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条烩海参,鸡茸木耳羹,它似蜜,花香藕,玫瑰糕,螃蟹小饺儿,清炖冬瓜牡蛎汤。
其中有几样食材还是华荣夫人送到库房那堆补品里的。
赵灵运咬了口螃蟹小饺儿,让枝茜给容桓添汤,“世子到灵运这来,不知夫人知不知晓?”
“怎么?”容桓撇眼过来。
“灵霄多少受了惊吓,她才是您的外甥女,世子该去看看。”赵灵运淡淡道。
容桓喝了口汤,又夹了片藕,“我这有个雪花玉露膏,是番邦朝贡来的,最是生肌润肤,”从袖中拿了个精巧盒子放到一旁,“你们几个丫鬟,回头每晚给你们大姑抹了,比用太医院开的那些个东西好用多了。”
枝茜和芙风觑了眼赵灵运,见她点头遂一福,“奴婢谢过世子。”
罢了再无什么动静,祖宗规矩礼数不敢不从,食不言,寝不语。
第36章
“大姑,该吃药了。”
枝茜提醒道,就见芙风端了碗药过来。
容桓放下筷子,再看赵灵运面不改色地一口喝掉,不禁皱紧了眉。
“你喝的什么药?”
赵灵运结果枝茜递来的帕子,按了两下唇角,“大夫说我有些魇着了,开了些安神的药。”
“魇着?”容桓一挑眉,眼神唰一下冷了下来,瞥过枝茜和芙风两个丫鬟,当初就是她们亲眼所见赵灵运被掳走,“你们姑娘夜夜都睡不好?”
枝茜低眉垂目,“大姑夜晚睡的并不安稳。”芙风也跟着应和,罢了从袖子里拿出包蜜饯,“大姑,这是五爷让奴婢给您的。”
容桓收回目光,起身到一旁净手,“听说你弟弟也病了,现在可是好了些?”
“劳世子挂心,”赵灵运拿了手帕递过去,“承嗣自小身子骨就不好,那日听说我出了事,就犯了旧急。如今见我回来,也看过大夫了。”
容桓点头,随手撇开茶碗漱口。他是听说过这个赵承嗣的,正庸三十年举子,自小养在前中书舍人林庚望身下,而这个林庚望虽不在朝堂多年,还是有些名望的,更在青阳开了间书院,像前几次的殿试三甲多出于他那里。
赵承嗣少时多有慧名,可惜坏了身子骨,虽救回来了,这辈子多半也不会出入仕途。赵灵运一直不放权利,到今日沦为上京中有名的老姑娘,都是为了这么个嫡亲弟弟,至于容氏下毒谋害,一切缘由,他是明白的。
容桓突然就想见见这个有慧根才学的小少年了,他对赵灵运说,“既然都在你这留饭了,就去走一趟,如何听说病了却没探望的道理?”
赵灵运看了他两眼,罢了叫容桓稍候片刻,进的卧房换了身衣服,这才去了瘦园。
赵承嗣病后一直居在瘦园,反而是赵定夜夜宿在缀锦阁,不说这其中道理,容氏倒是没怀疑过赵灵运之事。
却说赵灵运和容桓二人进到瘦园,恰好碰上出诊的大夫。屋内烧着炭盆,三四月的天气恍若提前步入盛夏,热的人一身一脑门子汗,却也没有敢开窗打扇的,此时行针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赵承嗣半裸着趴在床上,头发湿淋淋的搭在额前,后背拔满了细竹筒,每一个竹筒里烤着烈酒和长针,床榻下还放着个铜盆,扔着沾了血的布巾、棉花。
松明叠了又叠布巾,再小心翼翼地给赵承嗣咬了,嘴里还要劝着,“我的爷,您小心咬了舌头,回头大姑问起,小的又该挨打了。”
赵承嗣费力地瞪他一眼,呜咽着,松明却知道他说的是:就你话多。
松明搔搔头,一转身看见赵灵运正站在后面,刚要作揖,又见一边站着个身材颀长英挺的男人,棱角分明,清贵威严。
“大姑……”松明一揖道,正犹豫着要给容桓做什么礼,被赵灵运摆摆手,自去了。
这一屋子帘子挡的严实,见不得一点风,又烧着炭盆,怕是没什么病先晕倒了。就像那趴着的赵承嗣,神色昏昏沉沉,旁边只有一个大夫挥汗如雨。
赵灵运没有出声打扰,一直站得不远不近瞧着那人一针一下手腕有力,好像他不是行针而是作画写字,行云流水,气定神闲。
直到最后一针行完,烈酒烧棉花,再把竹筒扣下,他回过身来,净手收拾药箱用具。
容桓看得分明,这人很年轻,不过三十出头的光景,已经有此技艺,当下颇为服气,“敢为大夫哪里高就?”
