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衍回到家,别墅一楼灯火通明。
五六个人在客厅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边看电影边闲聊,桌上堆满了各种垃圾食品。
初衍把宵夜往江致怀里一塞,“够你们吃到明儿早上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上楼。
江致在后面叫她:“你不来点儿?我买酒了。”
“累了。”
初衍说着,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二楼房间里。
初衍把自己丢到床上,疲倦地闭上眼。一片寂静中,她拉过被子盖住身体。
初衍在这里住了四年。
最初是江致不放心她一个人,后来就一直住了下来。江致把工作室直接搬进了家里,那些平时爱咋咋呼呼的家伙就睡在一楼,二楼只有两个房间用,一个给她,另一个是江致和蒋眠。
幸好这房子大,隔音效果也好。否则以初衍的睡眠质量,大概住不了这么久。
躺了好一会儿初衍才有点力气下床。
她走到桌前坐下,桌面上干干净净,除了几本书和日用品外没别的杂物。她抬头,镜子里映出女人的模样。
下颌削尖,皮肤苍白,鼻尖上有一粒小小的蓝痣。她将头发剪得很短,身上的穿着又随意,若不细看会以为是个十七八岁的小男生。
难为他还能认出她来。
初衍摸了摸短发。
静了半晌,她拉开手边最大那个抽屉,里面乱七八糟藏着各种各样的药。有些空了,有些还没拆封,都被她放在这里。
她熟稔地找到最近在吃的一罐,倒出两粒。喝水的时候不知怎么呛到了,咳了好久才顺过气来。一抬头,镜子里的女人也正狼狈地看着她,毫无情绪的一张脸,眼底挂着浓烈的讥讽。
初衍就这么呆坐了会儿,起身走进浴室。
**
翌日清早初衍下楼,江致他们估摸是喝多了,直接在客厅睡着了。她走过的时候正好江致醒了,顶着一头比鸡窝还乱的发求她给倒杯水喝。
初衍走进厨房,“喝成这样,就趁着蒋眠不在可劲作吧。”
“这有什么……他在我也这样。”江致嘟囔着跟进去。
初衍习惯了他死鸭子嘴硬的模样,眼皮懒懒一掀,冷笑了声回敬。
江致靠着流理台喝水,问她:“你今天不是休息?这么早起。”
初衍正往吐司上抹果酱,闻言“恩”一声,“院长昨天给我打电话了,让我过去看看。最近忙,的确好久没去了。”
“欸,那我跟你一块吧?”
初衍瞥他一眼,咬着吐司片往外走,一边凉声道:“你可算了吧,这模样想丢人给谁看?车我开走了啊。”
任凭江致在后面气得跳脚,初衍权当听不见。
时间确然还早,初衍沿着导航一路开过去都没见到什么车。孤儿院在海城另一端,是前几年蒋眠资助的公益项目之一,也在他们的基金会计划里。
导航自动规划的路线途径城东,初衍在一个红绿灯口停下,右侧就是檀苑大门。
四年前,这儿还不是檀苑。
海城近年变化很大。上面严打,老城东的店没了至少一半,勉强留下来的不是通过层层审核身家清白的就是背后关系太深实在动不了的,其余浑水摸鱼没什么背景又想捞钱的早一窝端了。
才几年,城东这儿洗了又洗,世道早不同了。如今,即便是霍乐之流,也不敢再轻易犯事。
初衍拇指轻敲方向盘,看着门口石头上大大的檀苑俩字出神。
这块地前两年被政府单独规划出来建住宅区,官商联手打造了一片“富人区”出来,再加上海城最近大力主张旅游方面的开发,檀苑房价可想而知……总之不是她这种小司机能买得起的。
檀苑开盘的时候江致还兴冲冲地跑去看了,结果无精打采地回来,说以后就在自个这小别墅养老算了。
蒋眠笑着,问他看中哪一套了,爷给你买个高兴。
江致眨巴眨巴眼睛,做作地抱住他,“别,人家舍不得你破产。”
背后传来喇叭催促的声音,初衍收回目光,启动车子。
到孤儿院时,院长正站在门口等她。
院长今年六十了,一身长裙,面容温和慈祥,长发在脑后盘成髻。她拉着初衍走进去,“他们都起了,刚吃完早饭。”
“上回说周周过敏,现在怎么样了?”初衍问。
周周是孤儿院里一个六岁的小男孩,跟初衍很投缘。
老院长回道:“没事了,就是精神总不大好,这不,早上吃饭也没能起来。现在估计还在床上呢,要不要过去看看?”
