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宫主沉吟片刻:“该是为了掩人耳目。今日西川众官前来迎候,明日就无人拜访么?她避而不见总得找个理由。”
“她为何要避而不见?”
“琅郡这里是恭王的地盘。”凌霄宫主一笑:“她也算是避嫌吧。”
“主子,您打算如何行事?”邀月问道。
“云隐寺人迹罕至,神秘莫测,堂中几次来探,都是一无所获,我对其好奇许久了。既有窥察良机,岂能随意放过?”
“可是……”流云提醒道:“英王没请您去。”
长风也说:“主子,现下谁都知道,凌霄宫主眼睛不方便,就是游春,也不过是到郊外林间小憩踏青。若您不请自去,还攀山越岭追着妻主,让紫胤笑话不说,只怕还会惹出英王疑心。”
“所以这种时候,当李慕就方便多了。”凌霄宫主唇角一勾:“神机堂主如今是英王盟友,空山邂逅,想随之同游,她总不好拒绝吧?”
“呃……”几名亲侍都是一愣:“主子,英王是携眷属同游,您以堂主之名强行跟着……不合适吧?”
“紫云瞳脸皮最厚,我学一学她,也未尝不可。”凌霄宫主一嗤:“再说了,她带着韩越、从奕、凌讶、贺兰清涟……这些男人不管以后如何,现下和她有甚关系?便为了上京侍子大选,她不敢顾此失彼,也不能单单把我抛下。我纵然作不了英府正君,也不能由人随意欺辱。”
……
翌日清晨,云瞳带着清涟等人来至昆山,但见蜿蜒山道之上红男绿女熙熙攘攘,拾阶而行,语笑声喧,竟是十分热闹。
六月皱了皱眉,凑近云瞳问道:“王主,我看山路不短,又是粗石高阶,攀到半腰,得费个把时辰,恐少爷公子们劳累。且出门在外最需谨慎,不如都请坐轿子上去吧?”
“坐轿子上去有何意思?”韩越不等听完就是一嗔:“春花烂漫,细雨霏霏,山林奇景,美不胜收,正当徒步慢览,方有感悟。若听你之议,埋首轿中,闷头到顶,何来游山赏春之趣,还不如在家睡个懒觉!”
“就是,就是。”沁阳也似一只才被放出的笼中鸟,忙不迭附和道:“好容易出来玩一趟,我才不要困在轿子里呢。”
清涟悄悄和云瞳说道:“拜佛得心诚,你看这里男女老少,都是徒步上山。”
云瞳笑了笑:“随便你们,只是待会儿走不动,可别叫唤。”
“走到哪里累了,就歇在哪里好了。”凌讶撑开一把精致布伞,把自己和冯晚都罩在了其中,朝云瞳莞尔一笑:“今天你没公事吧?”
云瞳笑着摇了摇头,只嘱咐他们把面纱都带好,自己走在离凤和从奕中间,怕他两人力有不逮,准备随时援手。
六月见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吩咐叶子:“让你的人都打叠起精神来,护卫两侧,把公子少爷们和路人都隔开。”
谢晴瑶和云瞳打了招呼,径自走到前面开道。孙兰仕现为英王近臣,一应外事,皆由其肇从安排,她不言不语,慢步在沈莫、叶恒两人身后,眼睛不时追逐着沁阳跳跃的背影。
众人向前走去,一路说笑。
从奕见雨滴较前细密,云瞳头顶却无遮挡,衣衫鬓发微湿,恐她着凉,便从小唐手中移伞过来,悄悄往她那边推了推。不想离凤也做了同样的事。两人互视一眼,又听叶恒在后叫道:“王主,雨大了些,您戴上斗笠吧?”
云瞳从他手上接过,转瞬又推了回去:“你把自己的给了我,你用什么?”
“奴才还备着一个。”叶恒亲手帮她戴上,居然大小正好。又从背后拽出顶一模一样的,戴在了自己头上。
离凤抿了抿唇,暗自收回青伞,又交到若怜手上,自己故意慢了几步,让开云瞳身边的位置给叶恒,落到了后面。
“公子……”若怜在他耳边低声埋怨:“您这是要让到什么时候?”
离凤不答,却是越走越慢。瞧着雨丝如线,牵天连地,拂过青枝,打湿花叶,隐于山瀑溪流之中,不禁驻步叹道:“想不到胤国春雨竟是这般缠绵。在我家乡,每到仲春时节,骤雨如瀑,数日不歇,山洪积发,河流暴涨,水漫梯田,琼涛泛滥,使万千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西川也是如此啊。”
“王主?”离凤闻声一愣,不知何时云瞳竟至侧前。
“这里频临合江,又属沧河流域,春季多雨,好发水患,常因一场波涛,农田淹没,屋舍倾倒,灾后大疫,又是人死畜亡。春耕难行,而至秋收无果,百姓携儿带女,迁徙遁逃。因而在大胤远较其它地方贫瘠。”
“朝廷既知此患,何不早早图治?”离凤皱起一对好看的秀眉。
云瞳没有应声,只是深看了他一眼。
“奴侍僭越了,王主恕罪。”离凤似乎这才醒悟过来,垂头行礼,暗中嘲笑自己:想不到我也会有关心紫胤朝政的这一日,真是讽刺!
