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色的广袖长裙,只收紧腰腹,微风扬起,轻盈的纱制长袖裙摆随风拂动飘逸若仙,衬着纤细的腰身,再搭上一条火红的披帛,真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那才是玄乙心目中搭配到极致的美。
灵珠眼眶顿时就红了,“月华雪丝绸乃是上贡天界的贡品,每年烟波海留下自用的份额也不多。往年都是分给受宠的公主了。好不容易等到王上想起今年是公主三万岁的生辰,才分了一匹出来给公主作为贺礼,却被蛮横的十公主给夺走了。灵珠知道公主很不甘心,可前日十公主那般跋扈,将公主打的头破血流,王上也没有怪罪她半分。我们实在没法对抗十公主啊,公主还是将此事给忘了吧。”
十公主?玄乙回忆了半响,脑中方浮现出一个高挑丰腴的身影,依稀记得对方好像是唤作夏珠?与她相关的回忆几乎都是在和她干架,准确来说,是她在单方面的欺负自己。
玄乙心里顿时就不痛快了,那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不长眼的欺负到她的头上?而自己却是怎么回事,脑子进水了吗,居然会被那种货色踩下去。可越是气愤,就越发觉得记忆里充斥了数之不尽的违和感。
玄乙忧愁的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真的是被磕坏了,看什么都有一种朦胧的不真切感。
恍恍惚惚,春去秋来,玄乙不知道度过了多少岁月。只觉得周围的人往来反复,新的侍女仆从不断的更迭,每年都是不同的人在打理她身边的一切事务。时间久了,竟开始记不清身边人的脸。再过上许久,恍惚间竟觉得岁月更迭其实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转眼间,玄乙已经十万岁了。这许多年,灵珠无数次的邀她出去玩耍散心,都被她一一否决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便不爱出门。隐隐约约,玄乙觉得自己从前似乎也是这样的,一呆在某个地方,便落定生根,足不出户了。
这一日灵珠将窝在榻上的玄乙一把揪了起来,“公主,今日是您十万岁的寿辰。王上赏赐了您珍贵的月华雪丝绸,您再怎么不爱走动,也要去王上那里谢礼啊。不然可要被人指责不知礼数了。”
“好吧,那我要穿月华雪丝绸的那件。”玄乙懒洋洋的抬起手,仿佛没骨头似的摊着等伺候。
灵珠叹气的将玄乙架起来,送到屏风后面,唤来侍女服侍换衣,“公主快别任性,那丝绸还没裁成成衣呢。您快乖乖的随我们摆弄吧,再等会儿,便迟了!”
玄乙最终还是穿得一身红,随着灵珠出了门。临走之前,灵珠还不忘把那根如太阳之辉般耀眼的珠钗给她簪在了头上。顶上的强光闪的她头晕眼花的,最后不知从哪儿摸出根黑纱蒙上了眼睛,才慢悠悠的扶着仙侍晃出了门。
玄乙走的很慢,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脚上酸软无力,仿佛没人扶着,就走不动路似的。她环顾周遭的风景,许多年过去,她连自个儿院子里长什么样都给忘记了。这出了凌波殿的殿门,更加是完全找不着北了。
殿前是连着烟波海域的一片浅滩,除了露出海面的礁石沙砾以外,花草树木一概皆无,在月光的映衬下越发的凄清荒凉。玄乙抬首望向中天,一轮圆亮的明月悬挂在龙门牌匾边上,照得殿前的土地一片惨白。
第 20 章
神族从出生起便记事,依稀记得自己出生的那晚,霜华满室,新月如钩。可今夜寿辰,却是满月。尚来不及细细思索,便听到打头的灵珠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灵珠站在龙门前滩的浅水湾前,一手指着水中漂浮的某物,连连惊呼,“公主快看,这儿有个人浮在水面上,似乎还有气儿!”
