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废太子连夜烧掉了所有与刘广通过的信件,听着外面今天斩了那个,明天杀了那个,简直日日难眠、寝食难安!
这时,秦王出现了,他主动提出愿意将这笔款项划到自己名下。
废太子听到这个建议时的第一反应是,莫非你想害我?这种风口浪尖上,转移脏银,不是要他的命是什么?
但他又转念一下,秦王知道他这么多的秘密,随便交代出去一桩就够他喝一壶了。
如果秦王真想害他,什么都不需做,只要把这件事告诉元庆帝就可以了,根本没必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难道秦王真是一腔忠心,全为了为他着想?
其实秦王最早追随他时,废太子也不是没对秦王起过疑心,但每次一想到秦王身上那一半儿的高丽血统,他心底升起的那份防备就又放下了。
也不怪他轻敌,大魏朝十分看重血统,在他看来,只凭这一点,秦王就永远与储君之位绝缘了。这个位置,轮到谁也不会轮到他,因为元庆帝不会选择他,文官更不会拥戴他……
早早的追随自己,谋个从龙之功,确实是是他最好的出路了。
想到这里,废太子提起的心又放下了,问起秦王提议背后的打算,秦王却道:“地下黑市有的是法子把这笔黑钱洗白,但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如果殿下愿意信我,这件事可交由我去办!”
太子思前想后,不得不认同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既能转嫁风险,又能让这笔钱物有所值,总比藏在自己的底盘,提心吊胆等着发霉的强。这么大一笔银子,要真砸在手里只能看不能动,他还真觉着肉疼,不如交给秦王,教他去办。
反正大家都在一条船里,秦王若敢出卖他,自己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杜衡不知道废太子就是刘广背后的人,自然什么都吐不出来,即便他心中有猜测,但没有证据什么都是白搭。
而元庆帝没想到废太子的胆子有这么大,他怀疑的对象一直是内阁里的那几位。只当时因为一个杜衡已经牵连了太多的人,户吏两部几乎空了一半儿,湖广那边更是差点被一锅端了。朝局动荡不安,如果再扯上内阁,那元庆帝苦心扶植已久的庶族怕是要连根断掉了!
到时,世族崛起,再想弹压就难上加难了……
因此,为大局着想,元庆帝没有再查下去,而是果断将杜衡定位罪首,了结了此案,废太子也因此逃过一劫。
之后,断断续续过了有一年,秦王才将钱洗干净了,但由于杜衡案后,吏治整肃不少,所以虽然废太子的势力被削弱不少,但这些钱一时竟没了用武之地。
又是在秦王的建议下,太子索性将这笔钱拿来做起了生意,以求用钱生钱。不过东宫位置敏感,这种事不方便大张旗鼓的去干,都是假借各路人马的手来进行。
经过前面那桩事儿,此时的废太子对秦王已是非常信任了,所以便将这件事交给了秦王去办,而这才是秦王真正的目的!
刘广的事儿,是他怂恿太子的,只不过他的目的并非是借此事扳倒太子,他知道时机未到,扳倒太子也不过是便宜了别人,所以一直他想做的,都是利用太子架起属于自己的势力!
那些表面上为太子笼络的人里,早有一半与他暗通款曲,那笔太子交给他的银款,早被他收为己用,而太子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
没有强大的后援?无妨,他自己来建!没有文官的支持?无妨,那他就夺军权!不论任何时候,拳头才是硬道理,所以他收买了胡勇的儿子胡惟炎,以期在西北建立起一支属于自己的后援军。胡惟炎嫉狠其庶长兄更得胡勇看重,急于夺权,秦王便助了他一臂之力,只没想到被半路杀出的城阳夫妇横插了一脚,坏了他不少事。
兵权一事,之所以没先选在京城入手,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的根基尚浅,此事就连东宫也很难伸上手,想办成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经过多年的积累,终于教秦王等到了一个机会——江北又发水了!
废太子就是借着上次江北发水,借着湖广官|员的大换血,在湖广扩展起了自己的势力,又一步步渗透到了京城。但有前车之鉴在,元庆帝不可能让这样的路子再复制一遍,所以秦王选择了另辟蹊径……
他已经看出,他躲在东宫下面发展的势力,眼看一日日就要壮大,继续这么下去,很可能会被太子察觉,加上元庆帝对太子的忍耐已到极限,在太子身边反倒拘束了他的脚步。是故,秦王利用这次机会,成功地一石二鸟,干倒了太子并成王两位最强劲的对手!
