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心下惊慌,梦中的情景越发清晰,小白花不断冒血的双眸在脑中挥之不去。
“如,如果……那我岂不是——”
开口间声音中才发现带上了颤意。一年前自己能侥幸躲过地狱鬼差的查验还魂,明珠还只当自己运气好,乃是天意使然让她报仇雪恨!可自从得知表姐王璧君为她重生不惜逆天改命,她才明白这一切已不是她和小白花明珠两个人之间的交易。
如果小白花在阎殿告状得逞,不仅自己没有机会继续留在人世手刃仇敌,而且还会牵累璧君表姐,甚至地府中的两位师傅或许也难以抽身而退……
想到这里,明珠不禁头皮发麻,一种被逼上绝路的无力感深深席卷了她,分外悲愤却又茫然。
“自古人鬼殊途,我如果被带回地府,这灭族之恨便再也不能报!师傅,我不甘心!”袖下的手不禁双拳紧握,三界界限分明,阎殿不能插手凡间的事,鬼怪更不能擅取凡人性命,各界有各界的规矩,否则明珠化为厉鬼的那些日子早就把镇西侯府等一干敌人撕为碎片!
商季常与姜婳看明珠因为刺激而分外发红的双眼,不由对视了一下。
“丫头,别激动。师傅们既然不惜躲过无数多双眼睛见你一面,不就是因为有转圜的余地?”
“是啊,而且阎殿的御状岂是说告就告的,别忘了你师傅是什么人!”
姜婳轻描淡写,伸手捋了捋自己垂肩的长发,瞬时摆出了个惑人的笑。
商季常最看不惯姜婳随时随地勾搭撩拨的形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改不掉这个搔首弄姿的老毛病。”
“谁搔首弄姿了?商季常,怪不得前世你是老娘的手下败将,简直是空有满腔坏水却又胸无点墨。”
两人的插诨打科、互相拆台让明珠紧张的心情霎时恢复了些许平静。是啊,她怎么忘了阎王也曾是姜婳师傅的裙下之臣。
听到明珠噗嗤一笑,商季常没好气地道。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罢了罢了,长话短说。就算明珠那丫头先被我们控住,暂时无法告状;不过纸包不住火,你两位师傅这些年在地府横行霸道多日,很多人看不惯我们,早就想抓老妖婆和为师的小辫子,你们互换身份还阳重生的事迟早会被揭发。况且现在你身边又有御首,恐怕这件事地府之力摆不平!”
听商季常称呼自己为“老妖婆”,姜婳美丽的眉眼霎时凝起,可看到明珠瞬时抬眼似想到什么,又强压下怒意。
“御首?师傅说的可是姬尘?”
“是啊,就是他!”商季常笑了笑。
“这家伙身上的龙气太过浓郁,平常人抵挡不过,否则你以为我们两个老鬼现在才现身?好在你今日来义庄看窦氏,又把他隔绝在外。这里阳气最为薄弱,正好抵消了御首的祥瑞之气。否则恐怕直到你稀里糊涂被抓回地府,还怪师傅们不地道!”
明珠恍然大悟,袖下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沉吟了数秒问出了心底最关心的话题。
“不知……我还有多少时间。”
一定要赶在地府的人来之前手刃仇敌!实在不行,恐怕只能采取一些非常之法了!可是下一秒待听清商季常的话时,明珠便陷入了绝望。
三天,怎么只有三天!她到底没有通天本事,如何在短短三天之内颠灭镇西侯府,手刃卫长卿和梁端阳,告慰亲人的在天之灵?
难道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都要遗千年吗?明珠一瞬间陷入了绝望!
看她那了无生趣的空洞表情,姜婳有些不忍。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人间一天,地府一年。明珠,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不过师徒一场,我蛰伏地府数百载好不容易看中一个徒儿,怎会眼睁睁看她无功而返!”
