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四个字,却让宿筝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
“你还好吗?”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摸了一下脸颊上的泪,努力控制着情绪,“他说你撞车了?有没有伤到哪里?大腿上的伤还好吗?”
封鸿垂下眼帘看着桌面,看着那张照片上的笑脸,觉得自己的心涨得有些酸疼。
他的女孩,正处于不知道哪个地方,一边流着泪,一边问自己,还好吗。
不应该这样的,她应该像照片上那样的,永远都只是笑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惊慌,无措。
“我没事。”他五指收拢,握成了拳头,声音却依旧低柔无比,“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他有没有欺负你?”
宿筝忙摇了摇头,又意识到他看不见,才低声回答着:“我一点事都没有。”像是才想起了他们所在的地方,她又凝眉朝四周望了一眼,继续跟他说着:“封鸿,我……在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跟我大学宿舍一模一样。”
这个房间活灵活现到什么地步?桌面上的那个马克杯里,甚至还萦萦冒着白烟,宿筝以手背试探过,杯壁火热,里面倒着的,应该是烧开不久的水。
听了她的话,封鸿垂下眸,掩去眼底冷光,确认了同一个事实:“我也在同一个房间里。”
宿筝呆了呆,又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毫无意外地没有看到第二个身影之后,才明白过来,那人复制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房间,让她和封鸿各处一室。
男人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知道是要他们自己解开谜题,亦或是去忙别的事情了,宿筝慢慢地拉开了椅子,在书桌前坐下之后,咬着唇问封鸿:“你知道他们不止一个人吗?”
封鸿眉头蹙得愈发地紧:“还有谁?”
“冯清,你还记得——”宿筝话说到一半,就顿在那,眉心一跳,有什么一直被封闭着的东西似乎在一瞬间钻出了一个洞,从里面蜂拥而出。
“封鸿……”她的声音有些慌,“冯清,冯清他,他一直都在……”
封鸿不明所以,只能安抚着她,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宿宿,你先深呼吸一下,平静一点,再慢慢跟我说。”
“……我的舍友你还记得吗?”宿筝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口,听着他的声音,想象着他就在自己的旁边陪着她。
“冯熹微,她也住在学校附近,她说过,她不是独生子女,有一个弟弟,还在上高中。”
所以,因着冯熹微的家属的身份,冯清在她自杀之后,应该到过宿舍里面收拾她的遗物。
所以他才能够将她们的宿舍一丝不差地复制下来。
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四年前的事情,他一点都没忘,他知道当年冯熹微是因为做了替身,才会受到凌|辱,最后绝望自尽。
蛰伏四年,他终于开始了复仇的计划。
那么,另外一个人是谁?冯熹微的其他家人吗?听声音感觉年纪不大,难道是她的男朋友?可是当时她们并没有听说她有男朋友,当时的她,每天在宿舍和图书馆之间两点一线地回转。
她那段时间一直在准备着考教师资格证,她说自己的性格太软了,不适合进娱乐圈,所以她想要改行当音乐老师。
封鸿大概把事情了解了个清楚,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又听到宿筝有些懊恼的声音:“我找到了我的手机,可是怎么也开不了机了,封鸿,我们完全跟外面失联了,该怎么办?”
“我没看到我的手机,但这边有一个iPhone4手机,也打不开。”
iPhone4?
“有手机壳么?”她冷不丁地问道。
封鸿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提出这个问题,他立即将手上的手机翻了个面:“嗯,有一个黑色手机壳,上面写着‘逢考必过’四个字。”
“封鸿,你看一下房门背后,是不是贴着一张外卖单?”她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变得有些焦急。
封鸿顺着她的话往门口走去,将门关上以后,看着那张单薄的白纸,嗯了一声:“是有一张,上面有很多餐厅名字,以及电话号码。”
“上面有被改动过的痕迹吗?”
他的手指快速地在其上划了一会,从头到尾看个仔细之后,才回答她:“没有。”
宿筝瞬间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她似乎明白过来,他们两人,虽然处在同一个空间,但一个在四年前,一个在四年后。
封鸿处在冯熹微刚自杀的那一年,而她,则是处在冯熹微逝世后的第四年里。
所以为什么门背后的外卖单被划上了黑线,又更改了号码。
因为今天,较之四年前,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宿,宿筝姐!”她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瞳孔不由得瞪大,她僵着头往那里望去,发现冯清正站在那里,缩着脖子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朝她招了招手,“宿筝姐,快,快过来!”
