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回应对方的惊奇,晏菲诉说了昨天在特需病房外与姚佳父母谈话的情形,她记性奇佳,那些冷酷残忍的话语还只字不差地刻在脑海里,能够倒背如流。
“当时我只顾着跟他们理论,没发现姚佳躲在一旁,她是听到父母的话才坚定了寻死的念头,从小被亲情严密捆绑的孩子,一旦被家庭抛弃,就像断了根的花草,是绝对活不下去的。”
景怡做为间接听众也心底发凉,他不喜恶意揣度,尽力把人往好处想。
“她父母可能是一时的冲动,家里只有一个孩子,怎么会没有感情,我还没见过真心讨厌孩子的父母呢。”
晏菲最讨厌他这种身边即世界的人,自己活得鸟语花香,就以为别人的苦难全是错觉。
“金大夫您一定没跟穷人有过密切接触,在贫困家庭里什么样的人间惨剧都可能发生,为争夺生存资源,亲生骨肉也会反目。姚家的父母把她当做理财产品,达不到预期收益就开始怨恨,在发现没有利用价值时就会无情地抛弃。”
她知道她这些话太阴郁了,不符合她给人的印象,绝对讨不来好,可就是憋不住。大约是潜意识里想试探景怡,看看他善良高洁究竟有多少纯度。
“说这些您一定会讨厌我吧,毕竟人们都热爱阳光正面的东西,刻意回避阴暗负面的信息,我平时也坚持做一个鸡汤女孩,穷人如果缺少正能量,更像扶不上墙的烂泥,可是现在我做不到。”
受出身造就,景怡的心胸比寻常人开阔,这点阴霾还装得下,坚持贯彻同情与鼓励。
“心情不好的时候应该发泄出来,这世界是有很多阴暗面,这点不能否认,可是我相信你有能力战胜它们。”
晏菲像赶蚊子似的飞快抹去眼角的泪水,笑和哭的表情水乳交融。
“是的,我和姚佳不一样,我从小就不信命,别人说我自以为是,一个专科小护士有什么了不起,那么多名牌大学出来的精英都很难在申州落脚,更别说我,过不了几年还得老老实实滚回老家。如今贫穷好像是一种罪过,就连姚佳那种211毕业的才女也觉得自己没有出头之日,为了能拿到教师编制,自甘下贱地去和有妇之夫鬼混,中了人家的圈套还怪自己命不好,只能靠这种下作的途径换取安定。”
景怡为了给她信心,语气坚定地说:“姚佳太自卑了,一个贫困乡村出生的女孩子,能在教育资源不平等的情况下竞争过大城市的学生,考上重点大学,还能应聘到申州的学校教书,还不够优秀吗?这已经是很值得骄傲的事了。一个人的自信不是靠别人给予的,自身价值也不需要他人来评判。贫穷更不是罪过,笑贫不笑娼的社会风气才会滋生罪恶。”
他成功刷新了在对方心目中的印象分,晏菲端详他几秒钟,含笑赞许:“金大夫,您真的很正直,我很少见到您这样言行都奉行正义感的人。”
她的真诚为容貌镀了层金光,忽然间国色天香起来。
景怡连忙谦逊:“我只是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远远比不上你。”
相互恭维很滑稽,二人都笑了。
见她心情好转,景怡继续为她打气:“早点打起精神来吧,我想这件事以后你一定会更坚强。”
背后的门突然呼啦开了,白晓梅走进来,好似一只点碎湖面的蜻蜓。
“金大夫,菲菲,上班时间你们还躲在这里说悄悄话啊。”
这玩笑使励志场面顿显尴尬,晏菲忙说:“哪有啊,是我先来的,金大夫看我难过,过来安慰了几句。”
景怡更淡定,正经吩咐白晓梅:“晓梅你来得正好,我就把这个光荣的任务移交给你了,好好安慰小晏,我先回办公室了。”
他走后白晓梅果然兢兢业业拿着接力棒劝解晏菲:“菲菲,事情都发生了,你别太难过了,这又不是你的错。”
晏菲点头:“我知道,我已经好多了,不会影响工作的。”
看她无恙,白晓梅八卦心又起。
“我发现金大夫真的很关心你啊,你看你才来了多久,就和他那么亲热。”
“你可别胡说啊,这种话影响多不好。”
“知道知道,我就是提醒你,咱们医院有不少八婆,金大夫是已婚男人,你跟他走太近,别人会说闲话的。”
“我知道,会注意的。金大夫是个好人,我不能影响他。”
晏菲的态度郑重其事,并且表里如一,景怡本着善心帮了她不少忙,她得知恩图报。
白晓梅赞同她对景怡的评价:“那是,都说了他是我们这儿有名的活菩萨,待人也很大方,经常请我们吃好吃的,我们都说能嫁给这种男人才叫有福气。”
晏菲被她撩动好奇的触须,趁机问:“你见过金大夫的太太吗?”
