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神色微妙,南宫弦不由起疑,悬腕的手顿住,他放下笔,捡起宋承启的那张纸,打开一看,尽是些人参、鹿茸、枸杞、五味子之类补肾回春的药,再看那黄绢,上头工笔彩绘男女裸程交接,各种姿势,不堪入目。
宋承启嘿嘿一笑:“将此春画放于床头,夜深人静之时,与你那世子妃共同翻阅,可增趣助兴。”
“拿走你这污秽之物。”南宫弦脸色铁青,冷眼看他,“本世子不需要。”
宋承启好言相劝:“你就别逞能了。估摸你也知道,昨晚我跟索索去你婚房外头听了壁脚,那什么,都知晓啦。”
南宫弦闭上双目,深吸一口气,鼻翼翕动着,显然是动了大怒。宋承启仍旧不死心,苦口婆心地絮叨,南宫弦一气之下,将药方和黄绢撕了个稀烂,沉声喝道:“给我滚!”
“好心当成驴肝肺,叫你不举。”宋承启气急,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南宫弦霍然站起身,垂在身侧的手攥得骨节泛白,嘎吱一阵脆响,宋承启心里叫了一声不好,在他动火之前赶紧溜之大吉。
随风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脸阴沉的南宫弦,僵立案前,周身旋着一层冷凛迫人的威压。
随风心里打了个寒颤,上前小心禀报:“爷,军营那边传来密报,是有关端王的。”
初冬时节,温风和煦,天气还很暖和,修韧翠竹与嶙峋怪石点缀在花园的亭台楼阁之间,矮篱笆围就的花坛里,大片红艳艳的月季开在枝头,翠蔓红花,泼泼洒洒,仿佛还是春意融融的大好辰光。
夏浅汐微笑看着坐在对面讨好卖乖的顾念生,佯作诧异道:“原来姑娘就是阿弦的表妹,妾那日未曾识得,若有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那日我们刚来京城,路过点妆记那个胭脂铺子,就好奇进去瞧了瞧,没想到竟是表嫂家里开的,念念与表嫂真是有缘呢。”顾念生眉眼弯弯,笑得天真可人。
“原来如此。”夏浅汐微笑颔首,也不戳破。
两人聊了些有的没的,顾念生凑近些,几番踌躇,羞涩开口:“表嫂,念念深居闺中,对床笫之事一无所知,亦十分好奇,故而想请教一下表嫂,女儿家,嗯,第一次是怎样的?痛不痛?表哥待你如何?”
她一连抛出这么几个问题,倒叫夏浅汐有些哭笑不得。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想与她交好还是怎样,她都无法对她坦怀相待。
毕竟,看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顾念生喜欢她的表哥,单凭这一点,她就得对她防备些。
夏浅汐面露难色,“这种事情可不好摆在明面上说呢,表妹到时就知晓了,况且宣平侯夫人就表妹这么一个嫡亲女儿,婚前定会好好教导一番的。”
“念念嫁人还不知何年何月呢,母亲那里我怎么好去说这些,表嫂年纪与我相仿,问起来不会太过尴尬。”顾念生扯她的衣袖,柔声撒娇道,“表嫂,你就告诉念念嘛。”
夏浅汐被她缠得无计可施,子栗抬眼瞧见南宫弦负手朝这边走来,忙欠身福礼,“世子爷大安。”
夏浅汐与顾念生也起身向他施礼。
顾念生一脸灿笑,上前想去挽南宫弦的胳膊,南宫弦却向一旁让了让,走到夏浅汐身边,执起她的手,转脸道:“我与世子妃有话要说,你们都下去。”
这个“你们”当然也包括顾念生。
子栗与子姝行礼退下,顾念生虽然不满,但也不好在表哥面前发作,小嘴撅了撅,任由丫鬟莹儿扶着离开了亭子。
“找我何事?”两人沉默对望半晌,夏浅汐微笑问道。
他不说话不笑的时候,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严肃,但她知道,他的心是热的,至少对她是热的。
南宫弦将她揽入怀中,温和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等会要去军营,晚上估计回不来,你一个人睡,没事别去前院。”
夏浅汐从他怀里抬头,望着他深若浓墨的双眸,眉间隐现担忧,“发生什么大事了吗?何时回来?”
“军中有些要事需要处理,我会尽快回来。”南宫弦吻了吻她的发顶,吁了一口气。
抱着她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安稳的感觉。南宫弦动了动,将她拥紧了些,“我骑快马过去,加上路上的行程,满打满算也就两三日,保证会在归宁之前赶回来,乖乖在家等我。”
“好,你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夏浅汐帮他理理衣襟,“别看这几日艳阳高照的,夜里却是寒冷,要多带件厚袍过去,我这几日空闲,帮你做几件冬衣……”
“汐儿。”
夏浅汐嗯了一声抬起头,南宫弦突然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没套到话的顾念生跟丫鬟站在花园一角,遥遥望着凉亭里耳鬓厮磨的两人,气得柳眉倒竖,“她到底有什么好的,表哥就这么喜欢她?”
