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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腰——越十方

时间:2019-11-17 09:13:57  作者:越十方
  李自琛这才想起沈相还要上朝,让开了身子,等他从他身侧走过的时候,李自琛突然叫住他:“这件事,母……陛下知道吗?”
  沈轼之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
  李自琛仿佛松了口气,他伸手比出请的手势,低声说了一句:“还请老师先对陛下保密,等事情落实了,再透露也不迟。”
  沈轼之笑了笑:“臣知道。”
  两人从房里走出来,外面吹过一阵冷风,沈轼之紧了紧衣服,下了台阶后就离开了,李自琛看了半晌空荡荡地垂花门,眸中思绪万千,许多枝节搅得他心头难安,等他终于打算回去的时候,突然看到眼前闯进来一个身影。
  季琅提着衣摆跨过大门。
  “殿下怎么在外头?”
  李自琛愣了愣,看了看左右,又拧眉看向走过来的季琅:“你怎么来了?”语气不自觉地多了一丝不快。
  季琅好像并未察觉一般,自顾自地往里走:“有些事需要跟殿下商讨商讨,外面不方便,里面说。”
  李自琛皱紧眉头,却没责备他把东宫当成自己家一般的散漫,而是问了一句别的:“你没看见沈相吗?”
  季琅一阵,回过头:“没有,沈相来过吗?说了什么?”
  李自琛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什么,不是很重要的事。”
  他将门关上,转身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以前的态度:“说说吧,找孤来什么事?”
  季琅走到桌几旁,看了看桌上喝了一半的茶水,隐藏在阴影下的神色晦暗难明,背对着李自琛,他狠狠攥紧了手心,咬着牙压下胸中窒息的感觉,他坐下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语气无常道:“殿下做什么要让公主住到我们侯府来,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我们都有心想把她弄死!”
  李自琛一怔,匆匆走到他对面,也席地而坐:“你们可不要动手!”
  季琅颇不耐烦地摆了下手:“那殿下就赶紧给她弄走!”
  “那个多木掌司,似乎有意让公主跟着你二哥,孤也只是顺水推舟,想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已。”他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茶水。
  “你过来,要说的不止这一件事吧?”
  季琅摸了摸后脑,抿着唇有些犹豫,李自琛放下茶杯:“快说。”
  “我和大郎,都有些不放心我二哥。”季琅突然摆正了脸色,神色认真地看着对面的人,李自琛藏在桌下的手一顿,抓紧了膝头的衣服。
  “为什么?”
  “就是,感觉不对,殿下知道当年的海难我们季府一直颇有怨言,尤其是对晋王的怀疑……但是二哥回来,说和晋王无关,只是一个寻常的海难而已,我和大郎都不能完全相信。”
  李自琛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们怀疑季府自己的人?”
  “毕竟他在泗泠生活了那么多年,而这些年,却是我们不曾知道的空白。”季琅沉声道。
  李自琛盯着他看了很久,才点头:“嗯,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继续查,大郎怎么做,我还不太清楚,他有自己的路子,我觉得,我们还是要从晋王那里入手。”
  李自琛垂着眼想了想,却没有立刻答应他:“这件事我再想想,你先不要管了,等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季琅没有说话,他眨了眨眼睛,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喝了口茶,然后忽然站起身:“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先走了,我来只是给殿下提个醒,殿下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他话说得很快,眨眼之间就走到了门口,李自琛没反应过来,季琅已经将门打开了。
  “对了,还有件事要拜托殿下。上次秋猎途中遇刺,我家夫人得温太医救治,他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我回来请别的大夫看,又都说不上来什么,想来可能是他们医术不精,我还想请温太医再来府上看看……”
  李自琛没有犹豫,只是看着季琅的背影,总觉得他距离自己有些远:“这是小事,孤让他明日就去武敬侯府上。”
  “多谢殿下。”
  季琅道了声谢就匆匆离开了,李自琛回过头看着桌上渐冷的茶,忽然叫了自己的随从进来。
  “季小侯爷来了,为什么没有通传?”
  “殿下,您以前嘱咐过,季小侯爷不用通传的。”
  李自琛掐了掐眉心:“以后,不管是谁,都要通传,没有例外,知道了吗?”
  “是……”
  来了!
