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沈遇么,就叫他继续走夜路好了。
林子里这回没有倒挂的尸骨,就连地上的骨灰都找不到半点踪影,也不知是不是被夜间的狂风给吹散了,风声在耳边呼啸,有些像数不清的人们在这里幽怨地哭泣。
一路上倒是出人意料的平静,他们很顺利就找到了张导口中的那件屋子,这间屋和路上陆见深所见过的并无区别,甚至还比旁的屋子更破旧些。大门没有上锁,被风吹得一张一合,在风中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
院子里铺了一层厚厚的枯黄的落叶,一脚踩下去,发出几声脆响。
陆见深朝里看去,堂屋的大门亦打开着,里边只留光秃秃的墙面和最简单的家具,矮桌上只放有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油灯在黑夜里发出淡淡的光晕,被风吹得几次颤动,却固执地在黑夜里亮着。
灯旁边放了一张积灰的太师椅,它被摆在整间屋子的正中心,仿佛在无声地对过路人发出邀请。
请他们,坐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光球:只给深深照明,才不给坏人照!
沈遇:呵,我能牵手手,你能吗
光球:……呜哇,深深他欺负人!
第79章 鬼村 六
光球绕着那盏煤油灯飞了几圈, 停在灯芯旁边,周身的光显得更亮了,仿佛在对陆见深说, 那么暗的一盏破灯有什么好看的, 它和这盏灯比,绝对是又亮又实用。
快点看看它呀。
煤油灯的火苗被光球这一扑二扑的,晃动得更厉害了。
陆见深不由失笑,她朝那边一招手, 光球立马朝她飞过来,亲昵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扭头对沈遇道:“你的这个术法, 可真是有意思极了。”一团光居然都能这么有灵性,还那么会亲人。
女郎朝他眨眨眼, 说好要教她的,可不许抵赖啊。
沈遇:……早前倒还好, 他现在倒真生出来几分反悔的心思来。
这把太师椅他们自然是不会去做的, 两人在屋子里看了一圈, 又掀开布帘走进里屋,官员后人家的这栋房子和这一路走来见过的平房没有什么差别,屋里的摆设还维持着屋主在时的模样,估计在那之后, 就没有人敢进来这里动过东西。
沈遇一针见血地道:“这里太干净了。”
是的,无论是那间祠庙,还是别的什么地方,都因为长久无人居住而落下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可这个地方虽然老旧,却还是干干净净的,连半点落灰也没有。就好像此间主人依然住在这里,每天打扫着屋子一样。
还有那盏被点燃的煤油灯,就好像是有人预先知道他们要来,特意点在这里给他们照明的般。
沈遇眸光沉沉,他开口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深深。”
陆见深被她这么一喊,差点没反应过来,这种自带软糯的称呼只有爹娘在世时会这样叫她,等爹娘寿终正寝后,她便许久没有听到过了,“怎么了?”
她一双明眸在光球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沈遇望着她的眼睛,“如若你亲近之人做出了为你所不容的恶事,你会怎么做?”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陆见深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她还是低头沉吟了片刻,道:“为我所不容的恶事,那得有多大?”
“若是吃喝嫖赌,目中无人,就抓起来将他抓起关进小黑屋里,早晚各是一顿揍,每天只给清水白菜吃,一点荤腥都不给,直到真心改过了再放出来。”陆见深摸了摸下巴,“再不行就把他送进牢子里,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要是比这个更严重一点呢?”
“更严重?你指的是什么,杀人放火,奸/淫掳掠?”陆见深打了个激灵,她亲近之人如今已是屈指可数,自问对每个人的品性还算有些了解,这种事放到哪个人身上都格格不入啊,他们想来不至于吧。
沈遇道:“如果我说,比这更严重呢?”
