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长烟面露愧色道:“陛下,如今玄苍亏虚都是臣等失职所致,待抵达灵木谷,臣等自会向陛下请罪。”
我本想安慰一下,可见暮长烟神色耻辱凝重,他的心境恐怕也不是我三两语就能改变的,于是将没用的话咽了下去。
行至城门,我下了辇舆,要雷决撤去仪仗。我在布防将领的寝室内换上较为粗制的便服,再出来时已经跟玄苍其他人一样的扮相。
与雷决一起步行出城门外,在宽阔的护城河旁我与雷决道别。雷决坚持要再送我二十里路,我说不用,他又改为十里,叫我不要再推拒。
我本该换一辆低调朴实的马车来坐,雷决却请我上他的马。
虽然我已经换下华服,可毕竟还有玄苍旧部在周围,我不应该跟雷决共骑,但我却偏偏答应了雷决。
他只是策马而行,我坐在他身前,后背是他胸膛的温度。一路无,走到十里外的一处长亭,我对雷决说该道别了。
上了马车,缓慢离去。从马车的后窗,我能看到雷决在长亭内凝望着我离开的方向,许久许久都不曾转移视线。
总算是离开了夜幽皇城,离开了雷决。
我的内心还是有那么一些波动的,甚至还想喝口茶。
马车行进的速度实在是快不起来,暮长烟问我要不要起灶,我看看外面村落农田还很密集,哪有什么地方扎营,就让暮长烟安排午饭吃些干粮,争取多走点路,入夜前能找个空旷些的地方扎营。
可是其他人吃的是干粮,暮长烟还是没禀报我,直接让人给我起了个小灶,等我发现时,他们已经摆好了桌椅。
回头我还是要定一定这赶路的规矩,但这顿饭已经做了不可能倒掉,我就到后面的马车里请了雷念,又逼暮长烟跟我们坐在一起吃饭。
刚吃第一口,怎么这么咸?我望向暮长烟,他也刚刚尝过,赶紧跟我道歉,“陛下,咱们没有伙夫随行。”
雷念也吃了一口咸到逆天的炒蛋,笑着揶揄:“这是将往来的盐商打死了吗?”
“哈~”我给雷念个白眼,“我们玄苍就是这么吃的,你要是吃不惯,回马车里啃干粮去。”
他奶奶的,是你非要跟着我回灵木谷,谁逼你来似的。
“陛下何必气恼?本王不过是见陛下赶路劳累,说个笑话调剂一下罢了。”
“是哦,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暮长烟却说:“陛下,贤王,我命人重新再做。”
“别麻烦了。”我拦住暮长烟,“我正想跟你说,以后白天赶路我也一起吃干粮就好,晚上扎下营再起灶,我自己的晚膳我自己做就好。”
雷念挑眉说:“你会做饭?”
暮长烟连连摆手,“万万不可!”
我懒得理他们两个,用馒头夹了咸鸡蛋,咬一大口,乌里乌涂的说:“我是老大,我说了算。”
第34章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吃这么一顿难以下咽的饭菜,又灌了许多水解渴。城郊风大,雷念被吹的咳嗽了几次,回马车里躺着去了。
暮长烟带了几个人回来,给我一一介绍,我只记住了掌管车马的余显廷和掌管甲兵的乔蕴。这两人大概就是随暮长烟来夜幽接我的人里面最大的两个官。不过他们具体的官职,暮长烟说给我听,我一来没搞懂到底是什么字,二来听着陌生,听过也就忘了。
第一轮介绍完,暮长烟说再去叫官职略低一等的人来,我赶紧把他拦住。
暮长烟不解,我说:“我知道长烟哥哥想快点让我熟悉这些官员,可是我记性没那么好,刚才那几个人我也只记住两个而已,后面的恐怕很难记住更多。不如这样,你这几日如有空闲,先给我画一张玄苍官制结构图,我先看看这些官制,再具体去瞧每个人,也就能记个八九不离十了。”
“陛下说的是。”暮长烟对我施礼,“那我明日就将官制结构图呈给陛下。”
我点头,“好,还有,咱们回灵木谷是怎么走法?”
“我这里有地形图,陛下请过目。”
从暮长烟手里接过皮制的地图,他给我指了我们现在的位置,又在地形图上以手指为我描画路线。
可是这路线怎么弯弯绕绕的?
“长烟哥哥,这样兜兜转转是为了挑官道走?”
暮长烟说:“是,官道路宽,夜幽也有布防,走官道比较稳妥。”
“那么按我们现在的速度,走这个路线要多久才能回到灵木谷去?”
“少说也要五个月。”
五个月才能到家,这不是媳妇都要熬成婆了?!