莹儿一边帮她顺气儿,一边道:“小姐当心气坏了身子,为她一个低贱的商贾之女不值当的。”
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稍稍填补了心里的嫉恨,她堂堂宣平侯府嫡女,高贵得起,从容得起,才不会被一个低贱小民给踩了下去。想到此处,顾念生扬起一张脂粉俏脸,唇角勾起一个明丽的笑,“莹儿,咱们走吧,该给姑母请安去了。”
南宫弦跟她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夏浅汐回了北苑他们的住所,午时前院的人来叫她去用了午膳,饭后宣平侯与夫人还有世子启程回通州,顾氏舍不得顾念生,便留她小住几日。
送走宣平侯,夏浅汐去库房挑了一匹绸缎,跟子栗绕了几把丝线,在院中消磨了一下午。
晚膳时南宫珏不在,只她和顾氏、顾念生三人吃饭,那姑侄二人席间其乐融融,顾氏看也没看她几眼,只顾跟顾念生说笑。
亲疏立现。
晚上夏浅汐早早睡下,子栗睡在外间的榻上守夜。半夜下起了雨,雷声轰隆,夜风吹开内室的一面轩窗,冷雨飘进来,惊醒了浅眠的夏浅汐。
“小姐,外面下雨,把你吵醒了。”子栗进来关上窗子,打了一盏油灯过来。
“这场雨过后,天就该冷了。”夏浅汐坐起身,叫子栗端来一碗热茶喝下,重新躺下后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不知道军营那边棉被厚不厚,夜里会不会冻着。
夏浅汐不禁笑了笑,他才离开不到一日,就开始想他了呢。
翌日清早,夏浅汐起身梳妆,去前院给顾氏请了安,用过早膳就回来了。
刚坐下没多久,前院的一个嬷嬷过来给她行礼,“世子妃,夫人请您去花园一趟。”
“母亲可说为了何事?”夏浅汐随口一问。
这嬷嬷穿着打扮不似寻常下人,看起来十分世故老练,应是在府里做久了又很得脸的。果然见她圆滑笑道:“夫人没说是什么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过问,您还是早些去,别让夫人久等了。”
夏浅汐点头,给一旁使了个眼色,子栗摸了个荷包给嬷嬷,嬷嬷掂在手里,脸上立时笑成了一朵花,在路上趁无人的时候悄悄跟夏浅汐道:“表小姐也在,不知道跟夫人说了些什么,夫人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夏浅汐心里有了底,微点了点头,“多谢嬷嬷。”
花园的凉亭中,顾氏正坐在桌前,顾念生在身后为她捶着肩膀,见夏浅汐来了,脸上也没有多余的笑,“昨日虽下了雨,今日依然阳光明媚,闲来无事,就想着叫你过来喝喝茶。坐吧。”
“多谢母亲。”夏浅汐行礼,在一旁的位置上坐下。
顾念生笑着提议道:“听说表嫂茶艺了得,还曾与别国的一位茶师赢过斗茶大会的头彩,可否请表嫂指教一二?”
夏浅汐谦虚道:“泡茶只是些微末小技,听闻表妹琴棋书画样样了得,妾哪敢露拙。”
顾氏闻言神色微变,接过顾念生为她剥来的果子吃了,道:“姑娘家还是像念念这样,居于闺中,修身养性的好。”
言下之意,抛头露面,斗茶竞技,不是什么上台面的事。
夏浅汐怎会领略不到顾氏的意思,只好赞同颔首,“母亲说的是。”
几个丫鬟捧来茶具,摆在凉亭中的另外一张石桌上,退在一旁。
“表嫂请吧。”顾念生道。
夏浅汐只好起身过去,坐在桌前,行了个茶礼,“妾献丑了。”
水是烧好的滚水,火候掌握地恰到好处,夏浅汐执壶烫盏,接着点茶、分茶,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未几,茶汤幻化一幅鱼戏莲叶图,顾氏瞥见,眼里浮现兴趣。
顾念生拍手叫好:“表嫂的茶艺真是出神入化,念念领教。”
分茶完毕,夏浅汐端起托盘,向顾氏奉茶。还未走至近前,她的腿上突然被硬物击中,身子猛然前倾,眼看着茶盏向上方高高抛起,托盘就要脱手,夏浅汐一把捞回托盘,身子轻巧一转,用托盘稳稳接住茶盏,茶水未溅出一滴。
跟变戏法儿似的。
学了这么久的茶,这点子奉茶的花样早就驾轻就熟,如果还败在上一世的阴招里,她就白活这一回了。
夏浅汐唇角衔着恬静的笑意,欠身奉上,“母亲,请用茶。”
顾念生不着痕迹地皱皱眉,顾氏接过茶盏,呷了口,算是满意道:“尚可。”
不远处的假山后头,一个小厮鬼鬼祟祟地朝那边望了一眼,正要转身离开,却被突然跳下来的随风扳住肩膀,押进侯府的暗室。
“说,是谁派你陷害世子妃的?”随风质问道。
这小厮是府里的,知道世子爷这些影卫的手段,没用逼供就自己招了,“大人饶命,小的如实禀告。”
作者有话要说: 春困秋乏夏打盹,贴秋膘的季节不要忘记补水。
推荐一个很好喝很家常的汤:西红柿牛肉汤。
做法:1.牛肉切块或切条,焯水后,与生姜一起翻炒,放点料酒去腥。
2.将炒过的牛肉放入电饭煲或者专门煮汤的锅子里,加入切好的番茄一起煮至软烂,中途加盐调味,不用加其它调料。
PS:有番茄打底的汤都很鲜,怎么做都不会难喝。
炒土豆丝的时候加几片切好的番茄一起炒,会很好吃,当然,酸辣土豆丝就不用加番茄了。
也可以做土豆番茄牛肉汤、胡萝卜番茄牛肉汤的,想吃可以试一下。
☆、清白
“茶喝过了, 说正事吧。”凉亭里,顾氏放下茶盏,向一旁道,“张嬷嬷。”
“是。”张嬷嬷向她行了一礼, 招呼两个年长的婆子,指着夏浅汐身后的子栗道, “把这个不知廉耻的丫头拿下。”
子栗闻言浑身打了个激灵, 一声“小姐”还没说出口,就被那两个凶神恶煞的粗使婆子按住左右肩膀, 押到顾氏面前跪下。
夏浅汐心头一凛,忙站起身,向顾氏行礼:“不知我这丫鬟犯了什么错事, 惊动母亲亲自审问?”
