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对带着贾府走出来的把握本来有五成,现今只剩下四成,甚至更少。
这种情况下,为将来在落魄之后找个能帮扶一把的朋友,十分有必要。凡事都要做两手准备不是。
而结拜了之后,以柳湘莲对朋友的看重,一定会对贾家的情况更加上心。贾府中人,也绝不会像赵桓家人似的,被饿死,或者是冻死。
这个念头一出来,再也压不下去,贾琏又看向柳湘莲,柳湘莲经过这一天的事儿,嘴里说着不介意,心里到底还是难受,又喝了不少酒,红着脸,醉眼迷蒙,“那些人,素日和我好,全都是假的,只有...呃,只有兄长才是真心对我。我...我以前真是瞎了眼。兄长且看,我以后再不和他们胡混。来,干!”自己端着酒杯,朝空处碰了一下子,一仰脖,喝了。
贾琏看得直摇头,一边尽力拉着柳湘莲,不叫他出溜到桌子下面去,一边说:“那些人不要就不要了,兄弟不要多心。”
“嗯...”柳湘莲一挥手,“大哥放心...我...我不多心...来,继续干。”自己倒了一杯,瞅着傻笑了两回,一饮而尽。
贾琏见他喝得太多,怕出事儿,忙夺下空酒杯,笑道:“贤弟,我有个提议,只不知你答应不答应。”
柳湘莲眼中布满血丝,身形摇晃,把胸脯拍得震天响,“兄长有话就说,上刀山,下油海,我...绝...不皱眉。”
贾琏趁势提出了刚刚的想法,“你看咱们意气相投,年岁又相仿,不如结拜了如何?你独身一人,我除了个妹妹,也并没有旁的兄弟姐妹。”
贾琮此时并未出生,贾琏的亲兄弟姐妹活着的只有迎春一个。
他承认,趁着柳湘莲神志不清的时候结拜,有点儿乘人之危。不过,若是柳湘莲清醒的时候,以他的谨慎和世家子弟不攀附权贵的气性,估计有的磨,不如现今干脆把这事儿办了。即使他醒过来,也赖不掉。
柳湘莲拉着贾琏的衣襟,歪倒在桌子边,软软的胳膊勉强撑着身体,大笑:“到底是大哥,就是想得...想得周全...施儿...小厮...小二...”扑倒在桌子上乱喊乱叫。
贾琏忙拦了下来,叫来店小二,“准备些香烛,我要和柳大爷结拜。”
店小二去了一时,拿了东西来,贾琏也不挑地方,当场摆下,犹豫片刻,开了窗户,拉着柳湘莲对着天跪了下去,仰头说誓:“贾琏、柳湘莲虽为异性,却胜似亲人,今结为兄弟,此后同心协力,不分彼此,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誓忘义,万箭穿心。”
接着叫柳湘莲说。
他趴在地上,要不是贾琏拉着,就干脆躺下了。说誓的时候,一句话总要磕巴两三回,香烧了三分之一,才在贾琏一句一句的教导下,勉强把誓言说完。
说完誓后,贾琏拉着他勉强拜了三拜,之后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一般,浑身轻松。随后自己个儿先起身,叫来施儿,拉起几乎要睡在地上的一滩烂泥一样的柳湘莲,送他回家。
到了家里,柳叔出来,见柳湘莲醉得不省人事,直叹息,和施儿一起,把柳湘莲扶进了屋。
贾琏看柳叔走路直打飘,烧开水的时候又见锅灶干干净净,情知他没吃饭,叫了他来,递给他二十两银子,“那个泼皮我帮你们打发了,他以后再不会来找你们要钱,这点儿银子你先拿去买点儿米,先吃上饭。”
柳叔本也想硬气一回,拒绝贾琏的好意,肚子却正好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年岁大了,一顿不吃,饿的头眼都发花,只得红着老脸,接过银子,抖着手哭道:“二爷好心,我都记着。我没什么本事,这辈子也报不了您的恩情,等下辈子做牛做马,必定好好服侍您。”
贾琏见老人哭,心里也堵得慌,摆手道:“先别说这些,先买米去。”叫昭儿跟着柳叔买了米和菜,又逼着柳叔熬了一锅粥,看着他喝了一碗,这才带人离开。告诉柳叔,“我明儿再来看他。”
出来后,又顺路到店里看了一看。
琉璃当真能干,仅一天的时间,已把店里整治地有模有样,还说:“有一个湖州的客商,拉了些绸绢货物来,因家中事急,赶着回去,也不拘好赖,想要五百两银子全发卖了。我看了看,一大半都是上好的,买了来,整治好了,正好卖。只不知二爷以为如何?”