  我们小侯爷的身世终于曝光了,然而以后才是关键,风雨欲来。
 
 
第73章 心魔
  清晨的忙碌声渐渐喧嚣起来,挡光的帘子被掀开,温热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眼睛有些发痒,他微微睁开了双眼,脑中一片混沌,记忆的碎片搅得他头疼。
  季琅从床上坐起身,用手挡着阳光,看向窗前的人影,梨花黄木雕花架上栽种了一盆君子兰,姜幸正仔细地摆弄着,好像要给它挑选一个最合适的位置。
  窗棱的阴影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暗纹,空中飘飘浮浮的尘埃被禁锢在光线的轨迹里,他眼前静得好像一幅画,而这幅静谧安详的画,在他脑中兜兜转转很久,最后又归于虚无。
  季琅忽然觉得鼻头一酸,下意识喊了一声:“芊芊!”
  眼前的玉人在光影下一惊,惊奇地扭过头看他,一双笑眼弯弯,声音抚平他心底所有的不安。
  “小侯爷醒啦!”
  她抛下歪歪斜斜的君子兰,走到季琅身前,季琅的视线就那样一直黏在她身上,一刻都不敢放松。
  姜幸抬起双手捧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身子向前探着,与他挨得极近:“小侯爷酒醒了吗?知道这是在哪吗?认出我是谁了吗?”
  她一连抛出三个问题,把季琅从隐晦的噩梦中拉出来,他眨了眨眼,觉得脑中泛疼,有什么东西隐隐闪现着,却抓不着:“我怎么了……”
  “你忘了?”姜幸瞪大了眼睛,走到他旁边坐下去,声音开始吞吞吐吐地,“你真的忘了?昨天小侯爷喝了好多酒,回来的时候醉得六亲不认,长安和我身边四个丫头都弄不了你。”
  季琅抻着嘴角,晃了晃脑袋,却什么东西都想不起来,他只记得自己随便找了个酒肆一醉解千愁,后来……后来……
  他按了按太阳穴,伸手制止姜幸:“昨天,我都干什么了?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姜幸怔怔地看着紧张的季琅,忽然噗呲一声笑出来,她拍了拍大腿,手臂掩着嘴,笑得背过身去不看他,好半会儿才转过身,努力说出完整的话。
  “小侯爷也没做什么……就是抱着咱们院里的树喊‘芊芊我不想离开你’,还搂着旁边的石凳说‘谁都不要把我们分开’,又哭又笑地,长安我们拉也拉不动,一拽你,你就要动手,除了我,谁都不敢近身,差点把娘都惊扰了,然后——”
  “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季琅一边摆手一边站起来,他还穿着里衣,就要逃也似地跑出去了,姜幸急忙叫住他:“小侯爷,外面冷,穿衣服!”
  她说着,拿起床上早就叠得工工整整的衣裳走过去,散开批到季琅的身上,衣服上的清香沁人心脾,清爽无比,不是他一身酒气那身。
  季琅随手接过,慢慢套上后,语气犹犹豫豫:“我还干了什么?”
  姜幸递给他腰带,转身去拿香几上的玉带钩,嘴上含笑:“吐了一身,红绸都要嫌弃死小侯爷了,最后还是青萍拿着衣服去洗的。”
  她走过来,眼睛忽然立睖起来:“但是小侯爷以后千万不要喝那么多酒了,伤身不说,喝得不省人事,以后在外边吃亏怎么办?”
  她漾春楼什么没见过,谦谦君子坐怀不乱的人,在酒桌上走那么一遭,再被人塞到粉脂堆里,最后什么都不知道,跑那春梦里快活似神仙去了,人欲哪是那么能磨灭的。
  季琅想的却不是这是,他扶正姜幸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除此之外,我说什么了没有?”
  姜幸一怔,袖口里的手握紧了,脸上还是一副无辜的神情:“没有啊,小侯爷还想说什么?”
  她掩着嘴笑了一声:“那些话还不够惊世骇俗的,让几个丫头听见了好个嘲笑呢,小侯爷平时不正经,也没什么话都往外说……”
  她忽然低头握上季琅的手,小小的双手包住他的大手,像捧起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也不知道小侯爷遇上什么事了,怎么会突然害怕我离开你?咱们在秋猎回来的马车上不就说好了吗,只要你把我放在心上,我们就一辈子不分开,这本是我所求,如今也从你口中听到,我心安许多。”
  季琅的胸口像是被千金巨石压着,手背传来的阵阵暖流将他毛躁的思绪熨平,可是脑中纠缠他的梦魇却始终未曾散去。
  此时他才知道一句承诺究竟有多重。
  或许很多人许下诺言的那一刻根本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食言。
  “芊芊,要是有一天……”季琅张了张口,心中那个可怕的想法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不是不想逍遥自在得活着,偏偏这世上有许多身不由己,而他嘴中辗转周折的“要是”,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连问都不想问,不想亦是不敢。
  沈轼之说的结果,还没有到来,太子也待他如初,侯府还是这般岁月静好,他在此平添烦恼做什么呢?就这么一切照旧下去,或许那些假设最终都不成问题。
  “小侯爷要说什么?”
