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氏起身柔声应是,便带着钟家父子退了下去。
第446章 春心动
钟氏这走,俞氏便也很识趣地起身告退,至于林氏,她是在吴老夫人的明言相告之下,方才不情不愿地辞了出来。
她倒是还想听听太夫人的意思呢,只可惜太夫人连瞧都不愿瞧她,倒叫她有心想要认个错都没机会。
说来说去,都怪六娘!
林氏冷着脸出了院门,连眼风都没往秦素这边扫上下,直是拂袖而去。
秦素很有些哭笑不得。
林氏这蠢病,病得真真不轻。
林氏领头离开,秦彦婉与秦彦贞等人自不好多留,只得匆匆与秦素叙了几句话,便也跟着往东院而去。时间,德晖堂的院门前便只剩下了西院诸人。
“六妹妹向可好?”见秦素人立在院门前,颇有些形影相吊之意,秦彦昭心下不忍,便上前打了个招呼,态度比以往沉稳了许多,面上的笑容也很温和。
秦素对林氏的态度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此时见秦彦昭主动问好,便笑吟吟地道:“我都好,多谢二兄垂问。”
旁的秦彦梨便拉着秦彦棠走了过来,向秦素笑道:“这不过就是大半年未见,六妹妹变得我都快要认不出了呢。”说着她便又凑去秦素跟前,细细地盯着她的脸瞧了好会,方才对始终沉默不语的秦彦棠道:“五妹妹如今可信了吧,我上回就说六妹妹生得极美呢,你瞧,六妹妹可不就是个美人胚子。”
秦彦棠低低的“嗯”了声,工丽的脸上只抹淡笑,并无太多表情。
秦彦柏此时也凑了过来,和声道:“六妹妹终是回来了,太祖母她们很是欢喜。我听闻白云观里藏了不少书,六妹妹想必读了不少,待有时间,为兄还要过来讨教二。”
这话鬼才会信!
秦素肚中腹诽,面上却是笑得温软,说道:“三兄太客气了,讨教二字小妹怎么敢当?倒是我当向三兄求教才是。听说陶夫子学问极好,三兄如今也是满腹锦绣,想必卓然于众,极得夫子赏识的呢。”她笑得毫无心机,看向秦彦柏的眼神中甚至还带着几分孺慕。
秦彦柏不动声色地往秦彦昭的方向看了眼,摸了摸鼻子,自嘲地道:“六妹妹此言差矣。陶夫子直说为兄愚钝来着,你若要看锦绣文章,只怕找错了人,若是想要看草包手笔,三兄这里倒有大把。”
众人闻言便都笑了起来,秦素亦跟着掩唇道:“三兄这话有趣。”
秦彦柏确实挺有意思的,她包藏祸心的几句话,轻轻巧巧地便被他化了去。
不过这本就是秦素随口说来,只是想试试秦彦昭的反应,此时见他如此机敏,倒也不枉银面女选了他做内应。
这般看来,住在菀芳园中,倒真是弊大于利了,至少这几个郎君每每去族学读书,总能往她这里跑趟,万有谁想要夹带点什么东西进来,或者从她这里顺走什么东西,却也麻烦。
秦素侧看了看旁的阿葵,却见她低头站着,从秦素的角度看去,能看见她微红的耳尖。
啧啧,小娘子春心萌动,真不枉这个美好的春天啊。
秦素很不合时宜地感慨了句,忽见德晖堂的角门被人从里推开,周妪穿着身墨灰的衣裙,步履缓缓地走了出来。
“妪来了。”见出来的人是她,众人纷纷上前招呼。她是太夫人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妪,这众小辈待她自是极为客气。
周妪却是不曾端出管事妪的架子来,仍旧依着礼数,挨次向众人见了礼,方才对秦素道:“是太夫人吩咐我来的。太夫人说六娘子想必也累了,还是早早去菀芳园安置下来的好。因李妪是头回来秦家,太夫人怕女郎使动不便,便叫我起跟着去瞧瞧。”
她说话的时候面上并没什么笑意,神情平淡而安详,如她平素与其他人说话的样子。
众人见状,知道这是太夫人铁定了心要秦素住在菀芳园,时间看向秦素的目光又是各自不同。
秦素也不以为意,端然垂应了个“是”,便又转向众人作辞:“太祖母有命,小妹这便去了。”说着便屈了屈膝。
众人自然不会拦着她,便立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旋即亦各自散去不提。
由德晖堂前往菀芳园,需自条曲廊中穿出,出去后便有条白石小径,可以直通目的地。
周遭终于安静了下来,没有了窥视的眼睛,更没了言语间的试探,李妪等人又都是自己人,秦素步态悠然地往前走着,心底却是微微动。
从很久以前起,她便直想着,待哪日回到了青州,定要寻机向周妪打听些事。
今天倒真是个极好的机会。
诚然,秦素知道这样做过于心急了些,只是,那菀芳园里住的人委实太多,而短时间内她也不可能挪去别处,若不抓住这个机会,她还要等许久才行。
