有宁的姨娘看望她时,被靖海王杨明庸看中,也就是杨姣的父亲强行霸占纳为小妾,这也就罢了,将人家糟蹋了一阵子就赶出去,后来江有宁的姨娘不堪羞辱悬梁自尽。”
语罢幽幽轻叹,南奴没有想到她们之间还有这段渊源,难怪江有宁从来时到现在一直有意无意针对杨姣,想必是要为姨娘报仇。
“但也不该全部怪罪在郡主身上。”南奴淡淡说道,在行宫初见江有宁时,她自信满满却不傲慢,看着更不像是个蛮横无理的人。
“公主这话错了,常言道父债子偿,依奴婢之见公主不如置身事外,她们的恩恩怨怨让她们自个儿去解决。”童姥提点她道。
眼下自己的事情都没有了结,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管别人的事。
翻阅苏愿留下的《千扇录》便开始制扇,在陪嫁的人当中竟有几个是会制扇的,南奴欣慰不已。这等于无形当中给她添了左臂右膀。
如今看来恭王妃的安排却是不错的,童姥会料理俗务,对许多事情知根知底,又有见地,苏绮也是个心细温柔的姑娘,杜鹃虽然多抱怨但好在忠心不二,然岁月不饶人,但愿这样的人能够经得起考验。
半个月过去,杜鹃来报,杨姣被册封了杨嫔,比江有宁的宝林阶品还高出一头。
两对冤家路窄,硝烟弥漫,这头却是心悦君兮君不知,暗自伤怀。
☆、第三十二章 入主西宫
半个月下来杨姣和江有宁都有了封号,唯独南奴至今未见圣颜。
童姥怕她伤心便带她四处走走,过往宫人不知是哪里的贵人,出于礼节只福身行礼,“车臣国的王宫虽然比不上咱们辛国金碧辉煌,但是这等铜墙铁壁般巍峨的围墙却显得十分庄严。”
“正是呢,奴婢这些天也转悠了许多地方,还没逛完呢。”杜鹃笑道,无意提及有臣殷治,“话说过去这么多天了主君也不来看望公主,奴婢听这里的宫人说也有不少列国进献的美女一直得不到召幸,郁郁寡欢。”
一语戳中南奴的心事,童姥立即打住杜鹃,呵斥道,“哪壶不开提哪壶,公主乃千金之躯,岂是她们可以相提并论的?”
杜鹃注意到童姥严厉的眼神,当下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跪地叩首,“奴婢失言,请公主恕罪。”
南奴每次听到童姥的安慰有喜有忧,喜的是她对自己一片忠心,忧的是自己假冒公主之尊,若是被查出来也必定犯了欺君之罪。
“起来吧。”南奴扶起杜鹃,因为走到这一步已经无路可退,只好尽量克服自己的不良情绪,转移话题,“江小姐和郡主被安排在什么地方?她们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童姥管理着南奴身边的奴才,并对他们进行分工管理,近身侍奉的事由童姥带着杜鹃亲自打理,后宫其他妃嫔的事都有苏绮细心留意着。
苏绮上前禀报,“回公主的话,她们均被安排在西宫处,还是之前见面就掐的老样子,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南奴点点头不再言语,恰逢一眼清浅的小池塘,五彩缤纷的鱼儿动作灵敏地游来嬉戏,在骄阳下享受自己的乐土。
“太阳这么大,贵人何不寻个阴凉的地方待着?当心晒伤肌肤。”
南奴闻声回顾,只见一个翩翩少年郎映入眼帘,身材高挑挺直,眉峰如峦,一身侍卫制服,佩以刀剑,英姿勃勃。
“末将李泽禁卫军侍卫,初来乍到不知贵人该如何称呼?”少年郎向前揖礼,毕恭毕敬,俊秀的脸庞透着一股英气。
“这位是辛国的龙辛公主,你既然是新人,公主大人大量不会和你计较的。”童姥耳朵灵光,反应迅速,不管怎样都要在气势上抬高南奴的面子。
南奴明白她这是要为自己竖威,挣来面子,只好顺着她的铺垫宽容大度地说下去,“李将军不必多礼。”
“谢公主。”李泽起身后注意到南奴的脸,颇为惊讶,场面一度有些尴尬,便收回目光借故离开,“末将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南奴看着他远去,不禁想起送她来到车臣国的礼部侍郎荀弋,见到自己时也是这样的神情,冥冥之中仿佛注定一般。
谁也没想到李泽便是当年离开独孤府,并暗中安排王晓荷冒充自己混入龙衔书院的三少爷——独孤代泽。