姜婳唇角勾起,那嚣张跋扈的笑容让本就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庞绽放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美感。
“御首的龙气,不但能阻碍鬼魂靠近,同时也能让鬼差忌惮,同时作为未来的真龙天子,便是天庭也要给几分薄面。只要你取得他的精血,怀上他的血脉,就算东窗事发,天上地下也无人敢奈何你!”
商季常赞成。
“对,所谓的不在三界中,逃出五行外,说的便是此!”
“精血?血脉?”明珠呢喃,同时敏锐地发现师傅已经泄露了天机。既然姬尘是真龙天子,那是不是意味着姬尘的大业定然能顺利达成?!
一时间明珠心如擂鼓,可想到师傅们的提议,忽然有些脸红。这不是就要让他们……虽然她已经有了和姬尘携手今生的决心,然而这般郑重提出,现在内心忽然涌出一丝古怪。
“可是我这样的生魂……如果冒然和他……姬尘会不会有难?”
入阵 208 两败俱伤
眼皮很重很重,那笼罩的雾气却是散也散不尽,明珠伸手用力拨开眼前的迷障,可无论她如何努力,却还是一无所获。
她跌跌撞撞往前,忽然陷入了迷茫,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到底是有什么事呢……直到前面白光一闪,姜婳与商季常对视一眼,相携而去,明珠这才一瞬间恍悟过来。对了,义庄,窦氏,地府的师傅们!
她疾步冲上前。
“师傅……”
可二人却似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呼唤,径自往前完全没有停歇住自己的脚步。
“师傅——”
眼看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明珠大喊,可下一秒却一下子跌入了黑暗。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耳边清润的声音响起,待明珠有些涣散的视线终于重聚,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姬府中东北角的厢房。她移了移眸子,只觉得头疼欲裂,正对上姬尘有些担忧的视线。
“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忧思太重,在义庄……你娘的棺木前晕倒了,我在外面久等你不出,进去才发现。”
他目中的温柔一览无余,伸手抚上了明珠的额头,再绞了铜盆中热水浸泡的帕子为她擦去一头的冷汗。
“可是梦到了什么,在你梦中不断地叫着师傅。”
师傅?
明珠想起方才支离破碎的幻境,可再想仔细探究却完全一无所获!她有些懊恼地闭上眼,只觉得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好像有很多,但是又……完全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便想不起来吧。”
姬尘不置可否,却对她梦中不断呢喃的“师傅”产生了好奇。本来想轻描淡写询问明珠,可看她神情颓丧的样子,又舍不得让她太过操累。
他扶着明珠坐起身,又亲手端来清粥。明珠哪有用饭的心思,忙问道。
“我娘呢?”
“还在义庄。”姬尘用银勺舀了一勺递送到她唇边。
“我已经命人去京兆尹报官,明府那边也派人知会。不过你父兄的意思,因为你娘走得突然,又是凶丧,这后事恐怕只能简办。在我们走后,明家人也去了义庄,方才冬莺传来消息,西城门外仪仗已经准备好了。”
闻言,明珠苍白的脸上不由浮上了一层痛色。
所谓的报官,至多不过给梁端阳添堵罢了!毕竟那封经过字迹变形的书信无法证明什么,再者梁端阳的人杀人手法果敢狠辣,等闲找不到证据。
至于明家人对窦氏后事的说辞……明珠眸中越发伤感。不过按照大魏风俗,因凶丧离世在外的,确实不能大肆操办,便是那些讲究体面的人家,至多停灵义庄,并在送葬的时候去城门口搭一个灵棚,焚香化纸,只希望逝者黄泉路走得顺畅……
明珠睫毛轻颤,“明天就是起灵的日子了吧,我想陪她最后一程。”
姬尘不置可否。
“先用完饭,一会换身衣裳我和你一起去。”
四月的天,总是阴晴不绝,暮霭晨昏间点点夕色很快被乌云笼罩,不过几息的功夫,那点点雨点便倾斜而下,沿街叫卖的小贩慌手慌脚收拾小摊,和着一地落雨很快深一脚浅一脚地四下散去归家。
衬着潇潇暮雨,一辆马车从姬府缓缓驶出,一路撕开雨幕,朝着西城门驶去。
明珠身子才好,姬尘断不准她再去义庄,只让她到临时搭建的灵棚给窦氏守灵。远远地,便看到天幕边白色一点,明珠走下马车,灵棚上挂着窦氏的小像,纸人纸马周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而言玉珂带着明文睿正跪在下首焚烧着纸钱,而他们对面正站着一个穿着白孝的半大清瘦少年,默不作声地跟在明瑛身后招呼着前来丧仪的宾客,明珠愣了一下,这才认出他竟是好久不见的二弟明鹏。
明鹏自从去年被明珠送到广文堂求学后,逢年过节都不归家,平素更是再不踏入明家半步,明家人似乎也早已对他的行踪失了关注的兴致,现在将近一年突然出现,明珠微讶,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记忆中的小胖子已经变成了一个清瘦少年,只是想起两人之间的恩怨,明珠苦笑,不知道他的突然出现到底是善是恶?
