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万万没想到不仅齐王看不透,连母后都看不透此事。
人言道关心则乱,若是把自己放进纷争中,则看不清形势,崔珏此次回来献计,就是要赵王把自己置出纷争之外。
赵王放下茶盏,目光炯炯直视皇后:“请母后相信我,有些时候,事情该缓缓而行。父皇如今春秋正盛,最是忌惮朝中大臣私议储君立定之事,母后与父皇在一起时间最久,难道看不清其中的道理吗?”
皇后一怔,确实。
曲道而行,又有何不可。
九皇子似撒娇一般挽着赵王胳膊,说道:“听闻皇兄箭法卓著,臂力无双,征服南蛮之时曾一箭射穿二人,今日晚些走吧,等会儿一块打猎去。”
赵王心思不在这上面,可奈不住九皇子撒娇,心思一软,便被他拉走去练射箭去了。九皇子天生贵胄,虽是皇后第四子,可四个孩子从皇后肚子里面爬出来,只有他一个人是在皇后正式策力以后生的,所以格外娇贵一些,别说是皇后,便是宣德帝也对这个儿子格外宠爱些。
九皇子出生那年,赵王还未曾出阁,因此日日都能见到这个弟弟,对于这个弟弟,宠爱甚多。
九皇子拉着赵王去到禁苑西卫之处,这一块地方刻意圈出来,以供平时皇子们练箭狩猎只用,九皇子刚好到了活泼好动些的年纪,近日是日日要往禁苑跑。
两人各自选了一匹马骑着,赵王年长些又熟识马性,便给九皇子择了一匹老马让他骑着,九皇子身子轻,马虽老,但是驼着轻便些的孩子,跑的也很快。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来到禁苑之中,九皇子忍不住的问赵王:“我听人讲,父皇在禁苑养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像是多年前就与父皇有旧。”
兄弟两谈论着父亲的私事,这种感觉很奇妙。
赵王错愕了一下,立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你还小,怎么会关心起这些事情来了。”
转念一想,皇后最近烦得很,看来没少在小儿子面前叨叨。
“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呢?”
九皇子看着信心勃勃:“我长大了,要成为皇兄这样的人。”
“我?”赵王苦笑,自己这辈子当真是无能透顶,竟让人在洞房花烛夜当天,把新娘子给换了:“皇兄这样的人不好,你长大了,当个自由自在的人可好?”
这话一说出来立刻就后悔了,自由自在,在皇家来说最是奢望。
九皇子摇摇头,策马往前奔走:“我们比赛,看谁跑在前面。”
九皇子骑着一匹老马,而赵王骑的则是一匹牙龄尚浅的幼马,按理说幼马脚程肯定比老马强,可马与主人的心思交相呼应,赵王的无精打采似乎也感染到马的身上,那马跑了几步慢了下来。
赵王见九皇子的马飞快的往前,口中叫道:“你慢些。”
九皇子回头,嘻嘻一笑:“皇兄你快些,中午没吃饱饭吗?”
赵王皱了皱眉,又怕他危险,只能紧紧的跟着,他不是没吃饱饭,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自从她那里走了以后,心神一直恍惚,脑中又是中午她撞到时候的样子,又是她捂着流血的额角被人训斥的样子,又是她讨好似的对着训斥她的人时的样子,转脸又变成晚上戏弄她时,被她呛的吃了口鳖的样子。
他知道她过的很好,在没有他的时候,尽管苦了些,可内心很安乐。
“吁——”九皇子一个立身,勒住了马,马头一立身,险些将九皇子翻将下马。
赵王紧随其后,眼见九皇子要落马,侧身从九皇子身边扫过,想将他接住,谁知道九皇子年龄虽小,确是很熟谙马的特性的,马头立起之时,他也站立而起,稳稳的立在马背上。
赵王急了骂道:“跟你说了骑马慢些——”
话还未毕,顺着九皇子的目光扫去,前方两人一骑,慢悠悠的在禁苑中晃荡,女子在前,着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头发斜斜往一旁挽起,脸蛋白皙,目光娇媚,更叫他觉得惊奇的是,这张脸,与君湄实在是太像了。
眉眼中依稀认得出来,是上辈子他的丈母娘,许国公府的正夫人柳氏,只是那时她是长辈,不曾多看几眼,加之那时她多不如意,打扮的也便老气,哪有今日这般娇媚之态,风华绝代之资。
更让人惊讶的人,身后搂着柳氏之人,竟然是他父皇。
弟兄两皆目瞪口呆的瞧着前方,而前面那一男一女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两的存在,真在低头情意绵绵的细语绵长,一阵微风拂过,将那女子零散的发丝吹到身后正揽住她腰身的男子脸上,吹起一阵涟漪。
九皇子还当是童年无忌的年纪,看到这般模样咬牙切齿,恨声说道:“我最恨男子薄情寡义,如他——”
九皇子所指便是父皇从未与母后这般情意绵绵过,如今母后日日身子不爽,父皇却与这女子情意绵长,双宿双栖,他最恨的就是此女。
他的手,渐渐伸到背后,赵王一怔,手中马鞭挥出,刚好卷走九皇子的弓|箭,散落在地,九皇子回头见皇兄竟出如此手段,不惜伤到自己也不让自己伤那女子,恨声道:
“我知道皇兄如今大了,心里没有母后,近日里母后日日伤心垂泪,莫非你看不到?”
