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本来就稀拉的读书声又矮了下去,文凌的脸终于红了个透底。大家都尴尬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事情,本该心照不宣,可偏偏有人捅破了窗户纸,撕开了遮羞布。
覃桦不无恶意地说:“难道我猜错了?”
早读课下课,陆冯生终于回来了,他甫一进教室就察觉到了很不对劲,班里不少人把眼睛都黏在了他身上,瞧得他很不舒服。陆冯生抖了抖身子,一脚跨过椅子,手搭在椅背上,下巴搁在手背上,看着覃桦额头上的伤。
“你……好点了吗?”
覃桦不用抬头,就能感觉边上的同学几乎要把耳朵蹭了过来。
覃桦看着陆冯生,说:“挺好的,我搬家了。”
陆冯生惊讶,继而替覃桦开心:“你能离开实在太好了,不过你爸爸是怎么同意的?”
“没同意,外公外婆做得主,他可能还会来学校找我。”覃桦的言下之意,陆冯生即可就明白了,他想起了那天覃父发疯的样子,脸色有些白。
覃桦嘴角勾着笑意,说:“看书吧,你管不了这事。”
至此,事情算是做了个了结。
覃桦仍旧是原来沉默的样子,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座位里刷题,陆冯生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和竹锐俊短暂出了矛盾后到了下午又可以勾肩搭背同出同入了。
早读课的事情,尖牙利嘴,浑身带刺的覃桦好像只是个难得的反常而已,没过多久,就被同学忘了个干净。只有覃桦明白,在开口的那一瞬,她心里怀着是怎样的恶意,说完话后,看着别人僵住或发紧的神情,心里又是怎样的畅快。
这并不好,可覃桦控制不住,她就是想要这样做。
☆、第十二章
这一礼拜,覃家还是来学校找过覃桦的,只是不是覃父,而是爷爷。覃桦被叫去的时候,爷爷正坐在办公室里和潘老师聊天,潘老师对爷爷极为客气,泡了杯浓浓的热茶,和他说着覃桦学习的事情。
爷爷退休之前是越城初中的校长,每年越城初中都向越城一中输出了好些优质的学生,越城初中更是在爷爷在职期间设置了直升班,两校的校长关系不可谓不好,潘老师自然要对爷爷客气些。
潘老师看见覃桦进来,站起身说:“没想到覃老先生是覃桦的爷爷,怪不得呢,覃桦的文化课成绩这么好,看来是有家庭氛围的。”两爷孙对视一眼,都淡淡地把目光移开,潘老师又立刻说,“你们谈,我先出去。”
覃桦目送潘老师一卷书本出去,晃悠悠地转到了班级里。覃桦关上门,对爷爷说:“有什么事,您说吧,说完就快走,不要打扰潘老师工作。”
爷爷把茶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指了指他对面潘老师的办公桌:“你坐下,我们慢慢说。好歹我也是你的爷爷,是不是?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到翻脸的地步,总要记得这血管里淌着的是谁的鲜血,这才是不忘本。”
覃桦摩挲着手指,轻轻抬眼,不置一言。
“阿莫做的事情的确太过混账,爷爷奶奶都教育过了,也让他好好反省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你不能因为你爸爸犯了点错误就把他一棍子打死,忘了这几年他对你和你妈妈的辛勤付出了。况且,你爸爸也真诚地与我道过谦,反省过了,保证了今后再不会打你和你妈妈,这样不是正好吗?”爷爷接着劝说,“收回监护权这种事情,太荒唐了,没必要这么做。”
覃桦抿了抿嘴角,眼中闪过讥讽的神情,她说:“爷爷,为什么今天来找我的不是爸爸,而是您呢?”
爷爷一滞。
“是爸爸不想见我呢,还是,”覃桦伸手不无嘲讽地说,“连你和奶奶也觉得让他出来见我危险系数太高,闹不好,又会惹出大事来,到时候,家丑就跟长了脚一样,会传遍所有地方呢?”
爷爷本来还算自得意满的姿态被覃桦这句话轻轻一挑,瞬间卸掉了,换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怒色和羞愧。伪装的善意亲情都是假的,煌煌然的是一张薄薄面皮,裹着底下的龌龊心思,全着的是虚名礼节。
“你要明白,”爷爷气得嘴唇发抖,说,“你要明白,闹上法庭,大家都不好看!”
