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就是观世音菩萨,让她吃的饱吃得好,还住进这么好的地方。
就她这样烂泥一样的贱命,能被人瞧上了,她还怕脏了那位爷的身子呢。
不就是清白吗,她还差点儿成了窑姐儿呢,她仰头把手里捧凉了的姜汤吞下去,汤是冷得,喝进五脏六腑一下就热了。
眼泪珠子也被热了出来。
大姐说:“好,能吃东西就没事,他这样冒失,是他不对。你回头再给他带话,说是我的意思,必须得给你个名分。”
鹊娘恭恭敬敬地放下碗给大姐磕头,这下好了,连婆家都找好了,她还有什么委屈的呢?
“姑娘大恩大德,奴婢这辈子都给姑娘当奴才。”
鹊娘下去了,大姐才小松了一口气,对这样的人,胆子比老鼠还小,吓唬她两句,胆子就破了。大姐最知道这种人怕什么,在乎什么,她穷怕了也穷惯了,什么都没有吃饱穿暖重要。
下午,府外头有个江湖郎中找上门,问府上是不是有人久病不治。
门房一听神了,也怪他消息不灵通,纪氏的身子已经好转了,他得到的消息还是几天前的,他以为上门的是位大仙。
“先生神了,先生怎么知道的?”
太太的病都是那位胡大夫医治的,连药都是在库房里取的自己煎,不曾到外头请过大夫。
所以门房在惊叹,他心里合计着他已经做了十来年的看门狗了,要是这回能漏给脸,真把太太的病给治好了,他的前程不就有了?
他不敢怠慢,前一句先生,后一句当心,引着宋偲进了二道门在花厅坐下,给那儿的丫鬟小厮们赔着笑脸:“哥哥姐姐们,赏口好茶呗?”
丫鬟道:“你打哪里来的穷亲戚?也配我给他上茶?”
门房作揖作成一个虾米,掏出自己带了二十年的家传的玉坠,不下血本挣不着前程,他咬咬牙塞给丫鬟:“好姐姐,这事儿要成了,你也有功。”丫鬟把耳朵递给他,他就凑上去咬了一会儿。
丫鬟转身,倒了一壶隔夜红袍龙井,茶发潮有的发霉了,她笑嘻嘻地上过去:“先生请。”
宋偲牛饮一口,眼睛往她胸脯上一瞪,丫鬟胸口一跳,宋偲眼皮也跟着她跳了下。
丫鬟脸涨得通红退出去,拐进角门就拿拳头捶门房:“你小子,你说是不是专程找的流氓来调戏我。”
门房指着天发誓:“我长了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顽笑姐姐啊。”
这会儿去后头传信的丫鬟回来了,门房赶紧冲上去叫姐姐,前头那位丫鬟呸一口:“白眼狼!”
传话的丫鬟道:“老爷不在府里头,我过去的时候碰上了二姑娘屋子里的黄丫姐姐,她让你等会儿。”
里头宋偲吃了两盏茶,非但没饱,反而还把肚子里的油水给刮了一层,门房耷拉着脑袋在外头两面不是人,里头的人哼一声,他的心肝儿就颤一下。
迎来送往到处都是丫鬟,看见他当没看见,谁都不愿意给他带话进去。
宋偲起身要走了,门房慌手慌脚地把他按回去:“先生再等等吧。”
宋偲屁股翘上天,我这位先生事儿多,没工夫跟你在这儿耗。门房撅着屁股作揖,嘴上没个门把开始胡诌,说他太太不行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先生神通广大观发善心,先生您再等会儿呗。
他怕宋偲还走,不等他答话,自己扭头出去,边走边说:“我再给先生上点儿吃的喝地。”
宋偲摸着肚子上的二两肉,年前还有点膘,娶了媳妇,身上那点子肉就让媳妇给吸干了。
他干脆坐到花厅外头的门槛上,支着下巴看来来去去行色匆匆的人,他宋家也这么气派过,不过那得到他爷爷辈儿了,他不知道这些穿成花花绿绿的小娘子来来去去忙活啥,他拉住一个笑嘻嘻地说:“姐姐往哪里去?进屋里来吃口热茶?”
