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采薇眼睛霎时一红。
这是要把她送走了吗?
“是我对你疏于管教,待你太过宽松了。”姜媞穿上了衣服,“我向来都是这样,也不会因此对你严厉。”
“我只习惯能自律的丫鬟。”姜媞垂眸看着她道。
“夫人,我知道错了。”采薇忍着眼泪不敢哭。
“碧思,送她出去。”姜媞的语气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碧思自然毫不犹豫将采薇扶起送到门外。
“别哭了,夫人是个心软的人。”碧思道。
“我……我知道了。”采薇抽噎道,“你放心吧,我到后厨会好好做事情的,不敢再惹事情了。”
她被人辗转买卖,自然明白遇到姜媞这样的主子是有多么幸运,以及姜媞对她的处罚有多轻微。
她只是舍不得对方而已。
“我方才都忘了告诉夫人,那女子根本就没有要到伺候大人,只是她脾气大是真的……”采薇嘀咕道。
碧思微微颔首,待送走了采薇,碧思回屋里去。
“您还接她回来吗?”碧思问她。
姜媞叹了口气,道:“若我一直在这府上待下去,自然会的。”
碧思恍然。
原来夫人也是顺便替对方找了个出路啊。
后厨房的活倒也不会很累,一天三顿忙完了平日里倒也闲散,特别是齐琅还是个很好伺候的人,若非接待大人物,平日里根本也就忙不起来。
若是有别的际遇,那便是对方自己的福分了。
“夫人,还有一件事情我没来得及说。”碧思拍着自己脑门懊恼道。
“什么事情?”姜媞问道。
碧思拿出来一封信,道:“这是姜府来信。”
姜媞伸手接过,将那信展开,越看眉头拧得越紧,待到最后,又渐渐纾解开来。
信上写明了姜瑜入学那日发生的事情,以及齐琅回护的一幕。
这样看来她昨夜说的话确实是可笑了。
什么欠不欠的……她欠齐琅的早就还不清了。
“夫人,他待您虽冷淡,可待您却是真的好,就算你们之间有心结,那个有心结的人也该是他……”碧思叹了口气道。
姜媞攥着信纸,何尝不明白碧思的道理。
她只是越不过她心底那道坎……
“夫人,其实我也一直都不明白,您到底为什么……”碧思说着欲言又止,可那样的目光已经让姜媞明白她想问的话了。
为什么要辜负齐琅?
“因为……”姜媞的声音轻飘飘的。
因为什么呢?
因为……
姜媞的脑袋里蓦地闪过那夜她与齐琅喝酒时的情景。
齐琅拿出那个发旧的荷包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还记得吗?”
那个荷包的颜色和花样,渐渐在她脑中清晰。
碧思正等她下文,却见她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
“夫人,你怎么了?”碧思错愕。
“原来是这样……”
姜媞蓦地推开了碧思冲了出去。
“夫人!”
身后碧思惊叫出声。
☆、揭露
内厅窗户敞开, 风微微拂过。
这个季节很多花都开了,四处都飘散弥漫着各种香味。
但这屋里最浓郁的香味是属于寺庙里常见的古香。
姜媞跑出来, 管家似预料到了一般将她拦住。
以往一直笑眯眯的他这回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了。
“李夫人。”他这样称她,“他们在荷厅等你。”
姜媞指尖微颤,压抑着内心的冲动, 哑着声音道:“知道了。”
内厅门打开,姜媞抬脚迈入,每一步回响的声音都无比空旷,好似踩在她自己的心头一般。
厅内设了香案, 姜媞往前走去, 只见齐琅正躬身在紫金质地的祥云纹香鼎里插上了三炷香。
他回身,目光如昨夜一般, 没有丝毫的变化。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姜媞脸色愈发苍白,脆弱得模样不堪一击。
齐琅闻言,望着她忽然一笑。
“那封信, 我根本就没有烧。”他说。
李孝广留给她的信, 他当着她的面烧了的。
但那只是假的, 真正的信早就被他留下来了。
“城西柳家胡同的柳奶娘。”
“我一直在想这几个字为何要掩藏的那么小心。”他的目光愈发冷冽,好似寒冬腊月里的冰棱,散发渗骨的寒气。
他每说一个字, 姜媞都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你说为什么呢?”
