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把小丫鬟的上衣撩起来,下面就憋不住了。
旁边讨饭的人全都让开一条道儿,听不见丫鬟的哭喊尖叫,有的人专门在旁边停下来,想着等宋偲玩完了,是不是有他的份儿。
小丫鬟哭哭啼啼回到姜家的时候刚好和李福气装了个满怀,她认得他是二姑娘身边的人儿,她两只脚都站不稳,脚脖子上的揉被宋偲握得都陷了下去,可是她还是把衣服严严实实地整理好,从外头看,还真瞧不出她到底怎么了。
不过李福气一眼就猜到了,他看了一眼门房,门房飞快地把眼睛收起来,意思是说:我胆子比天还大了?敢动姑娘身边的人儿?
李福气心里拿不准,低着头问了句:“怎么回事?”
这一声就把小丫鬟浑身的力气都抽干了,噗通一下砸在了地上。
李福气问门房:“这是谁跟前伺候的?怎么被打成了这幅样子?”
门房说:“小的哪里敢知道这个?这些姐姐们平日里眼睛长在天上,看我一眼都是我的福气,哪里敢跟姐姐们搭上话?”他是真不知道。
李福气对路过的丫鬟道:“去二姑娘屋子里叫你黄丫姐姐过来。”
没等黄丫带人来,大姐儿先火急火燎地来了,她等了一个上午都没瞧见鹊娘回来,明明天没光就去了,这丫鬟要敢出什么篓子,非得打断她的腿不成!
她带着一股子怒气出来,就看见鹊娘一滩烂泥似的趴在地上,火气瞬间就往上窜,她现在已经能很优雅地走得很快了。
提着裙子,三两步来到李福气跟前,别的不说,先往他身上扔了个雷:“你这是把鹊娘怎么了?”
李福气脸色不好,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大姐说:“耳朵聋了?我问你话呢听不见?”
门房不忍心看见李福气受着窝囊气,也是怕这会儿不出头,回头他再嫉恨,赶紧帮嘴说:“这和李哥哥没干系,也不知鹊儿姐姐受了谁的欺负,从外头回来就这样了。”
大姐狠狠瞪了眼跪在地上的李福气,让边上的丫鬟把鹊娘搀起来,自己伸手抵着鹊娘的下巴抬起来看看脸色,道:“哦,是她老毛病犯了。”又对旁边的丫鬟道:“要死是不是,明明让你去办的事儿,怎么又推给鹊娘,回去看我把揭你的皮!”
李福气心里叹这大姑娘真是厉害人,一个月的功夫,通身没有一点子乡下气儿了。
黄丫一路小跑着过来,正好和大姐打了个照面,她两只脚刹不住车,整个人往大姐身上栽了下。
大姐旁边的丫鬟道:“要死了!不长眼睛吗!”
黄丫福下身子认了会儿错,眼睛却穿过人群和那边的李福气对视了一下,两人谁都没开口。
她却看见李福气说“那丫鬟有事儿。”
她用眼睛问啥事儿?
李福气说“肯定不是小事儿。”
两人对完话,太阳都下了山,黄丫拿手往李福气身上最嫩的腰子肉狠狠掐了一把:“人都走了,要你有什么用?”
李福气哎哟捂着肚子叫了一会儿,两人边走回去边琢磨着,爷这会儿人不在,要真传话过去,那小鹊娘肚子里都能揣上孽种了。
李福气偷偷摸摸说:“那位还真是本事,才来多久,什么都摸得门儿清。”
“她要真有本事,能让她丫头吃那亏?”
一路走到屋子门前,李福气脚底板长钉子定在地上,走不动道儿,黄丫说:“没种的东西。”
李福气挤出一张笑:“天下多的是没种的人,我李福气就算一个。”
黄丫气红了脸,脚一跺,掀了帘子进去,屋里姜如意正在点算搬家的清单,看见黄丫就问她南厢房里的东西都打点好了吗。
黄丫咬咬唇,重重往下一蹲:“姑娘,我有话要说。”
那边,大姐把人都打发出去了,屋子里就留鹊娘:“你也知道,就你这样的身份,顶天儿在府里熬到老,熬到头做老妈子,到时候上头没个主子靠,随便来个人就在你头上尿骚。”
鹊娘手里捧着大姐刚让人塞给她的姜茶,牙齿和嘴唇打着架,身子抖得比刚才还厉害。
“这也是你的福气,偏偏你还不惜福,做出这副要死的样子,要谁给你做主?”
