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难以想象,天子行处,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借围猎之事刺杀皇裔,四哥可知此乃何人所为?”八皇子第一个站出来义愤填膺道。
此次随行的皇子中,八皇子年纪最小,再有半个月才满十六,尚未封王,他乃传言中六宫最跋扈的嘉妃所出,自小善兵好武,爽朗不羁。
四八二位皇子,一个文一个武,一个静一个动,性格并不投契。因而,韩王同这个动不动就耍刀弄枪的八弟并不亲近。
文人说话,多喜欢铺垫到位了,韩王便是如此。
眼下,他这边还未铺叙完毕,就被急性子的老八拦腰抢断,那种感觉就像人被噎了下一样,未免扫兴。
“小八,让你四哥说完。”元庆帝对前面七个皇子都是以老几称呼,到了八皇子这里就转为了小字辈,可见亲昵。
须知,七皇子可是只比八皇子大了一岁,照样早被叫上了老七,其他皇子亦大都是自十五岁起,便在没听过小几这个称呼。
“是,父皇,儿臣方才有些性急了,还望四哥见谅! ”
“无事,八弟也是担心四哥,四哥明白。”
二人你谦我让,一副兄友弟恭模样,看得元庆帝心里稍微多了一丝温度。
“凶手究竟是谁,儿臣并不知晓,但这件事中有个细节始终叫儿臣疑惑不解……”
众人听得此言,瞬时将目光齐齐聚焦到了韩王身上,等着他说下文。只有城阳低着头暗暗翻了个白眼儿,这关子卖起来还没完了……
这件事她已从顾小楼口中大致了解过了,反正不管是谁都不是她,这把火怎么都烧不到她这儿来,她乐得听个热闹。
但实话说,听闻此事的当下,城阳心底多少还是有几分惊俱的,她没想到有人敢在元庆帝眼皮子底下动手。
“那些追杀儿臣的贼人个个身穿黑甲,很容易会将其误认为自己人,既能伪装地如此之像,又能提前潜伏进围场,儿臣心中实在不解! ”
韩王话音落下,迎来一室静默,在场皇子们纷纷眼观鼻鼻观心,无一人接话,但都第一时间联想到了秦王……
此番围猎,乃是由由秦王、雍王并地方官员联合负责,雍王既然救了韩王,那嫌疑最大的不就是秦王了……
韩王这话,还真是将他往日里明言暗讲的说话风格贯彻到底了,虽没有指名道姓,但比指名道姓更厉害。
元庆帝却始终稳坐如山、不发一言,只眼神在众人身上一一地来回睃视,不知是在想什么。
“禀父皇,儿臣有话要讲! ”
就在此时,秦王突然出列了,只见其微丰的面庞上一片胀红,情绪似有些激动。
“准! ”
“是,儿臣回来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便命人去查了今日负责猎场安全的人,随即便得了圣谕立刻赶往父皇营帐了,儿臣相信,关于此事,父皇并众大臣们定会还四哥一个公道的! ”
这话说得倒挺硬气,意思是:是非黑白要靠证据说话,他不怕查,有元庆帝坐镇,到时会还韩王还有自己一个公道的。
城阳闻言,眉头皱了一下,有几分意外。
第69章
“父皇,既然六弟自认坦荡无惧,那儿臣也就直言不讳了!”韩王开腔,语气难得的有些呛人。
“四哥这是何意?请恕六弟听不明白。”秦王调转头,对着明显面色愠怒的韩王疑惑道。
殿中气氛随之微妙起来,渐有了剑拔弩张之势……
这时,元庆帝开口了:“老四,你想说什么?”
“回禀父皇,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儿臣不敢妄下定论,但儿臣相信,只要交由父皇来查,早晚都会水落石出! 不过现下,儿臣这里还有一事须同父皇禀明,望父皇恩准! ”
元庆帝眼皮跳了一下,随即双目如炬,将视线紧紧凝向了韩王,问道:“何事?”语气也比方才听着更严厉。
“回父皇,这件事说来话长,一切还得从崇德八年的五月十二说起……那日,儿臣同往常一样驾车去了西市,打算淘点旧书,一逛就逛到了酉时,就在出巷口的时候,正巧碰上了户部的路思明。”
听到这里,面上原本一派平静的城阳,脸色突就变了,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向了韩王。
“父皇也知,儿臣因昌宁伯府的事儿曾与户部打过几次交道,同户部的大小官员也算脸熟。
儿臣当时也未多想,只当此人也是淘书耽搁了时间,因见他没有马车跟来,出了铺子就一直步行,儿臣便提出捎他一段路,谁知却被路思明出言拒绝了。
儿臣心下虽有些纳闷,但也并未多问。从尾巷出来后不久,儿臣突然发现有东西落在了铺子里,于是便返程去取。
再出来后,路上已几乎不见什么行人了,就在儿臣驾车要走之时,却看见前面路思明方才出去的那间书铺里,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六弟!”