一别数年,曾经年少的青涩容颜蜕变的更加成熟,独孤代泽化名李泽拜入辅政大臣陈以乘门下,后来又经其推荐跟随禁卫军统领华公玉整编入伍,功勋胆识过人,调入王宫内廷。
而王晓荷偏偏丧失了现代记忆,忘记了过去的点点滴滴。她有着似曾相识的容颜,却不复当年率直可人的性情,温柔得体的她常使故人忘乎其然,又失其所以然。
李泽亦笃定只是相似而已,她是龙辛公主,不是昔日府里的小丫头南奴。
“奴婢也觉得车臣国的阳光比辛国强烈了一些,奴婢陪公主寻个阴凉的地方坐坐吧?”童姥更怕她白皙水嫩的肌肤被晒黑晒伤,女子的容颜皮肤最为金贵,否则还拿什么去留住男人。
“那边有个亭子,咱们去那里歇歇吧!”南奴指着池塘对面的凉亭提议道,童姥便扶她去那里小坐。
歇息半盏茶的功夫,女子的笑声渐渐逼近,南奴正要打道回府,一行人便大摇大摆地往这里走来。
躲是躲不了,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且看她们是何身份。
“昭姬你说王兄也真是的,老这么看折子理朝政,也不闲烦,要我说折子哪有你好看。”
来人衣着鲜艳华丽,延颈秀项,瑰姿艳逸,声音洪亮。又直呼“王兄”,想必是位公主。
“权熙你说笑了,主君励精图治是咱们车臣国臣民之福啊,咱们应该支持他的。”
与她挽手并行的女子衣着素雅,皓齿丹唇,柔情绰态,媚而不妖,言语之间透露着一丝敬畏爱戴之情。前者“公主”称呼其为昭姬,听其口吻想必是位宫嫔。
待她们走近时,掌路的宫女看见南奴一行人原地不动,扯开嗓子呵斥道,“好大的胆子,见了权熙公主和昭姬娘娘竟然这般无礼,是哪个宫里的?”
童姥使用她那秒死人不偿命的眼神藐视掌路宫女,温声反驳,“龙辛公主乃是嫡皇亲,身份尊贵,况且来者是客,自然用不着跟你们行礼。反倒是你们应该给咱们公主先行礼才是。”
权熙公主乃是有臣殷治一奶同胞的亲妹妹,几年来受尽恩宠,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
她围着南奴仔细打量一番,冷笑道,“本公主记得,龙辛公主,你不就是辛国送来的美人嘛,宫里多的是。我王兄能不能瞧得上你还不一定呢!”
昭姬拉扯权熙公主的衣角,主动对南奴福身行礼,“昭姬见过公主。”
南奴亦福身回礼,苏绮趁机给南奴找台阶,“公主时辰不早了,再晚可就要错过喝药的时间了。”
“也好。”南奴知道苏绮的心意,对昭姬陪笑道,“那便不打扰了,改日再请昭姬娘娘喝茶。”
一行人打道回府的途中杜鹃抱怨着,“没想到这个权熙公主这样蛮不讲理,明摆着故意羞辱咱们。”
南奴焉能不知,从前独孤府又何尝不是这样,更何况一国公主。但杜鹃这句“羞辱咱们”听着却有点悦耳,仿佛她们是一个群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童姥不愿和权熙公主对着指责也是有所顾虑,毕竟人在他乡,又没有身份地位,即使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否则只会自取其辱。
回到青协阁传旨的太监便已恭候多时,南奴跪听宣读,她听的清清楚楚:特封为辛妃,赐居贤灵殿,入主西宫。
圣旨一到,欣喜的人和巴结的人热闹成一团,就连阅遍内廷宫闱的童姥也为之喜悦,虽然只是妃位,但却能入主西宫,掌管西宫处的妃嫔,据她所知,王宫中殿后位空悬,其上无贵妃压顶,只有郭宸妃平起平坐。
册封的消息很快传来,内务府置办贤灵殿,一切大小事宜都有童姥张罗着,物品摆放井井有条,布置陈景也是按照她的喜好。
迁进贤灵殿,江有宁和杨姣最先赶来拜见,自打她们有了封号以后便再不见二人踪影,一时间仿佛连喜鹊都赶来捧场庆祝,后宫嫔妃们赠送的贺礼更是源源不断送来。
总管太监前来传话,有臣殷治今夜将驾临贤灵殿。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了,但仍然局促不安,紧张的心跳加速,这将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第三十三章 畏惧(1)