不破不立,辞旧才能迎新。
太子被废、成王被关后,一切原本进展还算顺利,但就在秋猎前不久,他突然意外得知了韩王一事,当下真教他很是震惊了一番。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藏得够深了,却没想到还有人比自己藏得更深。
更可怕的是,他之前从未把这个书呆子四哥放在眼里过,没想到终日打雁、到头来反叫雁啄了眼,被自己最忽视的兄弟狠狠摆了一道……
第76章
韩王是由出身江南三大世家之一的贤妃所出,元庆帝不喜世族,连带着对世族出身的妃嫔也不甚喜欢。故而,后宫里来自世家大族的妃嫔虽不少,但能熬到妃位并生育皇子的就少之又少了。
目前在位的只有三人,一个是成王生母崔贵妃,一个是出了八皇子的嘉妃,最后一个便是韩王的生母贤妃了。
但相比起以跋扈著称的前头两位,贤妃的行事作风可谓大相径庭。她的性子,是这六宫里出了名的与世无争,她能入元庆帝的眼,全靠了才气两个字。
头几年,宫里不少人都传贤妃是个假清高的,故意借着吟风弄月之名,来博取元庆帝的宠爱。等年深日久了,宫里的人才看清,这位贤妃娘娘是真清高,清高到懒得争宠固宠,元庆帝对她的新鲜劲儿过去了,她也不急,索性关起门来与诗书为伴。
若不是生下了韩王,许多人怕都要忘了,宫里还有贤妃这么号人!
元庆帝平日里人都不到贤妃的宫里,见到韩王的次数自然就少,故而,韩王幼时并不得皇帝的亲近喜爱。他对这个儿子的印象大约是从其七岁起,才逐步具象起来。
因为这个时候的韩王,已经入上书房、开始知事明理了。也就是自那时起,元庆帝才注意到这个在读书上颇有天份的四子。
韩王长于生母贤妃膝下,开蒙很早。贤妃的家族延陵吴氏,是江南有名的诗书世家,历代出过的进士举子不知凡几,家学渊源深厚。韩王继承了母族一脉的才学,在进入上书房后渐渐脱颖而出,开始获得元庆帝更多的关注与看重。
但他也继承贤妃的淡泊清高,并不同其他皇子那般,专注在朝堂上汲汲营营,他只在国子监领了个闲职,后便一门心思钻研起了学问,显得十分低调。
所以别说秦王,朝廷上下几乎没人料得到,韩王能猛不惊搞出这么大一个动静来……
不过,秦王认下的虽不少,但咬死不认的也有那么几桩,其中就包括了路思明被袭一事。
元庆帝回京之前,就千里传书给留守京中的锦衣卫,连夜端掉了韩王提到的那间书铺。此处确实是秦王的私联朝臣的据点之一,顺着这条线,揪出了不少与秦王关系匪浅的官员。
*
夜幕将袭,明灯初上,京西周府,大门紧闭,正堂内弥漫着一片肃宁之气。
周宗南一席褚色官府站在堂上,分明着了一副文官服饰,浑身上下却透出犹如实质的杀气来,那是一种只有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才有的东西。
他先是撩袍坐下,喝了口茶,才音色冰凉道:“为什么这么做?”
“大哥在说什么,小弟怎么听不懂?”
开口的,是周家这辈唯一的庶子周宗北,此刻,男子温润谦和的一张脸上,正写满了疑惑。
“西市那间被陛下抄检的书铺,你也去过不少次罢……”周宗南话音淡淡,眼神却锋利如刀,直直身寸向了对面。
周宗北眉头微拧,顿了一下才道:“小弟是去过那边,但并未与秦王有太深的瓜葛,就算陛下要查,也……”
“哦?没有吗?那你告诉我,父亲搜集到的关于杜衡贪贿之证,是怎么到了路思明手里的?”
“大哥,你怀疑我?这样做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
“是啊,这样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跟着我们发配燕北,就是秦王对你的回报吗?”
“大哥是打定主意要把这件事扣在我的头上了吗?”
“你先不必急着狡辩,听我把话说完。自回京后,我便在调查一件事,父亲当年究竟是为何人所害?未曾想,此事最早查到的线索,并不在外面,而是在周家。
父亲曾在出事前发现,有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潜入他的书房动过他的东西。之后,他派了长随阿福在暗中探查,想要捉到此人,结果却并无所获……可惜父亲把一切瞒得太深,直到不久前,我才从别人口中知道,原来父亲当时正在暗查杜衡一事,书房里被人窥见的,正是他搜集的杜衡罪证…… ”
周宗南说完这些话,将官帽摘下,轻轻搁在了桌上,才又看向庶弟道:“当年潜入书房的人就是你罢,二弟?”
周宗北闻言大笑,反问道:“大哥的意思是,我为了害父亲、害周家,害自己,所以勾结了秦王,泄露了父亲查得的机密给他?”