“不行,太久了。”我继续仔细看地图,看看有没有别的路走。
可是这种地图,跟我概念里的地图根本不是一回事,这地图基本上就只列了地形特征、大的城镇村落,以及官道、大道。小路一条都没画。
暮长烟想了想,对我说:“我们来时是走近道,用时三个月。”
时间还是太长,我抬头看他,“还有更近的吗?”
“没有,除非这座上屏山我们翻山而过,但此山其状如屏,陡垂异常,不可能翻越,便只能沿着山脚绕行。”
我让他给我在地图上笔画一下三个月的路线,一路上都还算平坦,唯独到了夜幽、玄苍交界处有那么一座高山。
暮长烟又补充说:“上屏山常有匪盗出没,我们来时人数不多,可灵活行进,现在车队浩荡,进山过于冒险。”
我扫一遍坐在四下里休息的人,“只不过加了我和贤王,也并没有增加多少人吧?”
暮长烟又行了礼,“陛下有所不知,自从帝衡发诏天下,夜幽皇城内外又有许多玄苍百姓加入我们,想必这回去的路上还会不断有人加入,人马车数只增不降,他们都盼着追随陛下回归故土,重建家园。”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看着人群里还有许多不像是兵士的人。说到这里我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长烟哥哥,那帝衡的使者去哪里了?怎么从我们启程就不见人?”
“那位已早我们一步离开了。”
“哦……”原来是已经走了。
“陛下,长烟还有一事未曾禀报。”暮长烟实在是很多礼,说话总是习惯先行礼。
我再点头,“你说吧。”
“那使者,其实就是辰王爷乔装的,因我与他早有约定,故而只能在他离去后,将他的身份告知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我努力想了想那个使者的样貌,除了一脸嚣张之外,细节已经记不清了。他就是辰王爷的话,岂不就是玄瑚的干哥哥?堂堂一个摄政王,居然自己扮成使者跑来夜幽转了一圈,也实在是匪夷所思。
离开夜幽皇宫之后,暮长烟跟我说话好像变得更加拘束了,我本想问问,但转念也就想通。私下里他可以听我的稍微放松一些,可是在众人面前,他是国师,要做表率,所以跟我说话就要更注意礼数分寸。
我见众人也吃完休息了半晌,对暮长烟交代就走小路,暮长烟虽然一脸犹豫,却还是将我的命令传了下去。
马车空间不算太宽敞,但还是能躺下的,我躺了一会儿被晃的头晕,坐起来靠在车厢,倒是还能更安稳些。
下午玄瑚出现了一次,跟我说她就在贤王的马车里陪贤王,这个痴情的妮子一定是因为即将要与这个世界分别,想再多看看她的心上人吧。
直到夕阳西落,马车从晃悠变成了颠簸,我知道这八成是到了比郊区还要郊的地方了。掀起马车窗口的布帘看看,果然视线所及的地方只有一座小村落,和几块将要荒芜的农田。
总不能天黑了再扎营,我下令停车,看见我记住的那两个人余显廷和乔蕴,有序的指挥众人将车马分离,喂马的喂马,整顿物资和安营扎寨的人也都各自忙活起来。
雷念的护卫,就是曹至的弟弟到我跟前,说贤王让他来帮我起灶,我估计雷念是又饿了。
我问这护卫叫什么名字,他答,曹侃。原来护卫不止要武功高强,这生活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曹侃很快用石头和泥土给我砌了个灶,又问我要用什么食材,我说了两样雷决清单里有的,曹侃问:“就只做两道菜么?”
也对,雷念一个贤王,不能吃的太差,我就又让他再拿点豆子和冬瓜,想多做一个汤。
曹侃带人一起去不远的河边清洗食材,我让暮长烟给我找了砧板菜刀,乔蕴见我拿着刀让我一定要小心,他说他会安排兵丁过来给我切菜。我朝天翻个白眼怼他一句:“中午我见识过兵丁切菜的水平了,你不如找两个负责做饭的人过来看看我切菜的刀法,跟我好好学习学习吧。”
乔蕴神色一怔,然后好像有点慌神,赶忙去找了几个人过来围着我。
正好曹侃也把食材带回来,我借着旁边火把的亮光对周围的人说:“你们都看好了,切菜是要根据菜的品类、烹煮的时间不同,切法也不一样。比如这种青菜,小一些的不用切,大一些的切成两段即可。再说这个萝卜,若是煮汤可以切片或是切块,我现在要拿它炒菜,所以切条。”
一群人都“嗯嗯”的回应着,一个个都很怕我的样子,我问他们:“那你们知道萝卜在什么时候切丝吗?”
他们又都摇头。
“当然是凉拌的时候切丝啊!因为好入味嘛!炒菜的时候不切丝,因为切丝用热油炒了容易变软,萝卜不脆就不好吃了,对不对?”