“没有,以前有同事去金大夫家玩看到过,说他太太看起来挺小的,像个在校的大学生。”
“还有人去过金大夫的家啊,他住哪儿啊?”
“在清安一个挺老的电梯小区,环境还可以,房子不大,也就八十多平米的套三,不过他是本地人,买房早,享受了房价上涨的红利,当年几十万的房子,如今少说上千万了。”
景怡回国工作后为掩饰身份特地在清安一座普通公寓楼里布置了一个家,想在单位营造融洽的人际关系,不能完全对外隔离私人信息,要知道神秘感过了头就是不合群,因此每隔一两年他都会邀请同事们去“家里”做客,千金也会协助他招待客人。
晏菲没实地考察过,以为真是她判断出错,笑道:“自己住的房子再增值也没用啊,我还以为他是个富二代,住在高档的花园小区呢。”
“我们这儿好多人怀疑呢,可他那人太低调了,吃穿用一点不招摇,估计就是个中产阶级出生的小康男吧,因为家教好,看起来层次很高。”
“像这样的已经很难得了,真羡慕他太太啊,他对外人都那么温柔,对家里人肯定更不用说了。”
两个姑娘一道感叹,白晓梅继而想起一件事。
“菲菲、菲菲,跟你说个事。放射科的李智伟对你有意思,这两天不停缠着我要你的微信,刚才又来找我了,你说我要不要给他?”
那个李智伟晏菲见过,走路肩膀一耸一耸,说话粗声大气,还爱对病人翻白眼,不是个品行厚重的人,白晓梅一说完她就干脆拒绝:“算了吧,放射科是医院最没前途的,我可不希望自己的老公年轻轻就混吃混喝等退休。”
“他是申州本地人,家里有婚房,他自己又贷款买了辆丰田,你跟他结婚就有车有房啦。”
“那都是他的婚前财产,你没研究过新婚姻法?今后要是离婚他的房子车子都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怎么还没结婚就想离婚?”
“这是风险评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白晓梅有些泄气:“上次介绍个外地公务员,你嫌人家穷,这次是个本地医生你也看不上,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啊?”
“我吃的苦够多了,得找个靠得住的男人,不仅有钱,还得有良心。有良心的穷男人是鸡肋,食之无味,有钱的渣男是毒、药,沾上就肠穿肚烂。只有德财兼备的男人是灵丹妙药,女人吃了能长生不老。”
晏菲解释的同时顺便教育白晓梅,虽说她是本地人,家境也不错,可条件好的女孩更容易被坏人盯上,结婚是为自己寻找幸福窝巢,被别有用心的男人骗去搞扶贫工程,那可得不偿失。
白晓梅深以为然,声言准备把婚事交给父母做主,他们打拼大半生,能拼出比较舒适的生活,眼光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都说做男人累,我觉得做女人更累啊,旧社会女人只要看家带孩子,现在不止要当家里的保姆,还得自带饭票,养家糊口,你说女人的地位是提高还是下降了?”
“哈哈,就因为男女平等,才更得擦亮眼睛找对象,不然找个拖后腿的,这辈子更累了。”
第36章 不满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进入深秋,太阳站岗的时间越来越短, 早上八点还犹抱琵琶半遮面。这半个多月秀明不是凌晨四五点跑去市场收建材, 就是接近天亮回家,歇到中午方起, 周日这天终于恢复正常作息,与家人们一块儿吃早饭。
今天家里的上班族凑巧都休假,早餐时人到得很齐, 只缺席了一个。
秀明问景怡:“千金还没起床吗?”
景怡说:“她昨天睡得有点晚,这会儿还没醒呢。”
他对大舅哥的判断历来万无一失,接着就听他寻晦气。
“她晚上都干什么了?去别人家偷电灯泡吗?”
“她正在追一部连续剧,因为太精彩了,一口气看到凌晨三点钟。”
美帆饶有兴趣地问:“什么连续剧这么精彩, 推荐给我, 我也去看看。”
听说是新版的《流星花园》, 珍珠鄙夷道:“什么啊,那剧我都不爱看,尽是些老掉牙的梗。”
美帆笑道:“我听说拍得还是很不错的, 你姑姑可能把那女主角的经历当成个人自传,所以特别有亲切感。”
珍珠嫌二婶的讽刺力度不够, 加一把柴:“人家那女主吃苦耐劳, 从没想过当男人的寄生虫,哪儿像姑姑啊。”
点火的代价就是被母亲呵斥:“你又开始了,嘴皮子翻这么快, 课堂上回答老师的提问也这么敏捷?”