他的问话像刀一般悬在她头顶上,刀尖抵着她的额际。
“我找到了那个奶娘,也找到了那个孩子。”他说。
霎那间,那把刀坠落。
姜媞蓦地一颤, 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齐琅对此无动于衷,黑色的靴子抬起,落在她白色的裙摆上。
姜媞扭头,看到一个身量矮小的男童穿着绿色小褂子走了进来。
他红润雪白的脸颊是肥嘟嘟的婴儿肥,一双漆眸纯澈无邪,却只是望着齐琅。
“父亲。”软软糯糯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姜媞看着那个孩子,只觉得曾经从心口剜去的那块肉的伤口又被重新撕裂。
“我欠你的早就还清了,你欠我的,又要如何清算?”齐琅唇角一抹冷笑。
姜媞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却朝那男孩的方向走去。
那孩子怯生生地望着她,微微颤抖的小手已经说明了他是很害怕的,可他却咬牙坚持住了没有走开。
姜媞眼中四周的一切都消失了般,眼前只有这个孩子。
仿佛过了大半个世纪,她终于走到了这个孩子面前。
那孩子望着她。
姜媞向他伸出了手……
她的目光下移,却落在了他脖子上挂着的一个荷包。
那是……一个陈旧的荷包啊。
姜媞仿佛被烫到了一般立马就缩回了手。
她眨了眨眼,退后几步,似不可置信,扫过齐琅和这幼童的脸,逃也是的从门口跑了出去。
孩子眼中满是无辜与错愕,很快,他的眼睛里边蓄满了一层水光。
“你想哭?”齐琅问他,“我教过你,男孩子不可以随便流泪。”
对方蓦地挺直了腰背摇了摇头。
“我不想为这个抛弃了我们父子俩七年的女人哭。”
他的声音稚嫩却坚定。
齐琅的目光瞬间转黯,仿佛一颗陨落的星星,坠入了无尽深渊。
是啊。
不管他有多厉害,多狠心,都改变不了这个女人抛弃了他们父子俩嫁给另一个男人整整七年的事实。
☆、亏欠(修改)
天色骤变, 狂风席卷地面,俨然有暴雨欲来之势。
碧思匆匆寻了雨具正要出去寻人, 却见姜媞蓦地出现。
“夫人,你跑哪里去了?”碧思忙将姜媞拉进屋里去。
姜媞推开她搀扶的手,叹息道:“他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碧思下意识反问。
可很快, 她就反应过来了。
“难道是那件事情……”连带着碧思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姜媞闭了闭眼,无力的点了点头。
长德十六年,花轿吹吹打打绕城三圈,最终进了李府的大门。
围观的群众脸上洋溢着浓浓的八卦气息, 讨论着新娘新郎双方的家世和杂闻。
十六岁的姜媞坐在刺目大红的帐子里, 她盖着盖头,静静地等着来人。
夜深时分, 新郎姗姗来迟。
“姜氏。”
床上的新娘丝毫没有动作。
那男子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随即便伸手将对方的盖头揭开。
一张秀雅姣丽的面容映入眼帘。
“就如你我说好的那样,彼此互相保守秘密。”他看着她, 眼睛里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凭什么?”女子红唇微启。
“就凭你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他笑说。
姜媞面上如面具般完美的表情霎时破裂。
“我的继母给我用了断子绝孙的药, 你觉得, 你生下来的孩子他们不会怀疑吗?”李孝广扬唇,看着姜媞的表情意味深长。
姜媞闭了闭眼,未料及上天会这般弄人。
不早不晚, 她嫁入李府的当天晚上被她名义上的丈夫亲口告知,她怀了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只是若是给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选择和李孝广做交易。
若是不嫁,她更保不住这个孩子。
可后者却让她连孩子一面都没有见过。
在李府被人推翻一片狼藉的时候, 她才庆幸,幸好她的孩子被藏了起来。
李孝广言明十年之内要去做一件事情,而姜媞需得为他掩护。
李家倾覆之际,姜媞便已猜想到这一切和李孝广有关。
可李孝广唯恐她会走漏风声破坏他的事情,决意不肯提前告诉她孩子的下落。
到最后这般曲折,他写进了一封信中,却还被齐琅看到。
滴血认亲,抑或是直接端看那孩子的脸,只要稍作调查,齐琅便轻而易举地查出这孩子时他亲生骨肉。
他会怎么告诉这个孩子?
