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丫头!也不商量就独自前去送死!到底还有没有把我季明铮当自己人?”
明珠低声道。
“我本以为自己看透了她……”
“你以为?你根本不晓得梁端阳那毒妇有多么阴险!要不是阿瑕发现,只怕你这小命就报销了!”
他狠狠地剜了明珠一眼,摔袖而去。
红夫人连忙对明珠道。
“明铮这是关心则乱,你别往心里去,他的妹妹明珠就是折在梁端阳手上,生怕你重蹈覆辙。”
明珠点头,她怎会不了解自己的三哥,只是此刻她内心充满了懊悔,更多的是对窦氏安危的担心,比起季明铮的愤怒,红先生反倒是没说什么冷嘲热讽的话,他深深看了明珠一眼,难得地和颜悦色。
“不必理会季三,自己亲娘的性命捏在别人手上,若是怕死不管不顾的人,也入不得老夫的眼。”
姬尘似乎还要事要处理,安慰了明珠几句,便将她交给王璧君离开了,四下无人,王璧君才拉住她的手,郑重道。
“明珠,你身上还背负着季家的血债,不能拿自己的性命犯险,那位明夫人,也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今夜即便你不去,也并非薄情寡义之人,何况你去了,可谓仁至义尽。接下来的事只能看天意,无论结果如何,你也千万不要内疚。”
而明珠只是沉默不答,王璧君叹了口气,见她眼下乌青,便起身悄悄点了一支兰家祖传的安息香,明珠终究还是抵不过疲惫,沉沉睡了过去。
随后,她便做了个梦,梦中,她身处混沌,虽已是春末夏初,四周却充斥着阴寒之气,缭绕的浓雾间,有道熟悉的人影,袅袅娜娜向她飘来,明珠拨开云雾,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
但明珠很快便知道那不是自己,因她从不曾会有这种怯弱的表情。
几行清泪划过白芍般的面庞,那女子掩嘴低泣。
“明珠姐姐,当初你曾答应过,会好好替我照顾我娘?你可还记得?”
明珠恍然。
“珠儿?”
她向那女子伸出手,却只触到一片冷冷的烟,小白花美丽的脸庞扭曲起来,空洞的眼窝中涌出血泪,她的身子虚晃几下,渐渐隐去,只剩如泣如诉的质问回荡在四周。
“你答应过我的!为什么做不到!为什么做不到!”
明珠猛地睁开眼坐起来,背脊上已腻了一层冷汗,桌上的蜡烛似乎才刚熄灭,一缕细细的白烟连绵而上,晨曦从纱窗里透了进来,姬尘正负手立在窗前,他的表情在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你醒了?”
姬尘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自袖中掏出一方白帕,替她拭去额头的汗珠,明珠反手捉住姬尘的手。
“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娘找到了吗?”
姬尘不说话,清润的墨瞳注视着她,明珠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梦中小白花凄厉的哭喊似乎还在脑中,沉默半晌,她方才哑着声音问。
“影宿没有成功?我娘是不是……死了?”
姬尘薄唇张开一线,犹豫了一下,终究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明珠头壳嗡地一声,但她没有哭,只是平静地点点头。
“不能怪你,是我忽略了她,一直以来,都在忽略她。”
姬尘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明珠却抢先道。
“她的……遗体,找到了吗?我想看看。”
说着,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姬尘却按住了她的肩头,漂亮的眉峰蹙起。
“遗体……不太好,你还是别看了。”
明珠收紧十指,指甲陷进掌心的嫩肉中,她坚定地道。
“我要看,让我看。”
入阵 207 不在三界
城郊义庄,还隔着百八十米就能感受到方圆数米散发的阴寒森气。马车在路口停下,饶是已经有心理准备,可明珠下车的当口身体还是不由晃了一下,被姬尘一把扶住。
“你还好吧?若是……就不要进去了。”
“不……”
明珠执拗地摇头,她脸色苍白,周身上下没有任何胭脂钗环,衣裳也换上了一身缟素,或许是面色过于凄惶,和平素冷静自持的样子可谓天壤之别,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姬尘不忍。
“她毕竟是……”
未说完的话在对上明珠分外坚定的视线时遏然而止,姬尘牵起来明珠袖下不断打颤的手,声音中已带了一抹怜惜。
“我陪你进去。”
掌心被温热的大掌包住,明珠这才似找回些许神志,她条件反射地点点头,随着姬尘一起推开了义庄黝黑沉重的大门。
吱呀门响,守义庄的老头漫不经心地抬起眼,待看清虚宿递过来的令牌,脸上的倦怠一扫而过。
“原来是姬大人,这边请,这边请——”
姬尘点头,越发握紧明珠的手。几人拐过一道有些冗长的狭窄廊道,终于在一间有些狭小的单屋前停下。
老头对几人行了一个礼。
“几位,那位夫人便在里面,现尚未封棺,正用冰块护着,容老朽带几位进去。”
“不用,老人家我自己进去就好。”
明珠从怀中摸出一只足锭递给他,老头一看这么大数目,却不敢接,还是收到姬尘肯定的视线这才搓着手向明珠道谢。
“收下吧,这是明姑娘的一片心意。”
“谢,谢谢明姑娘!”
老头絮絮叨叨在后不断作揖,“那些不长眼的匪徒,实在太凶狠了,明夫人走得惨啊,老天爷一定不会放过那些作恶多端的人的!”
