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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喜一家人——一夏天

时间:2019-01-12 09:59:56  作者:一夏天
  “千金,你饶了他吧,他知道错了!”
  千金动弹不得,向着佳音大哭:“大嫂,我好难过啊。那天听贵和说那些话,我心都快碎了,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世界上最相亲相爱的兄妹,不知道我曾经带给他那么大的痛苦。是我害他变成这样的,该做什么才能补偿他,他实在太可怜了。”
  佳音抹着泪安慰:“别想太多了,这不是你的错,贵和那天说的全是气话,他不会真心怪你的。”
  “可他现在快被折磨死了,大嫂,我们得救他啊,我们得救她啊,大嫂。”
  “是,我们一定要救他,绝不能让他有事。”
  这晚全家人又过了一个愁云惨淡的雨季,佳音冥思苦想到深夜,推了推丈夫,向他表明决意:“我准备明天去找郝所的父亲。”
  秀明根本没睡着,翻身面对她。
  “说了没用,你干嘛自讨苦吃。”
  “如果他不肯答应贵和和郝所的婚事,我就跪下来求他。”
  “你……”
  “总不能看着贵和去死吧,能救他,让我磕头也行。”
  佳音心意已决,她受公公重托,就得守护家里每一个人,不考虑个人代价。
  秀明受到妻子感召,思虑一阵后说:“明天我和你一块儿去。我是贵和的大哥,要下跪也该由我先出面,就当是替爸赎罪吧。”
  次日一早夫妻俩来到郝家,门卫收到郝辛叮嘱,禁止他们入内。二人无功而返,心情糟到无以复加,望着贵和驻留的长椅,焦心他还能撑多久。
  其时贵和已经油尽灯枯,从昨晚起体温便居高不下,再受一夜风寒摧残,早上刚到公司没多久就不支晕倒,同事们用掐人中灌热水等土办法急救都不能唤回他的意识,赶紧叫来救护车。赵国强陪同去往医院,路上贵和呼吸微弱,心跳也减慢了,吓得他仓皇呼叫:“贵和,贵和,你可得挺住啊,你要是死了我起码得出5000块钱白包啊!”
  医生诊断是急性肺炎,必须住院治疗,家人们赶来为他办理住院手续,他却执意不肯,晚上仍要去郝家门口守望。后来发现自己走路都摇摇欲坠,才在众人求劝下放弃,但仍拒绝留院治疗,想回家休息一晚,明早就去补上夜间的岗。
  晚上赵国强来电慰问,说:“上面知道你晕倒的事了,让你好好养病,这几天别来上班了。”
  贵和好笑:“平时我要请个假千难万难,怎么这次这么爽快就批准了?”
  “嗨,还不是怕你死在公司算工伤吗?”
  赵国强幽默一句,道出真正的关怀:“贵和,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一切随缘吧,你还年轻,后面还有大把的光阴,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他已猜到贵和和郝质华之间出了问题,只是不清楚内情。
  贵和沉默数秒,说:“我和质华感情很好,现在兵分两路战斗,等翻过这座大山就能胜利会师了。”
  赵国强忙加以鼓励:“那就好,你放心,我会为你们摇旗呐喊的,公司里有人叽歪我也会替你们辟谣,但事后你得好好谢我。”
  “没问题,等结婚时少收你一半礼金就是了。”
  挂断电话,贵和跌回病痛的旋涡,高烧不退,呼吸困难,头如斧凿,胸口如撕,身体山似沉重,好像真的只剩下嘴硬了。绝境漫无边际,他困在正中央,找不到突破口,躺在哪儿都是针毡,夜深还睡不着。
  家人们轮流来看过他好几次,最后千金抱着枕头来了,站在床边怯生生问:“贵和,今晚我能挨着你睡吗?”
  她有十分不好的预感,怕他半夜做傻事,想呆在身边守护。
  贵和婉拒:“我得了肺炎,会传染你。”
  “我抵抗力强,没事的。”
  “那我背对着你。”
  他不忍再伤她的心,挣扎着翻身让出空位,千金在他身后躺下,抱着他眼泪悄悄流淌,渐渐浸湿了他的背心。
  “你怎么哭了?”
  轻声询问引出她一记惊颤,过了一会儿呜咽道:“贵和,对不起。”
  “干嘛跟我道歉?”
  “要不是我,爸爸也不会那样对你。”
  得知他的想法后她的自责与日俱增,今天才找到道歉的机会,希望能求得原谅。
  贵和也在懊悔当日的冲动,他是怨过她,但相较于爱,怨恨只是大海里的一串泡沫。
  “傻丫头,这怎么能怪你呢,那天我喝醉了,说话冲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他气息虚弱,说话也像奄奄一息,令她痛贯心膂,更用力地抱紧他。
  “你讨厌过我吗?”
  “没有,你是我最亲的亲人,也是我最喜欢的妹妹。”
  得到亲密的肯定,她的欣喜和难过一齐涌起潮头,急声哭泣:“我也是,兄弟里面我最喜欢你。现在爸爸不在了,灿灿他爸又变心了,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办啊?”
