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若是说了,妹妹可别生气。”蒋卉还同她卖起了关子…只是如今的顾小楼对这种言语上的小心机,早不似当初那般轻易就当了真。看人要往深了看,这女人不是单纯之辈,第一次见她就不断放话头出来,自是有话想同她讲,便故意道:“哦?那姐姐若是觉得不妥那我也不便多问了,就不耽误姐姐的时间了。”
她刚说完这话,蒋卉的脸色先是沉了一下,又突然笑了起来,“妹妹误会了,姐姐并不是不想说,不过现在看来,妹妹为人直爽,我蒋卉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客套话。不瞒妹妹,未见你之前我还以为你是个蠢的呢。”
见顾小楼神色淡定,便继续道:“我本以为,妹妹轻易就被那胡梓沅弄进牢里,想必是个胆大无脑的,今日一见,倒不这么想了。”说完,眼神还一直紧紧盯着顾小楼。
听到这儿,顾小楼挑了挑眉,语气平静地回道:“哦,多谢姐姐看得起,不过书院那边还有些杂事等着我去处理,我同郭兄就先告辞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了去。
郭青见那平日少言寡语的蒋卉,今日抽了风一般绵里藏针地对着顾小楼一阵试探,也早就想出口了,只是他看顾小楼完全应付地来便没插手,但早就想走了,此时只简单行了个礼,便提起步同顾小楼一同离开了。
只有蒋卉,站在原地回头看向始终前面的二人,面色凝重。
第17章
两人走远后,郭青才长出了口气道:“这蒋卉今日不知中了什么邪,平日里也没见她有这么多话,我和他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两年加起来也只说过几句话而已。”
顾小楼笑了笑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人也一样,不出意外的话,我猜她还会来找我的。”
郭青听后,也表示肯定地点了点头。
进了书院,顾小楼先是去见了裴如海。几月不见,裴如海依旧健朗,看到顾小楼时先是仔细看了她一圈,才道:“没瘦,看来里边的伙食还可以。”
顾小楼听了这话,便回道:“回大人,小楼在里边能吃能睡,就想着要身体好才能出来好好读书,实现志向呢。”
“恩,这话倒是有理,回来之后我的事就不用你处理了,进专心读书便罢。”
“大人,您这是……”裴如海这么说,倒是顾小楼没想到的。
“说起来,你毕竟是个女子,之前暖阁的事也险些发生危险。我当初允你进来,本来也不是为了让你作书僮的,是看你资质不错,肯吃苦又有真本事,方才应下了。日后对人多些防备,没事少出门,多读读书,这几个月落下的学业要尽早补回来。”裴如海郑重其事地说道。
顾小楼听了他的话,心里倒是有几分意外,这裴如海平日并不怎么同她说话,刚才这番话虽然语气严厉但实则不无关心。而且她之前虽也在书院上学,但到底是个书僮的身份,和其他人并不平等。
如今裴如海让她专心读书,就等于给了她一个正式学生的身份。
这份心意,顾小楼记在了心里。
只是待离开后她便想到,这虽算是一件好事,但不是书僮意味着,她今后就要交束脩了。在青山书院这大半年,吃住有院里供着,她倒过得安逸。虽还有些积蓄,但也不能坐吃山空,只是她如今这个样子,改如何自力更生赚钱呢?
正头大着,便见迎面走来一个有些眼熟的人,走近一看,竟是霍家老二。
这霍家兄弟与郭青乃是同窗,上次又因着郭青的关系,顾小楼倒也勉强算熟识。
霍家生意做得很大,就她知道的,单卧云城里就有不止一座玉坊、绸坊、拍卖坊。只是这霍家兄弟在书院的学生里却是稍稍低人一等的,只因,这霍家乃是士农工商里最末等的商。商人的后代不能入仕的,但霍家财大气粗,走了各种关系终把两兄弟送进了陇西最好的书院,即便无法求什么功名,能够读书求学,结识世族子弟也不无裨益。
霍老二此时已经走近了,看到她的时候略微惊讶地张了张口,才道:“小楼?真的是你啊!只几月不见,你竟长这么高了哈,不过长得这般秀美,也越发……不好再扮男子了哈哈。”
这霍老二一向爱开玩笑,乍一说话,常让人觉得是个轻浮的,不过顾小楼对他也算了解,这人只是爱扮作这幅样子罢了。其实,他不仅不轻浮,还是个情种,只是喜欢的姑娘在乐坊,是赎不出的罪籍。