“有病治病,没病闭嘴。”大夫说话倒不客气,罢了抬目扫了眼过来,就见眉目偏阴柔,又携带着贵气。
赵灵运按住赵承嗣挑起的眉头,轻声道:“叫世子笑话了,此人乃菩若寺高僧了色大师的弟子,临渊。”
容桓扬唇轻笑,“却是了色大师的弟子,容桓唐突了。”
临渊似笑非笑,一甩袖道:“赵五爷,你这可是第五针了,再不好生养着,麻烦自己备好后事别再来找我了。”
说罢,提着药箱出门去。
容桓看赵灵运在给赵承嗣擦汗,又瞧了两眼桌上的香,“五爷这是日日要如此?”
“只是近来不见好才这般,”赵灵运回应,又跟赵承嗣说,“香快燃完了,我就帮你把竹筒卸下。”
赵承嗣闻言轻轻地点了两下头,看向容桓的目光有些轻飘飘,“你,你是……容世子吧?”
容桓挑眉,略有惊奇,“五爷如何看出来的?”
赵承嗣费力地扒着赵灵运的胳膊,往上抬了抬头,“长姐日前遭难,来的头一位是平江小侯爷,承嗣还在想世子何时前来,您便来了。”
容桓点头,“原是五爷一直在等某。”
赵承嗣嗤笑一声,语气虽弱却也冷尽三分,“世子如何哄得我,我长姐……前去阳鼎山,不过半,日,又任由,任由贼人,眼皮子底下……掳了去,还,还遭如此大罪,罪,世子,不该来赔罪?”
“五爷说的对,”容桓当下便一揖,落落大方道,“事原是因容桓,容桓便是被人押着也喊不来一声冤枉,不敢恳请五爷原谅,思来想去倒生一计,五爷不妨来听听?”
赵灵运眼皮一跳,刚想说不可,赵承嗣却按住了赵灵运,神色多有晦暗。
容桓目光盯在赵灵运那紧抿的双唇间,想到它的柔软和香甜,声音就多了缱绻暧昧,“某想以身相许,娶卿回府,当作赔罪。”
用我余生来赔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赵灵运垂下眼帘,扇子一样的睫毛乱颤,“世子说的是玩笑,承嗣莫要当真。”
赵承嗣却动了动身,眼里几分期盼之色,“世子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容桓眯了眯双眼,双臂振袖收后,轻握成拳。
赵灵运摇头,喊来松明伺候,告诫他安心养病,便和容桓退出了屋内。
容桓没看见的是,赵承嗣刚还略显稚嫩急切的脸面变得淡定自若,松明悄悄伸出个拇指,嘴中无声做着:五爷厉害!
———
临渊从赵承嗣那出来就来了听啼馆,眼下撕下粘在脸上的□□恢复楚襄身份,换了身衣服,慵懒地依着软枕喝茶。
看得是春日暖阳,燕子□□,听得是郎情绵绵,可是没有妹意。楚襄不禁感叹:赵灵运当真是没有儿女情长。
赵灵运掀开茶碗吹了吹,抬首远眺:“怎么不识情滋味了?过些时日,怕是全上京城都要知道我爱慕公子思之如狂,恨不能相守唯入空门了却残生。”
楚襄闔上双目,晃了晃脚尖,“怎么?你答应嫁他了?”
“没有。”
“还差什么?”
“差在我对他没兴趣。”
楚襄叩了叩桌面,“男人多是以色看人,你有姿色,自当利用。”又说,“容桓此人自负甚高,能得他青眼的当不多,你切记见好就收,莫恼了他。”
赵灵运不屑讽刺,“我当公子用我什么,不过还是以色谋人,不怕我倒时成全了诚王?公子怕白费功夫了。”
“真有那时候,不需我动手,赵五爷就不会放过你吧,大姑,你以为呢?”楚襄闲闲道。
赵灵运悄悄握紧了手心,不置可否。
赵承嗣有野心,一心谋划,虽说是能力和眼见,到底还是不满于残弱病体困于区区一个没有权势的县主府。如若不是身子骨坏掉,他做这些许当是顺理成章,甚至于县主在的话也会权力相助,不至于到今日只能拖着病体,人后谋权赢划。这样的人,真要折了他这一身支撑的骨头,赵灵运自认做不到也舍不得。
或许楚襄一早就算计了清楚,她又何不是在谋划着,掌持县主府大权多年,到底是为了赵承嗣,还是什么,若说个清楚,她也分辨不出了。
赵灵运性子上不像赵定也不随林氏,倒也顺安县主如出一辙。这也注定她不能独善其身,唯有一较高下,争份荣耀。
“公子出来的久了,该是想念灵兮了,”赵灵运喝了口茶,“灵运身子还未大好,就不送公子了。”
楚襄被撵也不气,他慢悠悠地支起下颌,看住赵灵运,“你服那药了?”
