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众位官员自然答应。
贾琏倒是投去感激的一瞥,若是被打断的次数多了,他的思路就没了,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攻击,现今这样就好。
看来庆惠帝倒是真心想推行数据分析。
既然如此,他也不能拖后腿。
深深吸一口气,贾琏指着账册侃侃而谈。
“这本账册是真的,所有的数据都对的上,这个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正因为是真的,所以问题更大。且看这里,记载了一笔收入,但是非常含糊,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收现银’,收的谁的现银,为什么收这笔现银,并没有具体写。而这种含糊的收入,有好几笔,加起来比何大人正常的收入要高许多。”
此时何新乔想要插嘴,但是被庆惠帝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贾琏看着何新乔冷笑,这种账,要么是涉及权钱交易,要不是贪污受贿,无论是哪一种,都是重罪。
这还仅仅是一年的,若是加上其他几年的,何新乔大约有大麻烦了。
“你继续。”庆惠帝瞪完何新乔,叫贾琏继续说。仅仅这点儿东西,并不足以服众。这几笔账,别说户部,就是他都能看出问题来。
贾琏点头,顺着庆惠帝的意思,不再纠结这个,而是转到另外一方面,“当然,仅仅是这个,无论是谁都能看出问题来。现在,我们就来看看这些。”
贾琏把其中的几笔记载着买笔墨纸砚的账目指出来,说:“这种东西,只要是个读书人,都会买。毫无疑问,何大人是个爱学习的。只是有一个疑点不知道何大人能不能为我说明一下,五千两银子的笔墨纸砚,这么些东西放得下一大间屋子了吧?”
这东西,贾琏一年满打满算,用的全部都是上好的,不怎么节省着用,才花费五百两银子,而何新乔却用五千两买这些,若是没有猫腻,鬼都不信。
重点是这种支出有好几笔,加起来七八千两银子,又不是古董,又不准备带到棺材里,又不是立即发生世界末日,笔墨纸砚没有了,必须囤一点儿,谁会花那么多钱买这个?囤着也没什么用啊?又不能增值。
对于这个,贾琏倒是心里有数。
这个和前世时候一些公司的账务一样,账是真账,但是一些不好明示的支出,就会开一张办公用品的□□入账。
就是没想到这个何新乔也玩儿这一手儿。
何新乔脸上抽搐,哆嗦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确实是古董。”
“那为什么不直接写古董?而是写普通的笔墨纸砚呢?”贾琏穷追不舍,“古董这个没什么不能写的吧?还有,既然是古董,五千两银子的古董,想必何大人不会随手乱丢,不知可否拿出来叫我等也鉴赏鉴赏?”
何新乔满头的汗。
贾琏冷笑一声,就知道他拿不出来。
众位官员再次往后退了退,谁家的账务都多多少少有点儿问题,这么被扒光在全部同僚眼下,就好像整个人被脱光了在众人眼前展览一样,难堪且难受。
庆惠帝坐在上面,兴趣盎然地看着。
但是,仅仅这些,并不够,不足以叫那些官员们心服。
“虽然这个账册是真的,但是有些东西依然是假的,”贾琏继续分析,“笔墨纸砚这个,一年之内出现了四五起,零零总总的银子加起来,大约有七八千两。这么多钱,买来的笔墨纸砚大约能把何大人家里占满。但是,我们都知道,何大人家的东西,都是按需买的,并没有多出太多。既然这样,就有一个问题,那这些钱到底花到哪里了呢?”
说完,看向何新乔,又微微一笑,“听闻何大人家有河东狮,何大人又一向洁身自好,不沾女色,风评颇好。只是又有一些流言中伤何大人,说大人养有外室。我一向是不大信那些流言的。但看了这个账册之后,却不得不信了。而且,从这账册上记载的数目看,大人养的外室大约并不止一个。看钱数,大略算一算,我推测,可能有三到五个,其中两个大约还有孩子,应该有一个是女孩儿,一个是男孩儿,至于到底是不是,只能问何大人了。”
随着贾琏的分析,何新乔的眼睛越睁越大,到贾琏说其中两个外室有孩子时,何新乔猛地一跳:“你怎么知道?”
他从没有给任何人说过外室的事儿,即使是他最好的朋友。贾琏又是怎么知道的?
但他这句话一说,相当于已经间接承认了外室的事儿,也承认了贾琏分析的对,贾琏怎么知道的已经不重要了。
大臣们都是一片哗然,还这能分析出来账面上看不出来的东西啊?
