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赵夫人拍了拍汐朝的手,道:“行了,娘也不是个蠢的,知道要如何做。娘与你爹的情分也就这样了,只要不委屈了我的汐朝就成。”
顿了顿,她从袖口里掏出一样东西来,放在汐朝手心里。
这是一条深蓝色云纹缎带,款式也不算稀奇,可稀奇的是,这是一条男人束发用的缎带。
汐朝惊诧道:“娘,这是?”
赵夫人道:“汐朝,娘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没能给你生个兄弟傍身。可娘始终都觉得,咱们家汐朝不比任何儿子差。”
汐朝点头,“我自然不比任何人差,娘放心,谁也不能欺负了女儿!”
清晨的阳光洒满赵府朱红色的门匾上。上面两个流光璀璨的大字印在上头。门前还有两座石狮子,一左一右威风凛凛的立在两旁。
赵苑一身月牙白的衣裳,头发用白玉发冠束起,正单手背在身后,立在府门口。边上还有一辆马车静静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赵苑忍不住抬眼望了一眼府门,见赵汐朝还没出来,遂拧了眉,刚要吩咐山竹去请。
眼前突然凭空跳出来一个少年。
这少年仅用一根深蓝色发带束发,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袍,腰间系一条素色的织金锦带。左右两边各挂了一条碧绿色的穗子。
手里捏着一把打开的折扇,遮住了半边脸。唯有一双眼睛,如含了一汪泉水清波流盼。毫无疑问,这是位十分俊秀的小公子。
赵苑皱眉,略迟疑片刻,终是唤了一声,“汐朝?”
这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赵汐朝,只见她笑弯了眼睛,将扇子一折,抱拳弯腰,笑嘻嘻道:“阿朝见过兄长!”
赵苑眉头皱得更深了,他道:“别玩了,今日你我要一同去远山书院考核,你怎能打扮成了这副模样?”
汐朝起身,笑眯眯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打扮成这副模样啊。我早先便说,要你时时照顾着我。这远山书院分男女两院,相隔甚远。我若不如此,要怎么时时瞧见你?”
她模样本来就生的极好,如今换了男装。身姿越发挺拔,眉清目也秀,十分俊秀,看起来也讨喜。
赵苑略一思忖,暗猜是赵夫人吩咐的,遂也不坚持。对着汐朝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淡淡道:“请吧,小公子。”
☆、32.咱们翻墙吧
远山书院素有名声,创学以来不知出了多少能臣,遂但凡有些家世的,都愿意将子女送进来读两年书。纵是读不出个花来,好歹也能在书香中熏陶一二。日后也算有个老来谈资。
可这也不是说进就能进的,远山书院坐落在咸州最繁华的街道。每日人来人往,说是门庭若市也不为过。
赵汐朝刚跳下马车,就被眼前的两排人龙吓到了。她踮起脚尖,连最前面的人头都没瞧见。遂砸吧砸吧嘴,用胳膊肘捣了捣赵苑,道:“哎,你看见没?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啊?”
赵苑冷漠道:“我眼睛没瞎。”
可这不是眼睛瞎不瞎的问题,这若是规规矩矩的排队,还不得排到死?
在赵汐朝的脑海中,赵家一直穷得只剩下土地和金钱。她左右环顾一遭,眼睛突然一亮,扯着赵苑的衣袖往边上走。
山竹连忙要跟过去,赵汐朝道:“去,找个空地儿把马车停好,别停在人家书院门口,耽误人走路。”
她说着,几下将赵苑拽至了一旁。眼前是一排高高的院墙,汐朝抬头估摸了一下距离,立刻发觉自己爬不上去。
她遂将主意打到赵苑身上,笑眯眯道:“排队的人太多了,指不定得排到什么时候。等排到咱们啊,黄花菜都凉了。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拘小节才是男儿本色……”
赵苑道:“说人话。”
赵汐朝立马肃然道:“咱们翻墙吧!”
她这话才说出口,心里就开始发虚。像赵苑这种死板的人,要是能翻墙,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了。
可结果是,今天的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不过,有点偏。
赵苑突然问:“有钱吗?”
赵汐朝茫然道:“有。”
赵苑伸出一只手,自然无比的说:“给我。”
如果再给赵汐朝多一点时间考虑,她一定会抱着自己的钱袋不撒手。可实际上,她将钱袋乖乖交了出去。
赵苑掂了掂钱袋,这才贴着墙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倒退回来。
赵汐朝原是跟在赵苑后面,看他在做什么。哪知赵苑突然倒回来,险些踩着她了。
突然,赵苑对着一处墙面敲了三下,赵汐朝闻声望去,就见被敲过的地方往下凹了进去。
院墙的另一边,有人压低声音道:“一百两银子。”
赵苑二话不说,将一百两银票塞进墙缝里。倏的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不消片刻,又有一个纸条从里面送了出来。赵苑打开看了两眼,这才道:“走吧。”
赵汐朝仍然一头雾水,亦步亦趋的跟在赵苑后头,走了一阵,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小门。
她惊诧道:“这不是走后门吗?”
