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也想告诉姮姬殿下,我们大盛的女子,倘若知道对方已有妻室,是绝不会放下身段贴上去的,若真这样做了,大概也抬不起头来,我想了想,这可能是就像公主方才说的那等下贱女子一样吧,在大盛,地位再高,不自爱,就连那等人都不如。”
“你!”
“你敢骂我阿塔!”姮姬却是听懂了这句话,猛地站起身,握住腰间的长鞭在地上一甩,那长鞭蹭着姜幸的肩膀落下,发出“啪”地一声响,她手一挥,边叫嚷着边挥过来,“本公主要让你尝尝厉害!”
姜幸没成想姮姬下手这么迅速,下意识伸手去挡,青萍懂武,眼见主子要受伤,已经顾不得姮姬的身份,跨步上前要去组织她,却没想到有人比她还快。
姮姬的手腕被人牢牢攥住,那里传来丝丝痛意,她用力挣,竟然半分也动弹不得,扭头去看,才发现制住她的,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叶氏。
叶氏卸去一身温婉淡漠,已是竖起了英眉,眼中隐有怒意,任姮姬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她的禁锢。
“公主要扬鞭,也要看看这里是哪里,是你可以肆无忌惮的泗泠,还是在规矩森严的大盛侯府!”
叶氏说完,狠狠将手放下,姮姬被甩得踉跄一下,被她身后带着的侍女扶住,脸色涨得通红:“你敢打我?”
叶氏向前一步,双手负在背后,高挺的身姿竟然让姜幸有些看痴,她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能看到叶氏如此飒爽倨傲的一面。
“打你,还是轻的!”
“既然住在侯府,便要守侯府的规矩,公主虽是客,我却没见过如此无礼的客,口出狂言不说,竟还想扬鞭行凶,公主以为我们武敬侯府是什么,任人欺凌的怂货?忘记当初把泗泠人打得像狗一样逃窜的人是谁了吗?”叶氏一字一句完全没留情面,中气十足的声音震耳欲聋,姮姬僵立片刻,气得又要冲上前来,叶氏侧身一躲,在鞭子甩下的那一刻拽住了长鞭,向后一撤,姮姬被拽得失去了平衡,向前一扑,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姜幸甚至看到她的牙齿磕到了地板上。
噫,挺疼!
“你们——你们——”姮姬从地上爬起来,捂着下巴,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只剩下嚎骂,“惹了本公主,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是怎么回事?”姮姬吼完,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满是惊疑的声音,几人向后看,就看到季珏帘子撩到一半,满脸讶然地看着里面。
姮姬像是见到救星一般,连滚带爬地起身扑到季珏怀里,抱着他的腰嚎啕大哭:“挞搭,他们太过分了,联合起来欺负我,还打了我!我不要在这里了,我想要回泗泠,我们明天就回泗泠吧!”
她哭得伤心,头埋在季珏的胸前,完全没有顾及男女之防。
季珏急忙将她推开,双手扶住她肩膀,都没问具体情况,先是安抚:“姮姬,你冷静一下,这种话不可以乱说的,尤其不要让多木听到你说要回泗泠。”他严肃郑重地叮嘱完,又抬眼去看叶氏,视线移过去的时候一怔,他定定地维持着那个姿势,看了叶氏很久。
他好像看到了以前的那个叶繁,唯我独尊,无所顾忌,也好像透过叶氏,看到了以前的那个自己。
姮姬已然停止了哭泣,听到多木的名字后,她似乎缩了缩脖子。
“公主既然已经找到了想找的人,是不是可以离开我这里了?”叶氏开口,依旧不留情面,也没打算辩解。
“难道我在这白受欺辱吗?”姮姬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们,“我要你们跪下给我道歉!”
叶氏蹲下身,将地上的鞭子捡起来,一点一点收在手心里,脸上漫着笑意:“公主先以身位高低侮辱我们的武敬侯夫人,又想用手中的鞭子当着我们的面行凶伤人,可有把我们侯府放在眼里?”
“我——”
叶氏将视线转到季珏脸上,没让姮姬把话说完:“二爷觉得我们反抗一下,做的过了吗?”
她喊的不是夫君,不是相公,只是冷冰冰的二爷。
季珏眸色一暗,眼中似有厉色闪过,他垂下眼帘想了想,转过身看着姮姬:“公主看在我的面子上,今日的事就不要追究了,好吗?”