宿筝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对讲机那头的封鸿也听到了这个声音,默了半晌,才开口制止她:“不要过去。”
宿筝当然明白,毕竟她被抓来这里,门口的那个人实在是功不可没。
他现在又回到那副乖巧小结巴的模样,劝着自己过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着,对方似乎看出了宿筝眼里的厌恶以及防备,嗫喏着站在那,颇有些手足无措:“对不起……我……”
但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咬了咬牙,大步走了进来,身躯覆在她之上,将她头顶的亮光全都盖了过去。
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宿筝这才意识到,这小结巴,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弱鸡。
高大的身躯微微下压,紧接着,她的手腕就被一直大掌死死地握住。
“对,对不起,但我们,我们不能继续呆在这了,我知道封,封天王在哪里,我带你去,去找他。”
宿筝被关了这么久,滴水未进,即便想要挣扎,也无能为力,只能由着他拖着自己往外走。
手上的对讲机滋滋声大震,封鸿满含着怒意的声音响起:“冯清!你放开她!”
宿筝能够感觉到手腕上的大掌微微一颤,冯清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对讲机,眼里闪过了什么情绪,宿筝下意识地就把对讲机往背后缩去,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这是目前为止她能够唯一和封鸿联系的方式,她即便是拼了命也不会把它交出去。
还好,冯清似乎并没有要抢对讲机的意思,他面上的神色黯了黯,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很低:“我不会,不会伤害她的,封天王,你,你在那里等着我们。”
宿筝也不知道封鸿有没有听见他这句话,她被冯清拖着往房间外面走去,趔趔趄趄地跟随着他的步伐。
他的目的性似乎真的很明显,带着她穿过了一条又一条分岔口,十分坚定地选择着方向,朝着他想要去的地方毫不犹豫地进发。
在最终看到一模一样的门牌号之前,宿筝一直以为他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把她给解决了。
她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要怎么样去将这个男人给降服,靠自己手中的对讲机敲他的太阳穴行不行,不是说太阳穴是人体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么?
但她总是控制不好力气,万一一个不小心,没把他打晕,而是把他打死了,这算正当防卫么?
脑子里的思绪万千,背在身后的右手慢慢地举起,正打算暗中发力,朝他头顶猛地一挥之际,她的手就这么僵在了空中。
冯清刚拉着她越过了拐角,而转角之后,昏暗的走廊的那一端,站着一个让她瞬间热了眼眶的熟悉身影。
他应该是刚冲出门口,还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左右张望着不知如何是好,待看到他们两人出现在拐角的时候,他面上的表情有些震惊,有些不可思议,有些茫然失措。
两人都觉得这一幕不应该这么顺利地出现在眼前。
冯清侧目望着宿筝,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感觉到女人一把甩开了他的手,猛地朝那端冲了过去。
他被撞到了墙壁上,右臂传来的钝痛感让他不由得闷哼了一声,他捂着撞击处,低着头在那一动不动。
她如同一阵风一般,撞到了急步跑了过来的男人的身上。
男人的大掌死死地扣住她的背,将她整个人都揽进怀里,宿筝能够感觉到他的身子还在微微地颤抖着,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将她放开哪怕一分半毫。
此时此刻,封鸿恨不得能够将她揉进血肉里,让两人共为一体,从此不必再经历分离。
宿筝视线渐渐模糊,眼泪夺眶而出,滑落在面颊上,她却也无暇顾及,只是将耳朵贴在了他的心脏处,听着里面传来的生动的跳跃声,双手在他身上来来回回地摸着:“你真的没有受伤么?他说你撞车了,你不知道,我心跳都快被吓停了……”
封鸿拉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啄,另一只手在她头上轻轻拍着:“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当时我及时踩了刹车,只是被震到了才晕了过去。”
两人在那紧紧地抱着,感觉过了半个世纪,才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沉稳,不迫。
宿筝从封鸿怀里抬起头,侧目望去,依旧抚着右臂的冯清朝着他们慢慢地接近。
宿筝也不知道他是敌是友了,明明是他把自己给引到了小巷里,并敲晕了自己,把她给带到了这里。
但他又在她完全不知所措的时刻,领着她找到了封鸿。
就像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一样。
还是说,这又是他下一步计划的其中一个内容而已。
看到紧紧相拥的两人双双蹙起眉头望着自己,冯清挑了挑眉,微抬起眼皮,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没想到啊,那呆子居然敢趁我不在的时候,破坏我的规则,把你们给带到了一起。”
那呆子……?