  季琅低下头,重新包住姜幸的手,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姜幸有些小心翼翼地。
  季琅扬颜一笑,仿佛又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侯爷:“咱把昨天的事给忘了呗,下次,我死也不喝那么多酒了。”
  姜幸一愣,然后马上抽出手瞪了他一眼:“要是还有下次,我可不管你!”
  早饭吃过之后,姜幸看时间还早,问季琅去不去福禄堂给太夫人请安,季琅正在射箭,闻言僵了一瞬,然后背对着姜幸道:“我就不去了,昨天喝那么多,娘肯定知道了,今天去请安,她又要讲我,何必让她老人家生气呢!”
  他说得还挺有理,实际上不就是怕了吗,姜幸也没管他,带着红绸和绿荷去福禄堂了。
  季琅听见她们离开的脚步声,手中的弓箭握了很久,却始终一发都没射出去,如今,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季府的人,他的存在,已经不仅仅是占了侯府侯爷之位那么简单了……
  “小侯爷!”
  季琅一怔,扭过头去看,发现青萍正站在他身后,动作扭扭捏捏吞吞吐吐地……
  “怎么了?有什么事?”季琅收起弓箭,将卷起的袖子放下来。
  “有件事,夫人本来不让奴婢们告诉小侯爷的,但是奴婢毕竟还是从季府出来的,怎么都要向着小侯爷不是?”青萍先坚定立场。
  季琅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亏你还记得……什么事,幸娘为什么要瞒着我?”
  “夫人大概是怕小侯爷冲动闹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天夫人去二夫人那里坐会儿,正好碰上了那个泗泠公主,结果没说几句呢,公主就生气了,拿着鞭子就要抽我们夫人,不过——”
  “什么!”季琅眉头一纵,周身的气场骤然冷了三分,不等青萍说完后面的话,他已是重重地将弓箭拍到了青萍手上,转身就去出去了。
  “不过让二夫人挡下了,夫人没受伤……小侯爷,小侯爷你听完呀!”青萍急着喊了几声,可是追出醉方居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小侯爷了。
  姮姬吃了早膳闲得无聊,想要去找她挞搭呆着,可是过去却听说他去福禄堂给太夫人请安了,姮姬不想看到季家人,经历了昨天的事情,她就更不想了,索性又回了西厢她住的地方。
  正觉无聊的时候,突然听见门一声巨响,她转过头,就看到季琅气势汹汹地进来,直奔她而去。
  “季琅?你过来做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一身凛冽寒气的季琅掐住了咽喉,两指箍住她的脖颈,让她马上便消了音。
  “谁让你动姜幸的!”季琅将她转了个撞到墙上,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收力,“别以为你是泗泠的公主,府上就没人敢动得了你,你出去问问,安阳城哪个我怕了,要想给你点颜色看看,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姮姬身边的侍女都看傻了,虽然季琅说的话她们有一半听不懂,可是现在主子受制她们看得清清楚楚,回过神来,纷纷冲上前来要阻止他。
  “滚开!”季琅扭头吼了一声,随手在腰间摸出一把匕首,用嘴把刀鞘拔出,又吐了出去,“再近一步,我可不敢保证她还能活着。”
  姮姬不住地拍打季琅的手,终于觉得喉咙松了些,她喘了口气,急忙说道:“我……没伤到她!”
  季琅眸中厉色一闪而过,他一用力,把手中的匕首掷出,匕首蹭着侍女的头发丝插到了她后面的墙上,房中顿时就安静了。
  “姮姬,你可能对我们大盛人还有些不了解,我们不喜战,不好杀戮,不代表我们是认人拿捏的软柿子,我不管你们泗泠人来到大盛到底目的何在,但在武敬侯府里,希望你们能安静一点,别把事情闹大了,最后反倒坏了自己的大事!”季琅说完,慢慢松开手,眼中的杀气却没有丝毫消减。
  姮姬被他的神色吓得自不成句,抚着胸口咳嗽很久,侍女见状,急忙给她倒水,她平复下来,才恨恨瞪向身旁还不离开的季琅:“你不分青红皂白地过来想要杀我,最后又说这句话,难道反而让我息事宁人吗?”
  季琅转过身正对她,笑容三分邪气:“我知道多木让你住进来,有他的计划,你要是不怕打乱他的计划,大可跑去告诉他,让他给你讨回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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