庆惠帝刚刚还懒懒的坐在椅子上,这会儿猛然直起身子,双眼放光,最后这个才是他想要的。他就知道,贾琏不会叫他失望,果然,他做到了。
贾琏听了,异常高兴,看来他猜对了,面对何新乔和其他人既震惊又疑惑的神色,解释道:“这个说实话,没什么难猜的,列个式子,加个变量,求个函数,算一算就知道了。”
什么变量,函数,众位官员是不懂的,但看何新乔的脸色,都知道贾琏猜对了。
此时,庆惠帝看戏结束,起身望着脸若死灰的何新乔,和不悲不喜的贾琏,问:“是不是的,找刑部查一查就知道了。”说完,又扫视一周,“现今,还有哪位爱卿对数字分析有意见?”又说,“用不用贾爱卿再找一家试一试?叫爱卿们彻底心服?”
自然不用。
众位官员低着头,异口同声说,“陛下英明”。
有意见,就要叫贾琏分析自家账本,这一着太狠了,也太毒了,他们不敢有意见。
何新乔那么秘密的事儿都能从账本上挖出来,他们那点儿小秘密,若是庆惠帝真的下手,一个都保不住。
众人都疑惧地望着贾琏,这家伙,以后还不能随便惹了!
有点儿眼色的官员纷纷把贾琏划到不能随意撩拨的人之列。
又下定决心,誓死捍卫自家的账本,绝对不能流传出去!
“那”,庆惠帝又看着内阁三位阁老,还有户部尚书和侍郎,说,“朕打算在户部推行此法,众位爱卿认为如何?”
和前一个问题一样,不敢有意见。
就连和贾琏作对的彭通,都低眉顺眼,不敢出头。
三位皇子也怕皇帝来一句“把你家账册拿来”这种话,也都不敢吭声。他们各家的账册更禁不起查。
接下来,对于何新乔,大额金银来历不明,帷幕不修,暂时停职,交给刑部审查,等审查出结果,再做决定。
而审查此案的负责人员,是摩拳擦掌、主动请缨、刚刚还和何新乔对喷的唾沫横飞、差点儿打起来的刑部侍郎范慎范大人。
贾琏有理由相信,何新乔即使无事,也会被慧眼如炬的范神探查出点儿事儿,更何况他真的有事儿呢?
那几笔大额金银,来路不明啊!
何新乔听到这个处理结果时,直接昏了过去,庆惠帝冷哼一声,命令小太监送他回家。
然后,散朝。
庆惠帝心情颇好得回勤政殿去了。
皇帝一走,范慎兴高采烈地来在贾琏身边,在来来往往的官员们打量贾琏的眼神中间,毫不掩饰地伸出大拇指夸赞道:“你这本事,牛,”话锋一转,又威胁贾琏,“你一定要交给我,要不然,我天天去你家吃饭,多带几个人,吃垮你。”
对于范慎的这个威胁,贾琏表示,“我们家明天就不开火了,我带着我媳妇儿到你家吃去。看谁先吃垮谁。”
范慎无语地看了贾琏半晌,然后捅捅他的胳膊,朝后边努努嘴,贾琏回身一看,内阁首辅张固正站在他身后,笑吟吟地看着他。
贾琏连忙问好,张固倒是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声“年轻就是好啊”,嘱咐贾琏以后常到张家走走,就离开了。
张固一离开,贾琏猛地回身抓住范慎的衣领,咬牙切齿逼问他:“张阁老什么时候到我身后的?”
范慎被勒的脖子通红,艰难说道:“你说完话。”
贾琏放开范慎,狠狠瞪他一眼,这家伙,竟然见死不救?有人也不提醒一声,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怎么办?
然后说了一句“明天准备好饭菜,我带着我媳妇儿到你家吃饭去”后,走了。
留下范慎一个人扶着宫墙,在来来往往的官员们诧异的眼神中,剧烈地惊天动地地咳嗽着。
作者有话要说: ps:出纳那里,银行存款和现金数永远不可能是负数,亲们有兴趣可以查一查,或者问一问周围的学会计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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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男主查账这一招挺损的,朝廷官员们的账,除非海瑞那种极端清廉的人,否则,都多多少少会有点儿问题。如果认真查,一个都跑不掉。
☆、第 65 章
对于蹭饭这个决定,贾琏说到做到。
第二天从户部回家后,果然不再做饭,带着王熙凤、贾宝玉、探春、惜春,各自的小厮丫鬟奶嬷嬷,一堆人浩浩荡荡地杀到了范家。
贾府除了几个大人没来,孩子基本都来了。
范慎正好在家,看着贾琏带这么多人来,站在门口震惊无语半晌之后,忙叫人把王熙凤和宝玉探春惜春等接了进去,又吩咐家人准备饭菜,又有点儿不敢相信地问:“你还真来啊?”又指着周围的人,“你还真打算吃垮我呢?”
