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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魅影]天使镜像——中华田园苏

时间:2018-11-20 10:34:11  作者:中华田园苏
  有这样的高远与纯粹,你难道还疑心他无法挣脱马赞达兰王宫氤氲的狭隘的狂热?达珞珈近段时间一直忐忑悬空的心脏忽然就安安稳稳落了地。他目送埃里克踏上那艘外表破旧的渡船,听到海风送来青年人最后的道别:“我将继续我的漂泊了,达珞珈,如果有机会,请帮忙向王妃转达埃里克的谢意……”
  剩下的话散落在涛声里,已听不清晰。达珞珈便招呼早早等在那里的几位朋友为里海岸边一具被海鸟啄食了一半的腐尸套上埃里克之前才褪下,带着植物油漆味道和淡淡酒味的外套,然后让自己最忠诚的仆人大流士拖起那具腐尸从来时的暗道返回别院,打算过两天当做“埃里克”的尸体向马赞达兰王宫的主人交差——这计谋其实漏洞百出,很可能让这位波斯警督赔上性命;但那具腐尸并没有人提前备下,而达珞珈相信这是神灵对自己这位友人特别的眷宠。
  那样天才的人物,自然是应当得到眷顾的。即便不久后就因此被革职查办,甚至放逐海外,达珞珈仍固执地这样想。好在即便如此,属于波斯王室的血统仍让他有权每月从波斯国库里领取一笔不厚不薄的生活费用。达珞珈可有可无地攒着这笔钱,不知怎么想起了埃里克从前闲聊时提起的故乡法国,最后干脆去了法国的首都巴黎避难。至于这场风波的主角埃里克,他辞别达珞珈以后就逃往小亚细亚,然后一路去了君士坦丁堡为苏丹效命。
  不过出乎意料,尽管英国的势力扩张十分猖獗,对苏丹的统治者而言几乎到了迫在眉睫的紧急时刻,君士坦丁堡的主人对他此前为波斯国王打击阿富汗埃米尔想出的种种狠毒办法却毫无兴趣,甚至相当反感。不过,当埃里克向他保证,自己内行人的身份和杰出的机关建筑才能足以为他排除绝大多数恐怖袭击的困扰时,情况就有所不同了。
  “我可以在您的宫殿、凉亭等一切您时常经行的地方建造原理不同的暗门、密室以隐蔽您的行踪;也可以为您铸造精密的保险柜以保存您的财富与秘密。”青年人热切地自荐,但那双奇异的金色眼瞳又显出点不算冒犯的傲慢,“甚至当您偶尔感到过于疲惫或无聊,我还有许多有意思的小把戏能够使您心情愉悦。”
  那场谈话并不是只说给苏丹国王一个人听,于是在短暂的流亡之后,埃里克轻而易举地再次成为了权贵们的座上宾。
  除了没有一位年轻王妃似有若无的暧昧引诱,在君士坦丁堡的日子跟他在马赞达兰王宫时其实没什么两样——埃里克承认,当出入君士坦丁堡那些贵族或贵族家眷们自以为隐蔽地议论自己的容貌,或是尖叫一声干脆利落地晕过去时,他难免有些想念娜娃尔那双总是带着钩子的深色眼睛。
  当然,更早的时候,当埃里克还跟着波普父女的马戏团在欧洲大陆上各处巡演时,他的容貌也会时不时地惊吓旁人,但欧洲那些骄矜的贵妇小姐们至少懂得用羽扇遮一遮无礼的目光和唇舌,通常情况下还会自备嗅盐瓶。
  事情的转折在于他突发奇想做了一尊能够以假乱真的木偶王子——当人们把这尊惟妙惟肖的雕塑放在王座上时,这位领袖的信徒们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王子早已舒舒服服退避某处休息去了。
  这本是一件值得夸耀的功劳,但那尊与真人过分相似的雕塑终于令那位迟钝的苏丹王子生出一种隐隐约约的恐惧。
  老实说,埃里克自以为这同他印象中真正绝妙的技艺仍有不少差距——如果不是他实在想不起自己最想复刻的那张面孔,才不会退而求其次用苏丹王子的模样作为蓝本。但这种恐惧仍在苏丹王子回想起自己近来所拥有的绝大部分暗道、密室都与这手段莫测的青年人密切相关时迅速发酵到极限。