顾氏转脸眼看向凉亭外头的景致,一副不屑于顾的样子。
张嬷嬷一脸威严道:“回世子妃的话, 您与世子爷新婚那晚,府上查夜的下人查到随风护卫与您的这个丫鬟都不在房里,两人过了子时才回房,在那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想必世子妃也能猜得到。”
“奴婢也查过,这个丫头那晚不当值,侯府她是初来乍到, 人生地不熟的,能跑到何处去?除了偷偷摸摸与人幽会还能做什么?”
夏浅汐看向跪在地上的子栗,见她目光飘忽, 咬唇不发一言,心里便也略知大概。
子栗惯来烈性,口齿又伶俐,若非确有其事心中有鬼,此时定会极力为自己辩白。
夏浅汐跪下,看了袖手旁边的顾念生一眼,向顾氏道:“子栗与随风的事儿媳也是知晓的,念在初犯,请母亲从轻处置,儿媳日后一定严加管教。”
她与南宫弦成亲已有两日,此事早不说晚不说,偏要等到南宫弦去军营的时候说,顾氏一向疼爱顺从儿子,从不过问他手下的影卫,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旁煽风点火。
原是子栗犯错在先,如今只能服软求情,希望顾氏看在南宫弦的面子上,能放子栗一马。
顾氏面色不悦:“你既嫁进侯府,出嫁从夫,陪嫁丫鬟自然也算府里的,这刚来没两日就出了此等伤风败俗之事,说出去岂不落人笑柄?若不严惩,日后人人效仿之,侯府颜面何在?”说着摆摆手,“这个丫鬟不守规矩,掌嘴!”
夏浅汐温言求情:“此事关系到阿弦的影卫,请母亲三思。姑娘家脸皮薄,掌嘴没个轻重,若是打得脸歪牙落的,让她日后怎么嫁人呢。”
子栗咬咬牙,叩首道:“夫人明鉴,此事全是奴婢的错,小姐毫不知情,奴婢甘愿受罚。”
“哼!”顾氏气得一拍桌子,“少拿阿弦压我,区区一个低贱丫鬟,我还治不得了!”
“姑母您且消消火。”顾念生抚着顾氏的背,为她顺气,“表嫂都说了,她知晓随风与这个丫头的事,想必半夜幽会这事做过不少,说不定已经……”说着她突然捂住嘴唇,一副大为吃惊的表情。
“念念倒是提醒我了。”顾氏吩咐道,“把这个丫鬟拉下去,让隐婆验验身子,若是做过苟且之事,打一顿撵出府去。”
“夫人饶命,奴婢是清白的,奴婢不要验这东西……”子栗脸上挂满泪痕,叩首不迭。
夏浅汐复又求情,顾氏置若罔闻,只能眼睁睁看着子栗被两个婆子带下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一阵提心吊胆过后,子栗被带回来,几缕碎发遮住半张如玉粉面,发髻松松歪着,上头的碧玺珠花崩开几颗,狼狈地坠着。
隐婆在顾氏耳边说了两句,顾氏摆摆手,让人退下,看向跪在地上隐忍啜泣的子栗,不耐地道:“掌嘴十下,降为末等丫鬟,贬去浣房。”
“母亲,子栗是我的陪嫁丫鬟,与我感情至深,还望母亲开恩,饶恕她这一回吧。”夏浅汐伏在顾氏脚边,叩首求情。
顾氏看着她,想起儿子那张冷峻的脸,有些为难。
顾念生怕顾氏心软,将此事风淡云轻地揭过,忙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这个丫头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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