不是你自己吗?
宿筝微张着嘴看着他,看着不久前还是那一副嗫喏模样的小结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即便还抱着右臂,但瞬间变得凌人的气势,让她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两人在他越发逼近的脚步里,往后躲了躲,最后又回到了506房间里。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我先收拾了你们,再去收拾他。”冯清挺拔的身子挡在了门口,舔了一下下唇珠,勾着唇角看着他们。
看着这一模一样的脸,却南辕北辙的气场,宿筝在心里,慢慢地确认了一个事实。
封鸿将她挡到了身后,右手往后护着她,挺着胸膛望着门口那人,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继而缓缓开口:“你不是冯清,你是和他共处一室的另外一个人格。”
“冯清”轻笑了一声,但声音中有些许的不屑:“很快就不是了。”
他指了一下房间,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他没把你们带过来的话,我是打算跟你们玩一个游戏的。”
宿筝皱了皱眉,并不想跟他玩什么游戏,他一个精神分裂,说直接一点,就是个心理变态,本能和直觉告诉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逃离开来。
显然,封鸿和她有些同样的想法,他不动声色地在将自己往后推着,看起来像是要跟他奋力一搏。
她都还没来得及担心封鸿的腿伤,“冯清”即眼神一动,慢慢地拉开了外套,从里面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枪。
两人气息一凝,猛地瞪大了眼睛。
难怪,他敢单枪匹马地在这里跟他们聊着天,这么有恃无恐,都是有原因的。
他们虽然有两个人,但都是肉体凡躯,要怎么斗得过他的突突枪啊!
宿筝咬着牙,看着站在门口得意洋洋的男人,伸出手一把将封鸿拉了回来。
“冯清”耷拉着肩膀,懒懒地靠着门,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应该看出来了,这个房间,是四年前的房间。”
“封鸿先生,”他唤了一声,“如果说,四年前,你在还不认识宿筝小姐的情况下,知道了她让冯熹微去替她赴宴的事情的话,你认为她有罪么?”
封鸿目光中带着阴翳,抬眸看着他,没说话。
“冯清”没得到回应,也不生气,微微一笑之后转头看向宿筝:“宿筝小姐,那件事已经过了四年。现在的你,回望四年前的自己,觉得你有罪么?”
“不管是否有罪,都不需要你以神一般的高姿态在这进行审判。”宿筝冷冷地说道。
男人哈哈笑了两声,摇了摇头:“那不然呢?靠冯清来帮她要个交代么?你知道他有多懦弱么?”
宿筝二人淡淡瞥着他,没说话。
“冯熹微被凌|辱之后,第一时间去找他,他第一反应是什么?居然是告诉她不要说出去,不然的话会被所有的人看不起。你知道么,当时我就在他身体里,当我看到冯熹微最后望过来的眼神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她活不下去了。”
宿筝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漏了一拍。
原来,当初冯熹微是想过求救的,但很可惜,她身边最信任的那个人,给了她当头一棒。
“我原本以为我就这么一直跟他共处一室,不分彼此了,谁知道那天打开电视,我居然在电视上看到了你。”他微微一笑,望着宿筝,“我就在想,在害死了一个人之后,你的日子怎么会过得这么好?这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让我看到?”
“那时候我就在想,也许是冯熹微,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去帮她讨回公道。作为交换,我将会获得独占这个躯体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再次抬起了枪口,对着封鸿:“封鸿先生,我给过你一次机会的,上次在树屋底下,如果你选择不信任她,那么今天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封鸿嗤笑了一声:“那我还真是谢谢那天做出明智选择的自己,让我能够出现在这里。”
“冯清”唇畔含笑,点了点头:“但我还是觉得,是因为那天的诱惑不够大。帐篷和树屋,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如果换成生,抑或死呢?”
房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宿筝看着黑漆漆的枪口,面上泛出一丝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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