一群人又点头“嗯嗯。”
我一边操作,一边讲解,曹侃给我生好了火,我等到锅中油热,开炒,加入调味,这气味闻着我自己都馋。
等我两菜一汤出锅,这群人就差给我鼓掌叫好,我让他们赶紧回去做饭,又让曹侃去把雷念请来一起吃饭。
第35章 贤王玄瑚再叙衷肠
我从高中前开始就是自己做饭,到结婚,再离婚,做饭也做了十几年。做饭的水平不敢吹嘘,但是做饭的经验还是非常充分的。
有了我这一番抛砖引玉,兵士们也学聪明了些,去找后来加入的百姓里的女眷去现学,那些女眷见兵士们实在是做不了饭,干脆自己去大锅大灶跟前,帮忙做大锅饭。
我依旧和雷念、暮长烟一桌,菜色虽然简单,雷念却说味道不错,还多吃了两个馒头。
暮长烟却一脸愁云惨雾,我问他在想什么,他说,没想到我在夜幽十年竟然还要自己烧火做饭,觉得我过的过于清苦了。
雷念一口馒头卡在喉咙里咳嗽半天,哭笑不得的说:“国师真是说笑了,我夜幽待你家陛下还是有一些分寸的,说起来,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陛下还会烹煮膳食。”
我心想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明知道缘由,还故意要多嘴,我又不能骂他,只好笑着对暮长烟说:“长烟哥哥,我是觉得做饭比较有趣,所以才偶尔自己做一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下暮长烟脸色才算缓和一些,也夸赞我手艺高超。
今天内我们一行人数增加了不少,雷决准备的帐篷已然不够。我跟暮长烟巡视了一圈,见有一家人带着三个幼儿睡在地上,我让他们去睡我的营帐。
暮长烟要将他的营帐让给我,我说我睡马车就可以了,暮长烟又说既然如此,他也当将他的营帐让给另一家年迈的老夫妻。
我的马车所在的地方已经被兵士圈了起来,每两步一人,火把也在地上插了一圈。
回到马车上躺了一会儿,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些多,我脑中乱乱的怎么都睡不着,听见隔壁马车里有人咳嗽,好像是贤王。我出了马车到旁边问:“贤王,你怎么不去营帐里睡?”
“陛下不也将营帐让出了吗?”
好吧,既然都睡不着,我叫曹侃去取两壶酒和一碟坚果回来,又从车里取了席子铺在地上,盘腿而坐,我朝贤王喊话:“贤王你也躺了一天了,不如出来喝点酒吧。”
不一会儿贤王从马车下来,果不其然玄瑚也跟着他出来了。
我还从未如此平心静气跟雷念喝酒聊天过,如今境况不同,也早已没有先前的抗拒。雷念眉眼之间能看到雷决的影子,我看着他,时不时就会恍神,以为自己又在跟雷决一起喝酒。
玄瑚在一旁静静坐着,我跟雷念共同的话题很少,聊完就只剩下沉默。看看玄瑚,她今夜黑瞳又缩小了几分,非常乖巧平静的模样。
反正周围的兵士也离的远,只有曹侃还在近前,我问雷念:“你有什么话想跟瑚儿说的吗?”
雷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让曹侃去外围巡视一圈。
支开了曹侃,雷念才说:“瑚儿可在?”
我指指他身旁,“她就坐在这,深情款款的看着你呢。”
“薇姐!”玄瑚对我娇嗔。
我哈哈一笑,雷念问:“瑚儿说了什么?”
我耸耸肩,“我说她深情款款,她害羞了。”
雷念唇角也漾出笑容,神情悠远的说:“瑚儿做娇羞状,是极美的。”
我说:“你尽管夸她,她现在脸红的像熟透的蜜桃一样,别提多好看了。”
雷念微微笑出一些声音来,“那陛下帮我问问,瑚儿现在可还恨我,怨我吗?”
“你有话直接说就是了,她能听见,不需要我转述。另外,没外人的时候你我相称就行了,我们那边不流行尊称,听着累得很。”
“你倒是洒脱的性子,与瑚儿大不一样。”雷念依旧笑着。
“我如果跟她一样,也活不到今天。得了,你有话跟她说便说吧,她的话我会转告你的。”
我给自己倒了酒,这酒还是我在皓月阁喝的那个味道。
雷念看不见玄瑚,含笑垂目,“瑚儿,你还恨我吗?”
我看见玄瑚摇了摇头,转达雷念,“玄瑚说不恨你,不怨你。”
“瑚儿,我本以为知你懂你,见你那般依赖我,我以为只要我在你身边,你总还是快活的。是我错了,我没看清你心里究竟难过到何种地步,末了还是我害了你。”
我又听玄瑚说完,转告他:“玄瑚说,既然她已经知道真相,想了几天也可以理解你的用心了。那时她活不下去,也都是一场误会所致,并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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