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对廻光说:“明玉功分九层,五层为上,后四层在下。你学完了前卷,后卷还在我这里,我便誊抄了一份给你。”
廻光不疑有他,她道了谢。而后开始认真研读这下半卷。修为一滞便是两年。
两年里,溯梦修到了第六层,而廻光不得寸进,甚至差点走火入魔。
她的这次差点走火入魔去掉了半条命,可她偏偏还吊着剩下的这半条命生生突破了第五层,修到了第六层。大宫主气她荒唐,为了急进浑然不顾其他,罚她跪了三日。
第三日二宫主回宫去见了廻光,见她根本没跪而是坐着调息也不生气,反而摸着她的脑袋安慰她:“徒弟,十二岁能将明玉层练到五层,我移花宫这么多年只出了你一个。你有没有想过暂时将明玉功放下,学点别的,换个心情?”
廻光道:“我有些地方想不明白,你等我想明白再学。”
二宫主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只是陪她吃了顿饭。
吃完饭后二宫主对廻光道:“我知道你自负聪慧,但我也对你说过,这天下的山多的很。你十二岁,已修到明玉功第五层,这是谁也不敢想的事情。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陷入困惑,或许不是因为你学不会,而是因为你学的太快。”
廻光听不太明白,但是她还是答应了二宫主去学琴。
她去学了琴,三年大成,二宫主拿她没办法,见她又要回去翻明玉功,便将她赶进了江湖里,后来也就发生了“华山绝响”的故事。
廻光回来的时候是十六岁。
二宫主还没来得及开口,廻光便道:“我明白了,我要闭关。”
她一闭关就是三年。
出来的时候明玉功大成。
最高兴的是二宫主,最害怕的溯梦。
二宫主探查了她的经脉,觉得她的内力是明玉功,又有点儿不太同。她从未见过明玉功九层是什么模样,也不能判定了廻光的九层就是不对的。
廻光道:“大师姐送了我本书,我读了四年,读懂了。所以我稍微将心法改了改,练成如今的样子。”
她瞧着溯梦似笑非笑地,却回答着二宫主:“二师父觉得我如今心法如何?”
二宫主沉吟片刻,不得不承认,廻光的明玉功再被她私自改动后,甚至要比原本的明玉功更进一步。她的内力像是蕴在一处永不会枯竭的丹田里,悠远流长,连二宫主都摸不到她的极限在哪里。
十九岁,廻光便已成了当世屈指可数的高手。
她学完了明玉功,又用一年时间学了移花接玉。学完了移花接玉,又学了剑、学了刀、学了枪。她学什么都很快,学会了就丢,像是丢去已经失了兴趣的玩具。
溯梦就这么冷冷看着她,告诉大宫主,说廻光将移花宫绝学外传。
廻光出移花宫确实勤,也常与人切磋武艺,但要论将明玉功和移花接玉外传——廻光没这个心思,更没这个功夫。
但谷内的明玉功却是失窃了。
廻光说不清楚,又懒得说清楚。
她跪着受了大宫主一掌,受了点内伤,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二宫主瞧着她叹息,摸了摸她的头说:“没事,大师父偏心溯梦,二师父就偏心你一些。”
廻光心想,那你可比大师父偏心多了。
大宫主练功出了岔子,这点廻光和溯梦都清楚,如今大宫主被廻□□急一掌打出,却也牵动了旧疾。她面上看起来仍似双十少女,但实则年事已高。这件事后,她察觉了自己临近死亡,便决议要将移花宫传给溯梦和廻光。她则要与二宫主一并退隐,再不问江湖事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宫主的遗命竟然是将大宫主之位传予廻光,她为主位,溯梦居于次位。
廻光倒是没想什么,她接了命,成了移花宫的大宫主。
溯梦最害怕的事终于成了真,她那时拼劲全力又辅以他物,竟速进至明玉功第八层。她自诩自己的明玉功才是最正宗的明玉功,与江廻光从一本错误的秘籍里悟出的明玉功不一样,便掀起了叛乱。
在这场叛乱力里,溯梦才知道,廻光先前一直忍着她是因为二宫主尚在,她根本就不是和善可欺之人。
她幼时生于深宅大院,看得是人心算计。
后随移花宫二宫主遍行天下,见的是江湖浩大。
最后她来到的地方是移花宫,一处说是脱尘仙境,实则也免不了嫉恨红尘的地方。
江廻光从那本假的秘籍上悟出的明玉功,便是江廻光自己。
她悟出的是快意恩仇,是潇洒人间,更是唯我独尊。人生譬如朝露,转瞬即逝,当随心所欲。
她这样的人,太过自我,是绝不会有所谓的悲悯之心的。正如溯梦要杀她,她便杀溯梦,反过来也是一样,她对溯梦起了杀心,也无惧被杀。
就像是小孩儿抓周,没什么缘故,她看尽人间百态,选择的是尽欢。
溯梦死在江廻光的移花接玉里。她对付溯梦,甚至连武器都不用。
溯梦在她手里,咬着牙说:“移花宫的传统,惯来是两位宫主——就算我输了,居于下,江廻光,你也不能杀我!”