玄乙慢悠悠的走到灵珠面前,瞅着水中事物看了半响,方点头道,“确是个大活人。”
灵珠慌忙伸手捞起那人,急道,“公主,现下怎么办?”
玄乙漫不经心道,“扔了吧。”
“扔,扔了?”灵珠抓住那人衣角的手僵在那里,半天不知道怎么接话,“可他,他还活着!”
玄乙一本正经点头,“就是看他还有气儿,才要赶紧扔出去呀。不然死大门口多晦气!这人也是没眼力见儿,天下之大哪里死不得,偏杵在我面前碍眼。速速的给本公主扔远了。”
灵珠手上一个哆嗦,不当心将水里的人翻了个面。就着月光,玄乙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起来。
此人面如冠玉,眉目俊朗,纵使此刻一身狼狈仍挡不住他丰神俊朗的卓越风姿。一见此人,玄乙心底便如小鹿乱跳,只觉万千风华都不及他眉目万一。倘若能与这般优秀的男子说上一句话,哪怕耗尽她一生的运气,也是值得的了。只可惜,她心中深深的自卑却令她连看他一眼都觉得自惭形愧。若是能留在他的身边,哪怕给他做个端茶倒水,捏肩捶背的侍婢,她想她也是愿意的。
自惭形愧你大爷!端茶倒水你妹啊!
玄乙额上青筋直跳,虽然平日里也老觉得思想跟心底的声音似乎有些不一致。可从没像今日里这般,恨不得心里的两个小人狠狠打上一架。她想将这个愿给第一次谋面的男子斟茶递水当丫鬟使得自己给揪出来,狠狠得抽,抽死为止!
然而玄乙心里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得背叛了她。只见她一把推开扶着她的仙侍,赶忙慌的从水里将男子捞了起来,在地上铺平,狠狠的按压了几下胸口,可对方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灵珠焦急道,“怎么办,他该不是淹死了吧?”
开什么玩笑,龙怎么可能会被水淹死?玄乙不知道心底为什么会这么想,但就是笃定这人其实并无大碍,哪里值得这般大惊小怪。却见灵珠双手上下一拍,似是灵光一闪,玄乙顿时觉得要遭,不会是要整什么幺蛾子吧?
果见灵珠一脸跃跃欲试,“我想到了!公主,不如你给他渡口气吧,书上都是这么说的。”
开,开,开什么玩笑!灵珠难道是十公主派来害她的卧底吗?玄乙咆哮一般的吐槽着,然而心里却莫名的雀跃起来,像找到了什么理由说服自己去行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忽然间身体像发了疯似的抖动着,玄乙便发觉自己不受控制的动了。
只见她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将男子揽在膝盖上躺好。深吸了一口气,玄乙缓缓将唇瓣靠近怀中的男子。
谁,谁来阻止一下她啊!玄乙颤抖着凑上男子的面颊,鼓起十二分的勇气,正要将唇盖上那紧抿着的双唇之时,忽见男子倏忽睁开了双眼!好不容易蓄起的勇气顿时破功了。
玄乙暗道声好险,差一点儿便真的亲上了!趁着心里正虚着,赶紧与空气拔河般硬生生使力往后倒了一个迭列,被身后的仙侍稳稳扶住。
却见那男子抚头眩晕了片刻,才将视线转到玄乙身上。还未细细打量,他一眼扫到玄乙的衣裳便下意识皱起眉头,“你怎么穿成这样?何其扎眼!”
被这么无端的一声训斥,玄乙顿时眼眶就红了,满含着一汪眼泪欲落不落,心底千般挣扎,万般委屈。只恨不得以袖遮面,挡住自己不堪入目的脸。一时又羞愧得想夺门而出,可又实在舍不得离开他半步。
一把擦掉脸上的泪水,玄乙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她狠狠的敲着自己的脑袋,竭力将心底那个怯弱矫情的自己给踩下去。狠狠心揪了大腿一把,咬牙挣扎着一字一字的道,“把这人给我重新扔回去!”