陆见深:还要严重的话……这人是得为祸苍生去了吗。
“不过如你所说,要真到了那个份上,那也犯不着分什么亲近不亲近了。”陆见深道:“我会亲手送他去死。”
“不过组长你也知道,我师门里就只剩下一个孱弱无力的老道士,别说让他去做你说的那些个恶事,就是想让他杀只鸡都够费力的。”陆见深掰着手指算道,“再有就是调查组里的人,他们的心性,你知道的肯定比我更透彻,我看呐,我这辈子是没机会面对这种抉择喽。”
陆见深心里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清楚归清楚,若真有一日,要她面临这种处境,她肯定没办法像现在说的那样轻松。
里屋的小木桌上还放着女人做了一半的针线活,陆见深拿起来一看,缝的是件小孩子的衣服,所用布料算不上好,针脚却压得很细密。陆见深可以想见,多年前的那些日子里,这个母亲是怎么坐在桌边,缝着这件小衣服,幻想着幼子穿上它时的样子。
只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
两人走到屋外的后院,这里有几个圈起来的棚子,应该是平日里养鸡养鸭用的,旁边的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陆见深朝那边走过去,她脚下一空,整个人在原地摇晃了一下,沈遇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当心。”
陆见深往后挪了一步,在平地上站定,她拂开了地上的稻草,只见底下漆黑的一片,光球自觉地飞了进去给他们的照亮,陆见深弯腰向里看去,那是一条长长的石阶,阶梯不知通往何方,陆见深转头对沈遇道:“我进去看看,你在外等我吧。”
她刚往里跨了一步,就被沈遇扣住了手腕,沈遇不由分说地挤进了狭窄的阶梯里,“一起去。”
这条通道的地方有限,一个人站在里边还有富余,两个人就略挤了些,两人挨得极近,陆见深都能听见沈遇在她耳边的呼吸声,“我们一起下去,万一上边来个什么东西,把我们俩齐齐关在底下了怎么办,到那时可连个来救我们的人都没了。”
沈遇扬眉笑道,“要真有东西能有这本事,能同时困住你我儿人,我倒真想见识一下了。”
陆见深一向觉得这位组长皮相生得极好,平时看多了他沉稳的样子,但此时他言辞间不经意里流露出的几分桀骜与自信,仍看得陆见深心头一颤。
沈遇扣住她腕子的手没有松开,两人还是拥挤着继续往下走去。
这条石阶在上面看着深,其实走下来的距离倒不长,就在两人即将迈下最后一道阶梯的同时,光球已经先一步停在石壁上,给他们充当手电使。
陆见深抬起的脚步又落了下来,她的瞳孔疏地放大,情不自禁地拽了拽沈遇的手臂:“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在光球的照亮下,陆见深清楚地看见,这个地下的房间里堆满了整整一屋子的尸体,这么多人被重重叠叠地仍在这里,她一拐弯的功夫,差点和其中一具尸体撞个面对面。
如果只是普通的尸体,还不至于让陆见深觉得如此震惊,最令她觉得隐隐做呕的,不是这屋子里尸体密不可数的数量,而是他们临死前的样子。
寻常人死后多年,尸体早已溃烂,难以辨认生前的模样,而这些尸骨却并非如此,他们一具具面上蜡黄,整个躯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般,陆见深都找不到血肉的痕迹,只留下了一层黄褐色的皮肤紧紧地裹在他们的骨肉上,就像是一具具多了层皮肤包裹的骷髅架子,就连脸上的状态也不例外。
他们每一个都大张着嘴巴,像是即将发出痛苦的呐喊,因为太过干瘦的关系,陆见深都担心他们的眼珠子会不会下一秒就从他们的眼眶里脱落出来。
她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闪过,离的她最近的那具尸体的眼球就掉了下来,落在她脚下的石阶上,还在石头上弹了一下。
陆见深:……
这锅她不背!
那颗掉落的眼球才跳起来就被沈遇一脚踩了下去,无情地碾成了一滩齑粉。
陆见深:“……这样不好吧?”
人家的尸体就这么正对着你的面看着你呢,好歹也要收敛一点啊。
沈遇道扫了一眼这具干尸,道:“倘若他对我刚才的举动有什么不满,我不介意他去投诉我。”他甚至可以主动把帝都那边的电话留下。
陆见深:且不说他能不能投诉这件事,单论投诉你有用吗?有谁不知道,灵异调查组是沈大组长的一言堂来着。
这些尸体被高高垒起,他们当中有老有少,老的一头白发,小的还是稚童的年纪,其中有人至死都是朝前伸着手的模样,看样子是很渴望能冲出这个地方,闯到外边去,连旁边的石壁上都被留下了无数道刮痕。可他们却连石阶都没能踏上,一直到他们真正死去。
沈遇看了看他们身上套着的衣袍:“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应该就是当年村子里的那些村民。”
“这就是那个官员后人让他们等的东西吗?”陆见深看着面前尸体堆成的小山,“他们的报应?”
“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法。”
沈遇道:“谁让他失去了一身血肉,就由谁补给他,一报还一报,对于那官员后人来说,倒也不失公道。”
他见陆见深一直皱着眉头,便对她说道:“这里没有其他东西好看的了,我们先回去吧。”
陆见深应了一声,两人顺着石阶向外走去,后院里的风依旧刮得生猛,陆见深怕他们出来得太久引得寺庙里留守的人们心慌,还是决定跟沈遇先回庙去。
他们走到寺庙前敲了敲门,却没人开,只听里边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说,说出暗号才能放行。”
陆见深沉默了一会儿,她问沈遇:“咱们出来之前,他们有跟我们说过还有暗号这桩事?”
