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果真的那么爱我,怎么舍得忍心丢下我?”
乔彤萱一直以为,父母之间琴瑟和鸣,连妾室都没有一个,是世间举世无双的恩爱夫妻。
如今但却猛然发现,父母之间的联姻,这一切的美好,竟然是一个假象。事情的真实,却是乔陆两家的利益联姻。
而为了巩固这利益的纽带,缠绵病榻的母亲不得不提前去死,以便给表妹陆诗曼腾出正房的位置,维持两姓之好。
以为对母亲一片情深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而对自己温柔亲切的表姨,包藏着这样见不得人的心思。
曾经自己是那么喜欢陆诗曼,她却在母亲病重之时,和父亲暗通款曲、眉来眼去。
以上种种,有的是乔彤萱亲眼所见,有的是她猜测出来,还有的是大哥乔世杰特意讲给她听。这一切,都证实了过年前她听到的那场父母之间的争吵。
曾经引以为傲的美满家庭,顷刻之间成了一场充满着谎言与欺骗的戏。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乔彤萱无法接受,迅速变得憔悴起来。
方锦书心疼的抱着她,温言道:“萱姐姐,如果可以,你母亲肯定不想丢下你。”
“你要坚强起来。”看着她的眼睛,方锦书缓慢而坚定道:“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你这样自哀,只会让爱你的人心伤。”
“比如我和晴妹妹,比如你母亲和大哥。”
人生的路,有些坎坷要自己经历了才会成熟。乔彤萱的性子爽朗有侠气,方锦书不愿看见,她因为这件事而变成一个狭隘怨恨的女子。
“书姐姐说得对。”吴菀晴安慰她道:“你不能让我们这样担心了。乔太太身子不好,你更要振作起来,让她能安心才是。”
“你这般模样,她见着岂不是更加着急?这样对她的病情不利。”
乔彤萱抹了一把眼泪,倔强道:“她都已经一心求死,我这个女儿如何,她哪里会放在心里。”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她心底仍然忍不住要相信姐妹两人的劝说。
“萱姐姐可别这样说。”方锦书正色道:“若不是你母亲如此着紧你,岂会提前给你铺路?”
乔彤萱想着母亲给她定下了方梓泉的亲事,怔怔了片刻,眼泪沿着面颊无声的流淌而下。
有了两人的开解,乔彤萱总算是振作了精神,用过半碗粥,重新梳妆了,去母亲身边侍疾。既然母亲的时日无多,自己就该多孝顺,不让她担心。
看见她的变化,乔太太心头满是欣慰。
原本她已做好了就算被女儿埋怨一时,也要替儿女铺好后路的准备。此时见乔彤萱如此懂事,又是心痛又是安慰。
只不过,乔彤萱始终不肯接受陆诗曼做继母的事实,也只有由着她去了。
又过去了几日,出了正月,大地回春,气候渐暖。
方锦佩的事情还没有结果,但日子总要过下去。根据约定,司岚笙请了媒人上乔家,替方梓泉求娶乔彤萱。
得了这个消息,乔太太在病中振作了精神,亲自见了媒人,允了亲事。
将乔彤萱嫁给方梓泉,这是乔太太的条件之一,乔、陆两家早有默契,答应得分外干脆。
乔太太主持着过了小定,整个人才彻底垮了下去,在病榻前拉着乔彤萱的手道:“萱儿,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好在方家可以托付,你婆婆性子绵软,不是会拿捏媳妇的人。嫁过去了,收了性子好好伺候公婆。泉哥儿是个好的,只要你对公婆孝顺了,他就会待你好。”
“母亲是看不见你出嫁了,这个匣子你好生收好,里面有张地契和几张身契。等你及笄了,找机会去地契上的宅子里看看,母亲给你攒下的嫁妆和下人都在那里。”
知道母亲这是在交代后事,乔彤萱哭得不能自己,抽泣道:“母亲,我不要这些,我只要你好好的。”
“傻孩子……”乔太太用颤抖的手抚着她的头顶,道:“你往后要好好的,也就没有白费了为娘这一番苦心。”
“将来大了,总会懂得母亲是为了你好。”
乔彤萱扑在母亲怀中放声大哭。
乔太太的怀抱并不舒适,瘦的只剩下骨头的她,再找不回健康的丰盈柔软。缠绵病榻多日,身上也带着一股驱之不去的药味,不算好闻。
但是,对乔彤萱来说,这却是世界上最温暖的怀抱了。
立在床头的乔世杰默默垂泪,他也想像妹妹一样扑到母亲的怀中,寻求最后的温暖。但作为乔家的嫡长子,将来还要保护妹妹,这样的想法他只能在脑中想想而已。
“杰哥儿。”乔太太唤着他。
乔世杰忙上前了一步,应道:“母亲,我在这里。”
乔太太将他的手放在乔彤萱背上,嘱咐道:“往后,妹妹就交给你了,你们兄妹要互相扶持。没了母亲,你的路会走得很艰难。”
“你要记住,科举是你唯一的出路。等我过世后,你就考去松溪书院攻读,远离乔家。到了书院,自然有人会照拂于你。”
她的贴身丫鬟拿了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木头盒子给乔世杰,乔太太示意他打开,道:“这里面是留给你的。将来你要见到执着另外半块田松石印章的人,就相信他。”
乔世杰接过盒子,再也忍不住泪,从双眼中滚滚而落。
说了这么多话,乔太太也有些累了。她大口喘着气,道:“还有最后一件事,你一定要切记,切记!”
