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从院角拿上一个铁钩,回到屋里,来到楼梯背面。
尧曳这才发现楼梯后面还有一间小屋子。她刚一打眼,张晓已经拉开门走进去了,尧曳从缓声“吱呀”的门缝里跟了进去。
借着煤油灯光,尧曳看到屋里有个灶台,有个煤炉,煤炉后面还连着粗大的管道。
“这也是厨房?”
张晓在炉子前蹲下,道:“以前是,但排风不好,一做饭屋里就呛人。外面另建了平房,就不在屋里做饭了。”
张晓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条,划火柴引燃,然后伸进煤炉里等着。
红色的火光慢慢亮了起来,等待的功夫,张晓转过脸,看到尧曳在旁边半弯腰直往炉子里瞅。毛衣的高领口毛乎乎的,簇着她的一张小脸,像是细白透明的花苞。
张晓说:“不呛么?往后站一点。”
尧曳看向他:“你在做什么,不会又要做宵夜吧?”
“刚吃完饭,做什么宵夜。”张晓笑着转回脸,把手里的木条丢进炉里,“我在烧炕。”
尧曳恍然大悟,站直身子,看着向上延伸的黢黑管道:“原来是这样烧暖气的。”
张晓嗯了一声。
他拿起铁钩捅了几下煤炉,灰尘扬起,炉心的火光向外一跳一跳的。
“你睡觉时候手脚太凉了,快到早晨才暖过来。”
尧曳说:“我体质就这样。”
“还是屋里冷的缘故。”
“我一年四季都这样。”
“夏天肯定不这样。”
“夏天我有时候都穿着棉袜睡觉。”
张晓捅着煤炉,瞥了她一眼,说:“那你应该穿厚鞋子。”
现在她脚上是穿着厚实的运动板鞋,不过他记得清楚,初在阳光小区见面那几次,她都穿着带子纤细,跟也纤细的凉鞋,要多清凉,有多清凉。
尧曳在胸前把手一抱:“不是鞋子的问题。”
张晓目光从脚移到她的脸上。
尧曳嘴角一翘,说:“是缺个给我暖脚的人。”
张晓望着她,慢慢点了下头,不知道是不是认可这句话的意思。
他转回头,把炉子弄旺,说:“可我抱不过来啊。”他想着说,“我喜欢抱着你的胸睡。或者一只手被你枕着,另只手摸着你的腰,或者摸着……”
他话没说完,尧曳踹了根地上的木条过来:“色狼。”她瞪着他,继而哼声,“亏得看你平时老老实实的,色狼。”
张晓笑了下,把她踢来的小木条拾起来,丢进炉子里。
眼看着炉子里的火均匀而旺盛起来。张晓放下铁钩站起来,悠悠地道:“那行吧,前半夜给你暖脚,后半夜再抱着别的。”
他把底下的煤渣用脚往一堆搓了搓,说:“好了,等会儿床就热乎了。”
洗漱了一下,回到房间里,张晓又出去倒来一盆热水。
他从床底下勾出来个小板凳,把脸盆放在上面,对尧曳道:“泡个脚吧。”
尧曳坐在床边瞅着他:“泡脚暖脚全方位服务,你这是想开足疗店啊。”
张晓没搭腔,伸手探探水,抬起脸来说:“现在温度正好,一会儿该凉了。”
尧曳点点头,脱了鞋袜,将脚伸进去。
确实水温正好,微烫的水包裹脚面,顿时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
尧曳搁了一下脚,随即轻轻搅动,感到水里有块硬物。她低头借着灯光,看到那东西呈不规则的形状,像是块石头,又比石头质量轻。
尧曳弯腰将它捞了出来。
张晓刚在桌边坐下,阻拦她:“哎——”
尧曳已经把那东西举到眼前。
张晓解释说:“水里放了块姜,一起泡。”
尧曳也同时分辨了出来。她又把姜默默丢回水里。
张晓说:“姜水驱寒,坚持泡几天,脚就没那么冷了。”
尧曳低头看着水盆,光线不足,黑乎乎的水面在脚上轻轻荡漾。她又抬起头来,说:“你也泡一下吧。”
张晓说:“我不用,我今天洗过澡了。”
尧曳看着他,张晓声音低了几分:“热水烧得不够,再烧太麻烦了。”
尧曳说:“不用另外烧水,一起泡就可以。”她拍拍身边的床,“你坐过来。”
张晓说:“盛不下的。”
“这么大的盆,怎么盛不下。”尧曳又拍了拍床,“过来一起泡。”
张晓屁股粘在椅子上,坚持了两秒钟,然后起身坐了过来。
他在床边开始慢吞吞地脱鞋子,蹬掉鞋跟,之后一根根扯松鞋带。
尧曳说:“你快点脱,水该凉了。”
张晓“哦”了一声,把鞋子一下子蹬掉了。
他又迅速拽了袜子,塞进鞋里,往远处踢了踢。
尧曳好笑地看着他。
张晓光着两只大脚板,晾在地上。
尧曳把脚挪了挪:“放进来吧。”
他的脚一探进来,水面一下子就涨到了脚腕。尧曳用脚趾磨蹭他的脚面,然后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张晓悠悠叹了口气。
尧曳问:“舒服么?”