“阿凤,累了么?”云瞳凑近了一些问道。
“不累。”
离凤想起故国,又往西面山间望去,忽听若怜在身旁小声咳嗽了一下,似在提醒什么,抬眼一看,却见众人都停步等着自己,赶紧收回遐思,抱歉一笑:“贪看雨中风景,不知不觉就迟慢了。”
“前面风景更好。”云瞳抱臂相望。
“……”离凤无所甚谓地笑了笑,见她的目光又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耳垂上,便低声解释:“晨起看天色不好,恐遭雨淋,污损了耳饰,就没带上。”
“吁……”若怜暗自松下一口气来,生怕这死心眼的公子又说出什么使英王不悦的话来。
“哦……”云瞳也没多问,递出右手给他:“雨路湿滑,莫要摔跤。”
离凤迟疑了一下,松松地拉住了一个指尖,惹得云瞳一笑,反手将他握紧。
众人瞧见这番场景,眸光各有情绪。若怜却暗暗高兴:我家公子从不争抢,可王主心里有他呢,一见落了单,立时就找了过来。
眼见是个说话的机会,孙兰仕靠近沈莫背后,低声问道:“最近好吗?”
谁知沈莫正呆看着云瞳把离凤带回身边,没有听见。
孙兰仕眉头一皱,冷哼了一声:“沈使大人?”
“啊?”沈莫一转头,见表姐正含着怨怒盯视自己,心头一慌。
呆子!孙兰仕暗骂一声,正准备多问两句骨哨的事,不妨云瞳已注意到了这里:“怎么了,兰仕?”
话是对着孙兰仕说的,目光却是炯炯然瞪着自己,沈莫有些不知所措,却听表姐恭敬答道:“回禀王主,沈使大人不知看见了什么,退后两步,险些滑倒。下官正提醒大人小心。”
“噢”,云瞳见他两人挨得甚近,似乎孙兰仕已施以援手,便点手招呼沈莫:“不可失礼踩着孙大人,过来。”
孙兰仕眼瞅着沈莫乖乖向那女人走去,眸光“倏”就暗沉了下来,想起那一日傍晚时分,她入帐禀事,意外看见小莫正侍候在侧,端着一个青花瓷碗,恭请英王用饭。英王没有停笔,偏头凑近,示意他拿汤匙来喂自己。他笨手笨脚,哆里哆嗦地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谁知她又不肯吃,却猛地亲到他手背上,结结实实印了个唇印……
自己没想到会见着这样尴尬的一幕,下意识咳嗽了一声。小莫见着自己惊慌失措,失手打了小碗,把英王吓了一跳。她也不顾自己在旁,竟“腾”地起身,执起他双手急问:“碰着没有?”
孙兰仕暗暗咬牙:我竟没有见过小呆子那般脸红如血,慌乱不安的模样……是为紫云瞳的“亲近”害羞,还是为自己的“撞见”而愧怯?
那晚出来之后,三月拉住自己悄声告诫:“孙大人,以后您请先报名再进王主的帐子。沈使大人尽暗卫长责,一刻不离王主左右,得给他容个避身的空儿。”
暗卫长责,一刻不离……孙兰仕暗中捏紧了拳头:那就是说小莫不光白天守在她身旁,夜里也与她睡在一起了?他竟得她这般喜爱……
洛川之行,瓜田李下,自己为了不惹英王疑心,故意避他不见,时有偶遇,也假作不识。他初时似乎不解,眼含妒怨,自己还笑他呆傻。几次刻意冷淡之后,他渐渐明白了过来,安分许多,不再生事,自己颇觉欣慰。可是最近,隐隐却有哪里不对……孙兰仕余光又向沈莫瞟去:几次在王帐中议事,知道他就藏在一处,可分明能感觉出,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断断续续,不像从前,只要有自己在,他那双黑亮亮的眼睛就再也看不见别人……
难道……孙兰仕心头一紧,暗往云瞳身上瞥去。
云瞳等沈莫走近,低声问他:“你看什么呢,又走神?”
