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老爹尚有亲爹的良知没泯灭,沈画忽的心中一亮,直接领了小翠回屋,一进院子便吩咐:“去提几桶水来。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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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小翠不太明白小姐的意思,蹙眉不解,“小姐,您要梳洗么?奴婢去看看罗妈妈那儿可有热水。”
沈画没好气地看着这笨丫头,坚定道:“不用看了。就凉水,最好是井里刚打上来的。”
小翠瞪大眼,惊讶无比:“小姐!您已经湿透一次了,若再用井水沐浴,会生病的。”
这傻丫头啊!都快跟姜凯傻到一块儿去了。
沈画不得不干脆对她明说:“你小姐我巴不得生病呢!若病个几日,你家老爷心疼了,我就不用受那十指连心的苦了。”
风寒不过一场病,以她十几年练就的这副身子骨没两天就能痊愈,还可以接着再装上几天。拖着拖着就拖过去了。可让她绣花那是在用酷刑!
小翠这才恍然大悟,悟完又犯傻了,低头对着手指,“小姐,要不……要不奴婢替您绣,您既不用病,也不用受罪。”
好歹小姐学刺绣的时候,她也跟着学过,当初不就是她指使的么?
沈画捂着头愁苦万分,自己怎么就养了这么个不长记性又死忠的笨丫头?非逼着她炫耀,“你绣得出我那一手功夫么?老爹上次一眼便看出来了。最后还不得我自己扎自己手指头。”
还好意思说,让她跟着学,谁让她真学进去了?现在想做个弊都这么难,是谁害的?
小翠瞬间恍然,哎呀一声:“奴婢怎将这事给忘了?奴婢……奴婢确实不能再绣差点儿了。小姐,对不住。”
践踏主子?可她沈画也是有尊严的好么?
随即生无可恋地对她挥手,“还不快去?”
即便小翠不忍,还是长叹一声走了。没一会儿拎了两桶冰冷的井水进来,倒进浴室的木桶中。
沈画除去衣衫一跨进去便打了个冷颤,真真是透心凉啊!比之前的池水还冷,方才也不知是谁给谁取暖了。
因此这晚沈画终于成功病了,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自己弄得一把鼻涕一把辛酸泪。这身子骨太好也够折腾。不过人家是病了折腾,她是在往病的路上折腾,自己都醉了。
小翠将她生病的消息传去外府时,沈画已在屋里摆好了绣架、针线,用早已准备好的白布条将左手指头全都缠了起来。
听见脚步声渐近哎哟一声,然后一边抹着鼻子,一边装模作样认真。
沈成业与姜凯前后脚匆匆进来,见到她这模样,这老家伙的心顿时软了,“还不上床歇着?绣什么绣?等好了再绣。”
“啊?”还绣?他老人家这回是与她杠上了?
却听她家老爹极英明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耍什么花样。还没见血呢!”
沈画欲哭无泪,“爹,您是我亲爹么?”
确定不是容嬷嬷上身?
哎!真低估了他老人家的慧眼,也难怪,沈画虽老爹老爹叫他,可沈成业怎么算也不过三十九,正当风华壮年,一朵花的时候,又怎么会老得老眼昏花?可什么时候他这大老粗也如此心细如尘了?
待沈画爬上床,沈成业与姜凯轮流关怀一番离开后,她便开始琢磨。觉得自己这十六年功劳不小,也过得着实不容易,竟将那本该五大三粗的糙汉子老爹间接影响成了眼下这般独具慧眼。真是不容易啊!
她再也不用担心他出去被人哄骗,也无需再操心自己离开沈府之后他该如何是好。总算可以安安心心地去做她的卧底了。
十六年来第一次被老爹心狠手辣地圈禁在家。
第二日一早,沈画唯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让小翠去找人替她请大夫,再病下去着实不划算。
不过大夫尚未到,外府便有人进来通传说柴骏来了。
沈画因风寒正病得晕晕沉沉,这才想起昨天对某人说过,想见他。他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进了她家?
不觉捂头,昨日落荒而逃,竟忘了叮嘱他走后门,也忘了安排小翠让人去替他看门。不过隧又想想,以他那性子,即便是她说了,他也不会肯。指不定还会自带三分傲气冷冷问上一句:你让本侯走后门?
真是不知死活的念头。
他可是她名正言顺的未来夫君大人,弄得跟偷情似的鬼鬼祟祟,实在是太不将他这小侯爷放在眼里了。
可这下子恐怕不止老爹会知道,估计没多一会儿小侯爷亲临左都督府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燕京城。也算是给她长了回脸!