  幸而埃里克在这位领袖正式下达某种残酷自私的命令前就已联系好渡船,及时渡过红海北上,轻松逃脱了来自君士坦丁堡的通缉。事实上,与至少真正懂得欣赏埃里克种种天才设计的波斯国王相比,那位君士坦丁堡的继承人对大名鼎鼎的“死亡天使”几乎毫无威胁,更不能使他有一丝留恋——自然,如悲伤愤恨之类的情绪就更不必浪费了。
  “需要我说‘真高兴再次见到你’么,朋友?”当渡轮穿过红海驶向水域更加宽广的地中海时,体格健壮的红发船长终于忙完手上的事情,对埃里克似笑非笑地揶揄道——几个月前,埃里克逃离马赞达兰也正是乘坐他的渡船。
  “我很高兴你能这样认为。”埃里克心不在焉地回答,口气有些疲倦。
  “老实说,朋友,我原以为从前的经历多少能令你有所警惕——你明知道,过于惊人的才华多数时候换来的都不会是单纯的赞叹钦羡;尤其是,没有任何一位君主能够容忍你活着保存那些惊人的秘密。”这位船长的面相看去就像大多数在船上讨生活的人一样粗枝大叶,说话的语气却意外较真。
  埃里克在马赞达兰王宫的经历对大多数平民来说还算隐秘,但眼前这个做惯了偷渡生意的家伙显然不缺探听的门路,且明显对此早已有所耳闻。
  “你不觉得我这一回比起上回要游刃有余得多吗?”已不能被称为“青年人”的埃里克淡然地回答,甚至还有心情开了个小小的玩笑——鉴于苏丹王子的迟钝,他在君士坦丁堡效力的日子可比在马赞达兰王宫那短短几个月长了许多。
  已开始步入中年的男人对上红发船长匪夷所思的神情,却懒得再解释更多,只是妥协般慢吞吞地补充一句,“好吧,如果没有意外,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毕竟,无止境的漂泊总是容易使人厌倦……”
  红发船长诧异地吹了一声口哨,却也不再深入地追问了——虽说自埃里克第一次被他从哈扎尔海偷渡离开之后,两人时不时也有些业务上的联系;但直到此刻,他还谨慎地不曾对眼前人通报过自己的姓名呢。
  至于埃里克?他这副真容实在别具特色,而比这更有特色的莫过于他迷人的歌声,以至于尽管眼前人也做了些还算细致的伪装,可他一见便想起了亚欧大陆权贵间关于这位“海妖先生”的传说。
  “那么,后会无期!”最后,红发船长站在船头向埃里克挥手,奉上自己最真挚的祝福——他并不是什么感情泛滥的人物,但如海妖先生这般有趣的家伙毕竟并不常见。
  “后会无期!”埃里克也愉快地向他挥手,脸上靠岸前才新裁的纸板面具还没来得及贴上胡子,看着颇显怪诞,不过好歹比他从前在哥本哈根港的集市上使用过的那种黑色方巾来得友善。
  作为法国的首都,巴黎每天都吸引着大量野心勃勃的外乡人来此追逐梦想。虽然他们中间的大多数最后都只能黯然离场,但也有很小一部分确有才华,又时机正好的幸运儿在这里功成名就,为这座繁华的城市再添一笔喧嚣声色。
  来自“偏远”的鲁昂小镇的建筑工程师埃里克先生就是其中最成功的一位。
  据说他先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是用普通的砖石和设计替巴黎的平民们建造些普通的结构近似的房子,但终于在某个不寻常的日子被几位好奇心与想象力都十分旺盛的贵族小姐们发掘出了他那非同一般的才华——人们一致认为,经他手设计建造的那些花园与亭台楼阁有着非同一般的灵性。
  埃里克先生最辉煌的时刻是承包了巴黎歌剧院一段地基的修建。当然,这并不需要他贡献什么特别的创意,但高昂的薪酬和履历上漂亮的一笔足以勾起绝大多数同行的嫉妒。