被他扯住的丫鬟吓了一大跳,手里端着的白瓶差点飞出去,站稳扶好了家伙,才正眼瞧过去,宋偲心里想这哪里是寻常人家,怕是这姜家的老爷比皇帝老子都要快活,进进出出都是些绝色。
他笑嘻嘻地说:“哪里敢让姐姐抬这么重的东西。”伸手接过去,丫鬟上下看他,眼睛里透的都是疑问:“你在哪里伺候的?你不怕你师傅骂你?”
宋偲顺坡骑驴下,跟她并肩走着:“我师父成日里就知道睡大觉,哪里有功夫管我。”
丫鬟捂着嘴把笑出来的牙齿藏起来,问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进来的,之前倒没见过。
宋偲胡诌了个名字,嘴里抹了蜜,一道儿哄得小丫鬟脸通红,笑也停不住,走到一半儿刚穿过一个花圃,小丫鬟突然不笑了,走路的脚步都轻了,扭过身子把宋偲手里的细脖子长颈白玉瓶抢回去,宋偲还趁机抹了把她滑溜溜的手,她一张脸又红成了熟虾子。
转过身子对上走过来的黄丫,脸上的红还没褪下来。
黄丫一点不顾忌她的颜面,她早就学会了拿最刺人的话去拿捏手底下的人,这些人,你只要稍微给点好脸子瞧,她们就学会偷懒耍滑,动些不该动的心思。黄丫说:“看见个男人就走不动道儿了?一个瓶子就嫌坠手,以后也不敢劳驾秋萍姐姐了。”
原来她叫秋萍,宋偲无声地用嘴巴捉摸着,姜家下人的名字都起的好,杏子,听上去就肉多,摸上去掐一把能冒出来一滩水渍。秋萍,宋偲品了一圈,也说不出哪儿好,就是听着舒服,他替秋萍说好话:“姐姐莫怪,是我怕劳累秋萍姐姐。”
黄丫根本没看他,话还是冲着秋萍说:“几步路就把你累着了,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咱院子里带。”
宋偲不大乐意,他临出门可是去澡堂子里洗过了,洗了一层白皮下来,还特地换了身干净衣服,哪儿就脏了臭了?
他说:“姐姐这话我可不爱听。”
黄丫还是没理他,对秋萍道:“要不是我拦着,你是不是就让他跟着进咱院子了?”
后头门房追了上来,看见黄丫先矮了半个头:“好姐姐,错了错了,这位就是要来给太太瞧病的先生。”
黄丫动了下眼皮子,哦了一声,慢悠悠地把眼睛移过去打量宋偲,过程中她一声没坑,门房矮下去的身子越来越低,恨不得现在就找个洞给钻下去。这时候,大姜氏和大姐过来救他了。
大姜氏说:“什么事儿在这儿吵吵嚷嚷的?”
大姐隔着人群瞧了眼宋偲,虽然两人没见过面,但是宋偲认得她后头的鹊娘。
他先给鹊娘飞了个眼神,在把目光落在大姐身上,脸上,然后就走不动道儿说不了话了。
他这辈子就没瞧见过这么好的皮相。
第九十六章真假大夫
她要是鲜花,他媳妇就是田里头的用来插花的粪,他只顾用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看,门房推推他让他喊人,他就跪下来挨个儿喊太太奶奶。
大姜氏一听是救命的大夫,喜得不得了,一下子规矩全忘了,自己过去把宋偲给搀起来,扭过头骂门房:“狗东西不长脑子,先生来了也不知道往屋里请。”这话把黄丫的一张脸打得没地儿藏。
周围的丫鬟都听着呢,这府里头可还有位大姑娘呢,老爷不在,怎么也轮不上你二姑娘撑场子。
黄丫不逞口舌之快,蹲了个福转身就走,秋萍抱着瓶子站在原地忘了走,黄丫扭头骂:“脚长在地里头了?”秋萍慌手慌脚地追过去,边走还有些舍不得,怯怯地回头去瞧宋偲。
刚才把他当家里的小厮,反而有些轻狂了,她臊得一脸绯红,耳朵尖儿也跟着烫,不要脸的蹄子,果真是没见过男人,叫你浪成这幅德行!她知道他不是家里的人,不是像她这样给人做奴才当牛做马,一颗心都跳快了,突突地从嗓子眼里要冒出来了。
黄丫轻轻打了她几下,她还没回神,黄丫说:“用不用我回了姑娘,把你许给那个先生?”