可眼下她这颓废的模样还真是没脸见人。别说与他一起琢磨怎样做对恩爱的夫妻,就是这精神头想多陪他坐会儿都辛苦。美人计就更不消使出来了,估计使出来也是林妹妹般楚楚可怜的模样。
正欲命小翠出去将他打发走,沈画忽的心中一念闪过,立马叫了她梳妆。又将昨天晚上用来骗老爹的那五根布条找了回来,重新缠在左手五根指头上。暗自庆幸昨天做了个英明的决定。
就这事,小翠不大明白,所以在替小姐缠手指的时候忠诚地提醒道:“小姐,昨晚连老爷都看出您这是装的,莫非还能骗过小侯爷?他可是比老爷还精。”
沈画抹了一把鼻子,狡黠笑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怎会不知道柴骏比老爹精明?可正正因为他精,这事才容易办。她昨晚怎么就没想到呢?
待一切收拾妥当,沈画这才出去招呼救星。
来到待客的花厅,府里的下人已替柴骏奉了茶水,他正气度不凡地端坐在茶桌旁打量她家简陋低调的陈设。
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头来,许是被沈画憔悴的模样怔住,竟比平时缓上一瞬方才开口,“病了?”
沈画我见犹怜地点头,特地用那缠满布条的左手捻起锦帕擦了擦鼻子,也顾不得准夫人的形象,很是将某人当回事地道:“无妨。招待小侯爷比什么都重要。上门是客。”
柴骏微微仰头,将她盯住看了好一阵子,凤眸中无数暗涌淌过,最后了然问:“手又怎么了?”
真是一日不见,她就落得如斯狼狈,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沈画惨不忍睹般长叹,“爹让我绣盖头。哎!可我娘走得早,针线功夫真真见不得人,每回必定伤势惨重。因此唯有先护住左手五根指头,方才正欲动手,便听人进来通传您来了。也罢!没事,兴许这样也刺不到肉,尽力不会让鲜血弄污盖头。其实即便弄污也看不大出,就算真看得出,您也就当没看见好了。”
柴骏眸色微深,随即声色不动端起手边茶盏噙上一口茶水,喉结一动咽下道:“柴家不缺绣娘。本侯娶的是夫人。差什么?说。”
那淡定、体贴且财大气粗的模样,沈画越看越心动,越看越喜欢。真是不折不扣的冰山暖男啊!睿智得都不用她多言。
“小侯爷,”沈画眼巴巴将他深深看着,只觉这颗救星闪闪发光,“可这话您对我说没用呀!”
她这又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柴骏举止优雅地轻轻放下茶盏,眉角微动,了然将她看上一眼,“求我?”
沈画咳咳两声保持沉默。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否则又何须折腾。给点儿面子好不好?莫非还想提什么条件不成?那未免也太现实了。
“好。”柴骏应得倒也干脆自如,“本侯尚有一事很好奇。”
既然他如此深明大义,沈画又怎能拒人千里,因此抱着等价交换的公平原则问:“何事?我若知道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柴骏就这样凝着她,良久启开薄唇慢慢悠悠问:“昨日你比本侯穿得多,怎的却病了?回府没喝上碗姜茶?你家下人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莫不是又为了这盖头?”
沈画竟对他生出相见恨晚的激动之情,差点儿忍不住就要上前握住他的手道一声:同志,你好!
生生忍住,方用一种较为含蓄,也较为容易理解的表达方式:“知我者小侯爷也。”
柴骏看似极度无语,微蹙剑眉,眸色中一丝薄怒闪过,冷冷道:“下回有事想不出办法先与我商量。”
事实上沈画也对自己这两天损不了人,也利不了己的自残方式深恶痛疾,可还都被他撞了个正着。
“有些事事出突然,又急需解决,大半夜上哪儿找您去?小侯爷,我说得对不对?”她沈画尚不至于求人。
柴骏冷脸,严肃道:“无论多晚,只要你有事,都可以命人过府知会本侯。本侯心中你的命比谁都紧要。”
沈画正欲装腔作势抹鼻子,却被他这话弄得僵住。赶紧微侧身子避开他的目光,嗯嗯两声。
他也太小看她的身子骨了,这点风寒就想要她的命?是不是忧虑过头了?他居然连矜持都不要了?