  他明白她的担忧恐惧,自身难保仍要做她的靠山,握住她的手安慰:“别怕,我比谁都想好好活着,和质华结婚,过幸福的生活,再坚持一下就能成功了,你要为我加油,好吗?”
  兄妹俩的手指紧紧相扣,相拥的姿势一如当年身在母体时,脐带可以剪断,感应始终互通,在生命中为对方留下不可或缺的席位,甘愿为彼此做任何付出。
  坏事总是成双成对,半夜佳音接到舅妈的报丧电话,外婆刚才在大舅家的厕所摔倒,突发脑溢血去世了。她悲痛震惊,连忙动身奔丧,秀明自然要陪同,临行前叫醒珍珠,让她天亮后向家人说明情况。
  早上千金听说此事,决定今早不做饭,带灿灿上街去为家人们买早点。她离开不久,贵和咬牙起床,艰难地走出家门来到多喜坟前。
  晨风料峭,吹在病人身上仿佛坦克碾压,他双腿失去筋骨般踉跄跪倒,靠住墓碑,就像扑在父亲膝前。
  “爸,我真快撑不住了,您帮帮我吧。我真的,真的不能没有质华,您替我想想办法,让质华的爸妈原谅我,我求了菩萨神仙都不管用,只能求您了。”
  夜里他就生出这个念头,父亲生前曾向他致歉,既然心怀愧疚定会设法补偿,如今现实的力量帮不了他,他只好求助于鬼神,以此支撑信念。这一番“跋涉”耗尽他的力气,祝祷未完便倒地失去知觉,一股旋风围着他打转,裹着狂蝶似的枯叶,恍如幽灵在仓急蹦跳,周围树枝也像警铃摇个不停。
  李淑贞来找慧欣说事,见多喜坟前瘫着个人,近前一看是贵和,登时手忙脚乱惊叫。慧欣听到门铃和她的喊声迅速奔出。两个老太太搂住病者,打过120后齐声向赛家后院呐喊,两三分钟后胜利从墙上探出头,见此情形毛骨悚然,赶紧翻墙出来抢救三哥。
  千金母子提着几大包粥水早点回家,走到街口见淑贞呼喊着跑来。
  “千金,不好了,贵和出事了!”
  “怎么了?”
  “他在你爸坟前晕倒了,慧欣已经叫了救护车,让我过来通知你。”
  老太太形容夸张,将危险放大了好几倍,千金魂不附体,拔腿直奔,被一辆过路的摩托车撞个正着,倒地连打几个滚,沾了一身豆浆粥汤,脑门摔破,右脚的帆布鞋也摔落了,一时间头晕目眩爬不起来。
  淑贞忙和肇事者扶起她,被她头破血流的惨相吓个半死,惶乱惊叫:“千金,你可不能再出事啊!”
  灿灿以为母亲伤重,很快急哭了,呼喊数声后催大人们叫救护车。千金清醒过来,抓住淑贞说没事,灿灿捡起她的鞋忍泪为她穿上再绑好鞋带,发现智慧并非战无不胜,当横祸袭来,领先的都是恐惧。
  此刻千金心里只有贵和,不顾伤痛站起来奔去查看,救护车刚刚开走,她扑了个空,手足无措地立在父亲坟前。灿灿哭着追来拉住她,催她快去医院治伤。她心念转动找到了行动方向,甩开儿子朝地铁站飞奔,挤进了开往城内的列车。
  狼狈带伤的模样引得乘客们惊奇打量,她低头紧盯脚尖隐藏慌张,抓住车内的扶手蓄积勇气,准备为贵和拼死一搏。
  一小时后她来到郝家的小区门外,深呼吸调整状态,接着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入口,一个漂亮的撑手跳跃越过门口的栅栏,直扑郝家。
  门卫忙来追赶这个可疑的入侵者,沿途呼唤同伴围堵。千金优秀的运动神经派上大用场,左钻右绕避开保安们的围追堵截,一口气抵达目的地。
  郝辛正在院子里浇花,林惠在一旁扫地,都被喧嚷惊动,到院门外查看。
  千金披头散发冲到林惠跟前,抓住她双膝着地。
  “阿姨,求求您快放郝所出来吧,我三哥快死了!”
  她额头的伤口已自行止血,被汗水浸泡冲刷,满面流淌,衣服也脏得不成样子,活像逃命的灾民。
  林惠大惊失色,让她起来说话,千金不肯,只管嘶声哭嚷:“我三哥真的要死了,求求你们救救他吧,我给您磕头了!”
  说完俯身脑门咚咚朝地上碰,留下一个个血印子。
  郝辛大怒,斥责跟来的保安:“你们怎么能放她进来呢?赶紧把人带走!”
  林惠六神俱乱,一边阻止千金一边抱怨丈夫:“老头子你不能这样啊,太没人情味了!”
  “你少在这儿妇人之仁。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她走!”
  千金被保安拖拽,竭尽全力不断高喊:“郝所!郝所!你在哪儿啊?贵和就快死了!”