这般想着,秦素便略略放缓了步子,与落后半步的周妪走了个齐平,随后抬手便扶住了她的胳膊,指尖用力,轻轻向她的手腕上按了按,口中却是笑道:“妪,这里的路有点不平,我扶着你吧。”
周妪不动声色地向秦素递了个眼风,面便将胳膊从她手中褪了出来,弯腰恭声道:“女郎折煞我了,我不敢当。”
秦素便停下脚步,目光柔和地看着她道:“妪如何这般客气?妪的年纪比我长了许多,我敬着你也是该当的。”
“女郎是主,我是仆,这规矩可不能乱了去。”周妪语声平静地说道,语罢又加重语气,字顿地道:“太夫人还有几句话要我转告女郎,说的便是这些规矩,女郎若有暇,我这便转述。”
她说话的语气很是平板,态度也是不卑不亢,那身的气势颇有些压人。
李妪动了动脚,终是没敢凑上去多言。
她早便看出来了,在秦府中,太夫人乃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而太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周妪,自也是仆役中最得脸的,就算是小郎君与小娘子们,在她的面前也要放下身段,更别说其他仆役了。
第447章 碧水阁
听得周妪的话,秦素的脸色便有些僵,转向阿葵使了个眼色,又抬了抬下巴。
阿葵见状,心中立刻了然,心道太夫人让周妪转告的话,定然是要指摘秦素的规矩,也可能就是直接的通教训。而秦素生怕在仆从面前落了面子,于是便要众人先行退开。
她自以为猜透了秦素的心思,便也不疑有他,上前躬身道:“女郎,我们的行李甚多,要不要我先带人过去整理整理?”
秦素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淡笑道:“你们先去便是。”说着又向阿葵点了点头,示意她做得极好。
阿葵垂着眉眼,将应人等尽皆带了下去。阿忍与阿臻也在秦素的眼神示意下,跟着众人离开了。
眼见着众仆从的背影消失在小径的尽处,秦素方向转向周妪,沉声道:“妪,可否借步说话?”
周妪闻言便道:“正好,我也有事要禀报与女郎,我们便去碧水阁吧,那里最是清静。”
碧水阁离着菀芳园不远,就着那两树樱花下流淌而出的清溪而建,溪水于阁前渐渐变宽,依着碧水阁之势转了个弯,顺流转向南墙,隐入地底。
在菀芳园的美景比对下,碧水阁的那湾清流便显得寡淡了些,却是个冷清的地方。
“那地方甚好,便去那里吧。”秦素笑着说道,面便又往四周看了看。
此时离着饭时还有段时间,往来的仆役只有零星几个,见了周妪,这些人的反应如出辄,那便是先恭恭敬敬地行个礼,然后快步跑开。
秦素觉得十分有趣,回看了周妪眼,笑道:“妪威望素重,众甚畏妪也。”
周妪被她说得笑了起来,两个人之间那种略显紧张的氛围,亦因此而放松了许多。
穿过白石小径,再往左拐上几步路,便到了碧水阁。秦素与周妪前后踏上楼阁,却见阁中四窗大开,周遭景物揽无遗,更兼阁下水声潺潺,能很好地掩去说话声。
到得此处,周妪便也没再与秦素多客套,当先便轻声道:“女郎回来得正好,我这里才接到东院报上来件事,东萱阁里有几个使女染了时气风寒,吴老夫人怕这病势再往旁扩散,才叫人送了条子过来,张罗着要把那几个得病的都挪到外面去。”
秦府内宅应仆役之事,都是由周妪总领着的,院中的任何点风吹草动,周妪也会第时间知晓。
听了她的话,秦素便坐在了临水的栏杆前,望着脚下清幽幽的绿水,好会后方才道:“既是如此,妪便应下此事吧,反正拦也是拦不住的,妪只消派了得力的人去东萱阁,将得了病的使女过目再记录在册,便也行了。”
不管这里头有没有银面女,这都是个好机会,能够近距离观察东萱阁的使女们。
周妪应了个是,又道:“另也有件关于使女的事,便是阿栗的去留问题。”
秦素望着眼前的溪碧水,喃喃地道:“阿栗么……真是好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
那刻,她的脑海中现出了张浓眉大眼的圆脸,那双干净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忠诚与善意。
周妪此时便道:“离开上京时,女郎特意嘱咐我照顾好阿栗,所以在回到青州之后,我便将她调来了德晖堂,女郎的那几箱衣物我也叫人并搬来了德晖堂,便收在小库房里。前些时候听闻女郎要回来了,我便将阿栗调去了菀芳园。如今便要请女郎的示下,您是要留下阿栗,还是另作安排?”