鹊娘是真的从穷乡僻壤被一层一层卖出来的,头先骡车里头塞着四五十个跟她差不多的丫头,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大了就是小了,鹊娘知道那都是兄弟姊妹们穿剩下来的,不叫做衣服,顶多是几十个补丁拼在一起的破布。
她最穷,她娘卖她的时候连块破布都舍不得给。
她娘跪在她跟前,用脑门子砸地给她磕头:“娘对不住你,你有你的造化,娘不能挡了你的造化。以后你就去做大户人家的少奶奶。”
人牙子弯下腰撅着个腚打量这丫头的皮相,捏着腮帮子看了牙口又看膀子,模样不算顶好,人不会来事,胆儿又小,膀子也细。
人牙子犯了难,他明明干着伤天害理的买卖,却觉得自己在行善积德,以后死了是要被封个天官儿当的。
他对鹊娘的娘说的那一番狂言感到滑稽,他好心肠地交代起了鹊娘以后可能的去处,他笑嘻嘻的,耐心地说:“她大嫂,大户人家可不敢收您闺女!”
鹊娘她娘一下慌了,银子还没到手,她可打听了卖到大户人家和小户人家的钱不一样多。
“窑子里好啊,有吃有喝的,还能睡荤觉。”人牙子说着话,眼珠子往鹊娘她娘领口开叉的地方钻,“她大哥走了这么多年,嫂子这些年都是睡得素觉啊?嫂子痒不痒啊?”
她娘早就没皮脸了,鹊娘是早就舍弃了的,她能换来更多的银子就是她的作用。甭管人牙子说什么,她的一张脸都笑称菊花。
她说:“可不能让她去弄了妈妈的地儿,她这一张马脸,回头还不得把客人都吓跑了。”她心悬了起来,往窑子里卖,价儿就贱了一半。她是早就算好了的,卖去给大户人家当丫鬟的钱,刚好够她买开春的种子和请长工,种地有粮食才能交税,交了税才有余下的银子好去买粮食养那一窝的兔崽子。
她男人死了五年,可是她还是下蛋似的一个一个生,村里头闹饥荒,她一个寡妇婆婆娘家都没了人,地被别人占了,男人走得时候她大着个肚子,她要是守节,肚子里的娃,还有鹊娘和大娃都得死。
有人上门,不是揣着一把糙米面子,就是一袋儿高粱沫儿,顶天儿一带细面粉,够鹊娘一家人吃三个月。
她还把之前被人抢走的地儿也挣了回来,可就这样,鹊娘的大哥还是饿死了,鹊娘记得那天她抱着她娘做好的面疙瘩汤,颠颠儿跑到他大哥面前。
她还听得见她大哥咽唾沫的声音,他躺在草垛子铺的床上,家里唯一一张床得等客人来,留给客人和她娘用。他大哥动一下胳膊,身子下头的草就噼啪地响,她把那碗面疙瘩汤递过去,草垛子一点儿没动静。
“大哥?”
大哥说:“你吃,你吃。”
鹊娘往他嘴里灌,他饿极了,下巴像是漏了洞,汤汁儿灌进去多少,就流出来多少。
鹊娘摸着他就是摸骷髅,她大哥说:“吃不动了。”
她还灌,她大哥眼睛突然一亮,身子直了,对着头顶喊了声:“爹!”
鹊娘的大哥就这么死了,然后她娘肚子里生出来没几天的娃娃也饿死了,村里到处闹饥荒,来睡她娘的人也拿不出东西来,可他们越饿,就越馋,一天来三道儿。
有一回鹊娘挖到一块烂了发臭的肉,从野狗洞里找来的,野狗吃了一半埋起来想留给狗崽子吃的,她偷了回来欢快地跨进门槛喊:“娘,今儿咱有肉吃了!”她娘没说话,一个光着膀子的老头躬着腰出来,他瘦得很,浑身的肉往下坠,一走,肉就跟着晃。
他往鹊娘扑了过来,鹊娘尖叫起来,然后她娘举着把镰刀杀了出来,她娘身子还光着,她拿着刀冲老头挥舞:“敢动我丫头试试!”