☆、第二百六十二章 眼花
“母亲请讲,儿子一定办到。”
“你是乔家嫡长子,但如果有人要害你,这个身份你可以不要。”乔太太的话,很是惊人。连乔彤萱一时都停了哭泣,震惊的看着她。
“还有,一定一定,不要跟世家做任何交易,包括陆家。可以利用、互利,但不要心存侥幸、不要依赖。”
“你可记住了?”
“孩儿记住了。”乔世杰满脸困惑的点点头,问道:“可这是为什么?”
“现在不明白没关系,你只要记住就好。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儿女们还小,如果可以,乔太太也不想这么早离开他们。
陆诗曼品性上佳,但是人就会有私心。无论她眼下答应得有多么好,当她有了自己的子女之后,总会替自己子女想得更多些。
失了母亲,乔世杰和乔彤萱兄妹,只能靠自己。
要交代的事情实在太多,她恨不得将所有的人生经验都如数教给他们两人。但也只能尽力安排好后路,嘱咐着最要紧的事情。
母子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她在交代后事。
门外,响起小丫鬟的声音:“太太,方家少爷来了。”
既是已过了小定,乔方两家正式成为姻亲。司岚笙知道乔太太时日无多,便遣了方梓泉来探望,也存了要她安心的意思。
若不是乔太太要替自己女儿谋划,这桩好亲事无论如何也落不到方家头上。
乔太太精神一振,吩咐道:“请他进来。”
方梓泉进门后落落大方的见了礼,道:“岳母可感觉好些了?”
他过来前司岚笙便特意嘱咐过,对乔太太的态度可以亲近一些。两人虽然定了亲,但乔太太是注定瞧不见的,能让她放心多少是多少。
这会他见屋内没有外人,便喊了岳母。虽说是不合礼仪,却直直地喊到了乔太太的心里。
没想到在自己生前还能听见岳母两个字,乔太太心头感动,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招手让他坐到床榻边,道:“好孩子,我这个不懂事的丫头,往后就交给你了。”
两人的年纪都尚小,方梓泉还要好一些,懂得一些懵懂情事。乔彤萱则完全不懂男女之情,又是常见到的,看见他也没有羞涩之意,只知道这是母亲安排好的事情。
见她如此,乔太太叹了口气,道:“泉哥儿,是我没教好,萱儿不懂事。往后她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与她计较。”
“娘!”乔彤萱不依道:“哪有你这样说女儿的。”
方梓泉认真的应了,道:“岳母放心,我知道那是萱妹妹性子直爽。我可以起誓,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起誓就不必了,”乔太太笑道:“只要你记得就好。”
方、乔两家结亲的消息传出后,在京中激起波澜阵阵。有的人羡慕方家娶了个好媳妇,有的人暗自警惕,这两家结亲对政局会带来微妙的影响。
当夜,一道黑影偷偷摸摸地翻进三圣庵里面,沿着墙根鬼鬼祟祟地走着。
向兰听到动静,掀起被子揉了揉眼睛,起身道:“佩佩师妹,我去趟茅房,许是喝水多了。”
方锦佩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转身又睡了。向兰披上夹袄出了门,装作往茅房走去,却凝神分辨着来人的动向。
三圣庵里极其清苦,来这里的都是犯错的女眷,庵中的师太女尼都将她们当免费的劳动力使唤。白日辛苦,方锦佩就睡得很沉。
“佩丫头,佩丫头!”来人摸进了房门里,悄声唤着她。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方锦佩一惊,翻身从床上坐起,激动道:“父亲!”她麻利地从床上蹭下来,扶着方孰才的胳膊坐在床上,道:“我就知道,父亲你一定会来的。”
方孰才瘸着腿走进来正累得慌,女儿孝敬他,他便一屁股坐在床上喘着气。幸好三圣庵守卫松懈,他提前知道了庵中的一条隐蔽路线,才没被发现。
“父亲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方孰才得意的一笑,道:“你爹我自然有高人相助。”否则,他明明在魏州,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更不可能第一次进来三圣庵就顺利找到了她。
“父亲英明。”方锦佩也不在意究竟是什么人站在方孰才后面,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就行。
