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汐朝道:“哦, 好。”
她伸手探进罐子里, 须臾掏出了一片火红的枫叶。
傅青凑近瞅了两眼, 失望道:“啊?怎么是澄光殿啊,居然跟明连一样!”
赵汐朝闻言,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明小侯爷,果见他手里也捏着一片枫叶,隐隐露出“澄光殿”三个流光璀璨的大字。
明小侯爷笑道:“果真是有缘。”
汐朝没吭声,她回眼见赵苑也抽了签,遂凑过去,昂着头问道:“哥,你是哪个殿啊?给我看看。”
赵苑还未出声,但是傅青先嚷嚷开了,“他跟我一样,都是曦微殿。不行!我要跟明连换!”
傅青说着就要去夺明小侯爷手里的枫叶。明小侯爷微微一错身,就让傅青扑了个空,他道:“哎,傅青,签是你自己抽的,可没人按着你的手,你怎的想耍无赖不成?”
赵汐朝从旁满面愁容的询问道:“怎么?澄光殿和曦微殿有什么不一样吗?”
明小侯爷躲开傅青,向赵汐朝解释道:“二者并无什么差别,只是……”
傅青嘴快,立马嚷开了,“只是人不一样!唔唔唔……”
明小侯爷将傅青嘴捂住,十分得体有礼道:“的确,里面主考的夫子很不一样。”
赵汐朝还要再问,赵苑从旁轻轻扯了她一把,就听悠远而沉闷的钟声又敲了三下,台阶上的夫子们开始赶人,“都别在这站着,赶紧进去考试。若是晚了时辰,下年再来吧!”
如此,四人这才双双往庑殿里走,汐朝跟在赵苑身侧,她瞥眼见赵苑板着张脸,似乎是不高兴了。遂小心翼翼道:“喂,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是谁惹你了?”
赵苑没吭声,赵汐朝遂小声试探着:“是天气不好,惹你不开心了吗?”
“不是。”
赵汐朝又道:“那就是环境不好,惹你不开心了吗?”
“不是。”
赵汐朝踌躇片刻,绞着十指,纠结道:“那就是我不好,惹你不开心了。”
赵苑抿唇,冷硬的吐了一句,“没什么。”
待入了大堂,道路立马分出两条来。一处指向澄光殿,一处指向曦微殿。四人在此处分开,两两一组随着人流继续往前走。
赵汐朝自打认出了这位明小侯爷,全身都不甚自在。若按前世来算,这位明小侯爷未来同赵苑,也就是之后的傅言,关系极好。到底好到什么程度,赵汐朝也不得而知。
只是外界传闻大多过虚,唯有一条赵汐朝总是深信不疑。那便是无论是赵苑还是明小侯爷,都是人中龙凤一般的存在。
从前京城有好事的公子哥们,还曾以明小侯爷的才气、家世、举止、谈吐等作为世家公子的参照标准,捧他为京城第一佳公子。
后来,赵苑成为了傅言之后,京城便出了两位佳公子。
如此,若对比起来,只怕二人是一时双杰,风头无两。京城无数名门闺秀,争先恐后的想要嫁给这两人。就连一些世家长辈,也常常将二人提出来,以作家族子弟的学习榜样,统称标杆楷模。
当然,这同赵汐朝没什么关系。
突然,明小侯爷驻足,他偏转过身来,望向赵汐朝,微微一笑,道:“还未请教公子名讳,在下明连,从京城而来。”
赵汐朝微微一愣,拱手道:“在下赵……赵朝,朝是朝朝暮暮的朝,你唤我阿朝便可。哦对了,方才那个是我兄长,名唤赵苑。”
明小侯爷笑容更甚,他揣摩了片刻,轻轻道:“哦,原来是兄弟,怪不得。”
他对着赵汐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如此,二人一路攀谈。初时汐朝还颇为紧张,生怕被明小侯爷瞧出端倪。后见他为人坦诚直率,这才放下心来,谈笑了几句,无关风月。
对赵汐朝而言,若是能再攀上明国公府,那是求之不得。若因此失了赵苑,那便是敬谢不敏。
好在转过一个弯后,入眼就是一处大堂。琉璃瓦的穹顶,地上铺就着一层汉白玉。中间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三十来张桌案,案上除却笔墨纸砚之外,还摆了一盏圆形九瓣莲状的长灯。屋里竟然也显得十分宽阔。
正对着门是一扇月洞窗,上面精心雕刻着古朴大气的纹饰。再往边上,自上头悬挂下来编织的锦席。两排很宽阔的木架上,还陈设着各种各样书卷,两端还各摆了一只青花釉质瓷瓶,里面插着鲜艳夺目的蔷薇花。
大堂的正上面坐着的三位男子大约就是澄光殿的主考官了。
明小侯爷突然侧过身子,压低声音道:“远山书院素来崇尚‘人与自然,天人合一。端雅方正,勤学好问。’这四句箴言,你记住便是,兴许会有些用处。”
汐朝一听,深觉明小侯爷是个极大的助力,遂套近乎道:“这位哥哥,小弟才疏学浅,还不知这书院要考核什么,你可否提点一二?”