初衍点头。
院子里小朋友们在游戏,看到她纷纷围过来。
初衍耐心地跟他们玩了会儿。
大概是真的不一样了。她从前总觉得小孩子又吵又闹,故而很不喜欢,可现在看着这些天真的脸,却不排斥。
初衍走进孩子们睡觉的房间,周周才刚醒。
看到初衍的一瞬间,他眼睛亮了起来,两只短短的手臂也挥舞起来。
初衍在床边坐下,用手语说:“我听说你病好了,来看看你。”
周周用力点头,扑过去抱住她。
周周是天生的聋哑儿,刚出生就被父母遗弃了。
初衍带着周周到外面吃饭,他胃口不太好,喝了半杯牛奶就示意饱了。可初衍一板起脸,他又埋下头多吃了半碗稀饭。
他乖得让初衍心脏发软。
院子里,院长和几个老师在带着小朋友锻炼。
其中一个女老师有海藻般的长发,穿着白色棉麻连衣裙,长相干净清秀。初衍看了她一会儿,不多时,后者就朝她过来。
初衍脸上难掩讶色,“真的是你。”
吴茜倩点头,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好久不见。”
初衍上回见她,还是四年前她在江致酒吧打工的时候。
吴茜倩说:“我刚毕业,不知道做什么,就到这来当老师了。毕竟……我曾经也属于这里。”
初衍颔首。
夏天的清晨,太阳初初露头,金光洋洋洒洒落下。
不远处小孩子笑闹的声音传来。
吴茜倩看着他们,忽然轻声说:“初衍,我有没有说过谢谢你?”
初衍望向她。
女孩儿成熟了很多,侧脸透出秀美的味道。瞳仁乌黑,眼底有淡淡的笑。初衍记得,她笑起来脸颊有梨涡,显得整个人很是灵动。
四年了,天台上那个绝望脆弱的女孩儿也长大了。
吴茜倩抿起唇,微笑道:“幸好,那时候没有跳下去。”
话落,她起身回到院子里。有小女孩跑到她身前,奶声奶气地求她给自己绑辫子。吴茜倩带着她坐下,耐心地编起辫子来。她们坐在光里,美好得像天使。
原处,周周碰了碰初衍的手臂。
初衍回头,看见他用手语说:“吴老师特别好,我们都喜欢她。但是,我更喜欢你一点。”
初衍笑了,揉揉他的脑袋。
直到夜幕降临初衍才离开孤儿院。
她开着车原路返回。
正是高峰期,路上堵得厉害,停停走走了半个小时路程还没过半。初衍皱了眉,她没吃晚饭,此刻胃部隐隐抽紧,有点难受。
广播里正播送着路况,她要是按照原来的路线,说不定再两小时都到不了家。初衍一打方向盘,毅然改道。
海城这几年大开发,道路交错,初衍驶进一条从未走过的新路,跟着导航往前开。这下堵是不堵了,开起来却很是忐忑。
因为这路上竟然还没装上路灯。
一眼望去黑漆漆的,初衍只靠着车灯看路,头疼得要命。
手机震动起来,她全部精力都在开车上,没打算接,只瞥了一眼。可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耳边砰的一声,撞上了。
初衍一愣,连忙停车。
所幸她车速不快,这才没出事儿。
初衍烦躁地揉了把眉心,向前张望了一会儿,只看见自己的车头紧贴着一辆车.屁.股。视线不好,她也看不出那是个什么车。.
初衍只能下车。
前面很快也有人下来。
对方穿着黑色西装,人高马大,神情刻板而冷漠。
初衍刚说了声抱歉,解决方案还没说,对方张口就要她赔十八万。
十八万?碰瓷都没这么碰的吧?
初衍冷冷看他一眼,二话不说报了警。
黑西装男人见她不肯私了,快步走到另一侧对后座的人说了几句话。
初衍淡淡看着他们,心道这年头真是魔幻,什么王八蛤.蟆都上赶着来这儿破地方摆谱。
没一会儿,后座车门开了。
初衍正低头跟江致通话。
“是啊撞了。”
“人家要十八万……对吧我也觉得挺搞笑的。”
“我这一时半会也说不出这是哪,一会直接警察局见吧?”
“你再笑一声我剁了你信不信?”