他笑得温润,姮姬撞上他柔和的目光,一下就消气了,虽然神色还有些委屈,却也没了继续纠缠的心思,尤其又想到,多木多半不会遂了她的心意,那人最讨厌别人扰乱他的计划,他不会让她真的回泗泠的。
“起止是不要追究,公主还是担心担心,我那个三弟回来,会不会找你算账吧!”
叶氏冷哼一声,不给姮姬说话的时间,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丫头,那丫头会意,小步走过去,在两人面前伸出手低头道:“请——”是送客的姿势。
季珏还要说什么,叶氏已经拉着姜幸走进里间了,再往里面便是寝居,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去的,公主是外人,不能,而如今处在尴尬地位的季珏,自然也不会闯进去。
僵持了一会儿,最后他还是带着姮姬离开了。
听到声音渐远,姜幸放下心,有些自责地看着叶氏:“是不是我太冲动了?不该惹她的,要是她告到陛下那里,误了两国之间的交涉,咱们侯府——”
叶氏却只是摸了摸她肩头:“刚才没打到你吧?”
“嗯?”姜幸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没有,还好我躲得快。”
叶氏放心了,又回到开始那般模样,眼神看什么都淡淡的:“你不用担心,她来我这里捣乱,本就是她不占理,泗泠派来公主和亲,说明掌握主动权的其实是我们大盛,陛下要真的对此事重视,便不会随随便便将公主放到我们这。就算闹到陛下那里,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的。”说是那么说,可武敬侯府又不是铜墙铁壁,总有奸恶之人觊觎着,到时候推波助澜一把,陛下那边骑虎难下,难保她不会降罪于侯府。
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让姜幸宽心罢了。
姜幸哪里听不懂,从叶氏那里出来的时候,她一阵后怕,心中一边感慨着能见识到不一样的叶氏也算不枉此行,一边告诫自己以后再也不要逞口舌之快,起码,要保证自己绝不会吃亏再逞能才行。
“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小侯爷。”姜幸想起叶氏最后提醒姮姬的话,转身嘱咐了两个丫头一句。
两个丫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才应声道:“是……”
季琅是晚上回来的,身上带了些酒气,连身子都在晃悠,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姜幸没见过季琅喝醉的样子,听红绸说小侯爷醉酒回来了,她还在床上愣了愣,好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急忙披上外裳出去。
外面夜色正浓,天已渐凉,虫鸟在夜间也安静许多,房檐下挂着的灯笼忽明忽暗,被风吹得吱呀吱呀响,长安扛着季琅,被压得苦不堪言,见到姜幸后才勉强露出笑颜:“夫人……您看看……”
因为在漾春楼里见过许多男人醉酒后的丑态,其实她很讨厌男人喝酒,看到季琅醉成烂泥一般,她心里已是有了不快,却还是走过去搭把手。
“怎么回事,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长安一脸苦相:“我也不知道,小侯爷从宫里出来就一副天要塌了的模样,后来不让我跟着,我哪敢真的回来,就偷偷跟在后面,看到小侯爷去了一个小酒肆里,喝到人家打烊了都没出来……”
“从宫里出来?”姜幸嘀咕一声,若有所思地扛起季琅另一个胳膊,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小侯爷?小侯爷?”
季琅两靥绯红,在红灯笼的映衬下更妖冶了,他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到了一个虚晃的人影,五官完全看不清楚,但他仿佛认出眼前的人了。
“芊芊……”
他咕喏一声,姜幸没听清,又挨过去一点,听到他小声唤着:“芊芊……”
“我不想离开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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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裂缝
季琅出门的时候正赶上季清平上早朝,两人在福禄堂门口碰上,相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一齐顺着青石板小径向前走。
金黄的树叶铺就一路,冷风吹拂,地上泛出阵阵沙沙响,季琅有些沉闷,第一个出声的人竟然是平时少言寡语的季清平。
“你觉得如何?”
冷不防一句话将季琅问愣了,他抬头看过去,眼中迸放出看不透的神色:“什么如何?你突然来一句,我可听不懂你的话。”
季清平顿住脚步,转头凝视他:“小叔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两人看了半晌,季清平的神色是铁心不多说一个字,季琅砸吧一下嘴,点了点头:“我觉得可以,你去查吧。”
风将树上最后一片树叶吹落了,季清平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刚踏出一步,季琅就匆匆叫住他。
“大郎!”