江廻光却只是挑了挑眉,她说:“那这规矩就可以改了。”
江廻光一掌毙了溯梦的天灵盖。溯梦死不明瞑目。
她最后的一句话仍在谩骂,她骂江廻光是个冷血的怪物,二师父根本不知道自己捡回来的不是人,而只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江廻光这个人,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尺。
溯梦骂她恶鬼,她便也真敢做个恶鬼给溯梦看。
她差人将溯梦送回了她的家,连死也未曾让她葬进谷里。
同年,江廻光登上绣玉谷移花宫主之位,名帖广发天下。江廻光从来不是个遮遮掩掩的人,她敢一人登位,便也不惧溯梦的死因流传江湖。
移花宫因江廻光入世,也因江廻光而正邪难辨。
她遇见天心月,眯着眼问天心月怕不怕自己,却没想到天心月反问了一句怕不怕她。
廻光坐在车里忍不住微微笑。
邀月坐在一旁,见廻光心情不错,方才小心的将怜星依靠在自己肩上的头搁在马车里的软垫上,膝行至了廻光身边。
廻光看着她,指尖微动:“问。”
邀月便问:“我听万梅山庄的人说,移花宫有两位宫主,但是师父改了规矩。”
廻光点了点头。
邀月鼓足勇气:“那师父为什么收了两个徒弟?是要我与妹妹比试吗?”
廻光低头看着邀月,她道:“我当时若是只带你走,你会丢下你妹妹吗?”
邀月摇了摇头。
廻光便笑了声,她对邀月淡淡道:“比试也好,两个宫主也好。你问这些其实没什么意义。”
“等到那天,只要你比我强,那怜星到底是二宫主还是移花宫的普通宫人——都是你说了算。”
邀月紧紧盯着廻光,她问:“若是赢不了师父呢?”
廻光道:“那就我说了算,我改的规矩还是规矩。”
邀月似懂非懂的点了头。她对廻光道:“徒儿明白了。”
廻光翘起嘴角:“你这就明白了?你离明白还远的很呢。”
廻光却也不在说别的,邀月看了看廻光,又回到了怜星的身边。怜星似是察觉到了姐姐不在身边,睡得有些不安稳,邀月重新握着了她的手。
廻光看着她们俩,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路途遥远,怜星迷迷糊糊的醒了,醒了后她觉得无聊,廻光便让她们自己玩去。
廻光即使这么说了,邀月和怜星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她们见到马车一角放着一把琴,忍不住将它从布袋里取出,摸着琴声好奇。
怜星不小心弄出了声响,廻光抬眸看去。
她笑了笑:“喜欢琴?”
怜星点点头,又摇摇头。
廻光便道:“拿来吧。”
这把琴是她从花满楼表妹手中买来的琴,确实是把好琴,但她也没仔细弹过几次。
如今她摸着琴弦,却生了好好弹琴的心思。十指轻动,便是琴音流淌。
廻光的琴艺远在天心月之上,即便怜星和邀月毫不懂琴,却也忍不住沉湎于琴音之中。直到一曲终了,廻光已没了弹琴的兴趣。她让怜星找些酒,怜星在天心月放酒的箱笼里找出了一壶看起来最漂亮的,递给了廻光。
廻光一瞧,竟然是壶桂花酒。
她开玩笑说着要花满楼带给天心月的酒。
他还真带了。
廻光看了看这壶酒,便明白了天心月的心思。她叹了口气,再也生不了气,反而忍不住笑道:“阿月啊,还有什么是你猜不到的?”
邀月没有听清,只是她见这次没有坐船,而是一路马车前行,忍不住问:“师父,我们不回家去吗?”
廻光道:“不回去。”
邀月便问:“那我们去哪儿?”
廻光:“去想去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万字就写完了!
不容易……
☆、花开十四
廻光去的地方是扬州的琼花观。
两个孩子头一次来到扬州, 见到的景象与北方全然不同,处处都觉着好奇。廻光将两个孩子带去了观里,她们瞧着院中的三清像倒是和当初的廻光一样,只是看着,却也不拜。
小道童扫着后院的地,从后门听见了孩子的脚步声, 便绕过来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看见了江廻光!
