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臣殷治走在御林小道上,月光将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拉的修长,他暗暗地告诉自己,她不是小师妹,王晓荷古灵精怪的模样从不会对他如此畏惧,是他多心,执念太重。
翌日江有宁和杨姣前来请安,杨姣看起来仍旧楚楚动人,江有宁咄咄逼人,颇有一种不打压杨姣誓不为人的味道。
“宸妃娘娘驾到!”贤灵殿外响起了太监高亢的吆喝声,南奴起身迎接,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和她正面交锋。
郭芙月满头珠翠,云绸加身,一身华贵徐徐走来,身后跟随着几位东宫处的贵人,南奴与她相互行礼,童姥领着侍女们上前斟茶。
“本宫特地领着东宫的姐妹们来恭喜辛妃妹妹入主西宫之喜,这些薄礼都是姐妹们的心意,还请辛妃妹妹收下。”
郭芙月一口一个妹妹叫的亲昵,嫔妃们的礼物都递给了童姥和其他侍女们,南奴不好拒绝,便默默地收下。
旋即又命童姥从暗格里取出自制的扇子,南奴给在座的所有妃嫔人手赠送一把。
郭芙月轻抚着手里的绫绢扇,质地柔和,轻轻摇动,宛若生风,车臣国除了仪扇和宫廷舞扇,寻常用的便是一些竹扇和蒲葵扇,这样手感上佳的扇子还是头一回见着。
“本宫听说辛国的百姓都称辛妃妹妹为千扇公主,今日妹妹令我大开眼界,不得不信。”郭芙月笑道,纤纤细手轻摇扇柄,给人飘逸成仙的感觉。
“难怪主君对娘娘如此看重。”湘美人是个生面孔,丹凤眼翘眉毛,鼻子小嘴巴大,远不如一旁的昭姬看着养眼。
南奴听着话里有些酸味,郭芙月霸气地瞥了她一眼,笑道,“湘美人这是什么话,主君看重辛妃妹妹岂止是因为几把扇子?”
郭芙月笑的阴匿,深藏不漏。几把扇子说的十分轻松,言外之意又透露着凭美色征服的意味,不过这些仅仅是南奴的揣测。
湘美人立刻赔礼道歉,“宸妃娘娘教训的是,都是嫔妾口无遮拦,嫔妾知罪了。”
郭芙月家世背景雄厚,在东宫处呼风唤雨,只手遮天,无人能敌。看情形湘美人被她制服的服服帖帖,一言一行都看她的脸色。
闲聊片刻,郭芙月便将此行要交代的事与她细说,“明日午时戒律阁要处置重犯,后宫所有嫔妃都必须到场,妹妹可要早早做好准备才是。”
车臣国对十恶不赦之徒有相关惩戒的律法,其中通敌叛国罪,弑君篡位罪等几项重罪都会召集文武百官、后宫妃嫔、皇亲国戚等临场观摩,以儆效尤。
车臣国以军武立国,逐级分管,后宫采用的也正是这种模式。王后(主君薨逝为君父,王后则改称君后)统领后宫,有升降妃嫔等级头衔及赏罚大权,下有贵妃辅佐,东宫西宫处的妃嫔分管妃位以下宫嫔事务,由王后及贵妃裁决。
郭宸妃等人走后,杜鹃又习惯性地埋怨,“她们说的什么话,公主好心好意送给她们礼物,还这么多废话,有本事自己也去做啊!”