见到明珠和姬尘,明瑛忙带着明家人过来见礼。一见面不外乎就把丧尽天良的劫匪骂了祖孙八代,最后抹着眼睛看向明珠。
“父亲伤心过度,我母亲又是那番呆愣的模样,所以这边就由咱们兄妹几人看着了。妹妹你也别伤心,有姬大人在,那恶人一定会绳之以法的!”
明珠恍然地点点头,在窦氏灵前上了一炷香便跪在言玉珂旁边和她一起烧纸。天色渐黑,言玉珂看着明珠憔悴了一截的脸色,也是心下感怀。想出声安慰些什么,可开口才发现说什么都极为苍白,最终只化成了两个字“节哀”。
天色越来越暗,明珠呆呆地跪在灵前烧纸。明家人已在旁边搭建好帐篷,方便守灵人暂时休憩。言玉珂劝说明珠无法,只得先把儿子安顿好,她前脚刚走,后脚灵前便出现了一个窈窕的人影,只见那人对着窦氏的灵堂上了三炷香又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向目有惊诧的明珠勉力一笑。
“表姐,是我。”
“你……怎么……”
明珠脑子有些转不过去,实在无法把眼前妇人打扮的人与许久未见的窦娇儿联系起来!自从蒋三命丧火海后,窦娇儿抗拒了兄嫂匆匆为其包办的婚事,自顾自为蒋三披麻戴孝,把窦家人气得人仰马翻。
此后明珠便再也没有关注她的下落,如今看她的形容,难道……她这番打扮是以蒋三的未亡人的身份?
“我有孕了,孩子是当今圣上的。”
听到她这句话,明珠更是有些难以消化!她的视线停落在窦娇儿仍旧平坦的小腹上,可下一秒霎时又回过味来,沉声道。
“是蒋家人让你这样做的吧?”
窦娇儿点头,目光中却透着一股怅惘的快乐。
“是蒋夫人找的我,如今蒋家岌岌可危,三郎又不在了,我唯有保住他的母亲兄姐,也算是为他最后做一点事……”
蒋玉媛谋害皇嗣的事经明珠祸水东引,献帝便放松了对蒋玉媛的监视,蒋夫人得以入宫看女儿。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蒋氏母女说服了窦娇儿,设计其与百里衡一夜欢好,本来还想让她入宫成妃为蒋家谋利,不想窦娇儿竟然怀有了身孕,于是蒋家母女便决定等胎儿三月胎稳后,再安排她入宫。
明珠百感交集,却又实在不知应该先指责蒋家母女的不择手段,还是窦娇儿的一片痴心。不过她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蒋三都做到这等程度,与前世的自己又有何区别?唯一的不同或许便是蒋三从未对其许过承诺,自也谈不上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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