方锦佩急急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佩丫头不急。你先准备一下,明天午后瞅个空子溜出来,我会在庵堂后门的马车中等你。”方孰才道。
“那不如我现在就跟你走。”方锦佩急道。
“傻丫头,眼下不行。”方孰才看了一眼向兰的床铺,道:“我是看着她去了茅厕才溜进来的。你要是现在走了,她回来就能发现。到时候,我们可就出不去了。”
方锦佩一听大急,她这时才发现原来向兰不在,一阵后怕,道:“那父亲您快些走,千万别被发现了。”
方孰才一听,就有些恼怒。他也知道不能久留,但被女儿这样赶,心头仍然不是滋味,翻了一个白眼瘸着腿出去。
看着他走了,方锦佩才松了口气。
对自己这个父亲,她实在是谈不上有多尊敬。只不过,当她一心羡慕方锦晖能得了巩文觉这样好的夫婿之时,父亲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他看起来还是那样窝囊,但是却不知得了何人指点,能帮助自己如愿。
在梅影堂,她明明就快成功了。她恨恨的想着,若不是因为方锦书那个多管闲事的,自己怎么会沦落到如此田地!
幸好,幸好父亲没有放弃自己。
她缩在破旧的棉絮中,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方孰才的脚步声走远,没有惊动任何人,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佩佩?”向兰推开门进来,回身拴好了门,叫道。
方锦佩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道:“什么事?”
“方才我好像看到有个影子从我们屋里出去了。”向兰用后怕的语气道:“你有没有看着人?吓死我了。”
方锦佩的心突地一跳,含糊道:“哪里有什么人,一定是你眼花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看错人
借着黑暗的掩护,向兰的嘴角微微上翘,道:“嗯,一定是我眼花。”
翌日清晨,方锦书便收到从三圣庵中带出的一封信。
她打开来看了,神情愉悦的自言自语道:“终是忍不住了吗?”提笔写了一封信,晾干了墨用火漆封了口,交给来人带回。
向兰收到方锦书的指令,将信扔进了炭盆中,装作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只在暗地里换了便于走远路的靴子,将银钱放置妥当。
午后,方锦佩跟管事的女尼扯谎说肚子痛,也不回房收拾衣物,急匆匆地从后角门处溜了过去。她原本就没能带什么东西来三圣庵,几样值钱的细软昨夜她就收好了,藏在了贴身之处。
至于来三圣庵后才用的东西,她痛恨之极,哪里还有半点留恋。在她想来,这次她是去过好日子的,哪里用得上这些破烂玩意。
向兰跟着接方锦佩的马车,去了东郊的一个庄子上。又等了一夜,见方锦佩并未出来,才回了方府报信。
过了两日,向兰再次回到方家,禀道:“姑娘,我家那口子打听清楚了。那个别院名义上是村头的,其实却是李家的产业。”
“李家?”
听到这个名字,方锦书悚然一惊。被她记得滚瓜烂熟的那些线索,眼下如同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给串了起来,变得清晰无比。
“做得好。”方锦书道:“多亏了你们。”若不是靖安公主派出的这两个人得力,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打听出那原是李家的产业。
向兰不知道她究竟明白了什么,但看样子也是有了重大的进展。她恭声道:“婢子不敢居功,多亏了姑娘调度有方。”
“芳菲,去把我的妆奁匣子拿来。”芳菲领命而去。
“姑娘,婢子是受公主的命而来,不敢当姑娘的赏。”向兰连连推辞。
方锦书笑道:“这不一样。既然立了功就该赏,难道我借了公主婆婆的人,连这点赏赐都要吝啬么?下次让我怎么有脸去公主府。”
芳菲拿了匣子来,方锦书捡了一支赤金红宝芍药钗出来,赏给向兰道:“好好拿着。你相公的那份,等忙活完了再一起赏。”
来给方锦书办事,靖安公主早就嘱咐过要他们夫妻用心帮衬,办好了差事回府后必有赏赐。方锦书这里再赏,那就是双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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