店铺掌柜虽换了,主家却没换,前几日关门,全当歇业整顿,不算是重新开张,所以不用挑什么日子,货品上齐了,就能开门营业。
“既然交给你了,你说能卖,那就买下来就是了,不用问我。”若是不好,货物卖不掉,吃亏的也是琉璃。再说,他又不懂这些,琉璃问他,他也给不出意见。
“好。”琉璃见贾琏如此信任她,高兴地很。
“我要回去,你可跟我走不走?”贾琏又问。
“不,我要住这儿,”又指着店内两个正在搬东西的精壮小伙子说,“这两天事儿忙,我兄弟也跟着我住在这儿。”
贾琏点头,和那两人打了招呼,又去见了程老伯,程老伯满面红光,干起活来风风火火,把那两个小伙子都比了下去,还连说活儿太轻了。
贾琏劝了两句注意身体,眼见天黑,骑了马,带着小厮们回府。
府门口,正碰到保龄侯史鼐拜见贾母出来,见了贾琏,听说他最近读书,勉励了几句,贾琏一一应了,别的没多说。
贾家将来抄家,史家自然也落不了好,贾琏本想提醒几句,但此时的他,无官无职,仅仅凭看几张邸报,瞎猜胡编,说了对方也不一定听。
想要拯救,只能努力考上科举,在官场中占有一席之地。那时候,他什么都不说,他们自会找上门来问。
就和前世社会一样,你有了钱,说得狗屁不通也会被人奉为圭臬。你穷,说得再有道理,也没人愿意听。
叹了一会儿,贾琏迈步进门。心下奇怪,周德周至善不知怎么,今日倒是没堵在门口。刚刚走了两步,昌儿气喘吁吁从远处跑来,贾琏见了,停下脚步,等他到面前,询问那泼皮的下场。刚刚他派昌儿到京兆尹打听那泼皮的结局。
昌儿猛喘了几口气,才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说:“回二爷,那人不仅仅讹诈柳大爷的钱财,还干过不少缺德事儿。除了强索钱财外,听说,还曾因一女子不愿意给他作妾,逼死过人。那女子家人已经告到了京兆尹那里,京兆尹范大人接了状子,又查了证人证言,当堂判那人斩立决,估计是活不成了。”
“嗯。”贾琏听完,点了点头。此人有这样的结果,算是罪有应得了。
又看着昌儿等人,这几个人是彻底不能再用了。见到长得凶的就跑,长得和软些的就欺负,要来干嘛?等着他们给自己收尸呢?
但在替代人员没有找好之前,还不得不继续用着他们几个。
贾琏无奈转身,不经意间,眼角余光一扫,又忽然顿住,远处赖大家门口,昨日见过的周德周至善的青纱小轿停在那里,轿子周围站着几个人,看穿着打扮,像是昨晚跟着周德来的人。
贾琏双眼猛地一眯,心下奇怪,周德去赖大家干什么?赖大是奴仆之身,像投靠皇子这些事儿,并做不得主,周德即使拉拢了他,也没有用。
摇摇头,一边笑周德病急乱投医,一边继续往里走,可走了两步,忽然又顿住脚,赖大做不得贾家的主,却能做自家的主啊!