“怎么不来?”贾琏倒是理所当然,“本公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又认真道,“本少爷说要吃垮你,那就是要吃垮你,吃不垮你,绝对不罢手。嗯,你放心,我明日再带点儿人过来,你知道的,我家人多。”
范慎完全不在意,呵呵一笑,“你要是把我吃垮,我跟着你姓。”说完,又问贾琏,“高亮给你安排了什么差事?”
“还能有什么?就是教户部众位官员们学习数据分析呗。”这个是庆惠帝和高亮安排给他的新差事。
教数学么,贾琏以前大学时给人当过一段时间的数学家教,倒是有经验,就欣然答应下了。
“那户部的官员不恨死你了?”范慎幸灾乐祸地又问道。那个什么数据分析,他一听就觉得头大,更别说还有什么变量,什么函数,他就不信,户部官员个个是神童,一学就会?
对于这个,贾琏倒也看得开。
前世的他不也挺恨发明函数那个人么?
恨就恨呗,恨人总比四处拉人夺嫡好。
今日一整天,户部的官员全都在庆惠帝“学不会就回家抱孩子”的口谕下,抱着数字猛看,没一人敢偷懒。
自然,原先那些无事的闲的发慌的官员四处拉人的举动也没有了。无论如何,三位皇子许诺的是以后,若是学不会,他们现在的官职就会保不住。没了官职,三位皇子自然也不会再拉拢他们。官员们都不傻,自然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
对于户部的这点变化,范慎倒是知道,只是又有点忧虑,四周看看无人,压低声音说道:“直隶民乱那几个匪徒走到半道上,就被人杀了。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想必你也清楚。总归和那三位脱不了关系。你先前在金陵抓拐那一次已经得罪了他们,这一次又来了个这么狠的,你小心他们对你下手。他们连假扮匪徒劫掠百姓的事儿都做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不敢干的?”
贾琏冷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直隶民乱,万千百姓陷入水火。至于我自己,”贾琏望着范慎,认真说道,“出入都有一堆人跟着,他们即使想明面上杀了我,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擅杀功臣之后,若是没有个合理的解释,那皇子们迈上大位的路就彻底断了。三位皇子,大约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别人做嫁衣。
“唉,你还是小心一些吧。”范慎再次提醒,他是真的为贾琏的前途担忧。
即使皇帝不打算叫三位皇子登上那个位置,但是贾琏这样往死里得罪他们,吃亏的终究是他。
皇子们即使登不上那个位置,也会有个亲王或者郡王的爵位给他们。
即使现今被贬了或者削爵了,过几年形势一变,谁知道皇帝会不会为了显示自己兄友弟恭,把这位被废的或者是被罚的皇子召回来重新给个亲王的爵位呢?
人家的血缘关系摆在那儿,总归是有起复的可能。
而贾家的爵位现今只是个一等将军,到贾琏这里,按照规矩,降等袭爵,只剩下个三等将军,已经快到低了,没了之后,就彻底没了。
以贾琏的脾气,得罪人的时候还不少,在官场上起起落落也是可以预见的。
若是皇子们以王爵之尊,找某一日忽然失势的贾琏的麻烦,贾琏可该怎么办呢?
“即使你自己无事,你就不为你的后代考虑么?”范慎又说,“你看看忠顺王府,当年你爷爷权势大时,自然不怕他,但你爷爷没了之后,你们可敢惹他?”
贾琏低头不语,确实不敢惹啊。
“一个王府已经叫你们头疼,你一下子惹上三个,你是嫌死的不够快?”范慎实在为贾琏的未来忧虑,就放开了劝了几句,“即使你改不了你的脾气,你也该为自己为后代想一条出路。否则,你一死,你家孩子可怎么办呢?你就真的不打算管了么?你要知道,父债子偿,你生了孩子来,就是叫他来为你承受四个王爷的报复的?”
贾代善留下的忠顺王府,贾琏惹下的三个皇子,虽然现今是郡王,可也够贾琏的儿子喝一壶了。
薄暮之下,寒夜来临。
贾琏敲了敲扶手椅,“这个,我会细细谋划。”
不管,就如同范慎所说,肯定不行。
忠顺王府,再加上其他三个皇子,这样强劲的敌人,不用等贾琏死去,一个不好,下场就会不妙。
“我言尽于此,你心里有数就行。”范慎见有人来了,闭了嘴不再谈。
贾琏感激地笑了笑,范慎却是皱着眉摇摇头。
接着就是吃饭,贾琏和范慎一起,王熙凤和范慎的媳妇儿一起。
吃完饭,贾琏和众人回家。
王熙凤见贾琏从范家出来后魂不守舍、精神恍惚、时时发呆,就知道大约是和范慎商议了什么为难事儿,没有打扰他,哄着宝玉等不要闹,一路静默的到家,先安置好几个孩子,又给贾琏准备好洗漱物品,等他洗好,服侍他躺下,说:“无论什么为难事儿,先睡觉,养养精神,明日才好继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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