这个女人贪慕虚荣为了嫁入高门,才将幼小的他丢弃在外,让他做一个无父无母之人?
姜媞身形踉跄,头痛剧烈。
“夫人,撕破了脸皮更好,也省得你永远将这事情藏在心里折磨自己。”碧思咬牙安慰道。
“不……”姜媞抬手扶着额头,指尖仍旧微微颤抖,可她的目光却变得愈发坚定。
“我不欠他。”
“夫人……”碧思错愕。
可那个孩子在外无父无母七年却是铁打的事实。
只一想到那孩子的目光,羞惭和噬心之痛铺天盖地砸向姜媞,叫她毫无招架之力。
齐琅啊……
难怪他说他不需要两不相欠。
难怪他说他欠她的早就还清了,她欠他的,又要如何清算?
因为他就等着这一天呢。
他要姜媞露出追悔莫及的样子,要打碎她古井无波的伪面。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原章节名回忆,整理了一下回忆内容感觉散发的太远,和上章衔接不紧凑,和下文也不好衔接,所以删改了,原内容最后写在番外里。
☆、论亲
一场暴雨中断了晴天, 零星的人影奔走在雨幕之中,再过一会儿几乎都看不到人影。
邵府的下人躲在远处的廊下, 听着府上主子们吵架,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彼此挤眉弄眼, 传达着无声的嘲讽。
“母亲,你不要再埋怨爹了……”邵玉媛刚劝走了父亲,又忙着劝她母亲,又忍不住掉了眼泪。
“乖囡囡, 别哭了, 这不关你的事情,都是你爹, 当初带回来一个白眼狼,那齐琅不仅不知恩图报,还……”还拒绝娶她的女儿!
邵母每每想到这些, 都气得肝疼。
她女儿到底是哪里不好了, 怕是那姓齐的眼瞎吧!
抛开这事情不说, 她身边亲戚都没了齐琅的帮持,一个接着一个倒霉起来了。
至如今,导致她一看见邵流海就觉得哪哪不对付。
邵流海被吵得心烦, 转身便去了阮姨娘那里去。
“老爷,您是怎么了?”阮姨娘人如其名,声音软绵,性子也极为温柔解语。
“哼!”邵流海闭着眼睛不想说话, 阮姨娘自然也不会再多问了。
待她伺候邵流海睡下,后半夜邵流海都还在翻来覆去。
阮姨娘被吵得难以入睡,只好打起精神来,柔了嗓音道:“老爷,外面下着雨,我怎么也睡不着,您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邵流海睁开眼睛,问她:“你想说什么?”
阮姨娘也听说了白日的事情,对邵流海发火的事情多半猜到了些。
“老爷,既然那齐大人答应了您一个条件,咱们为何不向他提一个保命的要求呢?”
邵流海冷笑,“保命?哼,他是根本就没有打算继续庇佑我们邵家了,我又岂会是那等不识趣之人,当初留下这个条件,你以为我真的想要叫他能帮我什么嘛,不过是想留个把柄,日后好叫他难堪而已。”
阮姨娘一听,有些惊讶,忍不住道:“可是咱们有现在光鲜的日子可都是他给的,要是得罪了他全都拿走了怎么办……”
她一说完这话就后悔了,果然这话正好就戳在了邵流海的心窝子上。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他说罢便起了身去。
阮姨娘忙爬起来点了蜡烛,却见他坐在床上穿衣服。
“老爷……”阮姨娘认错的话都还没说出口,邵流海便喊外面的丫鬟来抬他走。
阮姨娘见人走远被衾都凉透了,只能暗自咬唇后悔。
雨淅淅沥沥下得没完没了,整个京都仿佛笼罩在一片没有月光的迷雾中,漆黑模糊。
二皇子明翰此刻躺在温柔乡里,正与佳人温存。
“桃娘,你长得这样美,竟然也没能留在齐府?”他挑起对方的下巴,打量对方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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