“闭嘴!嚷嚷什么?后宫本就如此,你就别再给公主添乱了”童姥厉声训斥道。杜鹃嘟囔着小嘴缩了回去。
南奴想起郭宸妃说的话,明日辰时将在戒律阁处置重犯,连后宫嫔妃都要到场,想必罪名不小。
要她眼睁睁看着别人人头落地,南奴怎么忍心,生命何其珍贵,杀人不过头点地,流血和死亡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但是又不得不按照规矩去。
☆、第三十四章 畏惧(2)
梳洗完毕,童姥给南奴准备好水墨绿色的衣装,施以薄粉,精心打扮后的南奴看起来清新脱俗。
宫女打起仪扇,童姥扶着她向戒律阁走去,迎面遇着昔日凉亭搭话的权熙公主,走路时大摇大摆,与骄横的性子合二为一。
权熙公主故意走到南奴前面当着她的去路,与她同行的昭姬不停地给她使眼色,想要劝劝她,哪知道权熙公主压根不理会。
“娘娘面前公主也敢这么放肆,后宫难不成是公主你的天下?”杜鹃是个急性子,看不惯南奴被踩低,便咋呼呼地顶撞权熙公主。
权熙公主睥睨着她,瞥了一眼南奴,“贱婢也敢口出狂言?”正要一巴掌甩过去被南奴狠狠抓住手腕,悬在空中。
“本宫听说戒律阁自成立至今,严惩过无数高官重臣和皇亲国戚,奴婢的命在你眼里也许不算什么,但传出去总归对公主名声不好。公主可要引以为戒,否则触犯的可就不止是宫规了。”
南奴用力将她的手甩回去,从容不迫地训斥和警告着权熙公主,气势凌人毫不妥协。
一旁的昭姬不寒而栗,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贱妾拜见辛妃娘娘。”
权熙公主羞愤不已,却又不能对她怎么样,怒不可遏的跺脚,转身离开。
南奴不想开罪任何人,只想安安稳稳的生活,但每一次都事与愿违,懦弱妥协从未有一丝一毫的好处,反而到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
别人越是要让自己痛苦,那她便越要好好守护自己。即使是开罪别人,也绝不再叫任何想要欺负自己的人得逞。
童姥对她惊悸之余增添了几分刮目相看和敬佩。“权熙公主真是太目中无人,好歹您如今也是西宫之主,打狗还的看主人。奴婢看昭姬倒是个性情温驯的人。”
南奴也有这般感觉,只是不明白昭姬本是东宫的嫔妃,应该像湘美人那样巴结讨好郭宸妃才对,可为何屡屡撞见她都与权熙公主走的很近。
“姑姑可知道昭姬的身家背景?”南奴问道。
童姥探查过后宫嫔妃们的背景和来历,此刻稍加回忆,便道:“昭姬既非皇亲国戚,也非王公贵胄之女,她的父亲武伯官居四品。这事苏绮打听的比奴婢还多,娘娘可以问问她。”
苏绮主要负责了解贤灵殿外各宫嫔妃乃至奴婢的身家背景极其阶品升降情况。
“回娘娘,主君未登基之前,圣武君后曾经将权熙公主贬为官奴,尽管如此,她还是得到了武伯的细心照顾,昭姬娘娘更是待她如同亲姊,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听到苏绮的禀告,南奴不由自主的想起者秀和张小缘,他们生死未卜,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
“娘娘——”杜鹃见她愁眉紧锁,轻声呼唤。南奴蹙眉幽叹,“走吧!”
戒律阁周围是高高垒起的坚固城墙,每隔几个站点都有身披铠甲手握兵仞的重兵把手关隘紧塞之处,戒律阁束之高阁,可视察矩形方阵,目睹群臣。
南奴踏上高阁,有臣殷治刀削般俊俏的脸颊便映入眼帘,他眼神犀利地注视着高阁下的矩形方阵,浑身透露出一股肃杀凌冽的气息,让人不敢逼近。
“臣妾拜见君上。”南奴越靠近他就越感到紧张和害怕,甚至不敢抬眼看他。
明明很想亲近他,却偏偏畏惧的要命,放不开自己。这样纠结的情绪因何产生,她自己也不得而知。
有臣殷治面对着她,却看不到她的脸,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赐座左侧。
南奴屁股还没做热,郭芙月便领着湘美人笑意不绝地走来,“臣妾拜见君上。”二人异口同声道。
“免礼。”有臣殷治淡淡说道,给郭宸妃赐座右侧,她却起身恭贺,“臣妾恭喜君上,韩姬为君上平安诞下一位小公主。”
“什么?”南奴心绪紊乱,脱口而出,声音虽然细小,但有臣殷治耳朵十分灵敏地捕捉到了。
他投来深情殷切的目光,盼望着她就是王晓荷,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亲口告诉自己不愿意与人共侍一夫。
在男尊女卑的社会里即使她们不满,有怨言,表面上还是会装出一副大方得体的样子,就像郭芙月。
南奴顿时手足无措,转身抓紧童姥的手,装作有迹可循,企图修饰自己,“姑姑不必担心,不碍事的。”
童姥立刻会意,陪她继续有模有样的演戏,“奴婢明白。”
尴尬的场面顿时变成主仆情深,有臣殷治阴暗着脸,一言不发的注视前方。
郭芙月跪在地上良久,注意到有臣殷治先是端祥南奴许久,现在又看着其他地方,根本不理会自己跪在地上辛苦与否。
“哟,辛妃妹妹也在啊,没想到妹妹来的这么快。”郭芙月找准话题,试图引起有臣殷治的注意力。
“谢宸妃娘娘挂心。”南奴回她道,有臣殷治冷冷清清的说道,“起来吧!”