  也许正因为如此,这位才华横溢的建筑师先生才会在他负责的那段地基修好后离奇失踪。对此,一部分同行幸灾乐祸,但也有一部分对这位天才人物的消逝十分惋惜。
  “倘若埃里克先生还在,那么巴黎将比现在增添多少的光彩呀!”埃里克先生离奇失踪的前几个月,还有不少人,包括那些作为受益人的贵族小姐与心胸宽广的部分同行们还如此真诚地缅怀着这位天才的建筑师;但就像所有曾经从巴黎天空中划过的流星一般,还不到一年,就已经没人再提起他的名字了。
  因此,当新落成的巴黎歌剧院里传出“歌剧魅影”的传说时,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两者发生的时间其实相当接近。——没错,所谓“剧院幽灵”正是埃里克的手笔。
  事实上,尽管埃里克再度踏上法国的土地时就下定决心藏起那些令自己几度颠沛流亡的巧思与才华,做个普普通通的巴黎市民,但当他发现巴黎歌剧院地下那些纵横交错的宽阔暗道时,内心属于艺术家的部分便无可争议地再次鼓噪起来。
  那些暗道大约是巴黎公社时期所建,为了能使狱卒直接把囚犯押入建在地窖里的黑牢。但当它们落到埃里克手上时,立即焕发出了非同寻常的光彩——这位天才的建筑师充分利用这些暗道,先是在其余建筑师们为满足机械换景房内种种设施防潮要求而环绕它修筑的两道护墙间建造起自己的湖滨寓所,接着便将幽灵的触角向整个歌剧院的地上五层及地下十七层蔓延开去。
  当然,最重要的莫过于一片宽阔曲折布满镜面的空间,虽则连埃里克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他会对建造一座镜像迷宫有如此深刻的执念,但在这座奇异的地下桃源,他终于能够恣意挥洒而不必担心其余人几乎是必然的猜忌与打搅了!
  只是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埃里克在这片空间尽头复刻出了娜娃尔的酷刑室——不止是那些光亮的,无缝衔接的镜面,还包括房间角落里栩栩如生的铁树和顶上光线森冷的大灯。而事实证明,曾经在亚欧大陆上声威赫赫的地狱天使,施展些许小手段控制可怜的剧院经理同样得心应手——可以预见,不需要太久,这座气势恢歌剧院就将成为幽灵的后花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本卷终于艰难地结束了,下章回归正常时间线,蜜萝正式上线,撒花庆祝!
 
  ☆、各生忧怖
 
  蜜萝醒来时, 壁炉里的柴火已熄灭了, 但厅堂里的灯还亮着, 将那些精致的壁毯、烛台与各处点缀的深色花束都照得纤毫毕现。得益于新人类绝佳的记忆力,眼下的一切在她脑海中还不算模糊, 但恍惚看去, 一时间竟也有几分陌生。
  这其中唯有一样蜜萝绝不陌生。黑发少女微微垂首, 眼底便映入自家小星辰平静的睡颜。只是不同于入睡时餍足的安宁,这种平静更近似于蜜萝在末世时, 那些旧人类长辈身上常见的落寞。至于其间缘由, 蜜萝多多少少有所猜测。
  黑发少女娴熟地掖了掖浴巾一角, 将埃里克半/裸的躯体裹得暖和些——她原本很难有这样体贴的举动, 在两人抵死缠绵之前;但曾作为姐姐勉力教养情人的少女,即便一开始着实说不上周到, 到此刻也理所当然比从前体贴许多。
  只是, 黑发少女想起自己当初在马戏班与埃里克的别离——那显然不是个圆满的结局,但距离他们在歌剧院的重逢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 她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关于该不该叫醒自家心爱的小星辰——是的,从猜到这场以情/事为引的“幻境”来龙去脉开始,蜜萝就理所当然自作主张将她从前以为的初遇当做重逢了。