赵苑轻轻一推,木门就打开了。可见那一百两银子,果然花到了正途上。
他回眼瞥了汐朝一眼,面不改色道:“那你是想翻墙?”
什么话!谁想翻墙?
赵汐朝赶忙摇了摇头,跟在赵苑身后大摇大摆的走了后门。她不禁疑惑,边往前走,边询问道:“赵苑,你怎么知道可以走小门的?”
赵苑连头都没回,淡淡道:“原先我也不知道,后来你说要翻墙,我便往墙头上看了几眼。你都能想到的法子,想必旁人也能想到,可那院墙头脚印并不多。”
汐朝恍然大悟,敢情赵苑观察的够仔细。她突然觉得不太对劲,皱着鼻子道:“什么叫我都能想到的法子?我要是能指望你,还用得着想法子吗?”
顿了顿,她又疑惑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机关在哪里的?”
赵苑道:“人善智而不善力,凡事要多动脑子,别一天到晚的想着翻墙。”
他轻轻咳了一声,“况且……我事先让山竹过来打听了。”
“…………”赵汐朝轻“呵”了一声。
可同时又有了疑问,“可那墙这么高,也许有人钻狗洞进去呢?”
赵苑突然驻足,身后的赵汐朝没留意,险些一头撞上去,她道:“你停下来干嘛?吓我一大跳!”
汐朝见赵苑没应声,心下十分疑惑,这才探着脑袋,往前一瞧。
就见阡陌小道上,一位锦袍公子如玉树般立着。他生得俊朗,眉眼带笑。看样子才十三、四岁,可却比同龄人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沉静。发上束着紫金宝冠,垂下来的锦带在下颌处系了个百花结。绛紫色的华服,胸口处还团了一簇精美绝伦的牡丹花。腰间还配了一条织金嵌宝石的锦带。
观看外表,若是旁的人穿了这么一身花团锦簇的衣裳,必然是俗气到了极致。可偏生穿在这位公子身上,却说不出来的贵气。
赵汐朝艰难万状的咽了口吐沫,险些背过气去。她内心激荡不已,高呼:这不是小侯爷吗?他怎么在这?
人生的惊喜总是应接不暇。这小侯爷微微错开身,身后立马跳出一位青衣公子。
这青衣公子年岁要同赵汐朝差不多大小,也是一般俊秀,可却多了几分跳脱,手上还拿了一串冰糖葫芦。
赵汐朝深提了口气,心里的名字险些脱口而出:傅青!
说起这两人,那可就是说来话长了。这位锦衣贵气公子乃是当今明国府正正经经的小侯爷,名唤明连。因祖上替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遂甚得皇上隆恩,待到了明连这辈,家里就出这么一位嫡出长公子。
因此早早的就顺袭成为了侯爷,人称明小侯爷,在京城素有才名。多少簪缨世族,世家贵门,将这位明小侯爷当做标杆楷模,也是人中龙凤一般的人物。
而与明小侯爷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他身边这位青衣公子傅青。
傅青同明小侯爷差的可就不止十万八千里了。傅青正是当今中书令膝下独子,也就是赵苑叔父家的堂弟,从小到大也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可有时候,捧的多了,树苗容易长歪,比如傅青。
傅青却硬是跟旁的世家贵公子不同。他向来跳脱惯了,他爹说一句,他能顶三句。不读书,不习武,就爱遛狗养花。京城很多簪缨世族、名门望族,都将他列为头等的反面教材。
总而言之,就是不许自家子弟学习傅青的做派。
可偏偏傅青就是不思进取,这不,被家里管得太严了,硬是背着小包袱随明小侯爷来到咸州。
关键是,这两人前世来没来过咸州,赵汐朝是真的不知道啊!
赵汐朝忍不住牙齿咯咯打颤,拿眼不住的去瞟赵苑。她见赵苑面色如常没有半分波澜,又赶忙拿眼去瞟傅青。
傅青啃着糖葫芦,压根没往赵苑身上看,反而笑嘻嘻的盯着赵汐朝瞧。
她恍然大悟,赵苑从前离京数载,大抵傅青是不认得他的罢?
赵汐朝拍了拍胸口,总算松了口气。不是她自私自利,不肯让赵苑认祖归宗。眼下就傅青那德行,也不见得说了就会相信,反而容易闹出事端。
再者,汐朝不论是为了赵家,还是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都希望赵苑能在赵家多留两年。
傅青啃了一颗糖球,嚼了两嚼吐出两颗果核,同明小侯爷道:“你看,我就说吧,肯定有人跟咱俩一样翻院墙。那人龙都快排到地沟里了,谁这么蠢,会在那儿死耗着?我说了你还不肯信,现在相信了吧?”