润玉用力甩了甩头,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他这是怎么了,居然在一位女子面前说出这样不得体的话。简直是太失礼了!可不知为何,一看到对方那身鲜艳的红裙,便觉得十分的违和碍眼,于是控制不住的就脱口而出了。
他平缓下心神,拱手行礼道,“小仙表字润玉,不知可是仙子救了小仙?”
仙子?玄乙皱了皱眉,这人是从哪个偏僻蛮荒之地来的,竟用如此矫情肉麻的称呼。“我不喜人称我仙子,你便唤我声公主吧,确是我路过此地,见你昏迷于此,将你救上来的。”
话音刚落,玄乙和润玉不由得齐齐一愣,皆是朦胧中觉得此情此景,似极为熟悉。好像在何处曾经发生过一般。
玄乙打量他半响,思索该如何处置这从天而降的烫手山芋。此人这般无礼,说话又如此的不动听。依她的性子,扔出去自生自灭最好不过了。
可视线一对上他那张俊俏的脸,心里便连连大声呼喊着,原谅他!原谅他!
真是够了!玄乙想转身就走,可非但步子迈不动,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润玉一番言语后,便发觉玄乙脸色忽然变了。只见她深深凝望着他,时而厌恶惊恐,时而温柔缱绻,这般诡异的变化令他身上不禁抖了几抖。
玄乙内心剧烈的争斗一番,几次欲弃他不顾而未果,直累得满身香汗淋漓。智障般的抽搐良久之后,玄乙终究泄气的妥协了。只得回头吩咐灵珠将此人带回府中,待吩咐完后瞬时便觉得脚步轻盈起来。到这会儿也没心情出门交际了,索性收拾收拾方才弄乱的衣衫,准备打道回府了。
灵珠见玄乙回身便知不好,慌忙拦住她,“公主,您还没去龙宫谢恩呢!”
玄乙瞥了眼灵珠,心道自己倒是想。可心里那个叫嚣着要与此人寸步不离,朝夕相处,恩爱缠绵得声音她已经快压不住了。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蠢蠢欲动的自己,赶紧把那人打包带走了事,哪里还敢离开他半步,跑去谢什么恩。
“那此人安置于何处?”灵珠见玄乙心意已决,只得叹息着指挥着众仙侍为公主善后。
“就住我房间里吧。”玄乙脱口而出。
见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望着自己,玄乙恨不得剪掉自己的舌头,半响才勉强挽救道,“我说的是我房里那个小单间,就现在灵珠住的那个外间。”
等了许久都没人响应欲盖弥彰的自己,玄乙只能破罐破摔的瞪眼,“还不去安排?”
待众人忙乱的行动起来,又将眼神投注到润玉的身上,“还是你有何不同意见?”
润玉心里倒是十分欢喜,不知为何听到这般安排,觉得甚合心意。可细想想这般其实十分的不妥,可若要反对,却也是万万不能的,遂拱手行礼道,“那润玉便却之不恭了。”
夭寿啦,在殿里宅了好几万年都没事,这一出门就捡了个野男人回来。还莫名其妙得就仿佛深深得迷恋上了,每日必须做他的小尾巴,跟在他身后做痴汉状。她果真只宜宅养,不能出门!
从那日起,玄乙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身体里仿佛住了一头野兽,一但出笼,放飞自我到玄乙自己都害怕。
润玉饮茶,玄乙便亲奉茶水,送到润玉手中。然后托腮将他深情得凝望着,大赞其风度翩翩,连端杯茶的姿势都那么好看。
润玉下棋,玄乙便一边对弈一边娇羞的瞅着他还时不时的痴痴的笑,自然是盘盘输得惨不忍睹,完事后还要狠夸一通他棋技高超云云。
润玉沐浴,玄乙必亲奉换洗衣物,一路迎送至灵池,痴痴等候其出浴。炽热的眼神都要将挡在池水入口的巨石看化掉。令润玉每次沐浴都胆颤心惊不已,只能草草了事。
润玉用饭,玄乙便一边执筷,一边目不转睛得盯着他的脸下饭。好几次,夹糕点的筷子不小心夹到一些菜肴送入嘴中,玄乙都会蹙眉呸的一声吐出来,然后捧腮遮面,娇羞的言自己失礼云云。
玄乙觉得自己快要精分了,好想跪向苍天狠狠叩首,问问有谁能救救她!再这样下去她都想挥剑自裁了!