张晓说:“舒服。”
“那你还不想一起泡。”
张晓顿了一下,说:“我鞋有点臭。”
说完,他又冲黑暗处望了一眼。
尧曳说:“别看了,没有味道的,你都快踢到门外边去了。”
张晓脑袋点了点,专心泡脚。
安静了片刻,水也变温了一些,张晓在她脑袋顶上开口:“……你刚刚说足疗店。”
尧曳:“足疗店怎么了。”
张晓慢吞吞地问:“你见过么?”
尧曳说:“那怎么没见过,按摩脚底穴位的,还有全身按摩的理疗店,都有很多。”
张晓“哦”了一声,然后说:“你说的是好的那种。”
“不好的是哪种?”尧曳余光向上瞥了他一眼,“有小姐的?”
“嗯。”
刚她说足疗店,他就产生了不好的联想,产生了,他就觉得应该说出来。
张晓喉咙动了一下,说:“我们这边有一家足疗店,就在我单位旁边,很出名的,就是不好的那种。”
“你进去过?”
张晓赶紧说:“我没去过。”
“没去过怎么知道是不好的那种?”
“我有同事进去过,跟我们说的。”
房间里很安静,尧曳脚趾一勾,水面轻轻波动。
她问:“那你这四五年来,也没有女朋友,没想过进去体验一下么?”
张晓微微摇头:“不想,我不喜欢那样的。”
“你又没进去过,怎么知道不喜欢。”
“一想也知道。”张晓嘴唇动了动,说,“我只喜欢,真情实意的。”
“真情实意的啊。”尧曳仿佛感叹似的念了下。
夜里的房间只有一盏灯,光圈从书桌一点向外扩散,环境朦朦胧胧的。
尧曳感觉泡脚泡出了微醺的感觉,她轻轻侧脸,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可你,还不错啊。”她抬眼看着他,笑了下,“这身材,这技术,都很不错啊。”
张晓扭过脸,瞅着她,毫不谦虚地说:“因为是真情实意的。”
尧曳了悟地点点头。
张晓又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往往这种话是得不到回答的,他已经习惯了。
张晓说:“差不多了,水凉了。”
他屁股挪动一下,准备端盆。
尧曳伸脚踩住了他的脚板。他的脚边缘都是硬茧,粗糙磨人,尧曳用脚轻轻在那些地方磨蹭着,仿佛越粗糙,越往心里头痒。
张晓又看向她。
尧曳问:“你觉得我也不错么?”
张晓毫不犹豫地说:“你不是不错,你是很好。”
尧曳:“那悄悄告诉你,我也是因为真情实意,才很好的。”
张晓望着她,好半天,喉咙里“嗯”了一声。然后他把下颌抵在她的头顶,搂住她的肩膀,好像要将她整个人包起来一样。
尧曳问:“水都凉了,不去倒了?”
张晓在头顶低声说:“我想再这样坐一会儿。”
尧曳淡淡一笑,放松地倚在他的怀里。
过了会儿,她又问:“张晓,万一来电了,你还回北京上学么?”
张晓说:“不上了。”
“如果只停电几个月,学校赶一赶,学年都不用延后的。”
“那也不上了。”
尧曳轻问:“你不是说读完研工作更有前途?”