他厌倦后宫女子装模作样,披着狼皮的方式,而郭芙月的话也恰恰刺痛了有臣殷治的内心。
他答应过王晓荷永不相负,而如今他贵为一国之君不得不三妻四妾,王晓荷只怕不会愿意接受。
可如今他顾不了那么多,只想见一见她,告诉她自己仍然一如既往的爱着她,更想把自己的苦衷告诉她。
哀怨的号角声响起,高阁下的矩形方阵陆陆续续走出三个镣铐加身的囚犯,披头散发,有满头白鬓的老人,也有年轻的壮汉。
有臣殷治起身向扶手走去,坐着的宫嫔及皇亲国戚们也纷纷跟着起身,向扶手走去,南奴望着三个囚徒,仿佛看到了一场人生的悲哀。
戒律阁响起了领侍卫内大臣朱国勇的对此三人批判宣读罪状的声音,一个通敌叛国,一个谋朝篡位,另一个欺君罔上,分别判处车裂,腰斩,绞刑。
行刑准备就绪,有臣殷治抬起手臂轻轻一挥,五驾马车拉着囚犯的双手双脚和脖子,整个身躯顿时四分五裂,腰斩之人截为两半。
南奴看见这些残酷的画面呕吐不止,眼前布满鲜血淋漓的画面,耳畔仍然回荡着被施以绞刑之人抽搐痛苦的声音。
“娘娘您怎么样?”童姥见她吐的虚弱无力,急忙扶住她,杜鹃端来茶水喂给她,南奴微微睁开的双眼看见有臣殷治关切的目光,她浅浅一笑,彻底晕倒在地。
太医连续三天问诊,南奴一直高烧不退,有臣殷治来看望她,深夜独自陪伴,怜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没想到戒律阁之事对她打击如此深,这样血腥残酷的画面本不应该让她看见。
童姥和杜鹃、苏绮昼夜不离地照顾着她,高烧减退,人却不见苏醒,此时此刻她陷入梦魇之中。
潺潺的溪水,一对有情人邻水摸鱼,架起火堆烤鱼吃,爽朗的笑声弥漫在山谷里,祥和缤纷的云彩密集在天空,没有惨绝人寰的场面,也没有不和的声音打扰,天地间只有两个人,一片蔚蓝的湖水……
☆、第三十五章 者秀逃出生天
风雨交加的日子,者秀和张小缘被装进两个麻布袋里,她手脚被绳子绑着,不停地挣扎,耳畔传来家奴铲土的声音。
“大哥,这坑挖的还行吧?”
“差不多了,动手吧!”
家奴们把她扛起来扔进挖好的大坑里面,并碎碎念道,“你做鬼了可千万别缠着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要怪就怪恭王妃好了!”