他的儿子赖尚荣,自从生下来,就放了籍,不再是奴仆之身,而是自由人,从小也是丫鬟小厮伺候着长大,生活上和贾府里的主子们也不差什么。贾家不投靠二皇子,但赖尚荣能投靠啊!
贾琏瞬间握紧拳头,即使赖家不是投靠,即使没有小心思,赖大这么明目张胆的接待他,也会叫有心人误会。
毕竟,他们家深得贾母信任,又是贾府的管家,他们的话,外人默认就是贾家的话,并不会去费心辨别真假。不会去想,到底是赖家想和二皇子交好,还是贾家想投靠。
贾琏紧紧深吸口气,他费尽心机躲避这个躲避那个,没想到,到头来,被个下人给毁了。
☆、第 25 章
贾琏在门口站了半晌,直到赖家门开了,才因怕周德纠缠他,赶紧进府。一边走,一边想这件事儿该怎么办。
头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贾母。赖大是贾母的人,他们家出这种事情,肯定必须向贾母汇报,好叫贾母处置。贾母不发话,贾赦贾政都不好动手。不仅不能动,还因贾府坑爹的伺候过长辈的奴仆比主子有脸面的规矩,还得对赖嬷嬷客客气气的。
到了府里,贾琏没去书房,直接见了贾母,正好屋里只有几个丫鬟,并无其他外人,打发丫鬟们离开后,神色凝重地把刚刚看到的说了,“老祖宗,孙儿觉得,他们家这样做,会让人误会...”
贾琏万万没想到,素性通达、眼光长远的贾母碰到赖家人,竟然糊涂了一回。她迫不及待打断贾琏的话,笑道:“哎呀,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过是见个小官而已。你还不知道他们么?每日里不好好当差,就知道投靠这个投靠那个,好希望遇到个贵人,提拔提拔他们,叫他们不至于在这个位置上苦熬。也不想想,自己没本事,即使坐到那个位置上,也是坐不稳,早晚是被人拉下来的命。”
贾琏诧异了,贾母说出的话十分有道理,但是,没说怎么处置赖家呀?也不对,其实说了,不正面回应,就是说,她不希望这件事儿闹大,更不希望处置赖家。
为什么?
贾母对孙绍祖的事儿那么紧张,为什么对赖大这件事儿这么不在意?难道赖大这么明显的举动不会连累贾府?不可能的啊!
贾琏上下打量着贾母,见她虽然不看他,但并没有太过异常的神色。
难道赖大手里握着贾母什么把柄?
可这也说不通啊。
这个时代,要是赖大真有什么把柄,绝活不到现在。赖大是家生子,身家性命完全掌握在贾母手里,贾母若是随意找个理由打死他,官府只用交十两罚银就行,一点儿妨碍都不会有。
况且,古代社会,奴仆告主家,官府不会受理,因为奴仆是主人的私产,是死是活官府并不会管,除非涉及谋逆这类案子。
赖大也不会蠢到威胁贾母。
难道赖大见周德是贾母的授意?贾母想两边下注?
那也不对,贾家一直支持的是九皇子,还很忠心,贾母也一直说皇帝并无意叫三位皇子中的一位登上那个位置。既然都看得这么清了,干嘛还要往前凑?精神分裂?