那头江致还没说话,初衍耳边突然飘来一声。
“剁了谁。”
那声音低沉而冷漠,似能穿透她的耳膜。
初衍一愣,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应该感情戏会多一点吧><
剧情都差不多要收尾惹><
第57章
初衍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他, 反应过来后第一个动作是把电话挂了, 然后波澜不惊地回望过去。
迟野站在那里,沉哑而凌厉的目光钢针一样射向她。
初衍下意识紧了紧拳。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见,她总觉得他比记忆中更高了。浑身的气质像身上那件黑色外套一样,冷厉、阴晦。
过去可怜巴巴的小狼崽不见了。
他真正长成了一个男人。
不过那双眼睛没变。
暗得令人心慌, 藏着浓烈的杀意。
对视了几秒,初衍冷静地移开视线,指着他那辆被追尾的车, “我报过警了, 具体费用等保险公司过来处理吧,放心,不会赖账的。”
这后半句话她是冲着迟野身边那个高个子的黑西装男人说的,她觉得这人忒装忒讨厌。
迟野却说:“我赶时间。”
这样啊。初衍点点头,打开手机自然而然地接话:“那我给你叫车好了, 去哪?”
却没人回答她。
初衍轻蹙起眉。
迟野先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 紧接着毫不迟疑地转身上车。初衍摸不清他这是什么意思,正要过去问,谁知下一秒那辆黑色轿车动了。
迟野坐在车里,侧脸冷峻,手下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
他这是要……
初衍瞬间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可来不及阻止,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车往前开了十几米,转弯,然后加速折返。
“——砰!”
两辆车车头相撞时, 初衍的心骤然抽紧。
浓烈的烟冒起。
车里的男人完好无损地坐着,他隔着玻璃窗凝住她,唇角勾起轻蔑的冷笑,眼底有嗜血的意味。
简直像个疯子。
他踩着轻缓优雅的步伐朝她走近,初衍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味道,陌生的,又带着说不出的熟悉。
这回,初衍没躲开他的目光,她笑着问他:“好玩吗?”
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迟野眯眸看她,并不回答。
初衍笑容愈发灿烂,“这下应该用不着赔十八万了?恩?算了,反正这车也不是我的,废了就废了吧。我电话没变,要赔多少钱直接发信息就成。”
整条路上一片漆黑,竟然只有他们这两辆车。初衍不知该笑是巧合还是孽缘。她说完,回到车上拿了包,然后丢下车走了。
她知道迟野一直站在原处,他的目光像刀子那样锋利,能将她洞穿,胸口隐隐作痛。可初衍没回头。她知道,这下他一定更恨她了。
走到路口眼前才重新亮起来。
初衍没立刻叫车,胃里绞痛得厉害,酸水一股股涌上来,她额角冒出细密的冷汗来。初衍低喘了口气,只有蹲下才觉得稍微好受了点。
尖锐的疼一阵盖过一阵,她面色惨白,握成拳头的手因为疼痛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却还是抽出心思想这下又多欠了江致一辆车。
这几年,钱和人情,她欠了江致不少。
在路边蹲了好久,初衍才站起来,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黄白色的车汇入车流。
过了一会儿,一辆在路边不知停了多久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跟上。
出租车停在别墅区大门口。
“小姐,到了。”司机皱眉看向后视镜,后座上的女人似乎睡着了,却不知为何怎么都叫不醒。
就在司机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把人丢在这里时,后座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女人被一个黑衣男人抱起,同时,两张纸钞被丢入驾驶座。
“不用找了。”
那个男人的声音冷得让人心底发颤,一听就是不好惹的。
司机忙不迭应了句“好”,启动车子溜了。后视镜里映出男人的背影,只见他抱着女人上了一辆黑色车子。
司机轻啧了声。
他在海城好多年了,知道这地方以前有多乱,现在虽然严打,但也保不齐有漏网的……司机想起几年前那些骇人的新闻,不由加快速度离开。
夜深了。
一辆黑色的车平稳地在黑夜中穿行。
怀里的女人仿佛已经死了,连呼吸声都听不到。迟野低头,眸光落在她狼狈惨白的脸上,顿了半晌,把人放到另一侧。她此刻没有意识,却仍要跟他作对似的,歪歪扭扭地又要朝他倒下来。
迟野按住她的肩膀,朝前面低吼了一声:“开慢点。”
车速立马减了下来。
迟野却没松开手,他就那么扶着她的肩膀,好一会儿,重新把人抱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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