赵王没有出声,除了两匹马偶尔打着响鼻,四周充满了静溢,时间一刻一刻的流逝,赵王的眼神像一道枷锁一般拴住年轻的皇子。
他不敢动,甚至本身想好要说的话,也在那一刻忘记的干干净净,从小到大他只听说过皇兄的凶狠。当他长大以后,那个在战场中凶狠无比的赵王,那个充满着杀戮和血腥之气的赵王已经洗尽铅华,努力的在做一个贤王了,他甚至没有机会见识过兄长发狠时候的样子,可这一次,九皇子从心底里产生了畏惧。
这大热天里,他微微打了个哆嗦,身后似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走吧。”
赵王勒马回身转头,九皇子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赵王往回走,他的心里,猛然对皇兄产生一种怯意。
赵王的眼神从肃穆变得柔和:“你再恨她又有什么用,父皇宫里这么多女人,从来就是疼完这个疼那个,从没休止,你能杀得尽吗?在者说,父皇就在她身后,你想背负起弑君得骂名吗?”
大热天里,九皇子不由得又打了个寒颤。
方才是他冲动了,若不是兄长再一旁,怕自己的冲动会害死自己,害死他爱的母后,害死两个阶级,也会害死皇兄。
“皇兄,我错了。”
“今后该当如何?”赵王往九皇子的马臀上重重一击,两匹马同时扬蹄往前奔去。
“我不敢了。”
赵王默了一会儿:“你的弓箭,不能对着女人,明白吗?”
九皇子带着不解看了看皇兄一眼,他不明白为何传言中在战场上暴戾无常的皇兄,竟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赵王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原本以为母亲就是啰嗦些,嘴碎一些,可万万没想到母亲的嘴碎,竟让年幼的臻儿心中种起来仇恨的种子,一路上他一反来时的沉默,与九皇子说起自己少年时征战南疆时的情形,大漠戈壁中,追逐敌军的情形,听的九皇子心驰神往,到了景轩宫还舍不得跟赵王分开。
皇后看着两个孩子齐头并进的走进来,心头一暖,过来还是一个娘肚子里面的兄弟才算是兄弟。
对于宣德帝的其他的儿子们,她是极其厌恶的。
所以在九皇子眼里,只有赵王才算是他的兄弟,其他的嘛,呵呵!
九皇子大步往里走进来,见到在院里摆弄花草的皇后,亲昵的挽着她的手:“娘,儿求您一件事。”
皇后被他这句娘叫的心都暖了,呵呵答道:“我的臻儿能有什么事啊,莫不是又看上了什么宝贝,要母后赐给你。”
赵王撇嘴,果然是亲宝贝儿子,如今对比三个哥哥姐姐,还是阿臻最得母后欢心。
就皇子未提及在禁苑遇到父皇与柳氏一事,是因为赵王叮嘱了再叮嘱,生怕母后伤心,可在母亲心里,怕是只有如宝贝一样的小儿子才最懂自己的心思。
皇后搂着九皇子问东问西,一会儿问可有狩到什么宝贝,九皇子答没有,一会儿又问可与皇兄说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九皇子这才巴巴的说道:“儿想去皇兄府上住一段时间,母亲看可好?”