“你蠢,但还不至于这么蠢,你确与秦王瓜葛不深,你同他接触不过是为了攀附太子。
你以为父亲苦心搜集的杜衡罪证,能够成为你搭上太子的敲门砖,却没想到太子就是这桩事背后的始作俑者。因见父亲和顾大人查到的东西太深,太子害怕他们再这么查下去,有朝一日会查到自己的头上,干脆借着杜衡案的案发,给他二人栽赃了一个同党的罪名,又想办法让父亲与顾大人‘意外’身死天牢,才算放下心来。
秦王冷眼旁观,乐得瞧太子往自己头上多添一桩陷害忠良的罪名,也乐得瞧你像个傻子一样被太子用过又丢掉。至于你,从头到尾就未被太子放在眼里过,不仅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连累了周顾两家。怎么样,我说得可还算完整?”
周宗北面色阴沉,眼睛死死盯着周宗南却不接话。
周宗南也没想听他的解释,方才所言,不是他的臆测,全是他在调查了这个庶弟的行踪后,一步步按着线索整理查证出来的。
说完这些,他突然站起身,开始解起了官服。
这时,坐在后侧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的顾小楼,终于忍不住愣了一下。
周宗南的官服下面还套了身白衣,他一边解着衣服,一边侧头对着身后喊了句:“小楼,闭眼。”
顾小楼听到这话,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前面周宗南的拳头已经犹如风一般,朝着庶弟的面门扫去,出手利落,招式狠辣,一拳下去直接就见了血。对面周宗北并不文弱,却被打得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没一会儿功夫,就如烂泥般软倒在地,浑身是伤地晕死了过去。
就在周宗南正欲叫心腹将其带下去时,地上半死不活的周宗北却忽地哑着声音问了句:”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雁过留痕,有些人,能被你收买,就能被别人撬开口。”
“好???咳???好,大哥果然还是,还是比我聪明??????”
“你下去好好想想,到了陛下面前该怎么说!”
周宗南说罢,才挥手教人将其抬了下去,等再回头,便瞧见身后顾小楼正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脸上写满了震惊。
想到自己从前在这个邻居家的小妹妹眼里的印象,周宗南一时觉得有几分尴尬,于是扯了扯嘴角故作淡定道:“今日不打,今后怕就没机会打了,我打算过几日就把他送交大理寺,要求重审当年的案子,你觉得如何?”
“圣上现下正因秦王的事焦头烂额,这个时候会不会??????”
“我怕拖的久了再生出什么是非来!”
“倒也是?????”
“这件事,任何时候做都会令陛下不喜的,赶晚不如赶早,趁着秦王现在还未定罪,应当能多从他嘴里再套一些话出来,不过真假就难辨了。”
顾小楼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后又道:“周大哥,你是何时发现周宗北与太子有勾结的?”
“就在前不久,原本查到他与秦王的关系时,我还有些怀疑,直到秦王招供,称自己打着东宫的旗号笼络人心时,我才确认了我这个庶弟行事的动机。单只一个秦王,还不足以教他下这么大的血本,但这件事,秦王与废太子两个都有份??????”
”两个都有份,但谁的份量更大就说不准了,这些功劳最后可都落在了路思明几人的头上,他们已是秦王亲口认下的附庸,秦王的算盘真是打得太响了!”
“这件事,就由我出头来办罢,你现在,身份不方便!”
“好,小楼先在此谢过周大哥了!
第77章
顾周两家的小辈自小相熟,周宗北在顾小楼眼中一直是个谦和有礼的大哥哥,直到从周家出来她都有些没缓过神儿来。
事前,周宗南没有提前和她细谈,只派了个小厮传信说事情有结果了,她得了消息后就忙赶了过来。周宗南自己更是连官服都未及换,便将人带到了正堂开审。
顾小楼万万没想到,这桩牵连几家的冤案起源会在周宗北身上,而周宗北这么做的原因又出在周文昌身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周文昌能与顾小楼的父亲顾忠年结为至交,是因为他们属于同一种人。
周文昌也同顾忠年一样,是个不好女色、不好名利、立志作纯臣的正直之人,他府上除了早年周母做主抬起来的段姨娘,再无一个妾室。
段姨娘在生下周宗北与周漪涟这一对儿女后,没几年人便去了,但周夫人并非苛待庶出子女的那种人,这对兄妹也不是闹腾的性子,所以相处一直还算融洽。
可惜如今看来,他们在人前看到的那个周宗北,明显不他真实的样子??????
待顾小楼离开后,周宗南返身去了刚被他打过的周宗北那里。
周宗北身边贴身服侍的下人,已都被他关到了别处,现在留在这个院子里的,都是他的人,周宗北刚上了药,整个人此时正趴在榻上,双目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见到周宗南进来,眼神只微闪了下,就又恢复了原来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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