罪籍便意味着,这女子的三族内有人犯了重罪,全族的女子都充入乐坊入贱籍,终身不得赎出。
当然,如果你是皇亲贵胄,够有权势,自然能赎的出来,只是,霍老二并没有这个本事。
所以有情人不能成眷属,霍老二今年都已弱冠却还未曾娶妻。不是家里不管他,而是家里定一个,他就去搅黄一个。
比方说,上一次是钻了人家姑娘的轿子,上上次,爬了人府里的内院,再上上次,直接揍了人姑娘的哥哥。总之,经过他坚持不懈地捣乱,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媒人敢去霍家给他说媒。
顾小楼睨了他一眼道:“扮不了又如何,我本来也就是装装样子,真像男人了我才要哭呢。”
“啧啧,嘴巴还是那么锋利啊!明儿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给你接风洗尘。”霍老二不知怎的突然这么问了一句,要知道,他俩虽然没少一起吃过饭,但大都是因着郭青的缘故,他们很少会跨过郭青主动和她交往。毕竟她是个女的,而且人人都知道她是得罪了胡家才进了大牢那么久,她本觉得,应该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和她套近乎的。所以这才觉得奇怪。
想了想,自己赚钱的事儿说不定有求于他,便开口道:“怎么好叫霍兄你破费,到时我办洗尘宴的时候叫你便好。”
“唉,这事儿你可别推辞,明日我订好地方通知大家,要请的人,我列一张单子给你,你到时多推少补,就这么定了!明天见!”说完便溜了,好像生怕顾小楼拒绝。
顾小楼也不懂了,自己的处境难道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次日,当她看到这种单子的时候便一切都明白了,因为这张单子上写了一个名字——云丞宣。
敢情,他们是觉得这次云丞宣救了她,说不定两人很有交情,这样,想接近云丞宣的人岂不正好借着她下手了。怪不得昨日那般殷勤。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霍老二不是那种贪慕权势上位心切之人,这次是不是她想多了?还是,霍老二真的有什么重要之事相求?
难道说,是因为那个女子?顾小楼突然想到这点,觉得非常有可能性,要知道,能将罪籍女子弄出乐坊的,全西北,也只有云家和胡家了。如果真是这件事,她倒不介意被霍老二利用一次,只是,对于如今的顾小楼来讲,比起好心帮忙,等价交换会更有吸引力。
霍老二借了她的利,她也要借回来,而且,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只装作不知,利用你的人也未必会领你的情。
不过出来之后,她自己也想找机会见云丞宣一面,有些事情,她要搞清楚,有些债,也要要回来!
于是,顾小楼看过单子后,便对霍老二说道:“我同这云世子,其实不算朋友,他虽帮过我几次,但我也不知人愿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这次还是别请了吧,免得到时人家拒绝了,我没面子。”
霍老二听到这句话,明显神色紧张了一下,缓了缓才又道:“还是请请看吧,毕竟他救过你,他来不来是他的事儿,但请不请表示的是我们的尊重。”
顾小楼还是摇摇头,说道:“要谢我以后找机会再单独谢他,这次还是算了,他一来,大家到时怕会放不开。”
霍老二看着她,隔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小楼,你看出来了是吗?是,是我想请他,但我确实有求于他。小楼,这次如果你能帮我,以后你有什么事,只要我力所能及的,绝不推辞!”
说完,还行了一个大礼。
“霍兄,你不必这样,你有难处,我若能帮到你,自不会故意推辞。只是我们相识也不算短,你这样瞒着我是觉得我顾小楼是不可相交不可相信之人吗?”一番话,说得情威并重,直指对方的隐瞒。
霍老二听到这儿,也明白了顾小楼的意思,忙说得:“并非如此,小楼莫要这样想,我只是觉得你危难之时我没能鼎力相助,此时有求于你,凭什么就要让你应允?可这件事我实是非办不可,所以才隐瞒与你,小楼若要怪罪,霍二自是无话可说,听凭发落!”