张晓说:“我骗你的,那样说好听,但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他搂紧她的肩膀,低低地说,“我读研是为了找到个好老婆,不过现在,我就算获得诺贝尔奖,找到的也都没你好。”
尧曳靠在他胸口,亲昵地蹭了一下,一时间情绪交集,最后反过味来,竟是怅然。
她轻轻地说:“其实我也觉得这里好,比大城市要好,每天过得慢悠悠的,但是很清晰。以前忙碌的时候啊,一个月刷地就过去了,回想起来,都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只觉得焦头烂额的。”
张晓抚摸她的肩头,说:“那我们就在这里。”
水已经彻底凉了,但谁也不动。水面静得像块水晶,像是把两个人的脚给包住了,固定住了,谁也拉不走,更是撬不开。
过了会儿,张晓又低声重复说:“你喜欢这,我们就留在这里,哪也不去了。”
更晚的时候,他们睡下了。
张晓没有履行自己说的话,他一整晚都把她的脚抱在怀里暖着,手没有摸别的地方。
第二天清早,张晓轻悄悄起身穿衣服,但尧曳还是醒了。
尧曳抬起身,问:“是要去收鱼网了么?”
张晓说:“不着急,先吃了饭,去城里的房子看看。”他把胳膊塞进外套里,说,“中午或者下午再收网也来得及。”
张晓蹬好鞋子,又说:“你可以再睡会儿,我去做点早饭。”
这两天睡眠都很充裕,尧曳感觉精神不错,也睡不着了。
她起床后,在抽屉里找到了指甲刀,把手脚指甲都仔细修剪了一下。然后她下楼用冰凉的井水洗了洗脸,感觉神清气爽。
吃过早饭,他们就进城了。
张晓骑自行车带着她路过一道道院墙,不同人家的房顶在眼前晃过。经过最后一家房舍,上公路骑了十来分钟,往房屋密集的街道里一拐,就来到了县城。
张晓没有直奔房屋位置,先朝着商业街的方向骑。
“看看街里有没有什么店铺开着。”
出人意料的是,这县城里的商铺大部分都开了,一些卖衣服杂物的,卖水果小吃的,都在井然有序地做生意。
骑到商业街头上,张晓停下车来,指着一家店面说:“那家面包很好吃,刚开业的时候净是排队的,买一点吧?”
尧曳说:“走着。”
一走进面包店,就闻到了蛋奶混合的香味儿。
这家店铺不大,但是简洁干净,橱柜玻璃都擦得十分明亮。
张晓看到店里大部分橱柜都空着,只有最外边摆着两样蛋糕,他走到后厨探头叫老板,老板却从门外乐颠颠跑进来了。
张晓走回来,问:“面包还有么,有全麦的那种么?”
老板说:“面包做不了了,烤炉没法用,现在店里只有这两样蛋糕卖,都是蒸出来的。味道一样好的,好多回头客的。”
尧曳透过玻璃,看着蛋糕卖相很不错,棕色的是巧克力的,淡黄色的应该是原味的。她拍拍张晓的胳膊:“不用全麦面包的,这个蛋糕看着也很好吃。”
张晓对老板说:“麻烦一样装两块吧。”
他们拎着蛋糕出门,又骑了一段,路过了菜市场。
菜市场里有几个人在摆着小摊卖海鲜,铺开的防水布上有鱼有虾,偶尔还有花螺,每样只有小小一堆。
张晓解释说:“这些都是他们自己放网打上来的货。”
张晓骑车围着县城热闹的街道转了小半圈,最后停在了一间独栋小平房前。
这里往后几排房屋都是带着院落的平房,张晓的这个房子位于最外面。
尧曳看着说:“可以啊,小别墅。”
张晓笑了一下:“我们这边县城里近几年才盖楼房,之前的房子,都是别墅。”
他掏出钥匙,带尧曳进门看了一眼。
屋里简单的两室一厅,刷过墙吊过顶,只是简装了一下,沙发床铺等家具都还没有。
出门后,院子里也空空的,砖地中央留有一块用来播种的土地。
张晓看着说:“房子有点小。”
尧曳说:“很大啦,加上院子,比我住的房子面积都大。”
张晓扭头看着尧曳:“那摆好家具,我们住这里,可以么?这里去海边也近,可以去有沙滩的海边。”
尧曳说:“当然好啊。”
张晓转身锁门出来,带着尧曳来到附近一家家具城。
家具城外面的几间铺面都开着,张晓走进其中一家熟识的,先跟老板闲聊几句,然后讲清楚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老板摊开广告册给他看,张晓挑的床和柜子等都是这里面比较高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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