沈遇摇了摇头。
陆见深:……所以这是要她拿什么来对呀!
里边的人好像也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一点,门里传来了一番激烈的讨论,大抵还是在说该怎么让他们证明身份,毕竟万一有恶鬼装成自己人的样子进了去,里头那么多人,他们真是哭都没地哭去。
沈遇不耐地皱了皱眉,他将陆见深往边上一拉,一脚踹了过去,庙门哄得一声被踢开,露出庙里几张错愕的人脸。
还是张导反应得快,他们一进来就赶紧又把门堵了回去。
沈遇站在中间,冷眼看着眼前这群人。
杜长玄讪笑道:“我这也是为大家的安全考虑,想更稳妥一点不是……”
沈遇冷笑道:“所以验明正身的方法,就是让我隔着窗缝,在外边给你们跳一段广场舞?”
杜长玄膝盖一软:“……我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遇说的不是自己。他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宝宝!
呜呜呜我再也不想半夜码字了【大哭】
第80章 鬼村 七
杜长玄仰着脖子,摆出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架势。
“再怎么说, 老夫在南市也是天师协会的会长, 说出去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可以在这里当着那么多小辈的面, 跳什么, 什么……”杜长玄气得小胡子一抖一抖的, 看得陆见深有些手痒,想上去揪那么一把。
“草裙舞。”沈思原默默地给他补上了后边三个字。
“对, 就是这个草裙舞!”杜长玄扫了一眼窝在角落里目光闪躲的南市天师,他要是真在这边跳了这个舞, 以后在这帮小辈面前,还有什么威严可谈。
这万万不行!
南市天师:其实这两天下来,他们会长在他们面前也已经谈不上什么威严不威严的了。
人设早就崩得一塌糊涂了好不好!
“眼下如此坚决,方才起哄着让我在外头给你们跳广场舞的时候, 杜会长仿佛不是这个态度。”沈遇长腿一横,冷眼看着那个不断往墙根缩的白胡子老道,“怎么如今放到自己身上,就又换了个说法了?”
横竖这事儿牵连不到他身上, 戚道长乐得看戏, 他在一旁起哄道:“就是这个理儿,我说老杜, 你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这样厚着脸皮耍赖可不好哇,刚才不是你亲口对沈先生说, 自己说错了话,只要沈先生能消气,你做什么都可以么。”
“眼下不过是让你在原地扭几下,这么点小事,你都不肯了?”戚道长边摇头边啧啧道,“可见你这心,不诚呐。”
杜长玄朝他吹胡子瞪眼地道:“尽知道火上添油,你若能把嘴给老夫闭上,就是帮了老夫的大忙了。”
戚道长:“你看你这脾气,暴躁!实在是暴躁……”
杜长玄脑门上青筋一跳,“别说了,我跳,我跳还不行么。”
他话音刚落,右手边就斜斜地递过来一样什么东西,杜长玄便看到与沈遇同行的那个漂亮姑娘温柔地朝他笑了一下,随及将手里的东西朝他一展。
那是一条捡地上稻草编成的小裙子,明显是她趁着他刚刚负隅顽抗的时间里编的,陆见深还拿在手上抖了抖,“虽说编得赶了点,但你放心,随你怎么甩都不会掉的。”
杜长玄:他可一点都不觉得欣慰。
陆见深笑眯眯地道:“不如我现在就帮杜会长围上?”左右无趣得很,她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做嘛。
本想着随便扭两下蒙混过关的杜长玄:“……”
他可真是谢谢她这份“贴心”了。
杜长玄恨恨地想,怪不得沈遇好似很倚重这个年轻姑娘的样子,敢情这两人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切开来一看,心眼都是大大的坏!
陆见深微笑以对,她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沈遇旁边空出来的那个位置上,还不忘给沈思原比了个眼神,沈思原了然一笑,掏出手机摆了个隐蔽的位置,悄悄对准了杜大会长的方向。
陆见深不忘给杜长玄放了段激情四射的配乐,力求让他这场表演尽善尽美。
沈遇靠在椅背上看她折腾,眼底的笑意一点点向上漫出来。
杜长玄咬着牙扭完这段舞,一个人气闷地跑到屋内一角,把拽下来的稻草往头上一蒙,兀自怀疑人生去了。陆见深都觉得这位南市会长的脑门上正腾腾地往上冒着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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