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统不纯被人轻视,乃温朵娜平生最恨之事。本来她并不希望添个和自己一样、甚至血统更加不纯的孩子,可自己不想,不等于容许别人可说。巫医答话时自然流露出的不屑,令她大生恼怒,结果适得其反:“当然要换,还有那些伤,都赶紧给他治好,不要妨碍了王女降生。”
巫医瞠目结舌,腹诽大作,却只能领命离去。
容溪通在一旁听得也直摇头,忍不住发声劝道:“汗王,我觉得吧,你还是去哈敦和哈金们的帐子里多睡一睡的好。”
“管什么闲事!我愿意睡哪个男人就睡哪个男人。”
虽然怒话如此,温朵娜此后却也收敛了不少,专心在政务之上,和雪璃、紫胤及九戎各部落周旋。局势平稳一些,她心情舒畅,就贴上蒙都尔斤缱绻一回;局势紧张起来,她心情烦躁,就去找库尔勒发泄一通。
“哥哥,你不着急么?”库尔勒暗中劝说蒙都尔斤:“要是那个中原蛮子给汗王生下哈屯纳音,咱们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蒙都尔斤抱着自己女儿,冷声敷衍道:“我堂堂哈敦,还要和个俘虏争宠么?”
“你是哈敦不假,可也得事事为汗王着想啊。”库尔勒嗤了一声:“知道外边都怎么议论呢?汗王需要的是一个血统高贵的正经王嗣。”
蒙都尔斤不动声色。
库尔勒只道他被说服,自此暗施伎俩,打着哈敦旗号,买通巫医,偷往岳和食水里下落胎药,只等一朝成功,再把责任丢到哥哥头上,玩出个“一箭双雕”。
等来等去,不见中原蛮子出何异状,库尔勒大感纳罕,也渐起焦急。这一晚,正同蒙都尔斤都在温朵娜眼前,听哥哥说起此事:“毕竟是汗王骨血,不能任由疏忽。听说寒地冷毡上还捆着他,也不得吃,也不得睡,那怎么能坐好胎呢?”
“他就不想坐好胎。”温朵娜冷声言道:“等着看吧,若我的孩子出什么事,我就立马把他杀掉偿命。”
蒙都尔斤一颤,忙就劝解:“哪有阿巴吉不爱自己孩子的?就有些许委屈,看在孩子面上,也都化解了。我去劝劝他。”
夫郎如此贤惠,令温朵娜大生感动,禁不住两臂来拥,一吻压上:“蒙都尔斤,你才是我的洛斯嗒。”
“我不要当你‘得不到只能藏在心间’的郎君,我想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蒙都尔斤往她怀中一倒,状似无意的吩咐库尔勒:“你先去那边劝一劝吧。唔……唔,劝不服,干脆,把他带到我这边来,我明天亲自……唔,汗王……”
库尔勒见温朵娜把哥哥抱进帐子里去了,心中嫉妒,眉峰蹙紧:我怎么会有这样傻瓜好命的哥哥?明天把人带来这里养着?哼,简直傻到家了。今晚我就替你结果掉那个讨厌的蛮子妖精。
作者有话要说:
有问我小和和是干女婿,谁是干女儿的?嘿嘿,保密。
第759章 青山红墙入望遥-2
入夜,温朵娜拥着蒙都尔斤正自酣眠,忽闻四处起了乱声,她只道是在梦里,杀伐决断,纵马山河,重夺太阴,登顶九戎,方成就了一番霸业。哪知却是被夫郎摇醒,睁眼只见蒙都尔斤一脸惊恐。
“汗王,汗王,叽萝将军派人来报。”
“出什么事了?”温朵娜不等披衣,先抽宝剑。
“禀汗王,有大队兵马偷袭营寨,好像是诺提和罗多恪两族。”
“趁火打劫么?”温朵娜咬牙切齿,立刻全身披挂,急令带马:“我的刀闲的快要生锈了,正好今夜找几根死骨头来磨一磨。”
“汗王!”蒙都尔斤显是吓坏了,紧抱温朵娜不敢撒手。
“别担心,就在这里等我。”温朵娜往男人唇上猛啜一口,大步离去:“只有一个命令:保护好哈敦。”
“是!”
温朵娜刚走不久,库尔勒就披头散发的跑了回来:“汗王,不好了,中原蛮子跑掉了。”
“啊?”兵卫们面面相觑。
“怎么跑了?”蒙都尔斤的心早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不是让你把他好好带到这里来么?”