恭王妃?她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要置之死地?者秀的嘴已经被堵上,连个问话的机会都没有。
前段时间王府就传来南奴逝世的消息,在者秀的印象当中南奴并没有什么不治之症,更何况堂堂恭王府对一个逝世的奴婢竟会格外用心,以高规格下葬。
奈何自己当时没有机会见到南奴最后一眼,既然她没有见到南奴最后一眼,那么南奴究竟还有没有活着也就不得而知了。
“什么声音?走,去看看!”荀弋送完亲往回赶,巧遇险遭活埋的者秀,两个家奴唯恐被抓现形,纷纷落荒而逃。
荀弋命下面的人解开麻袋,者秀和张小缘得以逃出生天。
“奴婢者秀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者秀跪在地上,感激涕零,本以为命丧当场,谁知竟然遇见贵人相救。
荀弋问道,“你在哪里当差?为何会被人活埋?”
者秀诚惶诚恐,“奴婢是恭王府的绣娘。”
恭王府?荀弋顿了顿,若要为她伸张正义恐怕于理不合。
者秀哀求道,“奴婢可否拜托大人一件事?”
荀弋见她落难至此,楚楚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你说。”
“谢大人。奴婢的妹妹一个月前在恭王府去世,但却来不及见她最后一眼,奴婢恳请大人掘坟开棺,让奴婢亲眼再见妹妹一眼。”
荀弋揣测着,“你是怀疑你妹妹的死?”
者秀点头默认,荀弋允诺了她,跟随者秀前往埋葬南奴的坟地,一声令下,侍卫们开始刨土掘坟。
打开棺木,侍卫们闻着一股恶臭纷纷后退,者秀上前确认死尸,衣着光鲜亮美,腐蚀的身躯散发出淡淡的药味,应该是常年服药的结果。
苏愿抱病多年,一直药不离口,者秀敢于确定这具死尸十有八九就是苏愿。
南奴还活着,她没有死。如果死的是苏愿,那么现在嫁入车臣国的龙辛公主苏愿又是何人?
者秀反复过滤着多重可能,最大的结果应该就是活着的苏愿其实是南奴!
她难以置信地捂住口鼻防止自己尖叫,荀弋看着她惊吓的神情,心怀疑虑,恭王府似乎暗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人,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复命了。”一旁的将士提醒荀弋。
“收兵,继续赶路。”荀弋跨马传令,临走前嘱咐者秀,“姑娘将来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传信至澧河北侍郎府,在下随时恭候。”
荀弋交给她一袋碎银,者秀带着张小缘既无去路,又无安身立命之所,雇了辆马车前往车臣国投靠南奴。
几日后南奴的高烧渐渐退了,身子逐渐好转,迷迷糊糊地睡了好一阵子,戒律阁的事也遗忘的差不多,童姥更是督促下面的人不准再提。
南奴睁开眼看到童姥亲和慈善的脸,虽然年老色衰,但看起来却更有慈悲心肠。如果她有母亲的话,应该也是这么慈祥吧。
南奴情不自禁的想起恭王妃,她曾经告诉自己身世,她是恭王妃当年遗弃的女儿,可为何自己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亲切和心潮澎湃?
“公主醒了。”童姥语气温和,平日里看惯了她训斥下人疾言厉色的模样,如今突然温柔起来反而听着不习惯。
童姥扶她起身,杜鹃将软枕垫在南奴的后背,伺候的十分周到。
“平日里见你都是毛手毛脚的急性子,今天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南奴笑道。
“娘娘就别取笑奴婢了。”杜鹃接过侍女刚递过来的药膳,凑到南奴跟前羞不可耐地说道,“要说细心奴婢可比不上君上,娘娘不知道您病的这几天,君上夜不眠休的陪在娘娘身边。”
童姥紧绷的脸舒展开来,划过一个浅淡的笑容,“小丫头做你的事去。”童姥怕她没完没了便嗔她道。
杜鹃“哦”了一声,转身下去干活,迎面遇见打起帘子进来的有臣殷治,回头看了眼南奴,能有这般荣宠真是幸事一桩,主子的恩宠便是奴婢们的恩宠。
惊喜交加后低着头出去,又悄悄地把头探进里面,有臣殷治已经做到了南奴跟前,吃了把狗粮便心满意足地去找苏绮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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