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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任群芳妒——流光寂

时间:2018-01-08 15:38:53  作者:流光寂
      东西都收拾好后,她发现包袱已经装不下了,非得找个小箱笼来才行。最后孙怀蔚在扶摇院看到的,便是几个丫鬟抬了个红漆木的箱子来,说这些是表姑娘让二少爷带去的。他问丫鬟表姑娘怎么不来,丫鬟回说表姑娘还在收拾。
      孙怀蔚:“……”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给他添嫁妆,一箱又一箱,他随便打开一个看了看,发现里面竟有足足几十刀澄心纸。这傻丫头,还怕国子监没有纸用?
 
      第九十五章
 
      承钰因为收拾东西晚了,也来不及去偏院找他,第二天一早他们临行前来向外祖母请安,她才见到他。
      外祖母少不得叮嘱一番,话当然是说不完的,但出发的时间快到了,她也只好言简意赅地再交待几句,才看着孙子们出了门。
      要出垂花门时,却听到后面有人叫他,回头发现是小丫头追上来了,他便停下来让孙怀缜先走一步。男人们步子一向迈得大,也不知道她在后边追了多久,头发都跑散了。
      “容芷姐姐把衣裳都给你收拾好了吗?”承钰喘气问道。
      “都好了。”孙怀蔚顿了顿,“你拿来的那些东西,也都让小厮搬到马车上了。”
      “好,那就好。”她喃喃道,又从平彤手里接过一个石青缎布的包裹,递给他,“这是包橘子,你拿着路上吃。”
      他还想说什么,但承钰开始催他:“你快去吧,怀缜表哥在等你呢,再不去就晚了。”
      “那好,我走了。国子监每月有一日假期,到时候我就回来……”
      “好,快走吧。”她还真有点担心他迟了,连连催促,两人才在二门外分别。
      孙怀蔚坐上车后把手里的包袱打开,是一个一个的胖橘子,很软,黄金灿烂地挤在青色的缎布中。他剥开一个吃起来,甘甜的橘汁在齿舌间溢出来,满颊生香,车里弥漫着橘皮的清苦味儿。他淡淡一笑,难怪昨晚送来的两本书隐隐带着清甜,怕是让小丫头拿去垫过橘皮。
      ————
      金陵三月天,天高云淡,惠风和畅,这股风儿是暖的,吹得廊前窗下的一盏风铃飘出欢愉的曲儿,“叮叮当当”的,甚是清脆。临窗下的丫鬟听见却吓了一跳,忙用手握住风铃,不让它发出声音,等屋里安静下来,她才小心翼翼地把风铃取下,轻轻放在炕桌上。
      看了看花梨木架子床上隆起的一团樱粉色绣锦鲤莲花的锦被,没有动静,她才松了口气,抬抬眉,挑帘出门往正房走去。
      正房门外正好走出个高挑的丫鬟,她笑着赶上去问道:“绣芙姐姐,老太太起了吗?”
      “起来有一会儿了,等着表姑娘来用早膳呢。”绣芙说道。
      “糟了,我们姑娘还在睡呢。”
      绣芙有段时间没见过她了,看她眉眼细细,眸儿清澈,似乎比以前更清秀了,笑道,“没关系平彤,表姑娘昨晚才从蜀地那边回来,肯定累坏了,待会和老太太说一声就是了。”
      “都说蜀地的山水养人,我看你跟着表姑娘去待了两月,还真白嫩了不少。”绣芙捏了捏平彤的脸蛋子,被平彤拂开,啐道:“绣芙姐姐就别打趣我了,要说白嫩,谁也比不过我们姑娘的。”
      这倒是实话,绣芙情不自禁点头。年前表姑娘家里来信,说是想让表姑娘回去过年,刚好姜家的老爷调任蜀地,表姑娘便带着丫鬟往川渝那面赶,十三岁的生辰也在那儿过的,可把老太太想念坏了。
      之前寄来的信上说前几日就能到,老太太巴巴地白等了好几日,马车昨晚才停在国公府门口,听说因为蜀地山路崎岖车辆难行,路遇暴雨才耽搁了行程。
      不过老太太也不是一个人在等,扶摇院的二少爷这几日都在凝辉院里陪着等。
      平彤进正房和老太太回禀了句,出来又和绣芙说话。
      来卫国公府也有小三年了,同在一个院儿里伺候,平彤和绣芙倒是很投缘,互相认了个小姊妹,忽然离开了几月,还怪想念的,两人借着此刻的空当儿聊了起来。
      “听说二少爷春闱中的是会元?”平彤问道。
      “是啊,老太太高兴坏了,得了消息就立马奔到祠堂要祭祖。”绣芙说道。
      “祭祖?怎么不是请了那些达官贵人来家里庆贺?”
      “虽说是杏榜第一名,但到底还没进行殿试,老太太说等最后的结果一并出来再庆祝也不迟。”
      “还要考啊?”平彤深在内宅,每天要做的就是伺候好自家姑娘,外边科举这些弯弯绕绕她并不很懂,在耕读世家里耳濡目染,只知道要考中很难很难,她听说过好些少爷考成老爷了还没中个举人。
      怎么到了国公府那位少爷身上,就变得这么容易了?
      “是啊,二月春闱,放了杏榜,四月里又得进朝参加殿试,到时候是皇帝陛下亲自考呢。二少爷前年中了解元,今年又中了会元,若是殿试再中个状元,就是连中三元了,这在本朝可是第一人呐!”绣芙越说越兴奋,好像二少爷已经是进士及第了。