话说到这儿,正聚精会神听着的元庆帝,眼神忽眯了一下,看了眼秦王,才又道:“继续。”
“因见他二人出来的时间实在间隔太短,儿臣又素不曾听闻六弟有淘书的爱好,心中便有几分疑惑……
儿臣当日所乘马车是辆新车,驭车仆从亦是新提上来的,所以儿臣这边虽认出了六弟,六弟却未认出儿臣。儿臣本欲上前打个招呼的,但见六弟行色匆忙、车也行的飞快,像是着急赶路的样子,最后便未打扰。
没想到第二日刚下早朝,便听闻了路思明失踪未归的消息,再之后就是路思明受伤失忆归来了……”
“老六,老四方才所言是否为真?路思明失踪前的那晚,你可曾在西市的书铺见过他?”
“回父皇,三年前的事,儿臣很多都记得不大清楚了,但路思明失踪一事儿臣有一点印象,此人失踪前那日,儿臣绝未见过他! 那段时间正赶上敏姐儿发疹子,儿臣就这么一个女儿,当时正全心扑在她身上忙着求医问药,很少出府。”
秦王已逝的原配留下了一个女儿,今年七岁,乳名叫敏姐儿,秦王与对这个唯一的女儿确实十分宠爱。
至于其三年前是否出过疹子这种事儿,元庆帝根本没有印象,皇家的子子孙孙那么多,他哪能个个记在心里,况且还是三年前了……
不过真假一查就知,秦王没必要编瞎话,如今韩王秦王所述不一,到底谁在说假话,在翻查清楚之前,一时倒是有点难辨了。
“父皇,儿臣的话还未说完! ”韩王又开口了,语气坚定不似作伪。
“说!”
“儿臣回去后,总觉得这件事哪里透着蹊跷,便叫人去查了那间书铺,没想到七拐八拐地竟查到了六弟的姻亲——余家身上! ”
随即,只见秦王立即拂袖上前道:“父皇,儿臣从不知有此事,还望父皇明查!”
元庆帝却对着韩王问道:“老四,还有吗?”
“回父皇,彼时正是杜衡案发、路思明举报有功后的不久,因此儿臣便去查了路思明失忆前的事情。才从书铺对面,一家铺里的小二那儿得知,那间书铺原本生意是极差的,客人也很少。
只是约从半年前开始,时不时地会有些气度不凡的文士一人步行至此,再一人步行离开,从不驾车,且每次来都差不多只待一两刻钟,时间也都选在傍晚人行稀少时,可谓十分有规律,而路思明就是其中一员! ”
此意便是指秦王暗中结党了……
“城阳斗胆,敢问四哥一句,四哥既是三年前便知道此事了,为何当时不禀报给父皇,偏选在今日提起呢?”
许是没想到,一向与秦王不睦的城阳会突然开口。
韩王闻言,愣了一下才道:“当年,杜衡一案在朝中引发的那场大地震,牵涉之广、余波之远已不需赘述。本王若在那时向父皇上报此事,对六弟未免太过不利。
本王还想着,六弟日后如能懂得收敛,岂不善莫大焉?
谁知就在上月,本王突然发现,竟有人在暗查路思明失踪前那晚,本王在西市的行程! 本王心下大惊,忙顺着对方所遗的蛛丝马迹寻了过去,只抓到了一条线索,那就是对方的人身上…有王府形制之物……”
城阳听后,面上微怔,没想到她们这边,成王派去查韩王的人不仅被韩王发现了,还误打误撞地认成了秦王的人……
难道她们真的查偏了,这件事确与韩王无关?
“所以四哥是觉得六弟与朝臣私结朋党在先,又担心四哥将事情禀告给父皇在后,于是就借着今日围猎的职务之便,对四哥痛下杀手?”那头,忽听秦王一脸戗怒地的激动大喊道。
话音刚落,就听韩王不甘示弱地回敬:“结党营私是为大忌,却也不值当为此冒险夺人性命,但那也要看结的是什么党、营的是什么私! 六弟所结的,若是逃过了杜衡案的罪党呢?”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把话说清楚……”元庆帝忽一字一句道。
“是,父皇。据儿臣所查,六弟笼络的朝臣中,就有曾在杜衡案后升迁进京,时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一职的蓝文道! 现今,蓝文道已因包庇庶人箴在杜衡案中的所为,革职下狱。但蓝文道与六弟的私交远深于庶人箴一事,却鲜有人知!
