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瞳“睡”着“睡”着,忽觉怀中湿了一片,使手一摸,知是男人腮边添了新泪,立刻低头询问。
“阿凤?”
离凤更深的往她怀里埋头。
云瞳一连唤了数声,不闻回音,便欲弹亮烛火来看。
“是不是哪里又疼了?”
“不是。”离凤先是一把拦住,又觉她温暖掌心抚上自己肚腹,连忙摇头:“我……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你在害怕?”云瞳试探问道。
离凤一凛,擦干泪眼,缓缓抬头,只觉月光下女人的眼眸里意蕴不明。
为何会害怕?你又害怕什么?刹那间,云瞳不知想到了多少种答案,每一种都是自己不想承认的。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唇角也越抿越深。
“紫卿……”离凤欲言又止,颤手去碰她脸颊:“我……”
云瞳一把握住他的手,同时半撑起了身躯:“怎么才能……不叫你害怕呢?”
离凤鼻间一酸,忽觉无限委屈涌上了心头,竟拿自己也从没听过的酸涩语调哽道:“紫卿知道……”
云瞳愣了愣神。
夜深花睡去,侬情鸟不闻,也许只在这个时候,只在仅有我和她的地方,我……才是我吧?离凤唇颤数下,不能自己,终于反拥住云瞳肩颈,细细弱弱叫了声“紫卿”。
下一刻,他的缠绵低泣都被两片柔软滚烫的唇吸进了情潮翻滚的漩涡中。
久旷之地又逢甘霖,只恐风雷不骤。
天堂之路,地狱之门,经此一入,会否万劫不复?
云瞳只觉“轰”的一下,眼前白光锐闪,连绵不绝,竟将之前萦绕脑海里的各色忧惧打灭尽了。什么“碧落十三香是无解之毒”,什么“你没本事护住夫郎”,什么“大凶之兆,不吉之女,天不佑你,命不由你”,无数嘲讽诅咒,尽皆消散无形。
莲船踏浪过险滩,娇凤凌风攀云路。
“你不怕……被我击碎?”
“不怕!我还想……”
还想撞破了你!哪怕撞破了你,击碎了我,使欲.火慢熬,用情水调和,就能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过不去险滩,攀不上云路,也要生同襟,死同椁!这辈子大概……才不算白过了吧!
怎么藏在心底的会是这样疯狂的念头?离凤直到晕去之前,还在不停追问自己:从何时起,从何时起?
销魂一刻,宛如死去复生。
云瞳伏倒在离凤身上,许久许久,才喘回了一口气。情潮褪去,神识渐归,她想着:中毒离魂是否就是这样的滋味……
一弯冷月挂在天边,在看,也在笑。看的安静,笑的清冷。
“外面还有人么?”
院中立时闪出一道黑影:“请主子吩咐。”
“打几盆热水来。”
……
翌日,天已大亮。离凤在一身酸软中醒来,才翻过儿打了个甜糯的哈欠,不妨见着云瞳还安睡在身后。他微微一怔,忙把搭到她腰间的嫩白长腿收了回来,俏脸霎时绯红。
这可难见……她怎么既没去练功,也没去办事?难道……是昨夜累着了?
离凤越发觉的脸热,静躺了片刻,又悄悄掀起眼帘来看:自上次因若怜事争吵,每每相见,都在梦中。
怎么梦中你也蹙眉,是为何事?是为何人?
离凤忍不住伸指去抹云瞳眉峰,心念紫卿,竟叫出了声来。
“嗯?”云瞳长睫一抖,惺忪睁开双眸。
“啊,没事。”离凤赶紧撤手,撤到一半,不知想起什么,又盖回她背上轻拍:“睡吧,睡。”
云瞳往前一抵,半偎在他肩窝里,依旧睡沉。
离凤也不再动,轻轻阖眼,缓缓吁气,悄悄摸了摸胀痛的腹下,揉了揉酸硬的后腰,唇边泄出一缕浅笑。
不知过了多久,云瞳终于睡足,抬眼就看见了他玉白脸颊上柔美的笑涡,衬着金艳晨光,分外动人。
“你笑什么呢?”
“我?”离凤不知她已醒了,扭头急看,竟然一羞:“我,笑了么?”