赵灵运不答,径自去了里间。
楚襄摸了摸鼻翼,吩咐芙风,“此药喝一次也罢了,晚上给你们大姑泡些羊花,祛寒毒。”
芙风应了。
楚襄扫眼满室馨香,轻纱拂动,撇唇轻笑,然眼底未染笑意。
赵灵运,还真是敢呵。
敢下刀,敢当胸对己一刀,真是没令他错看。就是不知若容桓知道了,又该何种样子?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他倒是开始期待了。
第37章
容氏素日来精神不济,应付赵定越来越勉强,庆幸的是两人同榻不同眠,赵定还没看出来什么,容氏却吃尽了苦头。
肚子已有三四个月的形状,就快束不住腰带,湘红偷偷请来的大夫也说她思虑过重,胎儿有不稳的迹象。
这里面的轻重,容氏还是知道的,然先有赵承嗣病重回府,赵灵运后脚跟了回来,后面赵灵霄被归送,来的人是平江侯小侯爷。容氏有所怀疑,还想派人打探细纠,赵定一连住了多日,到后来干脆宿下了。
容氏无法,叫湘红去问赵灵霄,又被挡了回来,说尚有佛经七七四十九卷要诵,竟是雷打不动的晨昏定省也免了。
湘红接过小丫鬟递来的汤药,便把屋内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夫人,大夫说要趁热喝才好。”
容氏不敢拿子嗣托大,遂喝掉,罢了皱了皱眉,“太苦……这药还要用多久?”
“大夫说,直到您不再见红为止。”湘红回道。
容氏看了看微微隆起的小腹,伸手在上面摩挲了两下,“人送走了?可有被人发现?”
“送走了,”湘红拿过几只迎枕,给容氏垫在后面,“奴婢送到了坊门前,也没见有什么可疑的。”
“你做事我放心,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
府里可用之人太少,湘红去办别的事,顺便找了个可靠的、隔三差五过来给容氏看诊。
这孩子是去年冬日有的,就连赵定都不知道,她还愁呢如何能瞒得过去,赵定就搬了过来。
“夫人,李大夫说这药喝完暂能安稳段时间,您不能再拖了。”
容氏瞥眼过去,眉目有些凌厉,“怎么?他已经等不及了?”
湘红垂下头,直道不敢,“桃蕊是不能再留了,她把您的消息往那头递。大姑不尽然会相信她,怕是许了她什么,到时候胡乱说到老爷那便不好了。”
容氏捏了捏拳,并未说话。
湘红继续道:“至于那位爷那,上头已经动了,要您不要再管,只想法子安心孩子就行了。”
容氏听罢,狠狠盯住湘红,眼色极冷,偏湘红说话没落得下风,这会说完也抬头看向容氏,少顷,跪了下来。
“奴婢父母性命都在夫人这,奴婢断不会也不敢做什么对不起夫人之事,”湘红低声表忠心,“那位爷说,诚王见过世子了,这边行不通还有一事可行,春闱过后选妃,六姑娘正合适。”
容氏再沉不住气,怒声发问:“世子那边不行?怎么个不行?当初他可是答允我的……”
“夫人!”湘红打断她,“世子亲向诚王殿下求的,诚王殿下已经应了。”
容氏一怔,再回过来神时,已经扔了被褥枕头下去,“菩若寺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了。”
她处心积虑,费尽心思,难道到头来一场空?如何她的女儿灵霄不能嫁回英国公府去,她这一辈真的只能处处被人压一头?
就听湘红说道:“菩若寺什么事奴婢也不清楚,那位爷更是一句话也未说,只让您养好身子,把孩子生下来。”
容氏把这段期间前因后果想了想,猛地一个哆嗦,再看湘红时厉声戾气,“怕是老爷也知道这里面关系,才不许我见灵霄,连着我屋里的人都见不到!”
湘红伏在地上,告罪奴婢办事不力,还请夫人恕罪。
容氏有些疲软地倒回了榻上,心道还真是小瞧了赵定,从来不闻不问的人,一朝做事也是雷厉风行。
顺安县主府果然大有问题。
她过了半天才缓了些力气,招呼湘红过来,“你去把桃蕊处理了,连那些看着可疑的都给我弄干净了,我眼皮子底下见不得那些鬼祟。”
“奴婢省得了。”
湘红应了,伺候容氏小憩,待她睡下,出门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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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儿一路小跑到听啼馆,还没进二门,一婆子拦下她。
“怎么回事?这般莽撞,可知这是大姑的院子?”
红儿有些着急地往内伸了伸脖子,没见到想见的人,忙拉住婆子的手好声好气道:“这位嬷嬷帮帮忙,婢子是莲玉姐姐手下做事的,现在有要事求见大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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