如今,儿臣手中就有一封六弟在三年前写给蓝文道的信,彼时,蓝文道还是湖广治所武昌府的知府。这封信儿臣现就带在身上,特此呈给父皇过目! ”
韩王说罢,便真取出一看颜色便知年代久远的信封。
皇帝拿到信后,从中抽出足有大几页纸,然后开始认真看了起来,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时间过得极慢……
上首,元庆帝再抬头时,面色已是铁青一片,只见其看也未看秦王一眼,反将目光直直扫向了韩王。
“这封信,你是如何得来的?”语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第70章
“回父皇,此信乃蓝文道之妻在其入狱后托人递交给儿臣的,这也是蓝文道早先交代给她的。
据蓝家人所称,蓝文道表面上虽在为庶人箴办事,但实际上早与六弟暗通款曲。
此前他因受了庶人箴的牵连下狱,本指着六弟能出手搭救,最后却只得了一番虚应。
蓝家人见此事迟迟无果,便知不能再指望六弟,他们之所以会找上儿臣,则是因蓝文道知晓儿臣撞见过六弟与路思明的事儿。
他调入京城后,便一直暗中与六弟接触,在他出事前不久,六弟曾叫他利用都察院的职务之便调查过儿臣,好找出儿臣这些年来行事的不妥之处!
据蓝文道所言,因他知晓儿臣不仅一向少涉朝事,与六弟之间也素无不和,所以他应下此事之初,心中是有不解的,之后就多留意了几分。
没想到竟是发现,六弟的人早在暗中翻查起了本王三年前的行踪,而时间正好又同路思明出事儿的日子对上了,几番推测查证之下,便教他窥得了前后因果。
于是,在眼见六弟那边没了指望后,他的家人就利用这个消息想来卖儿臣一个人情。
儿臣本欲彻查清楚后再上禀父皇,没想到有人连这个机会也不给儿臣,而今,儿臣只能将一切如实禀报父皇,以求父皇查明真相,为儿臣做主!”
韩王一番慷慨陈词,直说得在场众人脸色变了又变。
要知,蓝文道此前可是被打成了废太子一党的,如果他背后当真是受了秦王指使,那秦王的用心,可就险恶了……
只是,韩王这一击能有多重的力道,还要看他呈上去的那封信里写了些什么?究竟够不够捶死秦王?
一阵沉寂后,只见元庆帝双目直直注视着秦王的方向,缓缓道:“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一旁秦王早在韩王说话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插嘴了,此时立刻接道:
“父皇,儿臣冤枉! 儿臣几年前确与蓝文道通过几封信,但那是因,他欲投东宫无门辗转求到了儿臣这里,希望儿臣为他帮忙引荐。后见其政绩官声不错,儿臣便应下了,这件事东宫也是知道的!”
“哦?只是替他引荐吗?这封信里的内容可不止如此……你拿着好好看看!”
说罢,竟是将信直接扔到了秦王脚下,一时间,账内纸页四散,分作数片落下。秦王俯身将信捡起,读着读着就变了眼神……
“怎么,这信里笔迹难道不是你的?”
“父皇,儿臣没有写过这封信! 定是有人故意模仿了儿臣的笔迹,意欲栽赃,求父皇明查! ”
“哦,原来还真不是你的……”元庆帝语气淡淡,却叫人听出了几丝讽刺的意味。
秦王愣了一下,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因为以他活了二十五年的经验来看,元庆帝的发怒不是如雷霆风雨,反之,他越是生气面上就越平静。这一刻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样的元庆帝才是最可怕的,他上一次废太子时,露出的就是这样的神情??????
“传朕旨意,皇四子秦王,暂交与宗人府收押,回京后再予处置。”宗人府掌管皇族宗室内务,能进到这里的皇家子弟,都是犯了大错的,元庆帝此言一出,便意味着韩王的话他已信了大半。
秦王闻言,心下一片冰凉,再未出言半句,一旁众人则是大惊,任谁都没有想到,平日一向还算为元庆帝所喜的秦王,眨眼之间,就被以低调著称道韩王送进了宗人府!
但再一细想,却也无怪,谁叫秦王牵扯进了废太子勾结湖广大员一案??????
“都退下吧。”元庆帝的声音再次响起,似比方才多了一丝疲倦。
“是。”众皇子及唯一在场的公主城阳,纷纷异口同声地应道,陆续地撤出了营帐。
待众人离开后,天色已黑。
帐内,元庆帝闭着眼对一旁听了全程的戴九金道:“当年,朕的哥哥们一个个斗得死去活来,到头来却无一所剩,手足亲情丢了、皇位也没争到。人人只道朕是天降福星,得了天大的运气才坐到了这个位置,可他们都忘了先皇是什么人!
先皇一生,北击戎羌、对抗门阀,他的心里时刻装着的是天下!可朕的那些哥哥们,为争皇位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暗中勾连世族门阀来壮大自己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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