秋萍手一松,瓶子脆生生砸在发白的青砖地板上,哐啷声炸耳朵,李福气走过来瞧见这一幕,笑道:“坏了,一两银子没了。”
秋萍这才回了神,跪在地上呜呜哭说她不是有意的,让黄丫不要罚她月钱,她家就指着这些月钱活命呢。
黄丫气道:“我还不说什么,你先委屈上了,主子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让你可怜成这样。”一张脸煞白,明明是她的错,一门心思扑在外头男人身上打碎瓶子,反倒像是被她欺负了一样。
李福气呵呵说:“没事没事,不过是个瓶子,下次小心些。”
打发走了秋萍,李福气拉着黄丫进屋子里:“怎么还跟小丫头生气了?”
黄丫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李福气摇头道:“犯不着跟她们置气,学不好规矩,打发去别地儿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黄丫叹了声没接话,别的地儿的下人们挤破了脑袋想进姑娘院子里来,打发出去,还不如打上一顿。
姑娘院子里月钱比外头都高,活儿也不多,而且谁都知道,现在伺候的这些,之后都是要跟着一块儿挪到别苑里去的,那儿地方宽敞又是新房子,沾了“皇”气,以后运道只好不差。
李福气说:“照我看,还是别带人过去了,回头再买新的好好教就是。”
黄丫本来心里头还有些侧影,见着秋萍这样,打也打不得,骂两句就这样。
“拿个瓶子还嫌手累,要不是赶上我出去,什么臭男人就带进咱院子了。”黄丫拍着心口后怕。
李福气记在心里,想着晚上一定得回了三爷。
黄丫说:“你怎么来后头,行李置办忙完了?”
“府上来人了?”
黄丫道:“说是个江湖郎中,厉害得很,在外头就算出了咱家太太病了。”
“准是个骗子啊!”
“姑娘也这么说的,才让我出去瞧瞧,先把人给稳住,不能让他给跑了。”
“要不是家里头有人把消息透出去,他能知道咱太太的事儿?”
两人说着进了屋,李福气在外头打千儿,黄丫进去给姜如意回话,姜如意正哄完闺女睡觉,满手的口水,黄丫赶紧让人打了盆热水给她洗手。
姜如意胡乱擦了下问怎么样了,外头那个骗子什么来路。
黄丫刚要说,外头一个丫鬟进来报信说:“大姑娘带着那个先生往太太房里去了。”
姜如意把手里的绢子扔到一边,站起来往外走,黄丫追上去,李福气忙着回避也不敢拦。等姜如意人跨了半个门槛,还是咬着牙上去,把头低着看自己脚趾头说:“姜主子要不要请胡大夫过去?”
姜如意就是要去请胡军医,道:“行,你去请他,我先去太太那边。”
边走黄丫边给她系斗篷,三月底马上四月,桃花含着花苞要开花的季节,结果来了一场倒春寒,冻坏了不少花骨朵,冷风凉飕飕的比寒冬腊月还要刺骨头。
姜如意说:“叫人出去喊老爷了吗?”
黄丫说郎中刚到,她就让人出去报信了,估计这会儿老爷该在来的路上。
黄丫想了想没忍住:“要不要回个话给三爷?”
姜如意想着他一大摊子事儿,白天忙完营子里的事儿,夜里又要看四面八方各州县递过来的折子,看完了还要把关铺子生意的人叫过来问一遍话。
姜如意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每天还要把账单给看一遍。
他现在忙得已经整个人瘦了一圈,她心疼得不得了,她在减肥,他好像也在减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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