“留下吧。”秦素笑道,眉眼间蕴了丝温和,“她很合我的意,又是从连云路跟着我来青州的,我用着很顺手。”
更重要的是,阿栗比阿葵更叫人放心。
“是,女郎。”周妪躬了躬身:“阿栗确实老实能干,女郎留在身边也放心些。”
秦素笑着道了个是,便又问:“妪还有旁的事么?”
周妪便将声音放轻了些,道:“还有何家的事,女郎想必也听说了。”
秦素的面色立时肃,点头说道:“是的,在平城的时候我便听说了这事,不知府里可有收到什么消息?”
周妪便道:“我接下来说的便是此事。”
秦素立时精神振:“请妪细细说来。”
周妪便将声音又放轻了些,说道:“何家在出事之前,情形便有些不对了。我之前曾听太夫人偶尔说过句,说是何都尉嫁在京城的长姊,前些时候忽然病殁了。而在听到这消息后没过几日,何家便出了事。”
秦素心往下沉了沉。
何氏的死早在她预料之中,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两件事会接得这样紧。
难道说,何氏满门被屠,还是杜骁骑动的手?而她此前的猜测却是错了不成?
秦素颦眉思忖着,片刻后便又摇了摇头。
不,她的猜测应该没错。
欧阳嫣然本就是“那位皇子”的人,她既然已经在事件之中,那么杜骁骑就算与何家之死有些关系,肯定也不是主使。杀掉何氏全家,其最终目的应该还是嫁祸栽赃,阻住桓家回京的脚步。
杜骁骑与“那位皇子”,这么早便联起手来了么?
“我要说的便是这些了。却不知女郎留我下来,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周妪的语声响了起来,惊醒了仍在沉思的秦素。
她抬头目注周妪,想了想,终是将声音压到了最低,说道:“我这里确实有事交代,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问妪几个问题。”
“女郎但请说来。”周妪回道,语声很是恭谨。
秦素沉吟了片刻,启唇轻轻地道:“当年颍川大水之后的事,不知妪还能记得多少?”
周妪的身子震了震。
她抬起头来,用种既惊讶又陌生的眼神,怔怔地看着秦素。
秦素并没有回避她的视线,而是坦然地回望于她,神情派平静:“不瞒妪说,我对当年的事有许多疑问,而这只是我问你的原因之,另个原因便是,我偶然之中现,那些旧事的背后,很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事情,而秦家目前的情形,却又与这隐情有莫大的干系。”
她的表情十分凝重,眸光微冷,有若实质般停在周妪的身上。
第448章 忆颍川
见秦素语声肃然,周妪的脸色变了变,有些不安地问道:“女郎这话是何意?”
“何氏之事,或许会累及秦家。”秦素简短地道,面上无丝波动。
周妪是她在秦家最重要的帮手之,有些事情,秦素并不打算瞒着她。
“这怎么可能……”周妪失声道,语罢方觉失态,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
秦素仍旧是脸的平静,唯语声十分凝重:“妪当知道我的能为,我不是在和妪玩笑,此事,很重要。”
周妪显然是被惊住了,呆看了秦素好会,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秦家受何家牵连,莫非是因为左中尉之故?”
她能想到左思旷的身上去,这是很自然的,毕竟何、左两家向关系不错。
“我不知道。”秦素实话实话。她确实不知道秦家受到何家牵连,这其中有没有左思旷的作用。
左思旷其人,秦素越想便越觉得深不可测。
停了会,给出周妪厘清思绪的时间,秦素便又续道:“我虽不知此事与姑父有无关系,但我却知道,秦家受何家所累,秦家内部也有极大的问题。而秦氏内部的问题,很可能是解决切的关键。所以,我想知道颍川旧事。”
周妪怔怔地看着秦素。
仅从她此刻的神情来看,秦素已经基本可以断定,当年颍川的事情,绝不简单。
“我已经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了妪,我希望妪能据实以告,让我解开这个谜团。”秦素诚恳地说道,语气格外郑重。
周妪直直地看了她半晌,蓦地叹了口气。
随着这声长叹,方才笼罩在她身上的那种拒绝与回避的态度,便此松懈了下来。
“罢了,罢了。”她似是无奈地摇着头,语气中满是怅然,“女郎既然问到了我这里,想来女郎自己应该也掌握了些眉目,如今问我,应当是想要从我这里印证些事情而已,对么?”
对于周妪所言,秦素未置可否,只淡淡笑。
好在周妪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秦素的几句话,就像是突然打开了她记忆的闸门,说完那番话后,周妪的面上已经有了丝追忆的神情,那双微有些混浊的眼睛看着窗外碧空,似有无限惘然。
秦素也不去打扰她,唯以手支颐,专注地等待着她继续往下说。
片刻后,周妪终是收回了放空的视线,转看向秦素,低声地道:“颍川大水之后的事情,我其实知道得也不多。我便将我所知全都告诉女郎吧,反正也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罢了。”
“多谢妪不吝相告。”秦素轻语道,又伸手向旁指了指,道:“妪坐下说罢。”
周妪告了罪,便自坐在了秦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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