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觉得自己眼光真好,白色果然比月白更适合他。虽然赠送衣裳的举止太过亲密,但是这也是她的小心思,只希望一点一滴的渗透他,温水煮青蛙,等他明白过来,也逃不掉了!
薛慎之换下衣裳出来,与商枝一起去新房用晚饭。
栓子从后院里挑着泉水在前院浇灌花草,虽然瘦小,手脚很灵活。
最开始被管束的时候,栓子有很大的逆反心理,好在拿捏住他的七寸,跳不起来,被训着干活,磨练磨练他。之后即便商枝不再安排他干活,栓子也会自己找活干。
栓子把花浇完,见到商枝与薛慎之回来,丢下水桶,跑过来,黝黑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龇着一口大白牙,“我把活干完了,能吃糖葫芦吗?”
“在灶房,你去拿。”商枝买山楂、白糖,做糖葫芦给栓子。他吃一次之后,变着法缠着商枝做。
商枝知道他嘴馋,利用美食诱惑他,目前看来改变的还算行。
栓子欢喜地跑去厨房,看都不看薛慎之一眼。
商枝抿了抿唇,觉得这孩子依然还是熊。
“至少没有张口闭嘴都是脏话。”薛慎之望着长高许多的栓子,低声说道:“辛苦你了。”
“他在帮我做不少的事。”商枝觉得栓子有小聪明,知道无法反抗之后,会观颜察色,曲意逢迎,只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
可这样也有一个弊端,强制镇压他去改变,而不是他从心底愿意去变。他如今是没有机会反抗,将一切的不满全都堆积在心底,一旦给他机会,必然会爆发。
商枝才会恩威并施,满足他的小要求,该严厉仍是严厉,让他潜移默化去变化。
“我如今在家中,将他接回去。”薛慎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商枝将栓子养得很好,长高长壮实。
两人一起进屋,就看见栓子一手拿一串红彤彤地糖葫芦,坐在小板凳上,左边咬一口,右边舔一下,一脸满足。
“好吃?”薛慎之站在栓子面前。
栓子背过身去,不愿意见薛慎之。他觉得自己苦,爹没在,娘不疼,丢在薛慎之和商枝家被欺压,唯一觉得好的便是有零嘴吃。
他不觉得这是商枝的善意,一切都是他的劳动换回来。他忍辱负重,等小叔娶小婶回家,就能脱离苦海!
栓子心里记恨着薛慎之,一个字都不想搭理他。
薛慎之看了他半晌,坐在他的身侧。
栓子凶恶地瞪他一眼,起身跑开了。
薛慎之皱紧眉心。
商枝见到这一幕,叹息道:“若是他无法改变,将他送到军营,我给秦景凌去信,裘天成回信,他们有童子军,平均年龄在十二岁。他吃了苦,眼界宽广,自然会明白是非曲直。”
童子军是替补军,训练四年,十六岁便会上战场,其中凶险不得而知。若非不得已,薛慎之不想他这般小送去军营。
虽然是磨砺心性的地方,却有生命危险,他的本意是留下大哥一丝血脉,望他出人头地,送去军营……
“再看看。”薛慎之望着庭院里,与小土狗大眼瞪小眼的栓子,似乎正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晚饭,栓子挨着商枝坐,与薛慎之在对立面。
薛慎之浑不在意,细嚼慢咽。
栓子埋头吃饭,没闲工夫搭理两人,桌子上好几道菜都是他爱吃的。
“嗝~”栓子打饱嗝,放下碗,他面前空了两个菜碗,都是他最爱的菜。不喜欢的在商枝面前,或在薛慎之的前面。这个发现,令他怔愣住。
栓子握紧拳头,看着垂眸认真吃饭的商枝,他哼一声,扭头进屋。
屋子里一个木架子,上面挂着新裁的袍子,是细绵做的衣裳,他爱出汗,穿着容易吸汗。他身上变得清爽,皮肤上不再长红疙瘩。
栓子靠在门板上,他盯着平整的衣裳,紧紧咬着唇。
商枝虽然可恨,许多时候对他不假辞色,可一些事情上,她做得比他娘还细致。
他娘从来不知道他爱吃什么菜,也不给他制新衣裳,他穿得都是老舅家表哥穿不下的衣裳,缝补一下,他又能穿几年,从未穿过新衣裳。
别以为这样就能够收买他!
栓子抬手狠狠擦一下眼睛,心里恨恨地想着,他才不会上当!
不知过去多久,栓子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门板被敲响。
“栓子,东西收拾一下,你和二叔回去住。”
栓子猛地睁开眼睛,似乎没有听明白商枝的话,等想明白了,他冷哼一声,气呼呼地跳起来收拾衣裳。
商枝买的东西,他想都扔掉,盘起一团,打开窗户就要丢进水塘里,手忽然收回来,都是她送给他的,他不要白不要!
磨磨蹭蹭,小半个时辰,他背着硕大的包袱出来。
商枝挑了挑眉,她给他置办这么多东西?
栓子被商枝盯得不自在,脸颊发烫,一眼瞪过去,大步离去。
商枝就着昏黄地油灯,看见他泛红的眼尾,轻轻叹一声。
送走他们两个,商枝去栓子留宿的房间打扫,床上的床单、被单一并全都带走,空空荡荡。
“臭小子!”