出府
君湄与陈安说了酿酒一事,陈安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第一次试着酿酒,也不便做太多,先摘了两百斤野葡萄。
君湄一月有一天假可以请,进了王府以后,便一直没有请过假,积了两日的假这次一次性请完。
陈安家有长工,有装酒的瓦缸,这些都不是问题,只是做葡萄酒的酒曲很难买到,君湄是通过一些西域的胡商买了些。酒曲这玩意儿稀罕是稀罕,可也不是千金难得的东西,胡商从西域过来之时带了些,后面发现没人买,于是折了便宜的价格将酒曲卖给他们。
君湄自是千恩万谢。
陈安得了与她接触的机会,十分兴奋,哪里管的了她能不能做成功,只是能与她在一处,这点东西浪费掉就浪费掉了。
做葡萄酒本来要有密封的木桶,国公府有十好几个可以存放几百斤葡萄的木桶,只是国公府被封,一时取不到木桶,于是转而用瓦缸装。
刚过完端午是梅雨天,北方很少下雨,尤其是这几日,天气正好。
陈安家有的是壮劳力,这天找了个劳力上山,摘了两担葡萄下山,差不多两百斤。野葡萄拆下来,一颗颗掰下,不需要过度冲洗,简单冲洗一下后稍稍晾干,晾干后放在瓦罐中捏碎,捏碎完了以后放入活化过的酒曲,沉淀一日后加入打碎过的冰糖,冰糖的份量大概是葡萄的十分之一。
如此,一日搅拌两次,七日后便可以取出汁液,就是最原始的葡萄酒。
这个时候酿造葡萄酒的技术没有现代这样成熟,大多采取最原始的方法酿造,君湄在陈安的农庄住了一夜。到第二天加完了糖才回到离开,这两天陈安也没去送货,一直在农庄陪着她做这些,这两日呆在她身边,内心的那种愉悦感,无法言喻。
士农工商,虽说农排在第二位,但是这个年代靠种地赚到钱的不多,在现实的社会,谁会管这些,有钱就是亲妈。
陈安就是完美的把第二位的农和第四位的商结合起来,他有农民在这个社会上的地位,也靠着经商赚了不少钱。
陈安的农庄在京郊几十里地开外的地方,他靠着一点一点地累积,如今快有上千亩的良田。
旁人种地,就是简简单单的种地。
一个成年男人,一头牛,一年能种二十亩的地就已经很不容易,亩产三百五十斤左右,一斤谷子能出八两米,二两糠,二十亩的地,一年作死了做两季,也就是一万四千斤谷子,产一万一千斤大米,合九百斗左右。
按此时的米的价格,斗米7-8钱,最好的情况也就是有七千文钱的收入,按此时的银价,一千三百多文钱合一两银子,一年收成大约有五两银子。
一年的收成里面其中十分之一要缴纳赋税,另外还要交些其他的赋税,这里面大约能剩四两银子,剩下的,地主要收走二两,农民每年能到手的仅仅是自己收成的五分之三。
碰上灾年会更少,因此想靠种地存到钱,或者发家致富,基本不可能。
这样看来,赵王府的低等丫头一月都能领到半两银子的月俸,比起种地的壮劳力来说,收入要高得许多。加上王府又管吃,又管住,丫头们从年幼时做成了老妈子,都不愿意离开豪门大户就是这个道理。
像杏子这样的上等丫头,一月可以领一两银子的月俸,放在村里也好,哪怕是京中也好,都很难有哪个丫头比她收入更高了。不过像杏子这样的月俸,也就厨房的安婶子,浣衣坊李妈妈这种级别的佣人才能领到,其他的丫头奴才们是望尘莫及的。
君湄搓搓手,难怪杏子姐脾气那么牛,也不是没有牛的道理。
北方人种麦子,南方人种水稻,京城附近的天气不算太寒,可勉强种两季秋天种小麦,春夏种稻子。
于是陈安换了一种思路,他种地也是种地,地里种着的是南方引进的贡米,虽然这种米在北方培植起来没有南方这么好的口感,可京中有钱人多,大户也多,不稀罕钱,只要能买到上好的米,多花几倍的钱也可以。
另外,陈安的农庄里面种稻的时间错开几日,这样在头茬秧苗种好以后,长工们又可以开始种第二茬。如此一来,一是错开的时日段,一般来说不存在这个问题,二是大批量的种植,劳动力比较好分配,陈安家中产稻米,给长工们也吃的好,自然干活也多了不少力气,一人所得粮食便比寻常人家的产能高上一倍不止。
陈安的农田培育的比普通农户的农田要肥沃,产量即高,产的米又好,寻常一亩地也就合三百多文钱的收成,让陈安这样一运作起来,一亩地收成起码到了一两银子之多。陈安有五百多亩地都种着上等的丝苗米,卖价是普通大米一倍到两倍。一年下来,除去人工,种子,肥料,陈安一年能赚到手的有四百两银子,这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种植一些北方比较少见的蔬菜瓜果,这几年收成越来越好,京中从豪门到大户,吃的都是陈安家农庄结出来的果实。
另外陈安还做了些贸易,如今农庄发展势头益发的好了起来,来来往往的贸易,让他腰包里面也硬起来。
说到做生意,腼腆的陈安眉飞色舞,与平日里见到的那个坐在马车上撮着手,不知所措的陈安完全两样。
君湄夸道:“陈大哥果然好本事,旁人种地也就知道死种地,不如你心思活络,所以说行行出状元,讲的就是您这样的人。”
陈安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从惊讶变成欣喜,这么多年来,旁人只会说他种地种的好,从没有人夸他心思活络。
君湄对这些是很感兴趣的,毕竟她此刻也不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如今要想着如何讨生活,陈安的经历跟思路一点一点的激励到了她,看来人不管出生多寒微,只要勤奋,会琢磨,一定会有出路适合自己。
陈安瞧出来君湄的兴奋,却以为这兴奋的源头是自己,他的内心很雀跃。本来君湄只能告一天的假,因说到上次拖他打听的事情有了着落,晚上带她去寻亲,只能再告一天假,在府外住一晚。
——
自九皇子来到赵王府以后,赵王一直都很忙碌。
他担心皇后终日的负能量会感染到九皇子,干脆找了个让他出宫跟崔珏学习的由头,把九皇子从宫里拐了出来。崔珏是当世大儒,又是赵王麾下最重要的谋士,无论从学术上来讲还是人品上来说,都堪称当世奇才,赵王能借他出来教导九皇子,皇后巴不得,当即就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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