明小侯爷淡淡瞥了傅青一眼,没应声。带着些许探究的目光在赵苑和赵汐朝身上跳来跳去,突然,他略拱了拱手,笑道:“相逢即是有缘,二位,要不就一同走吧?”
赵汐朝生怕赵苑答应下来,连忙抱拳还礼道:“两位哥哥,不必了,你们先走,我跟家兄还有事。”
如此,明小侯爷也不强迫,略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傅青对着赵汐朝眨了眨眼睛,笑道:“你长得讨喜,说话也好听。回头哥哥请你吃糖葫芦……哎!明连!你等等我!”
二人走后,赵汐朝顿生一种劫后余生之感,她垂着脑袋,伸着衣袖擦了擦汗。眼底突然闪进来一抹白,她抬头瞧,正好同赵苑对视上了。
赵苑似笑非笑道:“怪不得,才第一次见就能将哥哥喊得这般亲热,难怪了。”
“…………”赵汐朝不解道:“你什么意思?”
赵苑没理她,抬腿往前走。汐朝连忙跟了上前,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一处处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屋顶上如雄鹰高飞般翘起,屋脊上铺就着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再往远处看,歇山、庑殿、重檐重重叠叠,有几座八角攒尖亭掩在山中。
这远山书院竟有一半都掩在深山里,忽听一阵。
当……当……当……
悠远而沉闷的钟声响起,赵汐朝揉了揉耳朵,站在一排青石台阶上没敢动。
赵苑伸手拉她,抬了抬下巴,指着下面乌泱泱的一群人,缓声道:“走吧,这回没有小门给我们走了。”
赵汐朝顿时头疼不已,顺势由着赵苑攥着她的手腕往前走。
这人龙之长度比门外有过之而无不及。赵汐朝十分郁闷,她偏头对着赵苑小声道:“你说,他们是不是也走后门进来的?”
赵苑摇了摇头,汐朝惊诧道:“莫不是真钻狗洞进来的?天呐,这群人太拼……”
她话音未落,前面一个大块头的公子一转身,一不小心撞到了汐朝的肩膀上。这里本就拥挤,十分吵杂。
赵汐朝身形娇小,被这么一撞,整个人都要飞了出去。赵苑眉心一蹙,连忙长臂一伸,将人圈在了怀里。
撞人的公子回头,十分羞赧道:“对不住,对不住小兄弟。俺没想到你这身子骨这么弱,来,给俺看看,有没有撞到哪里,俺帮你揉揉。”
他说着就伸手要碰赵汐朝的肩膀。
赵苑二话不说,一错身将汐朝整个护在了怀里,他凝眸不悦道:“不必了,舍弟腼腆怕生,遂不肯让人随意碰的。”
撞人的公子挠了挠头,又告了几声罪,这才同旁边的人换了个位置。如此,这里总算是松散了些。
汐朝红着耳垂小声道:“赵苑,我们还要排多久?我站得腿疼。”
赵苑低头瞥了她一眼,余光见人群涌动,遂跟着往前动了动脚。他见周围都是男子,眉头皱得更深了,生怕再有哪个粗野之人冒犯了赵汐朝。索性就一直将汐朝护在身边,浑然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男女授受不亲。”
他压低声音道:“应该不会太久了,你若是累……”
汐朝满脸欣喜道:“就靠你身上吗?”
赵苑肃然道:“不,你就忍着。”
☆、33.修理爬船丫鬟!
诚如赵苑所料,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 眼前的庑殿终于缓缓打开了门。赵汐朝掂了掂脚尖,什么也没看见。
人群立马涌动起来, 待赵苑和赵汐朝站到台阶上时,正巧又同明小侯爷和傅青打了个照面。
明小侯爷略颌首, 算是打了声招呼。可傅青就跟很熟一样,正要拍赵汐朝的肩膀,可却被赵苑轻轻一拦, 将人挡了去。
傅青尴尬的将手收了回来,笑道:“你这人怎的这样小气?难不成令弟是玉石宝贝做的, 碰一下都不成?”
赵苑眉心一紧, 话还未出口, 赵汐朝就整个人被傅青拉了过去。傅青比汐朝高出一个头,两手按着她的肩膀, 将人推了上前。
台阶上站了几个人,一眼扫过去便知是夫子。而旁边一座半人高的台子, 约了五尺宽,上头摆了一个类似青釉冰梅罐的东西。只是这个不同,乃是由沉木雕刻而成,上头还刻以莲花纹。
傅青催促道:“快,明连已经抽过了, 你也来抽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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