覃桦不紧不慢地说:“离婚案件可以申请不公开审理,闹不开的。至于我们之间,都闹到了要对簿公堂的地步,我也没想要有多好看。”
大约是覃桦的态度惹怒了爷爷,他拔高了嗓子,说:“混账东西,伦理纲常你都不要了,这么和我说话,这么挑拨父母之间的关系,我老覃家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生养出你这么个没皮没脸的天煞孤星。”
覃桦也没想到爷爷竟然真的能在外头发火,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声,吓得心一跳,但很快,又平复了下来。
爷爷气汹汹说:“你要知道,你是还要在这里念书的,我和这里的老师很熟,你但凡做出点违逆的事情,看他们知道不知道。”
覃桦白着脸,声音虽小,但也还算坚定:“无所谓了,反正只有一年不到了,再难过的日子我都过下来了,多一段时间不多,少一段也不少。”
全然把自己当作死猪,不用怕开水烫。
覃桦想往外头走了:“您请回吧,不要打扰潘老师的正常办学工作。”
她开了门出去,看见语文老师正站在楼梯口玩手机,覃桦脸色一红,继而煞白。潘老师的这间办公室是小办公室,三个老师通用的,就在楼梯口。此时语文老师不进办公室,反而站在一旁玩手机,很显然是听到了里头的动静,知道不方便打扰。
覃桦不愿在深想了,她低头,匆匆地跑回了教室。
教室里,潘老师趁着自修课,和学生在讲政治试卷的题目,看到覃桦急匆匆地进来,面露了诧异,但到底没有多说,仍旧用平稳的声音讲着题目。
这周依然是周六下午放学,书包里只塞了一本数学课本和一本《南秦史》,瘪得很,她一如既往地坐到了最后才出教室门。等走到校门口时,满校的学生都散尽了,只有门口路边摊上还零星围着三两个学生,等着吃小点心。
覃桦出了校门就把校卡摘下,把带子绕着校卡卷起来,塞进书包里,同时脚下自然而然地往右边拐去。
“覃桦。”有人叫她,“这里。”
覃桦脚步一顿,惶惶然地转过头去,正见傅延遇倚在车门旁,欠身说,“上车吧。”
覃桦下意识地一抬手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四点半了,她拖了半个小时才出门,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傅延遇等了她半小时?覃桦想到傅延遇就这样坐在车里,偶尔点亮手机屏幕看看时间,偶尔转头看看校门口,从攘攘人群等到了零星三两,心里就很是过意不去。
覃桦快步走过去,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习惯迟走的,没想到让你等了。”
傅延遇替她开了副驾驶的门,手扶在上头,叫她小心别被撞了:“没事,只是久等你不来,还以为你被家里人接走了呢。”
这家里人自然不会是外公外婆他们了,覃桦也不提爷爷来找过她的事情,只是红着脸道歉。
傅延遇打开那头的车门坐了上来,说:“没事,我也没什么事。”他转了车钥匙,踩上油门,打好方向盘,说,“要吃东西吗?我记得以前念书的时候也特别喜欢吃路边小摊,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那些小摊还在呢。”
他指了指车台,上面果然放着用塑料袋装起来的烧烤,涂着浓浓的甜酱,撒着辣椒粉,香得很。
“也没有几年吧。”覃桦愣了愣。
“我大你十年呢。”傅延遇说。
覃桦对着那袋烧烤咽了咽口水,摇摇头,说:“我在减肥,这些东西,我不吃。”
闻言,傅延遇瞥了眼覃桦。覃桦之前经过差不多一个月的努力,已经减了一层肥肉了,现下脸颊虽然还有些胖嘟嘟的,但看着也只是让人觉得可爱,而不再有油腻腻的感觉。她的身体也消瘦了不少,趋于正常人的体型了,就是那发型和服装看得让人觉得傻气。
“认真的?”傅延遇问。
覃桦想了想,说:“认真的,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我想要参加艺考,能不能趁着周末让我去学一学声乐?”
“艺考?”傅延遇打着方向盘,驶入了另一条街道,“我听师娘说起过你的成绩不错,考重本完全没有问题,为什么要艺考?”
覃桦看着前头不息的车马人、流,说:“我对做演员比较有兴趣吧。”
“嗯?”
“演员大概是个万全的人生吧,明明同样的百年,却能经历许多不一样的人与事。我活成这样,一半是环境的错,一半是我的错,如果可能,我想要另一种活法,可焉知在那种假设如果中,我是不是也肖想这我现在的活法?”覃桦说。
傅延遇猛然一踩刹车,幸好覃桦身上系着安全带,方才只是个小小的踉跄,又很快坐直了。眼看前头宽平的一条大道,并无蹿出的电动车或行人。覃桦微微错眼,看到傅延遇颤抖着双手重新摸上了方向盘,他的眼眶里微微泛红,死死地盯着前方。
覃桦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要学声乐,我刚好有认识的同学开了声乐班,我帮你问问。”
他这样回答着,重新发动了车子,车轮缓慢地往前方驶去。有轻风从降了一半的车窗吹了进来,吹得覃桦一头短发乱七八糟地飞翘起来,连同她心底里的情丝愁绪。
她刚刚,是不是又说错什么话了?