      “你说得真简单,我们姑娘可担心了好久呢。在蜀地那边,年也没过好,日日就挂念着二少爷这事儿。本来过完元宵就想回来的,偏生我们太太要生产了,想姑娘留下来陪陪,这才挨到了这会儿。”平彤说道。
      绣芙脑筋转了个弯儿,知道她说的太太应该就是表姑娘的继母沈氏,问道:“你们姑娘倒和那位关系好,若是放在咱们府上的大小姐身上,还不知道要闹腾成什么样儿呢?”
      “怎的,国公爷要再娶?恒清山庙里的那位不是还没休吗?”
      绣芙正张了嘴要回答,游廊那边却走来个穿桃红色比甲的丫鬟,过来叫平彤:“姑娘都醒了,你还在这儿躲懒。”
      “马上来。”平彤回了句,向绣芙吐了吐舌头,道,“就她最会指使人。”
      “绣桃一直都这样,习惯就好。”绣芙笑道,“快去伺候表姑娘吧,老太太要用早膳了,我也得进去了。”
      平彤匆匆跑回东厢房,见绣桃已经在叠被子了,自家姑娘只穿了件月白色的中衣,正坐在红木圆凳上对着描花棱镜梳头发。薄薄的绸缎熨帖在身上,衬得身姿窈窕纤细,娉娉袅袅,宛若一朵亭亭玉立的粉莲。
      姑娘这两年长了不少,不只身量高了些,就连胸前,也鼓出来许多,从前做的肚兜都小得不能穿了,她年前才绣了几件,姑娘前日却又说有些紧了。
      “我来吧姑娘。”平彤走过去从承钰手里接过檀木梳子,给她梳起头发来。前年因为大太太的砒霜,害姑娘掉了好多头发,这几年才慢慢养了回来,如今这泼墨般的青丝,她一只手是握不完的,而且姑娘的发丝极细又软,滑得跟缎子似的,往往髻子还没梳好,就从她手里滑下去了。
      “姑娘,要点妆吗?”平彤给她梳了个垂挂髻,正好配襦裙,望着镜子里那张画儿一般的面容问道。
      “不想点。”
      不出她所料,姑娘都十三了,还是不爱红妆。不过姑娘天生丽质,不用那些花啊粉儿的也一样美。棱镜里那张脸蛋淡然娴静,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雪肤红唇,明眸皓齿,她们姑娘怎生得这么貌美,也不知道未来姑爷拿什么来配?
      “平彤,你想什么呢?”镜子里那双桃花眼灵气逼人,冲自己笑着,平彤回过神来,忙说,“奴婢在想姑娘今天穿哪身衣裳呢。”
      “就穿沈姐姐送的那身井杭月青的裙子吧。”承钰说道。
      平彤应声是,便走去打开立柜取衣裳。
      昨晚回来已近亥时,老太太看外孙女舟车劳顿,面有疲色,因此让她回去歇息,没来得及说说话,现在在早膳桌上,她才得空把外孙女上上下下好生看看。
      “钰儿,我怎么觉得你瘦了?”老太太轻轻捏了捏她的胳膊,细藕似的,一把就握住了。
      “我哪里瘦了,外祖母还没听说过川蜀是天府之国,鱼米之乡?父亲又升任了蜀州知州,还怕没我一口吃的。”承钰喝了勺甜糯的黑米粥,觉得还是甜烂的食物最好吃,蜀地人无辣不欢,她却不怎么适应。
      “你那继母沈氏,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老太太问道。
      “沈姐姐生了个女孩儿,如今她也算儿女双全了,父亲高兴得什么似的,打了对金脚镯给妹妹。”想到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婴,只知流口涎,小小的身子一股奶香味儿,可爱极了,承钰莞尔笑道。
      “那你父亲有没有……让你回去的意思?”老太太还是问出了她最担心的问题。外孙女日渐大了,该找人家了,最初让她父亲同意将她送来金陵,不就是为了她在卫国公府比在泉州能寻门更好的亲事吗?如今他父亲升了官职,就不担心说不到好人家了。
      老太太心里患得患失,养了快三年的外孙女,她可舍不得还回去。
      承钰放下碗,看外祖母一脸愁容,柔声说道:“这事父亲也问过我,但我没答应。父亲如今官路顺畅,已有两子四女,我看他与沈姐姐也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多我一个少我一个,有什么分别?可是外祖母不一样,外祖母只我一个外孙女,您又养育了我这些年,我岂能此时丢下您回去。”
      她这一番话说完,老太太眼圈红红的,有些泪意,背转身拿绢帕擦了擦,又笑着对她说道:“不回去好,不回去好。外祖母可有的忙喽。”
      “您要忙什么呀?”承钰笑问道。
      “当然是挑外孙女婿了!”
      一席话说得旁边的辛嬷嬷也跟着笑起来,承钰红着脸,埋头继续喝粥,不想搭理她们。
      “二少爷。”才舀了一勺,就听门外的丫鬟在叫二少爷,她本能地朝门外看去,帘子挑开,一个清瘦少年微微弯腰走了进来。
      他这两年又长高不少,所以虽然她也长了,但如今却还是只能齐他的胸膛,有时说话还是得很无奈地仰头。
 