“我……”库尔勒一窒:闻有九戎两部来袭,他故意遣走囚帐兵卫,想趁乱在暗里给那男人动些手脚,哪知才从铁架子上把他解下,他竟拿锁链反勒住了自己……天知道那时他被吓成了什么模样,两眼一黑,心跳骤止,以为魂魄进了酆都城。再等醒来,地上横七竖八躺着随来的小哆嚟,锤脑袋,揉眼睛,谁也说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再找俘虏,已然不见了踪影。
“快,你们快跟我去抓人回来!”
“哈金,汗王有令不许擅离。”兵士们向库尔勒行礼:“外面正乱,你也不要到处行走。”
“可是……”库尔勒急道:“俘虏跑了,汗王怪罪,谁来承担?”
自然是由你承担!蒙都尔斤暗自骂了一声,却摆出哈敦的贤德守礼来:“如此大事,赶紧派人去禀汗王,等候王命定夺。库尔勒,你就别跟着添乱了,进来。”
“哥哥!”库尔勒急的跳脚:“等王命下来再去抓人,人就真找不着了。”
“哎呀,他和你有仇,会不会跟着到这里来?”蒙都尔斤显已惊慌无措,声音都开始了抖颤:“汗王不在,这里只有我和孩子……怎么办,怎么办?来人,来人!”
“哈敦勿惧。”兵士们急急亮起兵刃:“有我等在,贼人绝不敢近前。”
什么叫和我有仇!库尔勒被这一句气了个倒仰:和我有仇,刚才不勒死我,反跟到兵多护众的地方来折腾?那中原蛮子心眼多的要命,这是把他逃跑的罪责扣到我头上来了。
厮杀一夜,温朵娜击溃了诺提和罗多恪两族的偷袭,闻得岳和逃走,勃然大怒,严命全线搜拿。
容溪通见众将多生厌烦之意,私下劝道:“汗王,此非常之时,多少大事在等你拿主意,忙一个俘虏作甚? ”
温朵娜怒道:“她们连个俘虏都看不住,怎么去办我拿定主意的大事?”
“你的小哈金逞能使人逃走,哪能赖姐妹们看守不严?”容溪通皱眉:“你护短也就罢了,再去惩罚无过之人,会领兵士们寒心。”
“他还怀着我的孩子!”
“恕我直言,这孩子……还是不生下来为好。”
“……”温朵娜焦躁的在帐中走来走去:“你怎么也这样说?”
“聂赢和玄心平定计,害咱失了太阴,将士们憋着一肚子怨恨。”容溪通叹了口气:“就抓着这么一个聂家俘虏,谁不想在他身上出口恶气,结果你……不仅不杀不罚,还宠着护着。汗王,你知道大家心里都怎么想的么?”
温朵娜“呼呼”喘气。
“连叶步娜钦使私下都有些抱怨。”
“她抱怨什么?”
“抱怨你扶不起来……”容溪通瞄了瞄温朵娜的脸色:“诺提和罗多恪以前不过两只病猫,如今都敢来偷袭老虎。汗王,你真得多想一想啊。”
温朵娜咬死了唇:“早晚有一日……”
“咱没了太阴为屏障,挤在哈赤的地盘上,若再把以前那些事都翻出来,你不怕天会变色么?”
“……”
“叶步娜钦使马上要回斯营了。”容溪通凑近她些:“汗王,咱最后的机会,万不能放过了。”
“借势雪璃,就得居于斯瑾提之下。”温朵娜脸色铁青,满心不愿。
“事到如今……”容溪通深长一叹:“我想不出还有其它可选之路了。”
……
一连两夜,叶子不眠不休,听得一针落地,都以为是岳和找来。无数次惊喜,化成无数次失望:他逃去了哪里?怎么不来找她?是找不到,还是……
央金王对众将言说已将中原俘虏处死,蒙都尔斤却传来消息,说并没有抓到那个男人,温朵娜一直气闷。千军万马之中,高山深涧之侧,我的洛斯嗒,你在哪里?
你是藏去了云端,还是走回了路上?
你为什么不来我的身旁?
你可知道,不管发生过什么,你永远在我心上!
白日,叶子小心翼翼的寻找,深夜,她忧心惴惴的思念。
她回想和他的一点一滴。曾经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痛苦;曾经有多希冀,现在就有多绝望;曾经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撕心裂肺。
她还什么都没对他说过。所有想说的话,现在却只能埋进心底。
她还没见过幸福的模样,幸福就已离她而去。
难道曾经的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编织的一场梦?
他并不在其中?
冷寂而凄美的银环耳徽,叶子看着看着,眼角淌下了一滴泪。
……
夏去秋来,云稠风紧,天边一缕晚霞,似被赤火烧红。温朵娜将去斯瑾提大营,半途驻马回望,深深叹息:“生我之地,养我之土,今被迫远别,愧无面目。”
叶子随在她身边,容色冷绝,一言不发。
“钦使在想什么?”温朵娜偏还问来。
“在想……”叶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它年怎么报仇雪恨!”