小道童吓得扫帚一扔,就跑回了后院喊自己的师父:“师父,那位女施主又来啦!”
江廻光听见了道童的这一声也不恼, 只是笑了笑,带着两个徒弟往后院走,她熟门熟路,甚至还不等观主出门,她便先到了后院。
观主在后院劈柴。
他见到了江廻光,脸上的神色也没什么大变,只是丢下了斧子站起身问了句:“江宫主来看花吗?”
江廻光道:“来看一眼,顺道看看你。”
说着她推了推自己的两个徒弟,指了指道童道:“和哥哥去玩吧。”
邀月和怜星站在原地,互相看了看却也不动。那道童先前只注意到了江廻光被吓了一跳, 如今方才发现他还带着两个小女孩。
邀月和怜星跟在廻光身边已有一月多, 虽然舟车劳顿,但廻光是享受惯了的性子也未曾苛待过她们。如今两人穿着合身的衣裙,脸上也养出了些肉, 瞧着便像是十足的富贵人家的孩子,像是故事里的仙童。
只是这两个仙童,一个一言不发、笑也不笑只是睁着黑白分明的杏眼看你。另一个倒是带着笑,可她那笑怎么也不像是沁进人心底里。
小道童摸了摸脑袋,他先对这两个孩子伸出了手,有些结结巴巴道:“道观里没什么好玩的,要不两位妹妹等一下,我、我带你们出去玩?”
说着他看向了观主,观主点了点头。
邀月和怜星看向廻光,廻光也点了头。她甚至直接取了自己的钱袋抛给了怜星,对两孩子道:“扬州富庶,遇见了喜欢就去买,不必顾忌。”
怜星收好了钱财,和廻光道了谢。
道童回了屋子匆匆换了外褂,便和观主告辞领着两人外出。
廻光看着孩子们出去玩了,这才随着观主往后院走去。
观主一边打开贴门上的重锁,一边对廻光道:“宫主这次倒是走了门。”
廻光道:“你这次倒是给我开了门。”
观主笑了,他推开了铁门,摸了摸胡须,对廻光做了请的姿势。廻光虽然已不是第一次来见这株琼花,倒是第一次规规矩矩地走在扑着石子的地上,慢悠悠地踱去了那棵树在的地方。
树还是树。
廻光上次来见到的那些毛病已经没有了,此刻的这株玉琼花便像是纯粹由金玉打造的一样,没一朵花的叶瓣都通透地似琉璃水晶。
廻光瞧着那八朵花拥拥簇簇的挤成了一团,像是藏在绿叶枝丫之中宝物。
她静静的瞧着一言不发。
观主倒是慢悠悠地走到了廻光的身边。
观主道:“宫主先前从我处取走的那盆土不知有没有用处。”
廻光回过神,答道:“送回去了,但还没有移植。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还顾不上这件。”
观主点了点头,又说:“若是宫主当真想在移花宫内种上玉琼花,最好是请花家的花满楼去。他照顾这棵树也有十年的功夫了,对于如何养琼花大概是这城里最有心得的人。”
这话他说的清浅,廻光听了却慢慢眯起了眼睛。
她道:“您的消息挺灵通的。”
观主道:“花八小姐的事情虽未张扬,但扬州城但凡有点地位的人家都知道这件事。如今花大从神侯府带回了两位金匠,又是铁手亲压,有些事情就算我捂住了耳朵,眼睛也看得见。”
观主蹲下身去检查了院中土壤干湿,顺口对廻光道:“花七来的比你早些,一周前也在我这园里站了一天一夜,但是他没有带回那位‘八小姐’。我又与花家有点交情,稍稍打听一下,也就明白的差不多了。”
“说是真的花八小姐死了,假的那位花八小姐是偷了她的遗物冒充。”观主慢慢站起了身,他挥了挥浮尘对廻光道,“我冒昧的问一句,这假花八小姐回不来,是宫主手笔吗?”
廻光道:“怎么,道士也讲究慈悲为怀?”
观主说:“慈悲谈不上,只是好奇宫主怎么就在花七面前动了手。”他的眼里确确实实只有疑惑,“宫主要杀人,有一万种办法,为何偏偏在他眼前杀人。”
廻光漫不经心:“碰巧。”
观主得了这样一句答案,竟也不问了,只是说:“花满楼看了一天一夜,宫主打算看几天?”
廻光想了想,对观主道:“上次我来还有生核桃可以吃,今天能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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