投靠之后,暂且不提九皇子他娘皇后和皇后娘家的反应,主家不现身、仅仅凭一个奴仆就是投靠?还是个身家性命被完全掌握在主家手中的奴仆,而这个主家明面上是站敌对方。
皇子们有那么傻,会信任这种投靠?夺嫡之争,能叫你想抽身就抽身、想投靠谁就投靠谁?这种事儿,哪个官员不是压上了全部前途和全族的性命?哪个官员投靠之后不需要交投名状?哪个不是你死我活?真要是派个奴仆就行,那夺嫡之后,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官员家破人亡了。
虽然赖家并不代表贾家,他们投靠不代表贾家就跟着二皇子走。但是,赖大见周德的行为,却会教旁人,比如皇帝,多想。
人的疑心一旦被打开,再加上旁人的添油加醋,贾府又不是真的干干净净的白莲花,到时想不被怀疑都难。而做皇帝的,一向疑心病都重。
贾琏心里发急,为什么不处置赖大?哪怕是叫来警醒两句也好呀?又看向眯着眼明显精力不济的贾母,她不一向挺通达的么?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又想,不是赖大,那就是赖嬷嬷?那个已经跟了贾母将近六十年的赖嬷嬷?
贾琏还没想完,贾母有气无力地挥着手,“刚刚和你妹妹们说了会儿话,累啦,想歇歇,你也在外面跑了一天了,回去吧。”
贾琏只得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走了。一路上都想不明白贾母这到底是怎么了?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什么管都不管?赖嬷嬷的面子当真比贾家的前途重要?
如果真的是赖嬷嬷,看贾母的样子,打算一直维护着,那他该怎么办?贾家怎么办?
若是他自己来办,少不得就要和贾母撕破脸。又望着东边,贾母要是不再护着他,贾赦肯定得活吃了他。
他听说,贾赦一直对孙绍祖那没有到手的五千两银子耿耿于怀,想寻机找茬儿呢。他又是贾琏的亲爹,即使杀了贾琏,在这个子女是父母私产的年代,也并不犯法。
哎,贾琏一叹,事儿真多啊!
到了书房,本要换衣服,伸手一摸,怀里硬邦邦的,迎春要的胭脂还在他这里,刚刚只顾着想赖大家的事儿,倒是把迎春忘了。只得苦笑着穿好衣服,再折返回去。
迎春住在贾母的厢房,屋内床、帐、桌、椅、炕等一应俱全,奶嬷嬷王婆子、丫鬟锦竹等都在。司棋此时年纪小,只是个传话的小丫鬟。
贾琏见了迎春,把三盒胭脂给了她,说:“我不大懂这些,也不知道好用不好用,听店家说,这都是上好的,你先用用看,不喜欢,扔了再买。”
迎春接了,惊喜地双眼含泪,以前谁看重过她?谁在乎过她?谁为她做过主?心里感激,轻轻福身,“多谢二哥哥。”
“自家兄妹,客气什么,”贾琏一边笑,一边拿起一盒说,“这三盒,一盒桂花,一盒玫瑰,一盒乌桂,都是上好的。”
迎春笑着点头,“我知道,二哥哥买的,自然都不差。”又说,“那棋盘和棋谱我用了,比老太太给我的还好,多谢二哥哥费心。”
贾琏摸摸她的头,笑道:“我是你哥哥,给你买点东西而已,何必和我客气?”又问她今日吃的什么饭,吃了几碗,合不合口味儿,有没有想吃的等等,迎春都一一答了,声音清脆爽利,双眼发光,比原著中那个针扎不出一句话的懦小姐强了那么一点儿。
说了几句话,贾琏见天色晚了,叫迎春早点歇息,告辞离开。刚刚拐过走廊,手里一握,有些空,拍了下头,扇子放到炕桌上,忘了拿,遂返回去拿扇子。
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屋内迎春的奶嬷嬷王婆子咋咋呼呼的声音:“哎呀,乌桂的胭脂?一盒十两银子呢,二爷还真是舍得,仅仅这一盒胭脂就顶普通人半年的月钱的呢。”停顿片刻,又听那王婆子欢喜地说道,“二姑娘,你年纪小,老太太和太太奶奶们都没有人用这样好的胭脂,咱们忽然用了,岂不是叫人说轻狂?我看不如这样,我先替你收着,等你再长大些,我再拿给你,好不好?”
话音刚落,迎春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嬷嬷”,王婆子已到了门口,喜气洋洋地迈步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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