      第九十六章
 
      “祖母。”少年长身玉立,穿一身半旧青色长袍,儒雅清俊,如一竿挺拔俊秀的修竹。
      他似乎还是那年雨夜初见的模样,眉眼清冷,薄唇紧闭,一双星眸总像含了冰渣子,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过看她时的眼神,到底柔和了许多。
      “妹妹。”
      “二表哥。”承钰挤眼朝他笑,孙怀蔚脸上有过霎时的失神,不过转瞬即逝。老太太在和他说话。
      “近来觉得如何?殿试就在下月,读书要紧,但身体也要紧,不要太过劳累了。”自从这个不起眼的庶孙接连中了解元会元后,她不得不对他重视起来。虽然这几年的相处,她渐渐发现孙子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天真纯良,甚至有些心机深沉,心狠手辣,不过到底是孙家出来的,往后还指望他们支应门庭,把孙氏的荣华延续百年。
      她再不喜欢,也得做出慈爱的祖母样子。
      “孙儿不累,祖母不必担心。”
      祖孙俩说话还是这么客气疏离,承钰已经习惯了。
      她也问过外祖母为什么对二表哥不能像对怀缜表哥一样亲厚,外祖母当时还不承认,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没有厚此薄彼之分。后来她还是听辛嬷嬷提了几句,说二表哥城府颇深,做起事来果决狠辣,外祖母见了觉得心里头发寒,亲近不起来。
      她觉得奇怪,追问二表哥到底做了些什么事,辛嬷嬷让她磨了半日,才说了几件。一是说两年前二表哥刚中解元时,孙步玥的丫鬟不知什么事触犯了他,他就让人当着孙步业的面把丫鬟给打死了。
      二是自他不再装傻以来,本院的,外边院子的,少不了想爬他床的丫鬟。去年他的一个三等丫鬟故意跑到屋里,借端茶水之由勾引他,他让丫鬟自己把衣裳脱得一丝不剩,却打晕了让人扔到垂花门外。等丫鬟醒来,发现二门外来来往往的小厮们早把她的身子看了个遍,她羞愤难当,当天就投井自尽了。
      从那以后,他院儿里的丫鬟都老老实实,连贴身的大丫鬟也不敢越矩了。
      如此这些林林总总七八件,承钰听了很是惊讶,因为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些事儿,而且这样残暴冷酷的孙怀蔚,和她认识的温和淡然,时常爱管着她不许吃这吃那,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的孙怀蔚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早年大舅舅的事,国公府里的人对他免不了有些偏见,所以看法都这么偏激,承钰听了也没放在心上,还是觉得孙怀蔚是当年她救回来,发着高烧没人管的可怜少年。
      孙怀蔚请了安就走了,没有多看她一眼,她觉得有些失望,慢吞吞吃完了剩下的半盏粥。今天是回来的第一天,外祖母让她休息,不用去女学上课。早膳用完,二舅母和三舅母来请安,她留在正房和她们说了说蜀地的风土人情,待了两个时辰才回自己的东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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