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想到,郝正英没有选择自己的两个嫡子,却是选了这个12岁的三子。
可是当他发现郝原的一手漂亮的字,以及棋风后,就明白了,也懂了郝正英的一番心思。
他答应了。
郝正英很快就倒了,中御府这块也算是从此断了。他苦心经营的这块地方已经被连根拔起,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说不心疼,那是假的。郝正英好歹跟了他十几年,甚得他心,又做事老道。此番要不是冷雪芳露了口风,怎么会这般容易抓到他?
都是这个女子坏了他的大事。先前她答应他的,谁知却中途改了口供。
梁志眸子里浮上戾气,稍瞬即逝。
到底是女子,眼睛只看得蝇头小利,就不能看得长远一点?
他只不过纳了她妹子,她就这般想不开。
他挥了袍袖,往回走。
“王爷,咱们去怀王府么?”
随从小心翼翼提醒,见他阴着脸,不免提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王爷这段日子很不开心。
几日前,他去卖的那个女子,看穿戴也是个体面受宠的姨娘,光那姿色,穿戴就能瞧出,之前应该是个主子。
只是带来的时候被下了药,说不出话,只知道哭。
被他卖到那最下等的销魂窟去了。那里是整个上京最低等的妓院,去那里的都是贩夫走卒,只要花上20个铜板就能睡上那里的花娘,就这样,那些人还心疼那些钱,可尽地折腾。
听说,一个花娘每日里要接够至少30个客人,否则不让休息。
自然,落在那里的都是些年老色衰的女子,即使那样,也没有一个能熬得过三年的。更何况如这位这样有着姣好的颜色的,真要落到那里,想来是熬不过半年......
记得当时,他把她交给老鸨的时候,刚好有几位刚出来的汉子,他还没有走远,就早已围了不走。一个个眼睛跟饿狼似地。
他快速地转身离开,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可是偏偏那女子眼里的恐慌,害怕,他现在想来还心悸。
他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他郑五可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他再三告诫自己,是那个女子自己得罪了王爷,他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跟他可是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这个女子,能让王爷亲自吩咐发落的,必然是做了什么让爷大为光火的事情。
郑五一路想着,跟到了门外。
早已有人备了软呢轿子,梁志一身干净闲适的素面锦袍,钻进去,轿夫抬着,一路往怀王府去了。
屋内,两个少年不再下棋,转而喝起了茶来。
世子梁云放下茶杯,望了眼书案上展开的白色宣纸,郝原殷勤地接过了侍童手中的墨块。
梁云一笑:“阿原,你不用,这些活儿让下人们去做就是。你是我的伴读,又不是书童,以后是要读书入仕做一番大事的。无须如此。”
郝原微微一笑,依旧研磨着墨汁,一下一下,很是沉稳。
他抓着墨块,说:“世子莫要如此说,原得王爷收留,已是感激不尽。没有什么能够做的,唯有做些研墨递笔的些许小事。世子快些吧。”
梁云见他执意如此,笑笑,也就随他。
一时安静下来,只闻四周轻微的风啸声。
郝原一边轻轻地研着墨,手腕已经轻微酸胀,但是他没有停下来。
他牢记父亲的话:“原儿,以后郝家只有靠你了。”
小小的他,惊慌地望着父亲,父亲满脸的憔悴,却是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用力抓紧他的肩膀。
他不敢哭,门外站着王爷,背对着他们。他知道,他不能哭。
郝家遭受了没顶之灾。
他和母亲两个哥哥姐姐被关在一起,哪里也不能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知道,官兵来抄家了,父亲一直没有回来。
等到他再度出来的时候,就见到了父亲还有王爷。
父亲要去岭南了,带了全家,却单单把他留在了这里。
他也想去,跟着姨娘,母亲。可是父亲却与他说了一番话。叫他留在这里,留在王爷身边。
他本聪慧,留了下来。带着父亲留给他的一大笔钱,是的,一大笔钱。
单子上都是一些古董首饰。他认出来了。那是大姐姐的嫁妆。只不过,没有铺子,也没有房子。
爹告诉他,全部都埋在那里,以后可以变卖。告诉他,不可以声张,谁都不能说。
他懂,他一个小子,掌握着这么大一笔东西。是不能叫人知晓,人家不是说,父亲贪墨么?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被卖掉了,给父亲补这个洞。他要是让人知晓他手里有这么一笔东西,想想都害怕。
从今以后,他就只身一人留在了这里,留在了王爷府里。尽心尽力跟着王爷。爹说:什么也不要管,好好儿读书,过几年考个进士,好好儿的。
他望一眼正奋笔疾书的梁云,眼神有些茫然:他明白父亲的意思,自己只有依靠王府,只是为什么一定要留在王府呢?