“霍兄,话已说开便是好了,至于救我之事,就是云世子也费了好大一番周折,何况是他人?所以我怎会因为此事就记恨于你?这次,我会想办法把云世子请来,但能不能说动他帮你,就要靠你自己了。”
话已至此,霍老二也知自己已经欠了顾小楼一份人情,当下谢过便离开书院去准备宴席了。
顾小楼也想过,云家和胡家的子女都不少,为什么霍老二偏偏要找云丞宣?最后经过一番排除,也猜出了一二。
首先说这胡府,且不说胡勇刚死,嫡长子胡惟远又从京城赶了回来,胡家正是各方势力互相较量的时候,自己家的大事还忙不过来呢谁有心情管一个外人的小事?就是能找,你也不知道找谁才对,胡家现在最强的势力是胡惟远?胡惟炎?还是胡坤?都未可知,这个时候,攀上一方就等于得罪了另外两方,是划不来的买卖,所以只能找云家。
而这云家,想段时间内攀上云正还让他帮忙,几乎等同于痴人说梦了。如此,那就只能找他的儿子,虽说云丞宣未必是一人独大,但世子的出身已经让他的势力高出所有庶子一等。往往越大的家族,越重嫡庶,因为这个时候嫡庶所能得到的东西,差别会极大。
想通了这个缘由,顾小楼就放心地让人给云丞宣递帖子去了,她不怕他不来,因为她自有办法让他来。
不过,这次倒没有用上她的办法,因为云丞宣那边接到邀请便一口答应了。
第18章
几日后的晚上,托霍二的福,一行人在卧云城最大的酒楼为顾小楼接风洗尘。请的人不多,只有两桌,顾小楼和郭青,赵鸣,霍家兄弟以及云丞宣坐在一桌。
霍二特意把座位安排在云丞宣旁边,又是吟诗又是祝酒,一晚上的节目安排地好不热闹,顾小楼也玩得很尽兴。看得出这云丞宣是个话不多、不爱凑热闹的,但倒没有表现出半点不耐烦。
待宴席结束后,一行人开始陆续上车返回书院,云丞宣是从王府出来的,但因顾小楼有话同他说,便决定先将他们送至书院再返回王府。回去的路上,云丞宣与顾小楼乘的是同一辆车,二人都喝了酒,但都没醉,坐在车里,一时无言。
最后顾小楼先开了口,“一直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今日认真地向世子道一句,多谢!”
“嗯! ”云丞宣出口,依旧是十分的言简意赅。
“世子请恕我唐突,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世子,你是怎么说服胡梓沅放过我的?”这个问题确实是她非常好奇的。
“你无需多想,以后小心点这个人。”
不用多想?他越这样说,越是让顾小楼肯定了之前的猜想,就如师父所说的:“害你,未必是因为你”,或许,胡梓沅一开始就是冲云丞宣去的。
她一个全无背景的女子,有什么能让胡梓沅恨上或者惦记上的呢?胡梓沅定是猜出云丞宣会救她,才出此计策,可是,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要说云丞宣因为喜欢她才救她,顾小楼不傻,云丞宣在那之前就见过她三次而已,就算喜欢,能有多喜欢?这种政治世家出身的人,感情都是极淡薄的,为了一个有点感觉的女人去牺牲自己的政治利益?几乎不太可能。
但那又是什么原因,让心机深沉的胡梓沅愿意走这一步?难道说,她顾小楼身上有什么云丞宣不得不救她的理由?那日,要杀云丞宣的人又是谁?
想到这儿,顾小楼便出言道:“那日在乌云山要杀你的是什么人?”
云丞宣听到这话,先是沉吟了片刻,才又笑着答道:“如果我说,我的那些兄弟们,从小便想尽各种法子要杀我,你可以相信么?”
顾小楼微怔了一下,确认道:“你是指,你那些庶出的兄弟?”
云丞宣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大哥虽为长子,却是庶子。他从小便聪慧刻苦,十分上进,不论是读书习武、还是带兵打仗,都是几个兄弟中的佼佼者!可他越是优秀,就越是恨我,我比他年幼,比他贪玩,但却轻易拥有他们如何上进都得不到的世子之位……或许这天生血脉形成的鸿沟,已注定我们无法真正地兄友弟恭。”
他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面上只是风轻云淡,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可怕的处境,但得到这些认知并且活着走过来,却绝不是他如今谈起时那般轻松。
思及此,顾小楼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的少年,不过云丞宣不是弱者,旁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于他倒显得苍白了。
二人一直聊到最后,顾小楼才道出自己真正的目的:“其实今日小楼邀世子前来,除了聊表谢意之外,实是有事相求。”
云丞宣未说话,微微点了下头表示应允。
”我想入胡府,查清一些事情!”
云丞宣皱了皱眉头道:“你想查胡惟贤的事情?”
“是的,我这里有些线索了,但其中有几处关键还需要亲自验证。我知此事情易生变故,所以,我……”
“所以你觉得我会帮你?”
这次,未等顾小楼说完,云丞宣便打断她道:“说实话,我可以帮你,但我不想帮你。胡家的水太深,你就算查出真相又能如何?你以为胡家另外那两人会因此便护着你吗?若连自保都做不到,到时被他人利用过后失去价值,会是什么出路你有想过吗?”
顾小楼听到他这番直言不讳地回答,反倒安心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就像我无法帮你走你的路,你也不可能永远帮着我来走我的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不会后悔,这就够了!”
话音落下,二人一时相对无言……
转眼已至青山书院,顾小楼见他还是不松口,便道了谢欲起身下车。刚走出几步,就听身后忽然传来云丞宣略带喑哑的声音:“你回去准备一下,过几日我来接你,送你去胡府。”
顾小楼回头,看着一手扶着车帘表情肃然的云丞宣,朝他笑了笑,才提步走开。这是她出狱以来,第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10/74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