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她瘦了很多。
身上全是骨头,抱着都硌手。
路灯的光从窗外透进来,他可以看清她的脸。
从昨天到现在,他还没好好看过她。
五官没有变,鼻尖的蓝痣也在,可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记忆中那个可恨的女人。迟野冷冷看着她短得像男孩儿似的头发。
忽然,她低低嘤咛一声,身体蜷缩成一团,极痛苦的模样。
迟野眸光一凛,低声在她耳边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心疼吗?”
她明明听不到。
眉宇间痛苦的神色却愈深了起来。
四年了。
他终于回来了。
修长的手指抚过她苍白的唇,迟野轻轻笑起来:“初衍,好好享受吧。”
好好享受,我送给你的地狱。
**
初衍昏睡了很久,久到她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梦中。可如果是梦,眼前的一切怎么会这么真实?
初衍坐起来,懵懵看着四周。
陌生偌大的房间空旷而死寂,甚至只有她身下这一张床。
初衍低下头,身上还穿着她自己的衣服。
所以……她被出租车带到哪了?
初衍掀开被子下床。她很久没吃东西,下床的时候眼前一阵发黑,腿一软几乎要倒下。得亏手边有张床,她忙扶着站稳,同时打量着周围。
这房间处处透着诡异。
白墙,白窗帘,白床,看着让人心底发毛。
她扶着墙走遍了整个房间,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看见,房门和窗户都是锁着的,手机和包也不翼而飞。难道她被出租车司机绑架了?
初衍不爽地拧眉,司机吃饱了撑的眼瞎吧?她这种负资产人群有什么好绑的?
初衍走到窗边,这里是整个房间唯一透光的地方。
可没用,因为从窗户望出去,是一片湛蓝的大海。
海。
海城临海的地方……
初衍轻蹙起眉,脑中有某个念头骤然闪过。
她在床上空坐了大半天,看着太阳一点点沉入海平面。然后她发现,这房间里没有灯。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令人窒息的黑,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初衍躺在床上,听着自己的呼吸声。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死了。
于是她抬起手,抚住胸口。
心脏还在跳。
一下,两下,三下……
一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
天又亮了。
初衍木然地看着光从窗帘的缝隙中一点点钻进来。
她突然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一声轻响。
门被人打开了。
初衍闭上眼。
对方脚步声很轻,带着食物的香气。
“吃饭吧。”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初衍睁开眼,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年轻女人,她穿着职业套装,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她身边有一个小推车,上面放着早餐。
初衍撑起身,目光凝在她脸上,问:“他人呢?”
“不知道。”女人好像一个机器,说完转身走了,只撂了一句:“吃完按一下床头的铃,我会来收走。”
“……”
初衍默默按了一下。
女人面无表情地打开门,看她。
初衍无辜地说:“我还没刷牙呢,这房间不科学你知道吧,都没有浴室。”
女人:“……”
初衍人生第一次在床上完成洗漱,然后又吃了早饭,她做这些的时候,总觉得迟野对自己有很深的误解,同时有一种魔幻感。
他是不是把她当成瘫痪病人了?
等初衍吃完,女人推着小车要走。
初衍叫住她:“你叫什么名字?”
“……”
“哦,我就是想洗澡。”
“……”
“你总不能让我在床上洗了吧?”
女人终于停下脚步,她想了想,然后对初衍说:“你跟我来。”
初衍终于能走出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浴室在走廊的尽头,初衍四下一打量,发现这房子的格局很奇怪。这整一层楼似乎只有她那诡异的一个房间和浴室。上下都有楼层,可以她的视角什么都看不到。周围都是白墙,有几扇窗子,和她的房间一样,望出去都是海。
初衍泡在热水中。
不着边际地猜,难道她在一片海上?
他就想这样把她关起来?
他多久才会出现呢?
她看着浴室里如出一辙的白墙。
这里,也和她的房间一样装了监控吗?
门被推开,又是那个女人,她推着她的小车,上面放着衣物和毛巾。
“喂。”
女人转身看她。
初衍皱了皱眉,“有卫生巾吗?”
女人指了指小车:“在衣服下面放着。”
“哦。”
女人颔首,要走出去。
可初衍在她身后又问:“这里有那种会发光的小东西吗?就装个电池能亮的那种……欸,我说,手机总得还我吧?”
“没有。”
她直接忽略了后面那个问题。
“……有蜡烛吗?”
女人皱眉看她。
初衍眯起眼一笑:“没办法,我体质特殊,没光睡不着觉。”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恶趣味发作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58章
可她说, 没有。
初衍知道, 他是故意的。
故意让她耗在这里。
故意让她看不到光。
就这么磨着她,直到她再也无法忍受……
初衍从水里起来,扯过浴巾草草擦了身体,然后取过衣服。她住在这么白的房子里, 身上却是一件黑色的宽大T恤。
是他的?初衍不由凑近闻了闻,没有任何味道。
女人带着她重新回房间。
初衍边走边问。
“这里有书吗?”
“没有。”
“那应该也没有电子产品之类的?”
“没有。”
“那我干什么呢?坐着发呆吗?”
女人打开房门,一脸认真:“您请便。”
初衍:“……”
房门又被锁上了。
初衍在房间中央坐下, 她看着周围, 又低头看自己身上的黑色T恤,凝神半晌,慢慢躺倒在地板上。
现在是夏天,地板却仍泛着凉意。
她就那么不声不响地躺着。
没多久,女人就进来了, 她把一条毯子盖在初衍身上。
“你帮我跟他说一声。”初衍轻声道:“锁着我可以, 但至少……给我弄点东西玩吧。不然等不到他过来我就疯了,那没意思。”
女人愣了一下,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初衍裹紧毯子,轻轻闭上眼。
她又睡着了。
后来初衍想,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万一他压根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呢?他说不定就是盼着她疯呢?