明小侯爷笑道:“好说,相逢即是有缘,自然是要帮一帮的。”
汐朝便压低声音询问道:“这后两句箴言到不难懂,就这前两句,怎么跟学道似的,难不成这远山书院以前是个道观?”
明小侯爷笑道:“正是。”
赵汐朝深提了口气,头皮一阵发麻。恰好一位主考官发了话,遂随着人群入了座。她是很机灵的,知道明小侯爷素以才气著称,赶忙凑到他边上坐着。
她趁着主考官在上面训话,讲诉规则,悄悄的从袖中取了个纸条捏在手心里。
明小侯爷正襟危坐,听得那叫一个认真严肃,他虽目视前方,可眼角的余光却半寸不移的落在赵汐朝身上。
末了,他不留痕迹的勾了勾唇,什么也没说。
主考官越说越起劲,站在最上头滔滔不绝,吐沫横飞。一根教鞭甩的噼里啪啦作响,煞是有声势。
赵汐朝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没坐在前面。
大约半个时辰,主考官总算是将审核的规则一一做了解释。他说的话既冗杂,又迂长。下面好多人都昏昏欲睡,基本也没听见说什么,单单最后一句,也是最为紧要的一句,便是:禁止作弊。
远山书院的考核制度十分严格,但凡抓到作弊者,轻者打出书院,永不录入,重者扭送至衙门,吃上十天半个月的牢饭。
下面的人战战兢兢,原本想要做这小动作的人,都被吓的不轻,赶忙将小纸条什么的一一收了起来。
待试题分发下来,立马爆发出一阵唉声叹气,纷纷指责试题的难度过大。主考官站在最上头,厉声斥道:“禁止喧哗!写!”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就见主考官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沙漏,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众人会意,纷纷埋头奋笔疾书。
赵汐朝将宣纸铺平,这才提笔落字。她前世虽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可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在。这远山书院的试题虽难,可全出至于四书五经。
再者,赵苑早先便料到书院会如此,遂事先塞了一个纸条给赵汐朝。
一共五题,前四题难度还可,赵汐朝一一做了解答。待做这最后一题时,题目难度陡然增大。
汐朝不动声色的瞥了一圈四周,见没人往她这里瞧,这才悄悄的将捏在手心里的纸条展开。
纸条上仅有三个翩若惊鸿的大字:认真写。
她足足愣了半刻钟,连忙将纸条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可除却这三个字外,再没旁的了。
赵汐朝咬牙切齿,暗暗将赵苑骂了一通。她先前还纳闷呢,像赵苑那种小古板怎么给她准备纸条。
原来玄机在这里,简直就是……可恶至极!
突然,临桌有位锦衣公子举手大声道:“考官!这里有一个人作弊!”
赵汐朝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她还未来得及将纸条毁尸灭迹,就见考官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飘了过来。
“谁?!谁这么能,居然敢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那位检举赵汐朝作弊的公子,登的一下站了起来,手指着赵汐朝大声道:“就是他!我看到他手里藏了东西了!”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了赵汐朝身上,就连明小侯爷都面露诧异的望向汐朝。
考官用教鞭敲了敲汐朝身前的桌面,道:“你,叫什么名字!还不赶紧把东西交出来!”
赵汐朝手心里冒了一层冷汗,她缓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作弊的。”
锦衣公子立马嚷道:“你胡说!我都看见你手里捏着一张纸条,居然还不肯承认!”
他说着大步走上前来,作势要扳汐朝手指。明小侯爷见状,立马起身,二话不说就将汐朝挡在身后,他道:“考官在此,岂能容你动手?”
锦衣公子扑了个空,气得大叫:“我看你们两个就是一伙的!像你们这种品行败坏的学生,怎配来远山书院!”
赵汐朝听不下去,她上前一步,道:“你说我便罢了,你说这位公子做什么?你在此处大声喧哗,也算不得品行端正的学生。”
考官道:“好了!都给老夫闭嘴!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
赵汐朝抱拳道:“学生赵朝。”
锦衣公子道:“李淮。”
考官点头,他目光灼灼,死盯着赵汐朝的手不放,问道:“你手里藏着的是什么?可敢打开看一看?”