商枝又气又好笑。
——
鹿鸣宴。
鹿鸣宴是用来同科举人结交,联络感情的宴会。
薛慎之身着白色直裾袍,坐在一众新科举人的面前。
宴会大厅之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他随同着所有人,给主考和副考官行礼答谢。
礼毕,薛慎之随同众人坐回座位上。
在奏鹿鸣乐,吟诵鹿鸣诗之后,便到了本次鹿鸣宴最精彩的环节——吟诗。
这时,一个新科举人站起来说道:“今日鹿鸣宴,诸位同窗,何不赋诗一首,以酒助兴?”
鹿鸣宴赋诗要应景,而举人是获得做官的资格,自然要表达一番报效朝廷,为陛下分忧的凌云壮志。
薛慎之作为解元,自然第一个便是他。
诸位新科举人齐刷刷看向薛慎之。
龚县令不由得笑道:“薛解元,便由你做一首开场诗,抛砖引玉。”
众人附声道:“我等景仰薛解元已久,今日能见识一番薛解元的才华,是我等之幸。”
这一句话,把薛慎之捧得很高。
在座的都是才华横溢之辈,而薛慎之的大名早已名扬儋州府城,众人只知他是八岁的童生,却不知他是哪年生员,之后却又突然冒出来劫走解元的名次,自然让某些对解元之名志在必得的人,心生不满。
此人便是乡试第二名亚元王珉,他朗声笑道:“薛解元必有佳作,让大家欣赏一二。”
薛慎之缓缓起身,他沉吟了数息,正准备开口,就听人冷笑一声,一道人影从人群里走出来,“解元?他能是什么解元?区区一介童生,连乡试的资格也没有,如何考取解元?”
贺平章冷声说道:“诸位同窗,你们怕是不知道,薛慎之是嘉远末年考中的童生,之后一直未曾参加县试,连秀才的功名都没有,又是凭什么参加乡试科举的?”
薛慎之在见到贺平章的一刹那,眸光微微转冷,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弧度。
贺平章见大家变了脸色,薛慎之心虚地没有辩解,愈发得意起来,“连参加乡试资格的人都没有,是如何考取乡试解元。薛兄,你说说是用什么办法?让大家长长眼界?”
众人十分震惊,似乎没有料到会有内情。
在座的都是清河镇举人,自然清楚历年来县试榜单,细细回想,的确没有薛慎之。
顿时大家议论纷纷,乡试不比书院测考,而是国家大事,若是薛慎之不是秀才功名,如今又夺得解元,闹出去,不止是清河县县令要遭殃,其他官员都是要遭受牵连!
眼看着场面要乱起来,龚县令怒喝一声:“肃静!你们当乡试是儿戏,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参加吗?你们都是国之栋梁,经过重重严苛考试选拔出来,怎就如此沉不住气!”
有人疑惑的问道:“他说的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本官的乌纱帽还要,也无那么大的本事,能够为他替补秀才功名!”龚县令面色阴郁,沉冷的望着贺平章。
贺平章头皮发麻,心里起了退缩之意。可他认定薛慎之是受龚县令相助,方才得以挂名参加乡试!
他咬咬牙,豁出去道:“薛慎之若是清白,为何不辩解?”
薛慎之坦然自若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顿了顿,他看着诸位举人,然后作揖道:“学生嘉远末年生员,大人们大可查看,向诸位公示,以证清白!”
贺平章立即反驳,“一派胡言!嘉远末年府试,你落河险些身亡,是你大哥救你上来溺亡,家中操办你大哥丧事,疏忽与你,因此你昏倒在田沟里三日,错过府试!你如何考中的秀才?”他神色激愤,声色俱厉道:“各位同窗们,我们十年寒窗苦读,熬干了心血,却不及一个神童之名!有人帮他作弊挂名秀才,帮着他参加乡试!若是如此不公允,这举业……不考也罢!”
这一下子,几乎犯下众怒。如果只是因为神童之名,便能够得到便利,轻轻松松参加乡试,那么这解元的头衔,又有多少水分在里面?
王珉携着众人起身请示,“学生们恳请老师彻查,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贺平章看着众人愤愤不平,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心中暗自得意,他要叫薛慎之成为人人不齿的臭虫!
巡抚大人参加清河县的鹿鸣宴,便是因为解元与亚元皆是出自清河县,却未曾料到看一出大戏!
有人质疑解元身份作假,若是闹到晋元帝耳中,只怕他也要受牵连!
他冷冷地瞥贺平章一眼,沉声道:“龚县令,此事你该作何处理?”
“彻查!”
龚县令拂袖而起,命人开库取出嘉远末年薛慎之的考卷!
府试成绩出来,考卷随着名次一并发放给各县,封存在衙门库房。
众人全都安静下来,等着龚县令给诸位一个交代。
几刻钟后,师爷将考卷取来,封面上便是一个名次,一个大大的‘第二名’被圈起来,下面有主考官与副考官的签名,他的功名几乎无可置疑!
师爷呈给诸位举人过目,字迹与薛慎之如今相似,却十分稚嫩,少了锋芒。考卷黄旧,可以证明年代久远。只是,他们内心依旧存疑,当年的第二名可不是薛慎之。
考卷最后方才摆放在巡抚面前,他一一过目,以八岁稚龄做的答卷来说,的确惊才绝艳。
“龚县令,本官记得嘉远末年,第二名并非薛解元。”
贺平章一愣,第二名?
随即,他心中大喜,定是龚县令为彰显薛慎之的才华,故意将他的名次提高了!
如此一来,最好是夺去薛慎之的功名,终生禁考!
而这狗官,褫夺乌纱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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