可不管怎样,等她一觉醒来,身边放着几本书,还有纸笔。
天暗下来了, 初衍爬回床上。
她可以看到海平面,太阳无声落下,云层像被燃烧着,涂抹上大片漂亮而热烈的色彩。
在最后一丝光消失之前,初衍默默钻回被子里。
她想起小时候。
家里没人,她最爱做的游戏就是躲进被子里。眼前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听觉就会格外敏锐。窗外的任何声音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可现在,耳边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听不到海浪声,听不到风吹过的声音,听不到人声,什么都听不到。
这房间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她磨牙,大声呼吸,手和脚在床上拍打,企图弄出点声音来。
没多久又放弃。
最后初衍蜷缩起身体,张开嘴狠狠咬住手腕,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黑色。
这时候初衍渐渐发现,他其实挺了解她的。
知道她的弱点,所以才能那么稳准狠地击溃她。就像四年前她对他做的那样。
她也曾让他崩溃吧?
初衍发怔地看着,可她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舌尖尝到血的味道,她却不觉得疼,只咬得更深,更狠。
或许。
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天快亮的时候,初衍钻出被子,这样想道。
**
檀苑。
书房里,迟野坐在椅子上,他面前,是两台大屏显示器。
屏幕上是雪白的房间,一个穿着黑色长袖的女人在床上看书,她看的很慢,好久才翻一页。
这几天她一直是这样。
白天在地板上睡一觉,然后上床看书,等天快黑的时候钻进被子里,第二天才出来。好像已经养成了规律。
只不过她又瘦了,脸色总是很苍白,还很怕冷,一定要人拿长袖长裤给她。
迟野眼里没什么情绪,心不在焉看了一会儿,然后关掉显示屏开始处理公事。
那年他离开海城出国,和贺蓝用了短短四年时间,建立起庞大的商业帝国。这四年很苦,如果没有对她的这份恨撑着,他或许已经死了。
他活着回来,就是为了让她生不如死。
**
初衍开始在纸上计日子。
天空每黑一次,她就在上面画一个叉。叉画腻了,她改画圆。
然后,十天过去了。
她看完了两本书,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记住。
白纸上叉和圈各占一半。
最开始那几天,初衍心里总抱着一丝期待和忐忑。她觉得迟野应该会过来,他没道理把她关在这里却什么都不做。
可他一直没出现。
或许也再不会出现。
她开始绝望。
同时又觉得匪夷所思,她无故消失这么多天,他就不怕江致报警吗?
这十天里,她精神变得很差,即便在白天也无法入眠,往往只是一动不动地闭眼躺在那儿几个小时。夜色降临,她躲在被子里整夜睁着眼。
手腕上伤口不少,都被遮在长袖里,没有人发现。
初衍没有流过泪。
她只是不懂他。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不闻不问,让她的生命在这里耗光。
小野,你在想什么呢?
……
这天,初衍照旧躺在地板上休息。
她没有睡意,闭着眼听自己迟缓的心跳声。
然后,她听到门被打开了。
脚步声传来。
那不是她熟悉的声音……
初衍藏在毯子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她感受到他冷冽的眸光长久停留在自己身上。
静默了几分钟,初衍终于忍不住睁眼,意料之中撞进他沉冷的双眼。
她在他的目光里坐起身。
“你跟他们说想喝酒?”
没想到迟野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初衍怔了一下,紧接着点头,耸肩笑道:“恩,馋了。”
更没想到迟野听完后点了点头,淡淡说了句:“那走吧。”
初衍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带她去喝酒。
她好久没动静,迟野不耐地皱眉,“又不想喝了?”
初衍忙摇头,顿了几秒说:“我躺太久,腿软站不起来。”
迟野冷冷瞥了她一眼。
初衍无辜地抬眸。
然后他转身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辆轮椅。
初衍:“……”
房子里安了电梯,他推着她走进里面,初衍注意到上面的数字,才发现这房子原来有四层,外加一个地下室。
他按的是负一层。
电梯门打开,她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酒窖。不远处铺着厚实柔软的地毯,上面放着矮桌和沙发。
迟野推着她过去,初衍自觉地从轮椅上下来,靠着沙发坐下。
他去挑酒了,没多久就带着一瓶回来。
浓烈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是很烈的酒。
初衍拿起杯子,觉得这一杯下去自己应该就会醉。
其实,她有四年没碰过酒了。
说想喝酒,不过是闲着无聊,谁知道他会过来。
迟野坐在她对面,面不改色的喝下半杯。
初衍放下酒杯,轻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迟野把玩着杯子,并未说话。
“小野,你这么恨我吗?”
初衍眸光停留在透明的酒液里。
“恩。”
“那你要我怎么做,一辈子都在这房子里吗?”
迟野在这时抬眼,他笑了下,“这儿不好么。”
初衍说不出话来。
她怔怔看着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这里不好吗?
这里好吗?
没有光的房间,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日日夜夜无法睡去……这里好吗?
初衍闭了闭眼,喝下一口酒。
胃里立刻火辣辣地烧起来。
迟野没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他声音更轻,也更冷,“很痛苦?忍受不了吗?可拜你所赐,这四年,我每天都是这么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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