  蜜萝光着身子悄悄溜出情人的怀抱, 幸运地在沙发一角找到了被自己抛弃的浴巾。黑发少女披上浴巾, 又在壁炉边稍稍摸索了一会儿,成功找到加速通风的装置,然后才添了些柴火, 令橙红的炉火再次燃烧起来——对埃里克些许简单机关布置习惯的了解,也算是这场“幻境”留给她另一样宝贵的财富了。
  最后,黑发少女轻手轻脚地将情人抱上沙发——有限的机械才能并不能令她在这处机关遍布的地下宫殿随意通行,却足以让她了解这片被埃里克为她特意布置过的囚笼有多么危险。
  为我……想到这个指向明确的描述时,蜜萝立即就笑弯了眼眸。她坐在沙发边缘,不敢有太大的动静,于是每隔一会儿就动作轻柔地在埃里克皱缩的面颊、眉心、凸出的唇骨或凹陷的鼻端烙下一个温存的亲吻。
  埃里克就在她第七次亲吻时苏醒。先是几根稀疏的眼睫在蜜萝唇下微微颤动,弄得她有点儿发痒;接着,那两片生长不完全的上眼睑也被顶向眉弓,露出一双奇特的亮金色眼眸——比少女离去时更为温柔明净,也有些许意料之中的迷惘,唯独不见了蜜萝从前最熟悉不过的那种近乎危险的热烈,像末世里天灾肆虐过后的荒野,干净荒凉。
  “埃里克?”蜜萝下意识把到已到嘴边的昵称咽了回去,神情温存地轻唤。
  “蜜萝?”埃里克怔怔地望着那双熟悉的黑眼睛,过了很久才迟疑地回应。事实上,看到蜜萝的第一眼,某些遥远模糊的记忆忽然在他脑海中复苏——与原本根深蒂固的苦难烙印交织冲撞,令他一时间难辨真假。青年人有些难过地闷哼了一声,立即就有一双丰盈的指节落在他太阳穴两侧,力道适中地按摩起来。
  “蜜萝……”第二声便带上了些许哽咽,埃里克几乎下意识地将少女上半身扯倒下来,即使被那分量惊人的温软娇躯砸得一阵气闷也不肯放手——他仍未理顺那些凌乱散碎的记忆,唯独得蜜萝相伴之前的孤寂似乎愈加刻骨铭心。
  黑发少女似驯服又似纵容地顺势趴在情人怀里,待感到禁锢自己的怀抱微微松懈,便狡猾地调换了位置。这样,埃里克能轻松许多,而她也心满意足地把自己藏进了完全由沙发与情人臂膀构筑的狭小空间之中。
  埃里克显然也很满意,他下意识压低了身子,以便自己的气息将蜜萝包裹得更为紧密,却目光迷惘地将情人浴巾半裹的身躯逡巡了几遍——少女雪白的肌肤上红痕未褪,而自己身上隐隐约约的黏腻也并不像是久旷的模样。
  “蜜萝,我做了个梦,一个如你培育的花海般甜美绚烂的梦,然而那梦的尾声也像凋落后的花田般荒芜……”于是他回了蜜萝一个过分绵长的深吻,带着某种讨要补偿的意味,然后才发出一声模糊的叹息。
  “是个什么样的梦?”蜜萝拿出很早之前在末世高坐神龛时的定力,不动声色地问。
  “我梦到了我的姐姐,好像也是个亚裔,但她很早就丢下我了……”埃里克努力回想着那个从他生命中消失得太早,因而连面容都已模糊的亲人,不知为何,忽然生出许多委屈的情绪。他张了张口,有许多话想倾诉,最后却只能简略地概括。
  “你们关系很糟糕?”黑发少女在心底暗暗说了声抱歉,然后刻意曲解了情人的意思。
  “我不知道。”然而埃里克的回答相当古怪,他注意到蜜萝疑惑的眼神,忍不住又惆怅地叹息了一遍,“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对吧,但我确实无法确定……事实上,我甚至怀疑她,或者说她们都只是我臆想出来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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