夜幕降临,木兰的清香弥漫在空气里,贤灵殿灯火通明,人影稀疏,有臣殷治迎着皎洁的月色而来。
南奴见到他时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童姥教授的礼仪此刻竟忘得一干二净,“主君。”
她的脑袋埋得又低又深,他试图让她抬头,仔细看看那张熟悉的脸庞,“坐吧。”
南奴起身向他走近,一抬眼便和他四目交接,不知为何心乱如麻,难以抑制。
“本王近日忙于政务,关于你的册封又需要时间斟酌准备,不比江宝林和杨嫔的册封。所以这些天只好委屈你。”
有臣殷治凌厉的目光扫视着她,像小师妹,又不是小师妹,但仍然让他恋恋不舍,想要多看几眼。
他这是在和她解释大半个月来没有看望她吗?南奴听着心有动容,“臣妾……臣妾明白。”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称呼十分尴尬,纵然童姥将王宫的规矩前前后后和她详细说明,但仍然生疏。
她只不过是一介奴婢,当了十几年的奴婢,忽然之间变成主子,很多东西不是说改就能改。
“本王与你是第三次见面了吧?”有臣殷治毫不死心的凝视着她,渴望探寻出蛛丝马迹。
南奴点点头,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姜国的屯杏山庄。昔日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他的良驹失性将她冲撞,是他护着自己滚下山坡。
这样美好的情景回忆起来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有臣殷治见她沉思已久,便又问道,“本王初见你时是在姜国,可你却是辛国的公主,本王想知道公主怎么会独自跑去姜国人烟稀少的穷乡僻壤中?”
南奴仿佛被他这句话从天堂打下地狱,她从未如此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身份,还有苦不堪言的心酸往事,无论是独孤府为奴为婢,还是屯杏山庄逼嫁为妇,对她而言就像一场噩梦。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南奴垂着眼眸,不敢看他的眼睛,但她清楚他在用眼神告诉她,他在等待答复,一个他想要足够证明的答复。
“臣妾当时为了提高制扇的手艺,不得不前往姜国采取上好的木材,没想到有幸遇到君上。”南奴解释道。
既然她顶替的是苏愿,而苏愿又是闻名四海的“千扇公主”,最善于制扇,这个理由中肯他没道理会怀疑。
有臣殷治炽热的目光顿时黯淡无光,他没有如愿以偿地收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答案,没有丝毫证据可以表明她与小师妹有一丝一毫的关联。
寝殿安排妥当,童姥前来问话,实则催促提醒他们就寝,“奴婢已经安排妥当,请君上和娘娘早些休息,奴婢告退。”
童姥将侍女们领出去,只留下杜鹃和苏绮在门口伺候着。
有臣殷治向她走近,伸出右手想抓紧她的手腕,南奴心里一阵颤抖,竟无法自已地后退,让他惊讶之余有些尴尬。
南奴知道自己该侍寝,但嫁给屯杏山庄张炳龙的阴影却困扰着她,愤怒的掌掴,拳打脚踢,破罐子破摔……她受够了,也害怕了。
有臣殷治注视着她痛苦的神情,显然她不想与自己共处一室,他不想去责怪她,反而安慰着她,“也罢,今夜你好好休息,本王改日再来看你。”
他走后童姥便惊慌失措地进来询问,“君上为何走了?”她揣测着南奴是否惹怒了他。
南奴淡淡说道,“姑姑不必担心,君上他会明白的。”
南奴看得出他对自己奇妙的感觉,就像她对他一样,出于情又怯于情。只是她爱的和他爱的走上一条不归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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