季琅顿了一下,声音变得低沉,只够两人听到:“暂时,先不要让娘知道。”
季清平点了下头,便不再管他,提着紫褐色官服登上台阶出了门,然后便不见了身影。
人走后,季琅才招呼上碍于两人谈话而落后许多的长安,也去向皇宫的方向。
路上他一直在思索大郎的态度。
季琅对季珏没有什么感情,但因为楚氏,也是打心底里把两个几乎素未谋面的哥哥都当作亲人看待的。可是昨日季珏说的话,看样子是把海难一事理清了,可却有许多细枝末节尚未明了。
而大郎是一个无论在何时都非常冷静,能审时度势的人,他也觉得季珏说的话有问题,那就很有可能并不是季琅想躲了。
所以季清平打算继续查下去。
那么这次的突破口,还是晋王吗?
只是早上碰上面了,来了两句意味深长的话,他们也没有谈论更多,所以季琅也不知道季清平打算怎么办。
“小侯爷……小侯爷!”
长安的声音突然传进来,季琅吓了一跳,撩开车帘一看,发现皇宫已经到了,他下车时瞪了长安一眼,把长安整得莫名其妙。
“你在这等着,我可能很快就出来了。”季琅说完,转身走了进去。
因为有李自琛给的令牌,宫禁打开期间,他去东宫还是很方便的,轻车熟路地到了东宫,季琅听说太子正在会客,心里还有些惊奇。
这么早,除了他,还会有谁来找太子殿下?
季琅看正厅门口并未有人守着,那个给他引到这里的宫人也离开了,就想着里面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走到门前,刚要推门,却顿了顿,最后推门的动作还是变成了敲。
可是他的手,迟迟没有放下。
里面传来了说话声,声音很熟悉,他一下就听出是谁了,而相互交谈的两个人,口中提到的,竟然就是他自己。
“沈相说的可是真的?”太子李自琛的声音有些难以自持。
“臣现在还不敢保证,但是种种疑点结合起来,这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当年季乘风把他从战场上抱回来,本就引来种种猜疑,可是在官宦人家,如他这般情形又实在说不上有多特别,才会让人没想到燕王那边去。”
“季琅竟然是燕王的孩子……”里面太子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整理着胸中翻涌的情绪,“孤不相信。”
“此事尚未证实,可是,殿下要知道,这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等到北疆那边的人回来,臣就能知道确切的结果了,在这之前,还望殿下早有心理准备——”
“可是!”李自琛的声音有些激动,“可是老侯爷他为什么!燕王陷害我母亲,差点害的她丧命,更是里通外国意图谋反,为什么他要救下燕王的孽种回来自己养着?还……还让他坐上武敬侯的位子!”
沈轼之坐在对面,将桌几上的热茶端起来吹了吹,轻啜一口,然后才道:“殿下,有时候,事情的真相浮出之时,反而会让人蒙蔽了双眼,结果固然重要,那些最难复原的过程本身,却更是重中之重的东西。殿下现在问臣这些,季乘风已经死了,臣自然无从得知他的想法,不过,万事发生,一定有他的道理,不是吗?”
李自琛回身看他,双手嘭地一下砸在桌几上,熄灭了心中的怒火,他的声音才冷静下来:“如果是真的,季琅,应该怎么处置?”
沈轼之摇了摇头:“真想未得确认之前,尚留有一丝余地,要果真如此,他身为罪臣之后,生父是断子绝后的大罪,殿下觉得他还有活路吗?”
“可是,”李自琛眉间隐有挣扎,“他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且,孤与他相处这么久,知道他的为人……”
“他不会像燕王一般……”李自琛顿住话音,手掌紧紧抓着桌角,骨节泛青。
季琅现在不知道,不代表他永远不知道,燕王谋害他母亲,谋反之罪是坐定了的,而身为皇祖父也下令诛杀了燕王全家,他们之间说是有深仇大恨也不为过。
待他知道了,他还会本性如初吗?
李自琛不敢多想。
半晌之后,他听见沈轼之叹了口气,李自琛回过神来,却是恭恭敬敬地对前面的人鞠了一躬,骄矜的气场收敛许多:“老师,您觉得我该怎么办?”
沈轼之听见那个称呼愣怔一瞬,马上他便回过神来,端正了脸色:“臣知道殿下顾虑什么,只是现在,殿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这里面有许多东西仍是未解的谜团,在所有事水落石出之前,殿下可以重新审视季琅这个人,还有你们之间的那段情谊,到时在做决定,也不迟,殿下以为呢?”
沈轼之的话里似乎意有所指,李自琛冷静下来后,听出了许多画外音,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算是默认了他的决定。
只是心里仍旧烦乱。
沈轼之已经起身了:“早朝快要开始,臣再不去,可就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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