润玉由一开始的面红耳赤不知所措演变到无论玄乙再如何的狗腿奉承,他都能面不改色的该干嘛干嘛了。待玄乙又一次不小心夹到菜肴即将送入嘴中时,润玉一把按住她作孽的手。将餐盘中的糕点一样捡了几块放到一个托盘中,再连同茶盏一起安置在塌前的小案上,招呼玄乙到那边坐。
“公主还是到这边来吧,这样就不会再弄错了。”
“可人家还想看着你下饭呢。”玄乙又一次脱口而出后,再次生出舌头为何如此多余,不如统统剪掉的念头。
第 21 章
润玉波澜不惊的坐到榻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吧,饭菜我已经用好了。现在便坐在这里不走了。你大可安心的边看边吃。”
玄乙迈着小碎步一脸满足的坐到润玉身边,果真一边就着糕点茶水,一边观赏着润玉怎么看也看不够的俊俏面庞。心底却默默的泪流满面,这样的日子到底何时是个头啊!
润玉见玄乙吃的津津有味,看的也是目不转睛,顿时莞尔一笑,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愉悦畅快,伸手将她遮挡住眼角的一缕碎发拂在脑后。见他一瞬间流露的温柔,玄乙只觉得埋藏心底里的自卑又开始缓缓抬头,美味的糕点吃在嘴里也味同嚼蜡,“你是否觉得我这般行径乃是不知廉耻,很让人生厌?”
“当然不会,公主这样,润玉心中十分欢喜。”润玉似十分意外,深深将玄乙望着,目光无比的真诚。总觉得这样的场景,美好得如同梦境一般,脆弱而不真实,却也更加得令人无法自拔。
玄乙的心弦似被轻轻拨动一般,原是一汪静水,竟无端的被惊起阵阵涟漪。尽管玄乙这些日子一直过的颇为纠结不顺,可也并不是一点好处也无的。至少在看到润玉的那一刻起,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就消失无踪了。仿佛他的到来,给自己彷徨无措的心带来了一剂安定的良药。
被那一丝不经意间的心动牵引,玄乙第一次忘记抵抗,顺从着心底的声音,执起润玉的手握在掌心缓缓包紧,“我喜欢你。”
心口仿佛被狠狠的揪紧,一种自心底而起的,仿佛压抑了许久,浓郁到连自己都害怕的控制欲正不受控制的蔓延向上,抽芽生长。润玉闭紧双目,面上神色似极为挣扎,忽而睁开布满红丝的双眼,用力的将玄乙的肩膀狠狠扣住,“你知道你方才说了些什么吗?”
“我,我……”玄乙心中又恢复了一片茫然,方才因一时情动而瞬间拔起的冲动仿佛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她忽而彷徨了,犹豫了,方才的自己,似乎又不是自己。那瞬间做出的决定,真的能代表她真实的意志吗?玄乙在一遍遍的自问下,忽然害怕了,想要退却。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润玉紧紧的将玄乙一把扣在怀中。他不会给她后悔的机会,就算害怕,就算厌恶,他也不会再放手。他不会允许她招惹了他,却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让被深埋在心底的控制欲彻底破土而出吧,他想要的,就必须完完全全的属于他!
玄乙如同置身冰火两重天,一边是无法自拔的迷恋与渴望,一边却迷离而又清醒的想要远离。一番纠结厮杀,最终理智战胜了欲望,开始用力挣扎起来,但束缚自己的桎梏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发的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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