对,大姐姐也是留在了郡王府,但是爹说,不许他去找她。
202得月阁之行
苏暖正张了手在试穿冬衣,这是刚裁好的,银红色的织绵缎,里头絮了薄薄的棉絮,一共三件襦袄。
这是苏暖几日前自己拿钱出来去买了料子,裁制的。
府里的冬衣还早,约莫需要在等一个月,在这之前,众人都是穿了上年的冬衣。
苏暖的个子蹿得快,过了一个夏日,许是常在外奔走的缘故,眼见地高了起来。
她原先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先前的衣裳金氏倒是陆续补了不少,但那都是单衣,这冬衣还没有补上呢。
孙暖想着,现下自己这个院子里也应该慢慢地自己贴补起来。这早晚要出去,也先铺垫铺垫,免得到时一下子要搬出去,显得突兀。
就先从衣物上开始吧。
她望着雯月她们,都套了新做的冬衣,脸带笑容。
此番,梨落苑每人都给裁了一件冬衣,虽然可以再做二套。可是,想着,也不能太张扬,这丫鬟的衣服,各院里都比着,还是每人先做一套,与其它院子里一样,等到府里的冬衣发下来,就有了。
她拎起了一件青色袍子,满意,说了句:“这种色的再做一件,总要能替换才是。”
这是一件男装袍子,要不是小郑氏拦着,苏暖真的要多做两件。
这个可比那些群裳顶用多了。她这一天都有大半天在外边跑,穿得都是这种袍子。倒是这些裙子,袄子用得不多。
她看看天色,快手快脚地收拾了,对木青说:“走吧。”
两人出了角门,遇到郑卓信正出来,见了她们两个,就站定,等她们过去。
郑卓信看着苏暖,微微一笑说:“又要出去么?近日不太平,你们两个小心些。”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木青。
木青的脸更木,下意识点头。
“还记得你前次说的那些墓葬品么?上回子我们查到了一个叫范五爷的,可惜被他跑走了,这人属耗子的,整个消失了。哎,我说,以后万一碰到这种人, 你得小心着点,可别被绕进去才是。”
苏暖静静地听着,此时方抬眼:“晓得了。四哥与我说这么多,是要出远门么?”
苏暖望着他的脸,依旧微笑,却看不出他的心思,想起华明扬,心下不由忐忑。
郑卓信忽一咧嘴,转身,伸手......见苏暖顶着他,转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是呀,又有得忙了。可恨,这些泼皮,连个年也不让小爷我好过。”
他晃着膀子走了。
这件案子倒此,似乎是结束了。
可是,苏暖却是胆战心惊,郑卓信刚才也提了,范五爷跑了。
她一路纠结着,到了铺子里。
不过,并没有容苏暖有多少闲工夫瞎猜疑。
梁旭来寻她了。
说是明日有个聚会,问她去不去?
苏暖自然喜笑颜开,点头。
上回梁旭与她说,有个文玩聚会,就在得月阁。后来,就没信儿了,她以为会走空。
没想到,梁旭还记得。
她喜笑颜开,请梁旭进来喝茶,他却摆手,说有事就走了。
苏暖站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想着梁旭说的话,:“那是吴老爷子发起的聚会,来的都是些成精的,手里呢,都有些东西的。我原本不爱去,与他们在一处呆着实在无趣,说实话,我又不懂。这不,我不是在周口市弄了一个金华阁么?想着,还是他们这些人懂得多些,有时,也请他们有空去我那转一转,镇一镇场子。”
梁旭嘻嘻笑着,一脸的无奈。
苏暖一默,怀王府的产业众多,那个金华阁也许就是梁旭心血来潮,弄着玩的,她去过几次,全交给一个叫成叔的打理。梁旭只是有空去转上一转,喝口茶。
说白了,这个金华阁只不过是梁旭专门为梁辉收罗新奇玩具的所在罢了。
晚上归家,苏暖看了看面前摊在床上的两件衣袍,选了一件青白色绣暗花的茧绸袍子。
翌日,苏暖带了木青,上了梁旭的车子,往城东最大的风满楼而去。这是一处修建精致的楼阁,楼很高,从这里可见护城河粼粼的波光,就像一条蓝绿色的绸带绕了上京城一圈。
已是秋末冬初,河边的树叶许多已经是深黄一片,咋一看去,与城外的田林连成一片。
这边视野平坦,并没有高大的山峦,是以,一眼望去,一马平川,可见远处弯弯的官道,间或有三五农人在田地间穿梭。
苏暖凭靠着漆成朱红色的栏杆,一时望得入了神。
两人到得早了些,梁旭就带了苏暖登上这楼顶观赏这秋日上京的景色。
只一眼,苏暖就爱上了。
站在顶楼,可望到百十里远的景致。
她的心欢跃起来。
从来未曾见过如此的景致。她前世拘束在重重宫闱之中,每日里睁眼到闭眼,都是在司宝司那狭小的殿内。走得最远的恐怕就是从东苑的大殿到西苑的花园子吧。
这世,每日里为了生机奔波,路倒是走得不少,也宽阔了,但是却没有赏景心情,从来不曾好好欣赏过。
只有这一刻,站在这里,温柔的秋风佛面而来,百里景致尽收眼底,竟原来是一种如此震撼心灵的感受。
原来这就是自由的感觉。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说得不外乎就是如此吧?
梁旭早在一边看得呆住了。
眼前的苏暖微微仰着脸,脸上露出笑容,整张脸都在发光。秋阳打在她的脸上,暖洋洋地,有个小酒窝,里面跳动着阳光,碎金似地。
梁旭似乎也醉了。
这一刻的苏暖很美,很真,牢牢地镌刻在了梁旭14岁的少年心里。
时光仿佛静止,只有微风拂过,才有了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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