“啊……此心同我。”温朵娜点了点头,忽然抖缰拨马:“大仇不报非女子!来日方长,何必在意一时成败。我们走!”
好一个来日方长……叶子最后看了一眼被雾霭笼罩的层叠山峰,越过山峰,又是缥缈云海,穿透云海,似乎遥见上京森冷红墙。
岳和,你是暗卫,没有骨哨,你就不能回去暗部。她手中攥紧了那个奇形怪状的小东西:侧君下落不明,你还没有完成任务呢。既然逃出去了,你就要好好活着,好好养着,好好筹划……等伤好了,心静了,眼泪干了,你就会回来找我,对不对?岳和,岳和,我等你,永远等着你……你听见了么?
……
云瞳终于接到了梅十二的密信,反复看过几遍,寸心如割,全身凉彻。
离凤看她僵坐烛前,许久未动,越来越是担心:“紫卿?”
云瞳仰头一叹,推案而起:“去岁,龙国升上骑都尉玄心平为兵部少司马,掌北军印绶,征讨九戎央金一部,历时一载,大获全胜。诛汗王元摩利,平乱牧川、重夺雍州、占据太阴王廷。温朵娜继为汗王,败走哈赤,与九戎余部结盟,并请璃国为援。”
离凤没想到她会同自己说这些,微一怔楞:“军政时局,离凤不懂,不能为王主分忧。”
云瞳似未在意,自顾言道:“经此一战,九戎已全部倒向雪璃。”
离凤暗度其意,不便答话,半晌,轻声转问:“侧君快回来了吧?”
“……”云瞳眸光倏然一黯。
离凤一见她那副神情,便知有不忍言事,心中狐疑不定。
“没有阿赢的消息。”
半晌,耳边飘来一句,饱含着忧伤痛惜,令人闻之心碎。
离凤咬紧了唇,缓步来到云瞳身边,轻偎入怀:“没有消息,也许……不是最坏的消息。”
“你不知道……”云瞳将一缕散发别进离凤耳后,低声叹道:“阿赢绝不想看到这样一场所谓的胜利。”
离凤抬眸看来。
云瞳却未再详说:聂赢即便身未死,只怕这一回心也死了。
“志向不达,又经此劫数……侧君,许会早归。”离凤安慰她道:“王主乃侧君知己,殷盼团圆之情,侧君岂有不知?”
“团圆……”云瞳阖目一叹:“以前,我只道但肯作为,人定胜天。如今才知,不是什么心愿都能实现,也不是什么劫数都能度过。”
“紫卿!”离凤忽然攀紧她的双臂:“可即便如此,人,也不能不去作为。”
云瞳睁开眼眸,静静看他半晌,轻声言道:“我恨不得插翅飞去玄龙,救阿赢回来,从此再不放他离我半步。但是……我并不能这样做。”
每一次,我看着空荡荡的问归楼,都会后悔为什么要放阿赢走,可我知道,即便重活一回,我还是会放,哪怕山遥水远,此生与他再见无期……
作者有话要说:
必须先声明一句:本卷还没写完呢,还有一个段落。
忙碌而收获满满的2017年最后一天,春晓竟在流感高烧中度过,真是个奇妙而又难忘的经历啊,呜呜。等养好病咱们再继续眸眸的临渊之行。
至此,太阴山这个段落历四卷四十三章全部写完啦,其对六国战局深重而持续的影响,将在以后一一呈现,同时,聂赢、岳和他们的故事也将在下部继续(说的是阿赢他们的故事将不在本卷再写)。
最后,祝愿书友们在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一切顺利。
第760章 同路
入夜
离凤与云瞳睡在一处,看她枕臂僵卧,睁眼无眠,也不知该如何解劝,只轻轻的依偎在旁。
初时云瞳不觉,待烛火燃尽,万籁俱寂,方听得男人紧绷的呼吸,那般小心翼翼,似怕惊扰了自己的思绪。她微微一怔,转身倾来,拿纱被盖了彼此,抵额叹了一声:“睡吧。”
离凤虽阖了眼,却无困意,一下一下数着妻主的心跳。一时在想她心念何人?是安危不明的聂赢,是病体未愈的从奕,是死别泉下的叶恒、冯晚,还是远隔天涯的顾崇、韩越,抑或还有不知去向的沈莫、凌讶,不能并肩同路的清涟、凌霄宫主。那许多人中,可有一个是自己?忽又想到,那许多人中,如今唯有自己一个还在她身旁,能见她伤感,听她倾诉,陪她度此漫漫长夜。不幸耶,幸耶?竟使人无由分辩,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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