赵汐朝还未说声,却听李淮大声叫嚷:“他肯定不敢!直接收他的身,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汐朝深吸口气,却听旁边的明小侯爷压低声音问她:“要不要我带你离开?”
她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纸条交了出去。
李淮嗤笑:“看吧,我就说他作弊,你们还都不信!怎么样,人赃并获,赶紧把他打出去,省得脏了地方!”
殿里的众人议论纷纷,对着赵汐朝指指点点,突然,考官一声:“安静!”
众人这才闭了嘴,屏息凝神的盯着场上。却见赵汐朝垂眸,闷闷道:“这是家兄赠于我的平安符,据说是在庙里求的,还开过光呢!”
李淮道:“你说什么?”
莫说是他,在场的众人也是一头雾水。却见考官将纸条拍在桌面,上面安安静静三个大字。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回到位上坐好。
李淮哪里肯信,说什么也要上来搜身,被明小侯爷轻轻一挡,整个摔在了地上。摔得那叫一个七荤八素、哭爹喊娘。
考官眼睛突然一亮,上前拽着李淮的袖口,厉声道:“这是什么?!”
却见李淮的袖口处,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
若说世间的反转有多大,就是上一秒天堂,下一秒烈狱。
考官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把拽着李淮的耳朵,将人拖了出去。
恰好,沙漏也停了。
赵汐朝立在门槛上片刻,她余光见明小侯爷跟了过来,遂偏头道:“那个……方才……”
明小侯爷笑道:“没关系,你不必解释这么多的。这个还给你。”
他将纸条又重新交到了赵汐朝手里。
赵汐朝捏着纸条欲哭无泪,恨不得有多远甩多远。二人一路出了澄光殿,这才分开各自回去等消息了。
山竹从远处小跑着,迎了上来,打着躬道:“小……不,公子,少爷已经在马车里等您了。”
赵汐朝此时此刻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赵苑,她眼眶通红,鼻子也酸了起来。方才若不是明小侯爷一直护着她,搞不好就被李淮当众占了便宜。
她心里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赵苑,横竖都有。人活于世,必得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说到底都是她自己心术不正,所以合该当众出了丑。
可赵汐朝还是觉得有些委屈,坐至马车上后,一句话都不肯同赵苑说。扭过脸去闭着眼睛装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摇摇晃晃总算是停了下来,赵苑轻轻推了汐朝一把,温声道:“起来吧,已经到家了。”
汐朝睡的朦朦胧胧,待缓过神来,又扭过头不肯理他。赵苑虽不知晓赵汐朝到底是怎么了,可猜想大约是看到那上面的字,生了脾气。
无论如何,人活于世就要活的坦坦荡荡,一不伤天害理,二不鸡鸣狗盗。他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可唯独记住这句教导。眼下就更不可能帮衬着赵汐朝行那等舞弊之事了。
赵汐朝人才至府上,赵夫人和赵老爷立马迎了上来。赵夫人握着汐朝的手,嘘寒问暖,拉着人就往上房去。
赵老爷落在后面,他见赵苑身姿挺拔,模样端正,通身一股子清正之气,忍不住暗自欢喜一把。他拍了拍赵苑的肩膀,十分和气道:“我说赵苑啊,考试考的如何?这远山书院进的去吗?若是不行,爹再给你想想办法。”
赵苑对着赵老爷拱了拱手,礼节上半分错也没有,他道:“多谢爹,儿子定不负爹的期望。”
赵老爷连夸几声好,他略一摆手,下人立马端上来一个托盘,上头俨然一座琉璃翡翠礁。他道:“你有出息,这个是爹送你的,回头别跟你娘和妹妹说,否则该呷醋了。”
赵苑拱手应是,这才领着山竹回了梅院。
另一边,赵夫人将赵汐朝领进里间,连忙唤来丫鬟端上糕点果脯。汐朝没什么胃口,捏了颗梅子就不再吃了。
赵夫人道:“汐朝,你这回有把握吗?若是没有,咱们娘俩再想想其他的办法。横竖你才是咱们赵家的嫡出女儿,赵苑纵是再出挑也越不过你去。”
汐朝心里藏着事儿,也不好同赵夫人说。否则就按着赵夫人的脾气,定要将赵苑喊过来痛骂一通。如此,她道:“娘,你就放心吧,女儿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赵夫人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汐朝的手背,叹道:“方才你也瞧见了,你爹啊,现在可宝贝赵苑了,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今个一早儿啊,你爹就拉着我去庙里拜。起初我还以为你爹是盼着你能有出息,谁知竟然是盼着赵苑!”
她说着,捏着帕子拭了拭泪,“我这一生也没什么盼头,临到老了,也只有你在娘身边。我看这个赵苑,日后指不定就要夺了你的东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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