除了老爹,实在想不出什么原因,能让自己骤然间身价百倍,沈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侯爷请放心。我这条命定能熬到与您完成婚礼。”
兴许是一腔热血碰了钉子,柴骏对这话置若罔闻,端起手边茶盏饮上一口,“长了绿毛的兔子在哪儿?”
哎!她还真是病糊涂了,又将这事给忘了。那盆绿兔盆栽还在闺房窗下,只不过日晒雨淋的,又没认真打理,实在有些愧对眼前这送礼的人。
再说引他入内似乎不太好,指不定还会被他认为她暗暗对他喜欢。况且难免落人口实,届时若有人说她猴急勾引他,才将他引入闺房就太没面子了。
沈画偷偷看看身边小翠,“在内府花园里呢!我将它放在了水榭里的木桌子上。小侯爷恐怕要陪我小坐一会儿了,待大夫过来看过,我便陪您过去。”
“病了一夜,没请大夫?”柴骏似乎有点儿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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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沈画又抬起捻着锦帕的左手轻轻擦拭了一下鼻子,幽怨地说:“大半夜的,请大夫不大方便。喝了碗姜汤就睡下了。”
她这又不是什么大病,一夜而已,何必大题小做。
柴骏再次无语,俊脸冷得阴沉,随即转头对一随侍厅里的下人吩咐:“取纸笔来。”
简直就如在自己家一般随便。
偏偏那下人又被沈画调丨教得很是听话,竟然都没看他家小姐一眼便真的退出去取纸笔。
沈画也弄不懂柴骏要做什么,直接用手肘撞了小翠一下。
小翠即刻会意,趁柴骏尚未来得及回头,静静退下去按小姐的意思放置盆栽。
柴骏再回头时,淡淡看了沈画一眼,许是余光见到小翠背影,一抹了然划过他那深邃的凤眸,却不相问。示意一眼旁边的凳子,“这是你家,还要站多久?”
沈画也觉得自己太规矩了,加上风寒确有点儿辛苦,因此却之不恭在旁边坐下。
“手。”他说。
沈画犹犹豫豫将右手伸出。
柴骏抬手以修长的手指隔着衣袖握住她手腕,往茶桌上一搁便似模似样地替她切脉。
“小侯爷还会岐黄之术?”这实在令沈画这半个出身医者世家的人惊讶且汗颜。
说起来当年娘亲与老爹私奔,虽不至于将外公家里世代相传的医术秘籍偷出来带在身上,但此后的数年间,娘亲也凭着记忆默过不少。加上她自幼喜爱专研医术,沈府外书房内至今还藏有不少娘亲那些年搜罗来或亲手所默的医书。
姜凯早年尚未习武时,也跟娘亲学过一些皮毛,就是担心外公的一身本事在他这一代失传。可偏偏这货在这方面悟性不佳,根本不像是姜家亲生的。沈画又脾懒,对学中医兴趣不大,所以自娘亲走后,但凡府里有人病了还是得去外面请大夫。
顿时明白柴家为何这般有钱,有句俗话不是说越是有钱的人越抠门吗?想不到连这钱都省,果真是极会持家。脑子里不觉幻想他这虽有爵位却并无实职的大闲人,在府里除了剪剪花草,做下园丁,是不是也会劈出一隅来专门替人诊病。
不得不说这法子挺好,如此一来每月散下去的月钱就又收了一部分回来。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剥削阶级啊!
柴骏切脉时神情专注,目光淡淡看向别处,压根儿不想搭理沈画,刚挪开他那修长的手指,沈府下人便取来了文房四宝,在他手边一一摆好。
柴骏端起那盏所剩无几的茶水,滤了几滴进砚台,抬眼看看沈画,又将目光飘向砚台,“研墨。”
一副难道要劳他大驾的臭屁模样。
所以沈画这堂堂左都督府千金,一向拿惯枪杆子的女汉子,头一回亲自带病为人伺候笔墨。
好在柴骏似乎知她底细,要求不算高,待那方墨化开便执起笔枕上的狼毫笔随便沾了些许,临下笔还冷冰冰体贴地问:“怕苦么?”
沈画赶紧点头。此生最痛苦的事中,就有这么一件,没了从前的药丸子,这十几年但凡生病便凄苦无比。所以唯有练好自己的身子骨,少受些罪。
柴骏捏着狼毫笔微微一顿,低垂着眼眸极近嘲讽地道:“怕苦还用苦肉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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