  郝质华已听到楼下的骚乱,透过窗户望见此景后大为震惊,料想贵和出事了,不能再忍耐,用练书法的铜镇纸砸坏门锁,逃出去又遭楼道口的铁门封堵,不禁加倍怒怨父亲的顽固。
  千金的尖叫声渐渐远去,她像接警的消防队员心中只存救灾一念,回房举起椅子狠砸窗户上的木条,刺耳的破坏声聚焦楼下人的注意。人们同时举头呆望,继木片玻璃零碎掉落,三楼的窗口跳出一个人影,飞身坠向楼下的树丛。
  林惠惨呼一声,双手朝前抓取,想要接住女儿。郝辛已拔腿狂奔而去,身后观者目瞪口哆,都不相信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奔跑时会那样迅猛。这点郝辛也没想到,他跑得太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又凭着超越潜能的力量站稳向前,好像楼上落下的是他的生命。
  距离树丛还有七八米距离,郝质华奋力钻了出来,行走时左脚不便,脸上挂着几处擦伤,表情里找不到伤痛,只有铁一般的坚毅。看她拖着伤腿一瘸一拐走来,郝辛愣住了,目不瞬移地盯住她的脸,挤压出更多慌乱惊诧。
  郝质华的目光似和他平行的直线未与之产生丝毫交集,擦肩而过的刹那郝辛感到了清晰的绝望,女儿已做出了选择,他是被放弃的一方,从此再没能力阻止她。
  保安们忘记行动,千金也忘记挣扎,泪汪汪见郝质华走近,风雨飘摇的希望立刻稳住了根基。
  郝质华一把将她从保安手里抢回来,急促而沉稳地下令:“贵和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
 
 
第127章 跌宕
  贵和从昏迷中醒来, 郝质华的微笑和窗外的阳光一起照亮了视野,光灿耀眼俨若梦境, 他痴望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怔怔地流下眼泪,痛苦霎时无影无踪。
  郝质华用纸巾替他擦拭, 柔声安抚:“放心,你不是在做梦。”
  他清醒地忆起前情,忙问:“你爸放你出来了?”
  听说她是自己逃出来的, 他更着急。
  “你怎么这么傻,我不是告诉过你让你什么都别做吗?”
  她心疼薄责:“你才傻,胡乱逞强,差点把自己害死。”
  他看看周围的环境和头上的吊瓶,笑道:“我没事, 还没陪你白头到老, 我绝对不会死的。”, 仔细一瞧看清她脸上的擦伤,忙问怎么回事。
  “逃跑时摔伤了,左边这道有点严重, 也许会留疤。”
  她有些担心,马上得到他的宽慰:“不要紧, 以前太漂亮了我觉得不保险, 现在刚刚好。”
  “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有力气贫嘴。”
  他们紧握对方的手,温存相望, 都希望这一刻能天荒地老。理智一想,贵和认为应该接续未完的战役,劝她回去向父亲认错,等他好一点就接着去求他们,取得认可再和她结婚。
  郝质华对比和梅晋结婚时的情形,真心假意更是分明,感动地摇摇头:“不用勉强了,我爸只是暂时接受不了,等我们平平安安生活几年,他看我们过得幸福自然会回心转意的。”
  “可是我想让你在出嫁时得到他们的祝福。”
  “没有岳父母参加的婚礼是很丢脸,你介意这个吗?”
  “只要能和你结婚,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也是,只要感情是真的,形式并不重要。”
  她越宽容他越内疚,放在心尖上的爱人,献上全世界犹嫌不够,她受一点委屈他就会扯心扯肺。
  “我不想再让你留下遗憾,其他女人有的,我都想给你。”
  他伸出指尖轻抚她的脸庞,真觉得世间最好的幸福才配得上她。
  她握住他的手吻了吻他温润的掌心:“如果你一直保持这个想法,我就比所有女人都幸福了。别逞强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我们一起努力吧,你要时刻记住现在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你的身边有我。”
  女儿跟着千金出走,郝辛老半天才回过神来,立即去赛家打探她的下落,见到替他们看家的慧欣,拿到医院地址后跑来找人。
  秀明也刚从佳音外婆的丧礼上赶来,和弟弟妹妹在住院部的楼下与他相遇,郝辛红着眼逼问郝质华在哪儿,秀明听说贵和患病休克差点没命,决定放弃一切顾虑力挺他,不惜向讨厌的老头儿乞怜。
  “郝局长,您非要拆散郝所和贵和吗?能不能通融一次?就一次,如果后续结果您不满意,到时再反对我们也无话可说。”
  郝辛还没放下固执,厉声威喝:“我不能拿女儿的人生做试验,你们快把人交出来!”
  秀明收起戾气,尽力求告:“我们家是普通小市民,没有达官显贵也没有大知识分子,可祖祖辈辈都勤劳踏实,没干过卑鄙下作的勾当。贵和小时候不懂事,犯了错误,这是我爸的责任。现在我爸已经去世了,这责任该由我这个做大哥的承担。我愿意用这条命为他担保,请您相信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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