秀明对千金的不满早阗溢了,今天正好腾出精力来教训,吩咐众人:“都先别吃了,灿灿,去叫你妈妈起床,就说家里人都等着她吃早饭,叫她赶紧下来。”
贵和帮着佳音劝说:“大哥,这有点小题大做了吧,千金本来就是夜行性动物,不到太阳偏西不会起床。”
秀明毫不妥协:“我们家没出过那种动物,她是结婚后才养成这种坏习惯的,让她搬回家来住就是帮她改正。这二十多天里我还没见她在早上10点以前起过床,她以为自己过的是美国时间吗?”
扭头指示灿灿快去。
灿灿为难:“大舅,我去了妈妈也不会理我。”
孩子说得是实话,秀明不忍难为外甥,对景怡下令:“那老金你去,是你把她养成这样的,你要负责纠正。”
景怡怨他乱发人来疯,皱眉道:“今天就算了吧,总不能让大伙儿都饿着肚子等啊,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凉了拿去热就行。”
秀明说话时听到咀嚼声,只见赛亮还在不慌不忙吃饭,忙严肃喝止:“小亮,你没听到我说话吗?叫你先别吃。”
赛亮只当刮耳旁风。
“我还要出去办事,没时间等她。”
“什么事能比自己的妹妹重要?”
“很多,就不一一列举了。”
一个人直率的程度与受欢迎程度往往成反比,而一些大实话说出来准会树敌。
美帆急忙补救,故意大声埋怨丈夫:“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
灿灿倒不认为赛亮的话有错,礼貌询问:“二舅,您又接到新案子了?”
“嗯。”
“能说给我听听吗?我最近正在看一部讲法律常识的书,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贵和不齿二哥的冷漠,抢话挖苦:“别缠着你二舅了,律师都很忙碌,要匡扶正义惩治邪恶,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琐事上。”
他的伎俩还不足以扰乱赛亮的视听,赛亮三下五除二刨光碗里的饭,起身向水槽走去,顺便跟佳音道谢:“大嫂,辛苦了,碗我自己洗吧。”
佳音忙说不用,美帆也嚷道:“你别洗了,待会儿我给你洗,真是的,自己的老婆就坐在跟前,他怎么就看不见呢。”
珍珠借机奉承:“二叔是怕您伤手吧。”
赛亮连借花献佛也不愿意,立马否认:“不是,我不想因为让她帮忙洗了个碗就好像欠了天大的恩情,所以干脆自己洗。”
美帆一听又急了:“我什么时候把洗碗当做对你的恩惠了?你这人太可笑了。”
赛亮就像扰边的匪寇,滋事后潇洒撤离。秀明捡起被他打断的话题,威逼景怡:“好了,老金别磨蹭了,去叫千金下来。”
景怡的笑脸挂不住了,低声埋怨:“你这样有点过分了。”
“我怎么过分了?难道看着自己的妹妹做猪才正确?我们家不是猪圈!”
景怡即刻严正抗议:“你说谁是猪,老赛,你也是做父亲的人,孩子们都在就不能文明点?”
“你不去叫是吧?我去!”
秀明不跟他废话,即使妹妹是只暴躁的母老虎,他也要亲自深入虎穴去捉拿。
他摆脱家人们的重重阻拦直奔三楼,闯入卧房,床上横着一个圆鼓鼓的铺盖卷,里面的懒熊还在冬眠状态。
他见状就来气,合住的这二十多天里,妹妹依然故我地保持懒惰,父亲的丧事结束后她要么呆在家里混日子,要么出去和朋友吃饭逛街。秀明起初还体量她新近丧父,需要休整,现在家里人都脚踏实地开始新生活了,她还死性不改,叫他如何不急中生怒?
再这样下去爸会死不瞑目的。
“千金,起来吃饭。”
他走到床边,声如洪钟地吆喝,千金从梦境里一脚踏空跌回被窝,感觉比溺水还难受,烦躁抱怨:“吃什么呀,你们先吃,我再睡会儿。”
“睡什么,都八点半了,再过一会儿就中午了!”
“大哥真是文盲,八点半到中午之间能是一会儿吗?”
“你起不起来!”
“你出去啊!”
她好似大青虫不停蠕动,秀明的耐心也像树叶很快被啃个精光,揪住棉被狠命一扯。
千金裹在粉色丝绸睡裙里的丰满身躯暴露无遗,那白花花的大长腿看起来挺诱人,秀明的男性本能受血缘屏蔽,只觉得那两条腿是好吃懒做养成的猪蹄膀,越看越火大,抓住她的手腕往床外拖。
“给我起来,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睡,回来这半个多月干过一件像样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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