老头呸了一口,把浓痰吐到鹊娘身上,转身进去穿衣服,顺便把带来的那一袋掺了一半儿土的小麦面重新带走了。
鹊娘心里头知道,老头瞧上的是她手里那块烂了发臭的肉,不是她。
后来那块肉她们也没吃成,她娘说是人肉,不知道野狗从哪个山头里扒出来的坟。
第九十五章治病郎中
到处都在打仗,熬过了这次饥荒,刚交完税,上头的人又换了,又得重交。鹊娘听说人牙子到处再收人,二钱银子一个,女娃比男娃贵三百吊铜钱。
饭桌上她说:“娘,你卖了我吧。卖了我给小弟小妹买白面粉吃。”
她娘筷子一撂,巴掌就挥了过来:“老娘养不起你了,山鸡窝里养出个金凤凰来,你是瞧不上咱这土炕了,要去大户人家做少奶奶是吧?”
又饿死一个弟弟,鹊娘饿得走不动道儿的时候,她娘去跟人打听人牙子:“不饿死就行,给人当奴才算什么,留着一条命比啥都强。”
人牙子知道她是俏寡妇,男人死了这么多年,娃一个一个往外生,那些人只管给你下种子可不管养。就连鹊娘她娘也不知道,那些娃到底是谁,她也不指望让他们来认。
所以他一点不顾及地开起了鹊娘的玩笑:“那地方多好,哪天被哪个老爷瞧上了,翻身就是娘姨主子,甭说吃饱了,穿金戴银,吃的都是山珍海味。”
鹊娘她娘生怕人牙子少给钱,脑袋摇得两眼冒星,人牙子笑嘻嘻地笑她憨货,他说啥她就信。
“你都把丫子卖出去了,还操心她的去处呢?”
“回、回头,等、等攒够了银子还要赎回来的。”
人牙子哈哈笑:“她嫂子,要不是这些年你把身子给折了进去,就你这姿色,比你丫子值钱。”
她娘小心地陪着笑,人牙子一副做了亏本买卖的模样,称了银子扔给她,把鹊娘身子一绑,扔畜生似的扔进了骡车里头。好在骡车里堆成了人山,鹊娘摔上去一点不疼。
她在车子里头听见她娘呜呜哭:“可不敢这么摔,摔坏了呀!”
她看见她娘提着褂子用那双小脚滴溜溜跑到隔壁家,卖笑地借来一杆小称,当着人牙的面称了重,两人对了质签字画押。
她娘不认字,不会写字,就用手指头按了印泥,按到纸上。
她边摁边哭,她知道摁下去她闺女就不是她闺女了。
鹊娘眼看着车里头的丫头一个个没了,不是被卖出去的,车还没走出村子,人牙子舍不得给吃,怕她们跑,吃喝拉撒都在车上,平时都捆着。
多少人等不及出村子进到城里头,就先饿死了,害了病死了。
人死了人牙也不心痛,都是贱价钱买来了,粮食多贵,可不能便宜这帮牲口。
要不是鹊娘身子太轻,窑子窟买个人,十个铜板儿一斤,她上称前人牙拼命让她喝水,肚子比她整个人还要大。
窑姐儿捏着帕子扭着腰出来,咯咯地笑,用扇子挡住自己的半张脸,上下瞧着鹊娘,笑着说:“别不是踹了个小的吧?”
一上称,鹊娘最轻,只有四十斤重,赔本了啊。
就她不好卖,卖给窑子还亏本,一下成了烫手山芋砸手里。
留着还天天吃他一口饭,他说:“没见过这么贱的娘儿们,给口米就能活,天生的贱命。”
刚好赶上姜家买人,临走前,人牙子喂了她一顿饱饭:“你命好,以后出息了别忘了提携你大爷我。”
进了姜家,鹊娘一直把大姐儿当成她的命,心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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