作恶多端吗?明珠咬了咬唇,目光一片朦胧。虚宿看她脸色不对,狠狠地瞪了一眼仍旧喋喋不休的老头。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先去外面守着吧。”
老头千恩万谢退下,姬尘叹了口气,正要伸手推开那虚掩的屋门,手背上却被一只柔嫩的手覆住。
“不,我想一个人去看看她……”
那双眼写满了支离破碎,仿佛下一秒便会化为一道青烟随风散去,姬尘本能想反对,然而却又不忍心忤逆在惹她伤心。
“好,我在外面等你……”
他用力握了握掌心中已然沾染上自己体温恢复了些许温度的柔荑,语气是前所未有地郑重。
“如果一炷香时间你没有出来,我便会进去。”
明珠点点头,推门而入随即又从内里把门轻轻合上。一扇门,把外面明朗的光线尽数隔绝,同时分隔出阴阳两别的空间。
明珠一抬眼,便看到了放在正中长案上那只漆黑的棺材,棺木是上好的楠木制成,光秃秃上面并没有任何装点,古朴而肃穆,想来是姬尘命人准备的。
本来以为和窦氏不过是挂名母女,说不上什么情感,然而在看到棺材的这一瞬间就,明珠终是捂着嘴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是她的忽略害了窦氏,是她的一意孤行把她扯入了这本不属于她的漩涡,是她的自私让一条无辜的人命生殒……
明珠脑中恍惚,只觉得脚步分外沉重,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棺材旁边的,待看清虽然已经被人清理,且穿戴一新的窦氏遗体,眼中的泪也因为强烈的震痛一下子失去了控制。
窦氏生得婉约,明珠的形貌有五分来源于她,虽说没有倾城之姿,却也是让人过目难忘的闭月佳人,否则明堂也不会对其一见钟情便纳她为妾。可如今,那张清丽无瑕的脸已被万千伤痕毁得找不出丁点完好的皮肉,脸上交错不接的疤痕一直从下巴贯穿至脖颈领口,身下虽然被厚重的衣裳遮住,可那袖口露出的青乌手指,无一不血迹斑斑,仔细看手指已然变形断成了几截,只那伤口便看得人不寒而栗,更不可想象其他的伤处!
“梁!端!阳!”
这三个字带了万千情绪,仿佛来自灵魂深处!明珠赤红着一双眼,眼中什么东西汹涌燃烧。她双唇打颤,静静看着棺材中面目全非的窦氏,终是双膝一软,重重伏地给窦氏磕了三个响头。
“娘,对不起……我终究还是负了珠儿的所托,等我替季家人和您报完仇,届时到阴曹地府再向你们请罪!
“您们,一定要保佑我……所有的罪孽,都由我一人承担……”
明珠语不成声地说完这几句话,忽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她顿感不妙还以为是不是又中了梁端阳的埋伏,可下一秒浑身好似陷入了混沌,明珠试着抬手抓住什么,却只触碰到一片雾气,紧接着四周越来越黑,她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迷朦中,什么东西从远而近,只听一声近乎妖孽的朗笑在耳畔响起。
“乖徒儿,要见你一面可不容易!”
这声音有些熟悉,却在记忆中寻不到出处。明珠努力张大眼睛往前看去,可入眼还是一片黑暗。或许是她这幅迷茫的样子有些滑稽,引得来人又是一阵轻笑。
“你行不行啊,搞出这样一个吞噬阳气的阴魂阵眼,我看明珠丫头的魂窍已经有些偏散了……”
说话的是另外一道轻佻的女声,却又说不出的魅惑,似一只羽毛挠得人心尖发痒。
“还不是御首的龙气太强大,让我这等千年老鬼居然也生出忌惮!”
前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终是拂了拂衣袖,随着他的动作,顷刻间眼前的迷障逐渐飘散,心绪翻涌间明珠只觉得五感渐渐回聚,待逐渐适应周遭混沌的黑暗,明珠定睛看去,入目却是广袖长袍的一男一女,男子身姿修长,儒雅俊秀,斯文的外表下浑身气息偏又倜傥风流;而站在他身侧的女子眉眼间尽显妖娆,一颦一笑皆是颠倒众生的痴缠迷醉,正是明珠在地府三年所拜的两位师傅奸臣商季常和妖姬姜婳。
“师傅,你们怎么……”
明珠惊讶,按照人界和地府的划分,鬼怪很难在凡间游走,两位师傅怎么突然会出现在这里?忆起梦中忽然出现的小白花珠儿,明珠心下霎时浮出不好的预感。
“乖徒儿真不孝顺,师傅们好不容易找机会来见你一面,还被嫌弃,正是让为师好生难过!”
商季常展开手中的墨扇,轻轻摇动,端出一副伤心扼腕的形容,可惜还没有延续两秒,便被姜婳不留情面在头上挨了一个暴栗。
“喂,你干什么,在小孩子面前能不能给我留点情面!”
姜婳白了她一眼,明明是一个不太美妙的形容,偏生美人就是做个鬼脸都让人赏心悦目。
“时间紧急,你这老鬼还磨蹭什么!”
明珠早已习惯了两位师傅的相处模式,当下也明白他们冒着风险现身自然不是平白无故,当下也正了颜色。
“两位师傅这次前来,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姜婳笑了笑。
“明珠丫头,别紧张,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无非是窦氏忽然暴毙,正主明珠在忘川河畔遇到了缉拿他娘魂魄的勾魂差,当下受了刺激,要去阎王殿告御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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