云瞳推被起身,闻言微一弯唇。
离凤也是随手披衣,忽见除了两人身上的那条软纱被外,一床雪白,襟盖洁整,全然不似昔日纵欢之后狼藉景象,不禁一愣:这是换过床褥,还是换了屋子?记得中间一段为耐那股热潮,拿衫袖填口,咬的太狠,布上都破了缝线,这会儿再瞧衣裳,虽式样一致,花色相同,却是里外光滑如新,半点不见伤损之处。
昨夜……
离凤下意识朝云瞳望去,却见她已经下地,背对自己,搭着一件内袍,尚未穿戴,似在等人服侍。
离凤忙就绕了过去,帮她抻袖系带,虽不十分熟练,却因能如普通妻夫一般亲力亲为这些平常小事,脸上泛开了喜色。
云瞳瞧了他一会儿,忽然伸臂搂腰,把人拥进怀中。
“好久没见你笑了。”
“王主也很久没笑过了……”离凤轻轻抬眼。
云瞳点了点头,复又深吸一气,松开了手,故作随意言道:“你忙活我半天,自己还没穿好衣裳呢。”
“啊?”离凤低头一瞅,玉面骤红,但见襟怀大开,一露到底,那些条条竖竖的殷红靡迹简直不能直视。忽又想到:这些总瞒不了人的。昨夜,并非是在梦中。
云瞳看他偷偷又笑了一下,实不知为何。想要洗漱,面盆皆空。
“该把小北带来。”
“我可以做的。”离凤三下两下把衣衫穿好,端了小盆出屋,见外面大缸里已注满清水,便舀了一盆回来:“王主……”
“还是换个称呼吧。”云瞳言道:“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你我只是普通妻夫。”
“紫卿……”离凤不知道自己又在笑了。
一路行来,他什么都没问,她也什么都没说,去哪里?住哪里?他只形影不离的跟着她。或乘车,或骑马,白日携手并肩,夜里耳鬓厮磨。她琢磨舆图,他就在一旁安静读书;她收写信函,他就在隔屋磨墨润笔;她舞剑挥枪,他烹茶备膳;她见人理事,他叠衣铺床。
这样清闲自在的日子,怕是一辈子也过不了几天。他有时也会想:要是能永远这样多好。无丝竹乱耳,无美人碍目,无俗事扰心,无案牍劳形,无官爵累身,无风波惊魂。
终究,只是想想罢了。就如风雨之前,越是四周寂静,越是令人不安。
离凤为云瞳绾起长发,别了一根长簪,往镜中一照。
“怎么……笑得不如刚才好看了?”云瞳低声问道。
“哪有?”离凤咬了咬唇:“紫卿一定是看错了。”
“那你再笑一遍?”
离凤干脆把自己从镜中移开,去到小桌前:“先吃饭吧?待会儿凉了。”
“阿凤,我知道你惦着什么?”云瞳把镜子换了个方向,让其中又显出离凤颀长的身影。
离凤一愣,回眸看来。
云瞳淡淡勾唇:“不如我带你回去看看。”
“回去?”离凤眉尖微蹙。
云瞳点了点头:“回去赤凤!”
……
上京恭王府。
紫云昂也在烛下端详着舆图,久久不发一言。
“王主,听宫里传出的消息,英王确实奔了西川,欲走琅郡,过合江,穿株洲,直抵青麒洛川。”老宫监在旁低道:“凌霄宫主车驾浩荡,又有使节往来迎送,难于掩人耳目。”
“小七会在这浩荡车驾里么?”紫云昂眯眼一嗤:“命案未结,她就复爵出使,还敢走玄甲军的地盘?那不是找死。”
作者有话要说:
复更,不过时候有点尴尬。母上大人近期会做一个手术,月底我有一件工作面临deadline,都需要我投身其中。更新缓慢,要到二月才能稳定下来。大家包涵,慢慢看吧,争取800章内完结上部。
第761章 风将起兮云飞扬-1
“不在?”老宫监神情谨慎。
“与麒使大宴,向圣上辞行,小七确乎都出场了。可第二日车驾离京,百官照常务政,只有礼部循着规矩到城门相送,你看她还露过面么?”紫云昂笑了一下:“或者早走,或者晚走,反正不会老老实实待在凌霄宫主的身边。”
“可有青麒凌江将军晏续随行,不时请见,她就敢明目张胆的避遁……这有失国体吧?”
“多的是不见的理由,譬如凌霄宫主玉体不安,多情英王常在闺中陪伴。”紫云昂摇头一笑,似显无可奈何:“再说,晏续自己不定还有什么使命,等不了慢似蜗牛爬的脂粉车驾,离京不久,估计就要借故告辞了。”
“她还有何使命?”老宫监疑惑问道。
紫云昂眯了眯眼睛:“那要看她主子有何想头?”
“她主子……”老宫监眉头微皱:“是指孟绰?”