沈莫下意识瞟了一眼她握着离凤的手,低头嘟囔道:“没……没看什么……”
云瞳瞧在眼里,心中倒生了丝丝喜悦,凑近他耳边说道:“昨天的事儿还没罚,今天你又犯错,等着……”
沈莫咬着下唇,想起她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罚“来,登时红晕满脸,忽然瞟见孙兰仕似笑非笑地别开了头,像正嘲讽自己一般,不由又是阵阵心慌意乱。
沁阳却不关心七姐与谁暧昧,他见前面许多行人驻足,向南瞭望,似乎是有什么新奇景色,便跑过去凑那热闹,见亲卫挡在前面,便一把推开,径自跳上一级石阶,也踮脚南看。
没有什么特殊的啊?沁阳纳罕,以为是角度不好,又往旁边挪了挪,忽然就“哎呦”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正是春天,也正写到春天,美男们春游去喽。
第268章 第264章 邂逅
沁阳趔趄着退后,转而一边怒吼,一边冲上去强推挡住自己的男子。“喂,你怎么走路的?都撞到人身上来了。”
男子纹丝未动:“这句话该问你才是。”
声音暗哑,语气威严,一张金面狰狞诡笑,把沁阳吓得一个哆嗦。
乔装的亲卫们已围拢过来,谢晴瑶一皱眉,先将沁阳拉到了身后,随即示意众人退下,向金面男子拱了拱手:“雨路人多,行走不便,时有冲撞,在所难免。在下替他赔礼,请勿要生气。”
“呵……”沁阳不忿地大叫:“是他冲撞了本……该他与我赔礼才是!”
“在下停步稍歇,避在道旁,却险些被你撞下山峦,粉身碎骨。”金面男子冷笑一声:“还让我与你致歉,当真可笑。”
“谁撞你了?”沁阳大怒:“我看我的景儿,你歇你的气儿,井水不犯河水。我不过挨在你边上,又没让你滚开,你干嘛暗中撞我?”
“嗬……”金面男子瞧瞧四周人等:“怎么,仗着人多势众,说话就敢颠倒黑白么?”
此人不是善类。谢晴瑶暗中忖度:英王乔装易服,只为避人耳目,又带着许多内眷,护持费力,不宜多惹闲事。无论谁是谁非,这桩麻烦还当尽快了结才好。想到此处,便又笑道:“阁下何出此言?都是来拜佛朝圣之人,菩萨眼前,还该心平气和才是。”
她想着息事宁人,偏生沁阳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儿,此事又非自己的过错,得理更加不肯让人:“我被他撞得生疼,不能说算就这么算了!”
金面男子朝谢晴瑶嗤道:“这叫在下还如何心平气和?”
孙兰仕不动声色地走到沁阳身边,听了几句,笑着回问:“阁下不肯罢手,是想讹多少钱财,不妨直说?”
谢晴瑶眉峰一蹙,暗道:这位孙大人平素遇事颇为谨慎,怎么今日说出这样一句不讲身份、不合时宜的话来。果然,沁阳听了一愣,这才想出此人故意冲撞自己的缘故:“原来你是打着这个算盘。”
谢晴瑶暗地向孙兰仕摇了摇头:宫主遇事只凭意气,不知轻重,你不可煽风点火。
孙兰仕回以淡淡一笑:宫主身份贵重,皇族脸面要紧,岂能不予维护?
金面男子背手静立,只是冷笑连连。
竟有人讹诈到我头上来了!沁阳越想越怒,即命随侍亲卫:“大胤竟有这样的刁民,来人,给我拿下!”
“住手!”后面传来紫云瞳的一声断喝。
众人让出路来,沁阳迎上前拽住姐姐的袖子:“七姐,你可来了。”
“胡闹!”云瞳当即甩开他。
沁阳委屈地一撇小嘴:“有人明目张胆地欺负我……”
云瞳皱着眉头将弟弟交给了从奕。从奕明白她的意思,也即点了点头:“我来相劝,你放心吧。”
云瞳走到前面,正听韩越奇道:“咦,怎么是你?”抬眼一看,见是个戴金色面具的男子,双手藏在一对金护掌之下,好不熟悉,不由心中也生诧异:“李堂主?”
金面男子正是李慕,他等来这一声,方作出惊讶之态:“啊,英……”见云瞳朝自己一摆手,后面那个“王”字咽了回去,改而称“英卿……”
英卿?云瞳身后,一众男子都听得别扭。
云瞳既未应,也未拒,寒暄两句,便抱拳一笑:“舍弟年幼,有冒犯之处,请堂主海涵。”
“好说。”李慕躬身答礼:“在下方才也有失礼,请卿见谅。”
原来他和七姐认识。那我就白挨撞了?沁阳气哼哼嘟囔了两声,却见李慕转头望向自己:“小兄弟,你没事吧?”
嘿……沁阳气结:你是什么东西,就敢跟我称兄道弟?当即拂袖而走。
云瞳眉头频皱,复朝李慕抱歉一笑,改而问道:“不想于此地相遇,堂主何时离了洛川?”
207/679 首页 上一页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