傅延遇新找的公寓,离学校不远,车也只开了二十分钟就到了。覃桦一路上默默记着方向和路标,觉得下次完全可以让她去公交车站开辆自行车骑回来。
新公寓是两室一厅的,两个房间隔着客厅遥遥相对着,室内厨房,卫生间等基础设施一应完备。傅延遇把门手右边的房间指给了覃桦,他往覃桦手里塞了两枚钥匙,说:“两把钥匙都给你了,记得不要弄丢。”又给了她一把大一点的,说,“这是房门钥匙,进来的时候,楼下门用钥匙扣上吊着的小圆块刷开来,这个只有两个,丢了没有再多的给你了。”
“谢谢你。”覃桦把钥匙握在手心里,慢慢地攥紧了手。
傅延遇说:“进去吧,你房间是拜托了阿姨收拾的,我没有进去过,你放心。”
他的确体贴,的确绅士。覃桦扭动了门把,开门进去。
酒店的公寓,布置是谈不上温馨两个字的,最多算干净整洁。覃桦站在门边,看着风从拉开的铝合窗吹了进来,随在后头的是,阳光在地板洒下光斑,一块块,明媚刚刚好。
覃桦把书包扔在书桌上,反身在松软的单人床上坐下,四下打量着眼前的环境,忽然觉得,傅延遇说得也是有道理,这世界上所有的能量都是守恒的,人倒霉到了极致的时候,必然会有幸运的事情发生。比如,一个月前的覃桦是万万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原来她也是可以挣脱出覃父的控制。
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让覃桦踌躇满志。
作者有话要说: hhhhh~,我那不知道改了几稿的论文终于要忙活完了,接下来的更新就会准时了。这一对我也会加快步伐了,如果十章内覃桦还不毕业,我真要憋不住了。
☆、第十三章
傅延遇说到做到,很快就帮覃桦联系好了声乐老师,确定了每周周日早上去学习两个小时。至于学费,傅延遇倒是嘱咐过一句,叫覃桦千万要把学费给老师。
傅延遇与覃桦说这话时,覃桦正盘腿坐在地毯上,捧着本健身的杂志看得专心,傅延遇敲门进来时,覃桦一时没反应过来,仍旧把书本摊在膝头,听得认真。
覃桦猜测那位音乐老师大抵与傅延遇关系不错,才将学费看得很淡,可再一瞧傅延遇那紧锁眉头满脸无奈的样子,又觉得事情大约没有这般简单。
她手指翻着杂志的页码,说:“我会和老师说清楚的,你放心。”
傅延遇的眼神随着覃桦手里的动静一溜,注意到杂志页上那裸着半身,袒着胸肌和腹肌,身上用精油擦得性感的猛男,顿了顿,目光又带着笑意探究似的往覃桦的脸上滑过去。
“唔,这杂志倒是有意思。”傅延遇拢了拢手,轻笑,“不过这图片修过的痕迹太严重了,真人未必这般……”他斟酌了一下,侧头带着戏谑,“健硕。”
覃桦脸一红,忙把杂志合上,谁知这本杂志的封面却是个当红的明星,穿着薄薄的白色衬衫,特地解开了扣子,挎着半身,头发半湿,身子半湿,借着那若有似无的禁欲味道微妙的诱惑着。
“我……我……”覃桦欲哭无泪,觉得自己当真是要解释不清了,可确实这本杂志是再正经不过的健身杂志了,就是配图不大正经罢了,请的每个模特都摆弄着身子,展示着身体曲线。
“健身杂志?”傅延遇一眼扫到了封面上的杂志名,“你要健身?”
“考艺校嘛,总要注重点形象的。”覃桦扭捏着说,不大想要和傅延遇承认她还是个胖姑娘的事实,“我体重还有些超标。”
傅延遇从她手里把杂志抽了出来,随意地蹲在覃桦面前,翻了两页,阳光从未关的窗户里洒了进来,照得他侧脸温柔,面如冠玉。
“其实减肥这种事情,你只要做到摄入的能量低于输出的能量就好了。”傅延遇随便给覃桦念了两个文章的标题,说,“像这种一个月瘦三十斤的,不大可靠。”
“也有人做到啊。”
“大体重的人才有可能,你不算胖的,而且一下子瘦得太快了,身体机能跟不上,小心反弹。”没想到傅延遇说起减肥也知道些,“我可以帮你制定减肥餐啊,不过你在学校里,平时的话很难做到,而且高三了,营养得跟上。”
覃桦说:“还是想要再瘦点的。”
“我有空帮你查点资料,做一下训练表好了,千万不要从饮食上省,小心饿出毛病。”
覃桦想到他的工作:“这太打扰你了吧。”
“没事,就当中场休息,放松一下自己的脑子。”傅延遇把杂志递回给覃桦,站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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