“晏续乃孟绰义女,多年执掌麒宫内禁,这次小七使计里间,她被明升暗贬,当了个有名无实的凌江将军。”紫云昂点了点头:“据此看来,此人应是孟绰心腹。”
“之前您那个疑问:孟绰是被青峦瞒过,还是被她收买……似乎还不能确定?”
“现在不用深究了。”紫云昂唇角勾起:“孟绰不以杀青峦向青泰李氏自明,说明两人已成了一条藤上的蚂蚱。”
“您还记得上次英王婚宴,孙兰仕大人曾与晏续密联的事么?”老宫监想起一节:“她说这位晏将军心思细密,言谈谨慎,和她云山雾绕了小半时辰,半点不露要紧的口风。王主,还是要提防一些啊。”
“你这倒提醒我了。”紫云昂两掌轻拍:“兰仕试探晏续,后来却是青峦派人接洽,这其中岂无联系?青峦一定在孟绰身上早就花了大工夫。”
“青麒朝局也是一团乱麻啊。”
“乱点好,越乱越好。”
“慧王其人,野心胆量都不小。一想到她在枯藤岭劫杀韩宜,老奴就不寒而栗。”老宫监欲言又止,侧耳先确定门外并无异响,方才低声言道:“她会不会图谋西川?”
紫云昂眸光一闪:“阿公的意思是她还要继续挑唆玄甲军?”
“不是说她手来还握着韩飞……”
紫云昂一笑:“还想走之前没行通的老路?放韩飞出来,夺弟弟军权,然后占西川,据合江,背靠绝壁,东西北三面对敌,以一己之力抵挡胤、麒、傅临大军围剿?真是好计,像书里写的笑话一样。”
老宫监垂着的衣袖簌簌抖动,似也随之而笑。
“我同你说过,韩飞只要领兵,就是一件事:报仇!若在韩宜新丧、姣水案新发之时她们起兵攻打西川,胜算九成。彼时玄甲军群龙无首,舆情激愤,易受蛊惑,而西川又因准备不足,兵力分散,难于有效抵抗。打下西川,大军可长驱直入,上京临危,天下震动。老三和小七怕是要兵溃千里,都迁海域了。”紫云昂敲敲桌案:“可现在呢?局势已有大变。兵部连续征调豳州、绥城守军强援西川,就为防范她玄甲军。泰州、襄州、颍川等地防卫也都不断加强,等于在通往上京道路上设置了数道坚硬盾牌。而玄甲军由韩越统领,半年来也十分安静,会否再给青峦一个空子,真不好说。”
“玄甲军不为青麒慧王所用,是好事。”老宫监反复搓着手:“可若也不能为王主所用,又成了麻烦。”
紫云昂一笑:“只要除掉韩越背后的那个强力倚靠,玄甲军就不是麻烦了。”
老宫监知道她所指是谁,默默点了下头。
“至于青峦,还在费心思下韩飞这步棋。”紫云昂嗤道:“且让她忙活去好了。韩飞领军,是听命于她,还是投靠向我,显而易见。”
“可她若一意孤行,真来攻打西川,受三面包围,把二十余万玄甲军耗尽在合江……”老宫监都不敢再往下想:“王主,那可如何是好?”
紫云昂瞪大眼睛,似闻什么惊怪之事:“那她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傻’王了。”
……
合江白云飞渡
青石小屋之中,青峦一边剥着梅豆,一边在看舆图。
赵枚闪身进门,垂头禀道:“殿下,韩飞将军又在催问,几时送她到玄甲军中?”
“你是怎么答的?”
“呃……”赵枚低声言道:“奴才答她:尚待时机。”
青峦闻言一笑,转过头来:“那她不是越等越急,越急越凶?”
赵枚忍不住抹了把额上汗滴:“这次就差点儿挥拳。她叫嚣着让殿下去见她。”
“我可不自投罗网去挨她的老拳。”青峦拈豆入口,嚼的有滋有味:“下回你同她说,要等韩越过江来见。”
“韩越来见?”赵枚吃了一惊:“可韩越信上说:请姐姐早去见他啊。”
“把韩飞放进合江大营?那不是送老虎回了南山密林,从此可以逍遥自在的蹦跶了?”青峦朝赵枚额头打去一颗豆子:“脑子进水的傻瓜才做这样的亏本买卖呢。”
“可是,韩飞终究要掌玄甲军啊。”赵枚一下子糊涂了:“早晚殿下都得放手。否则留她这枚棋子又有何用?”
“呵呵呵……”青峦连笑数声:“驭虎不是放虎,手里无时无刻都得攥紧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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